麥子
“喂,有錢嗎?”初春的一個清晨,張小丁見了我,劈頭就問。
“干嗎?”我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這么說,你有?”張小丁嘴一咧,笑起來,“我就知道你會有?!?/p>
“借給我100?!彼忠粩?,往我面前一 送。
“不借?!苯柽@家伙錢,簡直是羊入虎口,兇多吉少,很可能是有去無回。
“不借,我就告你前天逃學的事?!睆埿《∮中ζ饋?。這家伙怎么有那么多的笑啊,真恨不得撕爛他笑著的嘴臉。如果是我,別說爸才死一年多,就是死了十年八載,我都沒心思笑。
“你敢!”我拿眼瞪他。
“徐嬸!”他扯開嗓門,朝我家大喊。
“張小丁,啥事?”院門口馬上出現(xiàn)了我媽的臉。
“你,壞蛋!”我咬牙又切齒。
“借不借?”張小丁笑著瞥了我媽一眼,壓低了聲音。
“借。”我艱難地從喉嚨處擠出一個字。
“哦,徐嬸,我是說你家的蘿卜好大啊,比我媽種的大多啦?!睆埿《〈舐暦畛?。我媽一聽,也不辨真假,馬上樂呵起來,只是張小丁的媽在自家廚房聽見了,嚷道:“你徐嬸勤快,哪像你媽只顧花枝招展?!闭f完,從屋內馬上飛出一陣母雞下蛋般咯咯的笑聲。
“可惜你再打扮都沒有徐嬸好看?!睆埿《〈舐暤鼗亓怂麐屢痪?。
“那是,因為你徐嬸坯子好唄?!睆埿《〉膵層衷趶N房內笑起來,伴隨著的還有鍋鏟和鐵鍋相碰的聲音。
我從媽的箱底偷偷取出一張百元鈔。過年時,從壓歲錢里扣存下的錢都放在“敵人”的地盤?!白钗kU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边@還是張小丁教我的呢。
張小丁站在院外的桃樹下等我。
“你得給我寫張借條。”
“行,沒問題?!蔽乙詾閺埿《√氯?,沒想到他爽快地答應了。
借 條
今有張小丁從劉秋哥處借走一百元(備注,人民幣,非冥幣),并準備于年內還清。
借款人:張小丁
證明人:豆奶
3月5日于桃花樹下
張小丁接過我手中的紙筆,唰唰地寫好后,還順帶拉上我家大花狗豆奶當了證明人, 虧他想得出。
“你借錢干啥?”雖然手握借條,但我仍很忐忑。
“你管不著?!?/p>
“我得確保資金流向啊?!?/p>
“別廢話,反正保證年底還你就是?!?/p>
張小丁對借錢的目的很隱晦。
“他是不是想和鐵金剛玩賭啊?”同桌徐二滿知道這事后,馬上嚷嚷。
“不會吧?”
張小丁貪玩兒、會玩兒,那是學校出名的,出格的事也干過,但說到“賭”還不至于吧。
“你別忘了他和鐵金剛在山洞玩了一天牌的事。”嗨,這事啊。徐二滿不說,我還差點忘了。
那還是去年夏天的事呢。張小丁一上午沒來上課,下午時學校里卻熱鬧起來,說是校長抓了幾位“賭徒”。大家趴在窗戶上一看, 是張小丁和鐵金剛,還有鐵金剛班上另外兩個同學。鐵金剛是學校有名的“混混”,真想不出張小丁和他在一起能干什么。在班會的“大檢討”中,我們才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早上突然下暴雨,張小丁怕淋著,于是躲進路邊一處可以棲身的小山洞。沒想到,鐵金剛和他倆同學也躲里面。雨,總不見停。鐵金剛身上正巧帶有撲克,于是四個人就玩上了,沒有賭錢,賭的是鉆胯和貼胡子。為此,張小丁連作業(yè)本都撕了,貼了鐵金剛滿臉。后來,雨停了,幾個人卻上了癮,一定要分出勝負,于是連中午飯也顧不上,就在那山洞中耗上了。
“我不該去躲雨;躲雨,也不該玩牌;玩牌,也不該一定要分勝負,更不該大呼小叫,還被路過的校長抓住了……”班會上,張小丁“痛心疾首”地檢討著。
“你這哪是在做檢討,分明是在分析為啥會被抓到嘛?!鼻魄疲覀兊陌嘀魅味鄥柡?,一眼就看到了問題的實質,為此張小丁還寫了三千字的檢討。三千字呢。后來,張小丁告訴我,他都快吐了。
“你知道嗎?我爸死的時候,我就吐了?!睆埿《∮盅a充了一句。他說這話時,我有些無措,只是拿眼盯著他。其實,一點也看不出張小丁曾為他爸傷心,也看不出他有多想念他。至少,他極少提到“爸”這個字。我猜想是張小丁和他爸從小就不在一起生活的緣故。徐二滿卻說,張小丁和他媽一樣,缺心眼。缺心眼,就是沒心沒肺。張小丁的爸在城里工作,據(jù)說很快就能將他們母子接到城里過好日子,誰知卻突然得了重病,從城里回來沒幾天就死了。大家都替他媽難過時,沒想到張小丁的媽也不嘆氣也不抹淚,只是來了一句“禍福在天,人莫強求”。這不是缺心眼是什么?還有,張小丁就和他媽住我們隔壁,我媽天天尖著耳朵,想聽到幾聲類似“嗚嗚”之音,可惜并沒有遂愿,聽到的無非是母子倆的笑談、吵嚷,或是雞鴨相爭。
“沒心沒肺!”每當聽到他們笑時,我媽就黑臉。我不明白,為什么大家都覺得張小丁母子非要哭哭啼啼、悲悲戚戚地才是有心有肺。大人的邏輯真難懂!
自從徐二滿提醒后,我就更關注張小丁的舉動了,如果他真將我的錢拿去賭,不但借條廢紙一張,我還可能擔當提供賭資的罪名呢??墒?,張小丁拿了錢后,壓根就沒有去找鐵金剛,而是去了鎮(zhèn)上。
莫非,他要去打臺球?
我和張小丁玩過臺球。可惜,那次運氣不佳,被我爸抓住,還讓我倆在村活動室外的乒乓球臺上打了一下午的“臺球”。不過,我爸的臺球是兩塊大磚頭而已,而且他還臨時給我倆做了兩根球棍,讓我倆戳著磚頭玩。虧他想得出。可惜,后來,我才知道這主意不是他想出的,而是張小丁的媽給出的。
“他媽腦瓜子靈著呢?!蔽野衷谖覌屆媲昂敛谎陲棇埿《尩男蕾p,害得那晚他比我還慘,連飯也沒吃上。
可是,張小丁卻繞過臺球廳,徑直去了后面一小院,出來時,手里便多出了一包東西。
“你究竟在鼓搗什么?”一起回去的路上,我想解開那包看看??墒?,張小丁卻寶貝似的護著。
“好東西?!?/p>
“什么好東西?”一條叫“好奇心”的蟲豸開始噬咬我。
“罌粟。”張小丁壓低聲音,神秘地說道。
我嚇了一跳。
村里的徐爺就偷著在隱蔽的山溝里種過罌粟,而且我和張小丁還碰巧看過那些開得紅艷艷的花。不過,那花不久就被鏟除了,徐爺也被抓去拘留了三個月呢。
“你要那……那東西干什么?”我瞬間口干舌燥。
“傻瓜,當然是種唄?!睆埿《〉靡獾鼐o了緊手中的東西。
“你媽知道?”
“不知道?!?/p>
“那你遲早會被抓?!蔽页镣吹卣f道,并且預見到他將被一群警察包圍。
“是嗎?”張小丁又笑起來,露出兩顆潔白好看的牙。
他不信?
我不知道張小丁如何處置那包罌粟籽的。反正,他沒撒在他家菜地,也沒撒在他家院 里。
春天慢慢過去,初夏來的時候,村里開始瘋傳張小丁媽和李大鵬的事。
李大鵬,鄰村人,獸醫(yī),老婆死后,已做鰥夫四年。
“聽說,張小丁的媽要和李大鵬結婚了?!憋堊郎?,我媽喜滋滋地告訴我爸。
“他倆一寡婦一鰥夫正合適?!蔽野謪s不理睬我媽莫名其妙的眼神,正色說道。
“你說他倆誰先勾搭誰?”
“什么誰勾搭誰,是蘇二娘去撮合的,好端端的事咋到了你的嘴里就變了味?!蔽野址艘粋€白眼給我媽。
這么說,是真的了?“你媽真要嫁給李大鵬?”我問張小丁。
“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沒辦法啊。”張小丁兩手一攤,故意仰天嘆了一口氣??吹贸鲞@小子壓根就沒將這事當回事。
“你不想你爸啦?”我故意問。
張小丁果然愣了一下。
“能不想嗎?可是,想他又有什么用。”這一次,張小丁沒有笑。
“其實,想一個人的時候,怎會輕易讓別人看見?!边^了一會兒,張小丁又說了一句。這么說,他偶爾也會想他爸?我爸說,有幾次他很晚從外面回來,看見張小丁默默地蹲在院外。我媽也說過,有幾次傍晚時居然看見張小丁和他媽站在他爸墳前嘰里咕嚕地說著什么。也許張小丁說得對,想一個人,豈會讓別人輕易看見。
“你看看我腰上的東西,就知道我想不想他。”突然,張小丁對我撩開他的褲腰。我不知道他的褲腰和想念他爸有啥關系。
“這是我爸的皮帶。他走后,我就一直系著?!笨刹?,張小丁的腰上多了一樣東西。一條很寬很大的黑色牛皮帶。說實在的,那牛皮帶在張小丁的腰上顯得很是寬綽,很是突兀。不過,我沒說。我想張小丁一定也知道。
過了幾天,我們在放學路上遇見了李大鵬。
“大鵬哥,大鵬哥?!贝蠹引R聲扯開嗓門,吼著。只有張小丁沒吼,他蹲下系根本就沒有松的鞋帶,并且系了又系。以前,張小丁可不這樣,他對來村里補鍋的、修鞋的一律來勁,常常帶頭起哄,對李大鵬尤其如此。
“張小丁?!边@次,李大鵬沒理我們。
張小丁仍在系鞋帶。
“張小丁,明天到我家吃飯?!?/p>
“不去?!?/p>
“我和草榴準備了好吃的?!辈萘袷抢畲簌i的獨女,十五歲,比張小丁還大兩歲呢。
“不吃?!睆埿《∫恢睆澲f話。
“張小丁肯定不喜歡李大鵬當他爸?!焙髞恚於M說。
“我喜不喜歡不重要,關鍵我媽喜歡啊?!蔽覍⑿於M的話轉告張小丁時,張小丁卻如是說。所以,我還是沒有搞清楚張小丁到底喜不喜歡李大鵬當他爸。
周末的時候,張小丁幾乎不再和我們玩。他顯得很神秘。我相信一定和那些“罌粟”有 關。
我不知道張小丁為什么要種罌粟。徐爺說他種罌粟純粹是好奇。那么,張小丁呢?
聽說,罌粟殼放入湯料中很美味,罌粟提煉后就是毒品,能讓人飄飄欲仙。當然,罌粟還能掙大錢??墒牵瑥埿《∫酒犯墒裁?,要錢干什么?我開始整日整夜想這些問題。有時,甚至還夢見張小丁被警察抓了。我很想將張小丁種罌粟的事告訴某個人,可是徐二滿是大嘴巴,他知道了他媽就會知道,他媽知道就等于全村知道,但告訴爸和媽,還不如直接去找張小丁的媽。可是,張小丁說,如果我告訴他媽就不還錢了。
真是折磨人!
張小丁才不管我為他提心吊膽,擔驚受怕呢。他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兒,而每個周末當我下定決心跟蹤他,或是死皮白臉地賴著他時,他都會像泥鰍般滑掉,成心不讓我逮著。
“我不知道那家伙在干什么?!币惶欤盟麐屵吽⒀肋呇惨曉和獾奶}卜、青菜時,我湊了過去。
“你沒有發(fā)現(xiàn)他有啥……”我故意頓住。
張小丁的媽果然停了刷牙,將方才放在青菜蘿卜上的目光收回,放到了我的臉上。
“他說他在干大事?!彼麐尣[縫著眼,然后“噗”地一聲,將漱口水均勻地噴在幾株高傲的辣椒上。我還想說點什么,可他媽哼著歌,甩著新買的一條墨綠色長裙進了院。真是沒心沒肺!
我一定要找到張小丁的“秘密基地”。如果有必要,我還想將那些罌粟全拔了去。我越來越覺得寧可不要那100元,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張小丁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墒牵疫€沒有付諸行動,張小丁又干了一件沒有邏輯的事——他不同意他媽和李大鵬所訂的婚 期!
他媽和李大鵬商量好在7月8日行“過門禮”,也就是在眾人皆知的情況下,他媽從我們村被李大鵬接到鄰村。兩人早說好兩邊住,結婚證也拿了,婚期在五月就說定了,只等7月8日那天走個過程。可是,張小丁卻突然跳出來,說7月8日不吉利,讓推遲到8月20日。
“那家伙成心搗蛋嘛。”李大鵬氣呼呼地對我爸抱怨。
“順他唄,他說不吉利肯定有他的理。”沒想到,張小丁的媽對此卻不以為然,“做寡婦那么久了,也不在乎再多做一個月。”聽聽,這什么話,真是有其子必有其母。
“你該不是想等罌粟熟了,毒了李大鵬吧?”我和張小丁開玩笑。
“對哦,就是要毒毒他?!睕]想到,張小丁卻一臉壞笑地說道。
我死纏著張小丁要去看看那些罌粟。
“不行!”張小丁卻拒絕得干脆利落。
“還不到時候?!苯又盅a了一句。
張小丁不但蹤跡越來越詭秘,還干起了收破爛的事。
“徐嬸,把這個破臉盆送我?!睆埿《⑽覌屃淘趬堑钠婆柰性谑掷?,笑臉相問。
“干嗎?”我媽卻翻了一白眼。
“賣破爛,沒零花錢用?!?/p>
“花二梅,你家小子要改行賣破爛啦!”我媽扯開嗓門,喊著張小丁媽的名。
“隨便他啦,反正暑假沒事。如果你家有,就打發(fā)他一點吧?!睆埿《〉膵尭糁簤?,扯著嗓門回應。
“他也在我家拿了倆破盆?!蹦翘煜挛?,徐二滿告訴我。
“在我家還拿了仨呢?!毙於M那剛掉乳牙的堂弟也湊了過來。
我的乖乖,沒想到我們村破盆這么多。早知道,我也收破爛,少說也能賣個二三十元。不行,我得去找張小丁,讓他請客,至少要請我吃一個烤餅才行。
可是,張小丁又不在家。
這次,我和張小丁只是擦肩而過。因為,我瞧見后山坡的樹林有個穿白T恤的影子一晃而過。那是張小丁。
張小丁走得不緊不慢。我跟得不緊不慢。這就是暑假的好處,暑假可以讓我們走路的節(jié)奏從容許多。
張小丁穿過樹林,爬上一道山梁后,突然不見了。我正疑惑時,腦袋上卻“啪”地挨了一小石子。
“特務!”是張小丁。
張小丁站在山梁后的一處凹地里,咧開嘴,看著我。
我卻沒有說話。我呆住了。
我看見一塊玫瑰地。在四圍的野草和雜樹間,一塊美麗的玫瑰花地。一陣山風過處,那些含苞待放的、紅艷艷的玫瑰花正恣意地搖擺著。張小丁就站在那些玫瑰花間,正得意地齜牙咧嘴笑著看我。
“歡迎來到我的‘鮮花世界?!苯鹕年柟獯蛟趶埿《〉纳砩希心敲匆凰查g,我竟將他伸出的雙臂恍惚成了一對金色的翅膀。
“你將我的錢買了玫瑰花種子?”我總算回過了神。
“你以為呢?”
我以為啊……我從山坡上跳到凹地里。
我將張小丁按在地上,我想狠狠揍他一頓??墒?,他一骨碌抽身挺起,并順勢用手肘將我壓在了潮濕的泥地上。
我閉上眼。我嗅到一股濃郁的花香。我躺在了美麗的玫瑰花地里。
“你種這么多玫瑰干什么?”
“給我媽種的?!?/p>
“給你媽種的?”
“我媽喜歡玫瑰。我媽老說,我爸娶她那天,她滿以為他會捧一束鮮艷艷的紅玫瑰迎她,結果洞房里卻放著一束假花;我媽還說,她生日時、生病時,去城里玩時,她累了一天時,就老想要我爸買束玫瑰花送她??晌野植欢?,我爸覺得送玫瑰花,還不如送給她一件衣服或是一副耳環(huán),或是干脆給買一斤豬頭肉。我媽說我爸笨?!?/p>
“那讓李大鵬送她唄。李大鵬不笨。”
“李大鵬不笨,可李大鵬怕丟人。李大鵬說,別人知道他買玫瑰花的事會笑死他?!?/p>
“哈哈哈?!币粋€大老爺們兒給女人送花的確夠丟人的,想想我都覺得好笑??墒牵稍谖遗赃?,枕著頭的張小丁卻沒有笑。他的眼睛越過那些明艷艷的花朵,投向湛藍的空中。那里,有一群鳥兒飛過。
“我可不想讓我媽失望。再說,她再嫁一次的幾率幾乎為零,我得讓她這次的婚禮風風光光,讓她知道這輩子除了我爸,除了李大鵬,還有人愿意送她玫瑰花,而且是很多很多的玫瑰花?!?/p>
天空中的鳥兒們飛得不急不慢,飛得從從容容,一如我身旁的這位少年,他已牢牢抓住了一種我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在8月20日到來之前,我嚴守著張小丁的秘密,一如他嚴守著對他媽別樣的祝福。
在后來的每一個蘸露的早晨,我?guī)椭鴱埿《?,小心翼翼地將那些帶刺的玫瑰移植到那些破盆里。那些破盆以前不過放在別人的墻角或是垃圾旁,但在玫瑰花的映襯下,居然也多出一份端莊和矜持,很好看。而那些花,有些已開,有些卻正含苞,都很美麗,都洋溢出濃郁的芳香。有時,我懵懂的心會被這些芳香輕輕一漾,也好想在某天清晨親手為我媽做點什 么。
“花開了,我媽該嫁人了。”裝完最后一盆花,張小丁笑侃。
“難怪你不準她上月出嫁?!?/p>
“呵呵,她如果上月一定要出嫁,我就只能送她一盆盆花秧子了。”張小丁又笑起來。站在三十多盆花間笑著的張小丁明亮無比。
張小丁的媽出嫁那天很冷清。
因為是二婚,不過請了幾個親戚和幾個鄉(xiāng)鄰吃了一頓便飯。也沒有放鞭炮,穿上一套新裙子,拎著一個包,就跳上了李大鵬的自行 車。
“你家小丁呢?”我媽問。
“不知瘋哪兒了,他回來,你讓他中午上大鵬家吃飯。”張小丁的媽對我媽說。我看見她化了妝,臉上還撲了粉。
等李大鵬的自行車剛一拐出院子,我就飛奔向村口。那里,張小丁、徐二滿,還有我們班三十多位同學全都站在那里。他們一人抱著一盆美麗的玫瑰花,等待著張小丁的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