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紅帆向國防

沈為民 劉春陽 陳曙光

弶港，江蘇省東臺市的一座天然漁港，風光秀美，以漁業(yè)發(fā)達而聞名，素有蘇北“小香港”之稱。當年，新四軍蘇中海防團曾駐守此地。

八旬老船工崔廣明從14歲開始投身革命，為我黨我軍創(chuàng)建的早期海上武裝力量新四軍蘇中海防縱隊修造軍運作戰(zhàn)“紅帆船”。進入古稀之年，他仍念念不忘那段歷史，傳續(xù)著“紅帆船”的故事。

穿硝煙越急流，在“海上生命線”揚帆

——70根蠟燭見證70年紅帆情緣

崔廣明出生在東臺市弶港鎮(zhèn)的一個木匠世家。14歲那年，父母將他送到鎮(zhèn)上的順舟船行當學徒。從此，崔廣明每天起早帶晚地跟著一位叫楊四海的師傅，背著工具箱往返于漁港碼頭學習修船、造船手藝。1940年1月，侵華日軍頻繁向蘇中根據(jù)地發(fā)起攻擊，當時的弶港地處根據(jù)地中心區(qū)，成為日偽軍反復進攻掃蕩的重點區(qū)域。從此，崔廣明師徒再沒有了安穩(wěn)日子，走到哪里，都有日寇、偽軍和海匪燒殺搶掠。

1942年初，為粉碎日、偽軍的瘋狂掃蕩，打擊海匪的嚴重騷擾，時任新四軍一師師長的粟裕作出了“建立沿海根據(jù)地、組建海上武裝力量”的決定，組建了我軍第一個海防大隊。同年秋天，在海防大隊的基礎上，組建了蘇中軍區(qū)海防團。不久，海防團擴編為海防縱隊，下轄海防第一、二、三團。

1943年夏天，崔廣明和師傅在船行里被一位名叫孫仲明的新四軍海防二團團長請去，受領了釘造維修海船任務。崔廣明一干就是七八年，其間加入了民兵組織，一邊站崗執(zhí)勤，一邊釘造維修海船。

聰明好學的崔廣明在年復一年的聽海、看海和玩海中，摸透了黃海的“活動沙洲”、“半日潮流”、“海底水道”等與航海有關的種種海流規(guī)律。他和眾多造船木工春去冬來，風雨無阻地設計、釘造的一艘艘三帆、四帆和五帆木質帆船，既能擱灘，又能遠航；既能海運，又能捕撈；既能民用，又能軍用。1949年春，弶港的32艘海船參加了渡江戰(zhàn)役。帆船從江蘇泰縣出發(fā)，將人民解放軍運送過江。隨后，又參加了解放舟山群島的戰(zhàn)斗。穿越硝煙彈雨的片片紅帆，迎來了共和國的誕生。

全國解放后，崔廣明任弶港海防民兵連排長，帶領民兵積極參加社會主義建設，始終活躍在“叮咚、叮咚”的排斧聲中，由他設計、領作的一艘艘帆船、機船、漁輪南下北上，揚帆遠航在當年的“海上生命線”，出色完成了軍訓、執(zhí)勤、捕撈、運輸?shù)热蝿?。他先后被上級評為民兵訓練標兵、民兵積極分子、五好民兵，榮獲三次模范稱號。

2000年4月19日，是崔廣明的70大壽。海灘上生、海風里長的崔廣明，與海情深，與帆有緣。崔廣明在吹熄女兒為他點燃的70根蠟燭后，對賀壽的親友們說：“今天，我已經(jīng)70歲了，沒有什么東西留戀，只有一個心愿，就是在有生之年再造幾條‘紅帆船留給下一代年輕人看看，讓子孫后代銘記那段血染的歷史，懂得革命勝利不易，江山來之不易?！?/p>

一顆鉚釘一顆心，片片紅帆片片情

——兩口壽木板造出21艘“紅帆船”

“崔師傅又開始造船了！”2000年5月18日，兩間白墻灰瓦的簡樸民居里，再次響起崔廣明那鏗鏘有力的排斧聲，人們在漁港街頭奔走相告。

“真帆船不用了，咱就造模型帆船！”為了再現(xiàn)當年運輸線上的紅帆船，崔廣明購置了造模型船所需的各種材料，乒乒乓乓地干了起來。加班加點用了八個月的時間，造出十艘精致的“紅帆船”，船的頭篷、大篷、地梢篷、太平籃、盤車、鐵錨等設備，應有盡有，逼真可觀。許多老漁民看后直豎大拇指：“一樣，跟當年的一樣！”

縮小版的戰(zhàn)船不僅成為崔廣明晚年的精神寄托，成為鎮(zhèn)宅鎮(zhèn)館之寶，還成為傳播“紅色記憶”的實物載體。2004年6月，崔廣明把這些模型船一部分捐贈給弶港鎮(zhèn)政府、東臺市博物館和鹽城軍分區(qū)，一部分留于家中，創(chuàng)辦起“家庭海防史館”。崔廣明為了進一步充實“家庭海防史館”的展示資料，自費到上海、無錫、杭州及北京等地尋訪當年在弶港戰(zhàn)斗過的新四軍老戰(zhàn)士，挖掘、整理海防團史資料，并將整理出的資料用木框掛在墻上。

一件件逼真可視的模型實物讓人更加形象直觀地了解那段難忘的歷史。崔廣明家那十多平方米的客廳成為來自各地的各界人士、海防民兵以及青少年學生的“國防教育課堂”。他給參觀者講述當年海上軍事運輸線上發(fā)生的一個個驚險壯烈的故事，讓和平年代成長起來的一代新人在聆聽烽火故事中接受心靈的洗禮。

2006年春，崔廣明為全面展示當年新四軍蘇中海防團將士們在弶港海域打擊日寇的英勇壯舉，親筆畫出21艘船的模型草圖。但這些模型全部做出需要近三個立方的木料。他和老伴的積蓄已經(jīng)所剩無幾，家中只有一畝幾分生活田，沒有其他收入來源。怎么辦？崔廣明是一連幾天吃睡不香，犯愁不已。

一天晚上，正在吃晚飯的崔廣明突然像個調皮的小孩子一樣，從菜盤中夾起一塊菜放到老伴王桂英的碗中，對老伴說：“老婆子，有件事兒想跟你商量一下?！蓖豕鹩⑿南耄豪项^子這幾天一直神情恍惚的，今天怎么一下子就高興了，于是回道：“什么事兒，還要跟我商量？”心存歉意的崔廣明沒有出聲，只是對著老伴兒用手中的筷子朝門院指去。王桂英順著崔廣明手中的筷子朝門院看去，一下子心里就明白了崔廣明的意思。

他是想把做壽材用的優(yōu)質湘杉拿出來做“紅帆船”模型。

經(jīng)過近一年的時間，崔廣明在老伴的支持下，用這些優(yōu)質湘杉木精心制作出“扒扒凳”、“鐵叉船”、“奶奶怪”、“猴兒香”、“米囤子”、“蝦米缸”等21艘形象逼真的“紅帆船”模型，令參觀者稱奇叫絕。

“這些木頭是我過50歲生日時候買的，這個材料呢是想做壽材的。現(xiàn)在我不做壽材了，我把這個材料用來做船，送到博物館，那才有價值。再好的材料埋在土里也沒有價值?！辈稍L中，崔廣明指著做好的“紅帆船”模型對我們說。

從“咸菜瓢”到“青島”號，見證中國海軍發(fā)展

歷程——“紅帆船”向建國60周年獻禮

2009年，在中國“海軍日”臨近的日子里，崔廣明和老伴王桂英顯得格外忙碌，每天迎來一批又一批的參觀者。4月2日，中國海軍博物館館長薛龍奎專程趕到弶港，接受崔廣明贈送一艘名叫“咸菜瓢”的“紅帆船”模型。當?shù)乩蠞O民說，“咸菜瓢”是抗戰(zhàn)時期我軍“海上生命線”的主力船，粟裕曾多次乘它出海。在互贈儀式上，海軍博物館回贈給崔廣明一艘曾橫跨三大洋，完成中華民族歷史上首次環(huán)球航行的“青島”號導彈驅逐艦模型?！扒鄭u”號曾歷時132天，橫跨三大洋，完成了中國人的首次環(huán)球航行。薛龍奎說，從“咸菜瓢”到“青島”號，見證了人民海軍從木船到軍艦、從黃水到藍水的成長歷程。

2009年4月23日，中國人民海軍誕生60周年紀念日。當日，正在舉辦多國海軍活動的青島傳來消息：東臺老船工崔廣明制作的“咸菜瓢”帆船模型正式被陳列在中國海軍博物館。陳列在海軍博物館的“咸菜瓢”，長194厘米，寬48厘米，高16厘米，平底方頭，一看就是東臺沿海特有的木船樣式。

崔廣明的“家庭海防史館”先后接待來自各地的現(xiàn)役軍人、海防民兵以及青少年學生等各界人士達十多萬人次，為開展全民國防教育作出了積極貢獻。采訪中，東臺市人武部部長宋金湖說：“近幾年來，崔廣明老人通過他創(chuàng)辦的‘家庭海防史館，開展‘愛國防、愛海防教育活動，在社會各界引起了強烈反響?！?/p>

面對著家里陳列的“紅帆船”和“青島”號模型，今年已82歲高齡的崔廣明老人動情地說：“這些模型見證了共和國海軍發(fā)展壯大的歷史。只要手腳還能動，嘴巴還能張，我還要造‘紅帆船，講‘紅帆船的故事?！?（責任編輯 王浩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