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亞平：舍生取義守護江豚

江夕

徐亞平，為了保護江豚，每天工作超15小時，付出血汗，投下巨資，甚至遭受生命威脅，但依然無怨無悔。

徐亞平，湖南日報社岳陽記者站站長，我國民間第一個專門保護江豚的機構——岳陽市江豚保護協(xié)會（以下簡稱“協(xié)會”）會長。如今的徐亞平，每天工作超過15個小時，一邊完成記者的本職工作，一邊為保護江豚周密策劃。他付出血汗，投下巨資，甚至多次遭受生命威脅，但依然無悔！“我要是死，就死在洞庭湖上，死在保護江豚的路上，我不想老死在家中?！毙靵喥皆诓煌瑘龊喜恢挂淮握f過同樣的話。

初識江豚

長江江豚是全球唯一的江豚淡水亞種，已在地球上生存了2500萬年，被稱作長江生態(tài)的“活化石”和“水中大熊貓”，僅分布于長江中下游干流以及洞庭湖和鄱陽湖等區(qū)域。2006年的科考研究發(fā)現(xiàn)，長江江豚的種群數量已少于大熊貓。而去年12月24日結束的“2012長江淡水豚科考”則發(fā)現(xiàn)，江豚總體數量已減少到2006年考察數量的一半。中科院水生所研究員王丁憂心忡忡地說，如果按照目前這種態(tài)勢發(fā)展下去，長江江豚將在10年內滅絕。

然而，據徐亞平回憶，上世紀80年代末的時候，那時他還是岳陽賓館的一名服務員，透過賓館西窗的落地玻璃，他經常能看到洞庭湖粼粼波光里的江豚成群結隊地雀躍前行。江豚惹人憐愛的憨態(tài)深深印入徐亞平的腦海，從那時起，他對江豚就有一種“莫名的喜歡”。 后來有一次在圖書館查資料時徐亞平才得知，長江江豚是國家保護動物，也是世界上唯一的淡水江豚，是長江淡水生態(tài)系統(tǒng)健康的重要指標。從那以后，他每天早上給賓館采購魚時，總不忘記跟漁民說一句：“求你們別傷害江豬（江豚的俗稱）啊！” 聽說有漁民救了江豚，他還會跑過去給對方90度鞠躬。

對那一時期江豚的數量，許多洞庭湖老漁民也都不約而同地使用“萬馬奔騰”來形容，“那時候好多喲，一片一片的，經常能看到它們跳出水面?！倍赐ズ叺臐O民張新本邊說邊雙手在空中揮舞，“我們也不知道這是什么魚，味道好不好，還想打一頭上來嘗嘗?！?可誰都不曾想，20多年后，江豚竟會成為“極度瀕?！蔽锓N。

去年10月底，中科院水生所對洞庭湖和鄱陽湖兩大江豚重要棲息地進行了近20天的先期考察，發(fā)現(xiàn)洞庭湖江豚數量從6年前的150多頭，銳減至90頭左右。但徐亞平對這個結果不以為然：“我們天天都在湖面巡邏，洞庭湖里現(xiàn)在只剩55頭了?！?/p>

無論哪個數字更加精準，按照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IUCN）瀕危物種紅皮書的標準，長江江豚早已達到了“極危級”，這是徐亞平近兩年最大的“心病”，也是他全身心投入江豚保護工作及組建江豚保護協(xié)會的主要動因。

江豚因人類而亡

長江江豚緣何遭受瀕臨滅絕的厄運？徐亞平不無痛心地告訴記者，目前，江豚的生存威脅主要來自于人類。王丁也指出，江豚沒有天敵，人類活動是其生存最大威脅。

9歲時就輟學在洞庭湖打魚的何大明在洞庭湖上生活了35年，他見證了洞庭湖漁業(yè)的“進步”以及江豚如何一步步滅亡。1985年，號稱“迷魂陣”的漁網布陣出現(xiàn)在洞庭湖，1994年出現(xiàn)了電捕魚現(xiàn)象，2005年網圍在湖面上全面興起，諸如此類的“新發(fā)明”嚴重威脅了江豚和魚蝦的生存。水質越來越差，魚越來越少、越來越小，這是洞庭湖上的漁民們共同的感受。洞庭湖上江豚的悲劇命運，也是整個長江江豚種群命運的縮影。

同時，現(xiàn)代繁忙的水上交通也威脅著江豚的安全。船只的水下馬達聲影響江豚超聲波定位的準確性，很多江豚將馬達聲波誤認為是自己同伴而被螺旋槳打死或打傷。徐亞平在他的采訪調查中得知，繁忙航運促使江豚的生活空間越來越小，甚至在洞庭湖和鄱陽湖入長江的區(qū)域，高密度的船只中斷了江豚種群的基因交換，雄性遠多于雌性，雌雄比例嚴重失調。

日益嚴重和無序的沙石采伐對江豚的不利影響也越來越突出。運沙船如梭般來往穿行，嚴重擠占了江豚的洄游通道，瘋狂采沙，被掏空的河床讓江豚無處繁殖，居無定所。

世界自然基金會項目官員韋寶玉指出，沿長江修建的水利設施，包括水泥和石頭護岸都對江豚的回聲定位系統(tǒng)和繁殖有不利影響，另一方面也破壞和減少了魚類的棲息和繁殖場所。此外，隨著全球氣候變化的影響，極端氣候事件與上述威脅形成疊加效應，成為對江豚新的威脅。

面對江豚越來越嚴峻的生存狀況，徐亞平與一幫志同道合的漁民兄弟們萌發(fā)了迅速成立江豚保護協(xié)會的想法，以號召社會各界參與其中。于是他們奔走于各縣市、各部門，游說江豚保護，呼吁岳陽各級黨委、人大、政府、政協(xié)、漁政、環(huán)保部門和民間組織加大對江豚保護的宣傳，快速提高公眾的江豚保護意識。他們的行動很快得到了有關部門的大力支持。2012年1月8日，岳陽市江豚保護協(xié)會正式宣告成立，長江江豚保護邁出了重要的一步。

為保護江豚，他屢屢以身涉險

協(xié)會組建以后，徐亞平的工作重心也在悄然發(fā)生變化。現(xiàn)在，這名記者站站長更愿意別人把他看作一名環(huán)保工作者。也是從協(xié)會成立的那天起，徐亞平每天堅持工作15個小時。

“保護江豚，媒體先行，輿論先行！保護江豚，從我做起，從你做起！”如何對江豚開展實質性的保護，在協(xié)會成立的時候徐亞平這樣提到。

所以，協(xié)會成立時，徐亞平就充分發(fā)揮自己的優(yōu)勢，發(fā)表了《中國長江江豚保護宣言》，確立了3大攻堅目標：一是盡快讓江豚升格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二是助推當地盡快建立東洞庭湖江豚自然保護區(qū)；三是探索實施江豚遷地保護，提出“以豚為本，救豚于水火”的口號。

隨后他還組織志愿者宣講團，深入湘陰、屈原、汨羅、岳陽縣、岳陽樓區(qū)、華容、君山、云溪、臨湘等縣市區(qū)的湖區(qū)、學校、村莊、水上捕撈人員中巡回宣講江豚保護；建立江豚保護觀測站和志愿者工作站，開展常年常規(guī)觀測、調查和救護受傷江豚等保護江豚的活動；定期出版會刊，進行保護動物和增強環(huán)保意識的教育，揭露、鞭撻殘害江豚，破壞自然的思想和行為；舉辦有關江豚保護、江豚生存現(xiàn)狀等研討會，開辦各種培訓班和舉辦各種講座等等。

為了有效打擊非法捕撈及傷害江豚的行為，徐亞平還帶領協(xié)會組建了洞庭湖水上巡邏隊，并安排了幾名漁民志愿者當“偵察兵”，全天24小時在洞庭湖上監(jiān)控非法捕撈行為工作。無論多晚，只要接到一線漁民志愿者的報告，他都要邀上漁政部門的執(zhí)法人員，到湖面抓捕非法捕撈者。

徐亞平說，打擊非法捕撈每一天都是惡戰(zhàn)，是倉促迎敵的遭遇戰(zhàn)，也是任重道遠的持久戰(zhàn)，更是艱苦卓絕的血刃戰(zhàn)。曾經就有“漁霸”在他的車窗上粘貼“絕殺”兩字，試圖威脅徐亞平?！拔乙呀洓]有退路了，我們不打掉他們（指漁霸），他們就要搞死我們?！彼肿昼H鏘有力。徐亞平甚至還告訴當地警方，倘若自己遭遇不測，一定要徹查“漁霸”。

“很多‘漁霸就怕他這種拼命干、天天干的蠻勁。”協(xié)會志愿者龔北臨說。有人說，徐亞平是個“瘋子”，是一位“偏激”的江豚保護者，但更多的網友則把他親切地稱為“江豚爸爸”。

徐亞平的蠻干精神也讓岳陽漁政管理局的一線工作人員倍感壓力，許多人因此對他頗有怨言，并勸告他不要太拼命了。但是這些“勸告”對固執(zhí)的徐亞平并不起作用，他坦言：“現(xiàn)在我們協(xié)會做的工作，很多都是漁政部門分內的事。如果他們不干，我們也不干，那么江豚遲早要完蛋。”用徐亞平的話說，他這是在“倒逼”相關職能部門。

“正義事業(yè)難免會有犧牲，若為保護江豚與生態(tài)而作出一些犧牲，我們江豚保護志愿者也無怨無悔！”徐亞平說，開始做江豚保護工作時，有相當多的人不理解、不支持，有謾罵的，有到他的辦公室反映問題情緒過激的，有協(xié)會會員被不明身份的人毒打的，所幸目前情況已有所改善。而且徐亞平與協(xié)會成員都深信大多數人是有良知，是會逐步理解他們的，他們也深信正義是會戰(zhàn)勝邪惡的！

負債累累，需要政府接手

為了保護江豚，徐亞平不僅投入大量的精力，更投入大量金錢。為了將江豚危情公之于眾，他自掏腰包或是找朋友借錢，在《湖南日報》、《岳陽日報》等平面媒體和長江、洞庭湖大堤、岳陽市區(qū)等戶外發(fā)布了14個公益廣告；他還自己掏錢向省、市主流媒體發(fā)布征集江豚保護志愿者函。“我現(xiàn)在還欠著100多萬元。”徐亞平說。他的朋友也打趣地說：“徐亞平被‘江豬精纏住了?！?/p>

保衛(wèi)江豚可以說是一場短兵相接的遭遇戰(zhàn)，所以協(xié)會來不及去籌資；也缺乏招商引資人才。協(xié)會現(xiàn)在可以說任務艱巨，處境艱難：沒收取會費，沒有獲得有關機構、企業(yè)一分錢捐助。目前全面鋪開的16項工作，所有開支都是志愿者或自掏腰包，或賒欠。沒有固定的資金支持，協(xié)會成立至今一直在負債運營，幾名全職志愿者都在“吃家里的老本”。

“會長希望最終能夠‘還政于政，讓政府主導江豚保護工作，我們協(xié)助?！眳f(xié)會副秘書長徐典波表示，“我可以一年不拿工資，但不能兩年、三年不拿工資，你說對吧？”政府早日接手江豚保護工作，也是協(xié)會志愿者們的一個現(xiàn)實愿望。

另一方面，打擊非法捕撈也是治標不治本，有漁民就提出：“滾溝（一種非法捕撈工具）是我們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你們這也不讓搞那也不讓用，讓我們喝西北風去！”所以，解決漁民上岸工作和轉產轉業(yè)問題，才是實現(xiàn)江豚保護的長久之計。

“保護江豚，必須減少漁民?！被谶@樣的思考，徐亞平組建了漁民就業(yè)幫扶服務部，探索漁民上岸機制。現(xiàn)在，他已成功建立一個漁民轉產轉業(yè)窗口“洞庭漁歌”，解決了100余名漁民上岸經商的問題。他還多次與海事等部門協(xié)商，在洞庭湖入長江口及湘江岳陽段部分水域，減少運輸船舶?？浚瑴p少挖沙船舶數量，努力疏通江豚洄游通道。同時，徐亞平還力推建立正處級東洞庭湖管理局，科學管理東洞庭湖。

徐亞平說，長江水環(huán)境的惡化，誰都無法獨善其身。江豚絕對不可能孤立地存在。發(fā)展經濟是政績，保護環(huán)境也是政績。政府、企業(yè)需要徹底擯棄“重經濟輕環(huán)?！钡腻e誤觀念，只有綠色發(fā)展才是可持續(xù)的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