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銀泉
在漢江盆地,四月本不是多雨的季節(jié),而一邁入四月的門檻,雨就一天挨著一天。我心里暗暗地詛咒這不爽朗的天氣,打著雨傘心緒煩亂地向?qū)W校走著。這時的路上行人很少。雨落在地上、傘上,給人一種空曠而凄涼的感覺。
隱隱約約中我聽到雨中傳來哭聲,這哭聲雖不是嚎叫,卻也攝人心魄,就像那綿綿細雨,緩慢的由遠而近地滲入人的心田,讓人感到一種涼颼颼的酸痛。
我循著聲音傳來的地方延伸自己的視力看到,一個十來歲的女孩,懷里捧著一幀裝裱的畫像,她那戴著黑紗的臂膀時時的遮護著像體,似乎生怕被外人窺視抑或是怕雨水打濕。哭聲由遠而近慢慢地向我逼近。
在這小女孩的身旁,一位約摸三十歲的婦女給捧著畫像的女孩打著雨傘。她撐起的雨傘軟弱無力,在雨中哆嗦著。她的臉面沾滿了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那沙啞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她們二人,如果說小女孩的哭聲是長號,那么這位婦女的哭聲就是短笛。她們很不合拍的走向濱江飯店。
我有無限多的猜測。近日來,我一直苦于自己所帶班級內(nèi)留守學生很多,常常又苦惱不能及時和其家長溝通,天天在緊張中應付著當天的事兒。我苦惱的心緒激起了我好奇的心理,不自覺地被哭聲牽引著。我猜,應該是爭訟,想看個究竟。而很多的時候,人們見爭訟就會躲閃,這時的我卻絲毫沒有怯場的意思。突然間,我反而覺得,如果是鬧事,或是找人說理,那兩位女性的力量怕是十分的單薄了些。
兩位女性把哭聲帶進了濱江飯店的門廳,女孩舉著懷中的畫像,跪在大廳中央。這時,飯店才剛剛開門,員工們按部就班的進入工作程序。當然主要是打掃店內(nèi)衛(wèi)生。
女孩帶著稚嫩的哭聲喊道:“還我母親!”那位看似三十歲的婦女也附和著哭喊:“還我姐姐!”
這時,我明白地感到她們各自的角色。我仔細端詳那三十歲左右的婦女,她的身板堅實,看上去憨憨的,穿一身半新的深灰色套裝,衣著合身而干凈。我看到女孩跪著總讓人心里難受。我走到吧臺唬著服務員:“還不把你們老板叫來!”
服務員似乎也看出了我與那兩位女性不是同時進入大廳的,便回嗔了一句:“你喊什么?你是她們什么人?”
“我是這女孩的老師。”我不知道是從哪里借來了力量和勇氣,順勢站在了這兩位女性的一邊。
女孩沒有看我,那位看似三十歲的婦女向我投來既懷疑又乞求的眼神。不過她們并沒有揭穿我這個冒牌貨,也就是說,她們不拒絕我加入她們的陣營。雖然我還不知道她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我想,一定與人命有關(guān)。我順勢申言:“大伙都看看這可憐的女娃,她要她的母親,難道在你們這就找不到個說理的地方嗎?如若是,我就陪她們?nèi)ピV諸公堂。”
這時,大廳里除了幾個服務員而外并沒有食客,我的話顯得蒼白無力。
也許死者生前與這些服務員有一定交情,其中一位年齡偏大的服務員近前搭話了。她攙起那跪著的女孩說:“梅子,起來吧,人死不能復生,我?guī)銈內(nèi)ヒ娊?jīng)理?!?/p>
經(jīng)理的辦公室在三樓。我敲了一會兒門才從門縫探出一個瘦猴般的頭臉,他睡眼惺忪地問:“敲嘛,有什么事?”
名叫梅子的還算機靈,她在對方開門的瞬間閃進了房里,那位三十歲左右的婦女和我也就勢擠進了房間。
這位經(jīng)理的辦公室是個套間,外間辦公,里間是臥室。我們擠進經(jīng)理辦公室,領(lǐng)我們的服務員已不知去向。
梅子把她母親的遺像恭恭敬敬地擺放在經(jīng)理的辦公桌上。瘦猴不讓放,我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把拉住瘦猴的手示意他不要阻攔。
遺像在辦公桌上擺好,那位三十歲左右的婦女(也就是梅子的姨)從脫了漆的人造革包里掏出一副白紙黑字的對聯(lián):黑心老板讓員工拼命賺錢,可憐人累死他鄉(xiāng)無處伸冤。并將搭在遺像的兩邊。
瘦猴看到這樣的陣勢,也不知如何是好,他對我們說,他是副經(jīng)理,他替經(jīng)理昨夜值班,經(jīng)理還沒來哩。梅子的姨說,趕快讓經(jīng)理來,不然待會兒去買花圈立在店門口。她還說,她姐不能白死。
這時的我是進退兩難了。離開吧,我已經(jīng)介入;參與吧,我真跟這姨侄不熟,倒是飯店我來吃過幾次飯。
瘦猴立在那里打著電話,似乎在給經(jīng)理匯報這里的情況。這時,剛才領(lǐng)我們找經(jīng)理的服務員帶了七八個員工擠在門口。他們似乎是來湊熱鬧的,或是看看這里究竟會發(fā)生什么。大家小聲的議論著。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一位腆著將軍肚的中年男子氣勢洶洶地沖進來。他剛要發(fā)火,看到梅子跪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淚水漣漣。他只是虛張聲勢地唬員工走開,各自干自己的事去。
他這一喊反倒激起了員工們的不滿,帶我們的那位員工說:“徐經(jīng)理,我們不走,我們也要聽聽,好作個見證?!?/p>
徐經(jīng)理愣怔了一會。他把一顆油光光的圓腦袋搖了兩搖,就吩咐把店門關(guān)了,同時掛出暫不營業(yè)的牌子。我看有了談的基礎,就把梅子扶起坐下。
梅子的姨不失時機地開始了她的哭訴:
“我姐木寧慈今年34歲,她生前在你們店里沒黑沒白的工作,于3天前的夜晚突然離世了。還是在半月前,我姐就感到自己身體不舒服,要求請假治療,你們店里言稱在創(chuàng)建所謂的A級招牌,現(xiàn)時不好補人,沒準假。為了迎接相關(guān)部門的評估檢查,每天營業(yè)完畢,店里要加班整容店貌,一天小保潔,兩天大保潔,而擦洗灶臺和清洗污水溝都是我姐在干,常常干到夜晚十二點以后才能休息。我姐無可奈何地對我媽說,她是老員工,不能扯店里的后腿,以至于我姐延誤了診治的病期,沒得醫(yī)療,年輕輕的就離開了人世。
其次,你們店虐待員工。一天營業(yè)結(jié)束,店里把快要變質(zhì)的剩飯菜讓員工吃。我姐臟腑不好,就去把賣剩的菜粥舀了一碗,你店值班經(jīng)理當場就把碗奪去摔了,我姐眼淚巴巴的餓了一頓。她忠厚老實。一次,其他員工把一點好吃的食品藏了,老板竟然發(fā)火把一杯溫茶水潑到我姐的臉上,還誣陷我姐,扣了她當月10元工錢。我姐有苦無處訴,只好把一腔的委屈憋在心里。
再者,你店還使用劣質(zhì)油。炒菜時,油煙沸揚,長期在操作間工作,肺受到極大的污染。
這些在你店認為看似是小事,而我姐為了供女兒上學,不得不忍氣吞聲,在你們店逆來順受,身心受到摧殘,導致我姐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也是我姐過早離開我們的原因。
因此,今天我們來飯店是要給我姐討個說法?!?/p>
梅子的姨一番哭訴,我分明感到她是在背誦一段嫻熟于心的痛苦記憶。她似乎來之前作了精心的準備,門口的員工也受到了感染,一個個議論紛紛。我從她們雜亂的談論中確認,店里為了榮譽和盈利,的確占用了員工大量的休息時間。由于雇傭者的偏見,對農(nóng)民工有一種人為的蔑視。徐經(jīng)理這時已沒有了剛來時的派頭,他收了收凸出的肚皮,沉悶地說了一句:“木寧慈去世,我也感到意外和遺憾,不過,她是在休假的當天晚上辭世的,算正常死亡。這似乎和我店沒有直接關(guān)系?!?/p>
“沒有直接關(guān)系,但卻有間接關(guān)系。要是有直接關(guān)系,我們當時就會把尸體抬進你的店里,而不是先行火化安葬,才來找你?!?/p>
說這話的人冷不防從外面擠進了辦公室。他明顯的特征是一條腿有點微瘸。我聽到梅子的姨嗔怪:“咋這時才來?!”我猜想,這人一定是梅子姨的丈夫,也就是梅子的姨夫。
室內(nèi)的空氣有些凝滯。我正面看了看木寧慈的遺像,她有一張菩薩樣的臉譜,雙眼祥和,嘴角處始終放射著笑意。片刻沉寂后,梅子姨不再哭了,她一字一板的開出條件:
“我到南方打了幾年工,多少了解一些,我姐突發(fā)疾病去世時,是通知飯店了的,而在處理我姐后事時,飯店沒人照面。當然,我們是農(nóng)民,我姐在你們飯店打工是臨時的,但她也是人啊,是一條生命!她死了,你們居然沒一個人去看望送行。我們的母親還健在,讓她一個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這是何等的殘酷!而你們店連起碼的道義都沒有。我們在安葬了姐之后,思來想去,不得不來討教,你店必須對我們的母親及姐的家屬賠禮道歉。誠然,我們確實缺錢,但我們更缺的是做人的尊嚴。
另外,我姐的死雖與你們店里沒有直接關(guān)系,她回家后半夜就死了,這說明間接關(guān)系是有的,所以,她的搶救費、火化費及安葬費都得你們拿!
我姐還有一個上初中的女兒梅子,她今后上學的費用及生活費在受監(jiān)護的年齡里,你們還得給予支付?!?/p>
我聽著梅子姨一板一眼的開出賠付條件,打心眼里高興又驚訝。我高興她據(jù)理力爭,為她們農(nóng)民工說了該說的實話。我驚訝她在數(shù)年的打工中,歷練出了清晰的頭腦。說實話,她提出的條件并不苛刻,若是一個國家公職人員,那是顯而易見能辦到的。而對一個被雇傭的農(nóng)民工,顯然怕是不會輕易實現(xiàn)的。因為國家雖然出臺有《勞動法》,但農(nóng)民工為了能找到一份活干,有時不得不屈就用人方不太公正的協(xié)約??梢哉f,法律在兩個身份不對等的人面前,總會顯示不同的硬度和漏洞。
姓徐的經(jīng)理還算沒有昧良心。他起始還想與對方辨析責任,見我在一旁打圓場,總算答應給一點經(jīng)濟補償,但數(shù)額不能太大。
我聽到徐經(jīng)理說出補償?shù)脑?,我的心里總算透出一絲清爽。因為,通常的情況,不管我?guī)兔纷铀齻償€多大的勁,最終出錢的人是徐經(jīng)理。而對農(nóng)民工來說,只要老板能出點錢,所謂的賠禮道歉,也就不“道”也罷。
我示意梅子的姨說個數(shù)。她從衣袋里翻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看著紙上寫的數(shù)字,她說,從搶救到安葬及對梅子今后的生活費,共計是45000元。
徐經(jīng)理只出5000元。
我從旁好說歹說,徐經(jīng)理加到10000元之后就再不加了。徐經(jīng)理還軟中帶硬,他說,如果說不好,那就對簿公堂。
我這時不得不征詢梅子姨的想法。梅子姨說,她要出去問問她姐夫,也就是梅子的父親。是呀,應該說梅子的父親是當事人,他本該出席卻沒有出席。當然,聽梅子說,他爸需要照看在家的老母。
梅子的姨大約走了20分鐘就返回到經(jīng)理辦公室,我想,這時的飯店也無法營業(yè)。徐老板也有些焦急,飯店剛剛授予A級餐飲證照,掛牌時還在這一片作了廣泛的宣傳,這要一關(guān)門,勢必會影響今后的營業(yè)額。
梅子姨回轉(zhuǎn)來報了一個數(shù):35000元。
我這時也不失時機的勸說徐經(jīng)理,最終以15000元達成了協(xié)議。我親筆起草了協(xié)議書,做成了這件事的中間人。事情圓滿不圓滿,總算在上午12點前有了結(jié)果。
梅子姨領(lǐng)了錢,梅子抱著母親的遺像,和梅子的姨夫一同離開了飯店。她們似乎找回了一點心理安慰,在與我分別時,梅子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喊了聲:“謝謝老師!”我也不知道該回敬什么,只是將自己所在的學校及姓名、電話告訴了她們。以便她們以后有什么需要我?guī)椭臅r候,多一個聯(lián)系的地方。
處理完了,我的心里并不輕松。我不知道,我混在老板和死者親屬之間游說,是好事,還是干了一件蠢事,是不是有點神經(jīng)質(zhì)。不過說心里話,我還是很同情梅子她們的。
事情大約過了20多天,我已經(jīng)把這件事幾乎忘了的時候。這天,我剛下了早操,門衛(wèi)喊我,說,有一個四十多歲的農(nóng)民模樣的人找我。
我急匆匆的到達門衛(wèi)處,門口立著一個矮墩墩的胡子拉碴的男人。他一只手提著像是鋪蓋卷,一只手提著一個蛇皮袋。蛇皮袋有一個洞,一只公雞頭從洞口伸出了腦袋東張西望。來人見我不認識他,怯怯地走近進行自我介紹。他說:“我是梅子的爸,梅子都告訴我了,您是好人。我要外出打工去,順便拿只雞來看望您?!?/p>
我這才回過神來,站在我面前的就是前不久亡故的木寧慈的丈夫。我喊他老哥,他說他今年35歲。也就是說,他實際的年齡比我還小。
我熱情地讓他到我的辦公室去坐坐,喝點水,他謝絕了。他執(zhí)意要把他帶的雞送我。這倒為難我了。我咋能收他的東西,上次在調(diào)解那件事上,我已知他現(xiàn)在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單薄漢子。
他很執(zhí)著,讓我深深地感到農(nóng)民的樸實和厚道。我又不想和他在校門口推來讓去。我只好請他到校對面的一家快餐店。我給店師傅交代以最快速度,把梅子爸拿的雞做熟。我想,既然梅子爸執(zhí)意要把雞送我,我不如將雞拿了做成菜為梅子爸餞行,順便與他聊聊家常。
我與梅子爸喝著茶,大約等了一個小時,店里的師傅就把熱氣騰騰的雞肉給我們端上來,我又買了瓶西鳳酒,就和梅子爸喝上了。
梅子爸或許是不勝酒力,或是憋著什么話想對我說,又不好說。喝著喝著,只打酒嗝。我勸告梅子爸慢慢喝,對木寧慈的死也不要過分傷心,多為今后想想。梅子爸“哇”的一聲哭了,連店里的師傅都驚得探出頭來。我抽了張餐巾紙遞過去,梅子爸哽哽噎噎的竟然說了一句讓我大吃一驚的話,他說:“梅子媽是我害死的?!?/p>
這無疑是死灰包里冒出了火星,就像這白酒把喉嚨刺激得火辣辣的。我沒有阻止梅子爸的傾訴:
“我在鄰近家的一個磚廠干活,因為家里翻建了三間磚混瓦房,我家預賒了磚廠的磚,我得為磚廠干活還賬。木寧慈放假的前一天她給我捎了信,說老板準她的假了,她終于可以回家休息兩天。雖說木寧慈在城里打工離家也就百十里路,但一年到頭我們卻很少見面,我在磚廠沒有假,木寧慈在飯店也沒有假。
得知木寧慈回家的消息,我連午飯也沒吃,加班加點提前把一天的活干完。早早回到家,我和家里的老母親一道把晚飯做好。梅子放學回來了,天擦黑時,木寧慈也回來了。
她進門我看她氣色就不好,臉上布滿倦容。
我把飯舀上桌,一家四人吃了飯,我急匆匆地刷洗完碗筷,我和老母親打了聲招呼,就和寧慈進了自己的房間。
我們可憐呀!久別的夫妻,電視上??吹揭灰娒嬗H呀愛呀,我們什么也沒有。打過年之后,我們快半年都沒見面,見面了,那種喜悅和沖動都憋在身上。我們啥話也沒說,就上了床,開始做那事。沒一會,木寧慈呼吸急促,有些斷斷續(xù)續(xù),她對我說:‘難為你這么久沒挨我身子。原本,我這些天身體不舒服。為梅子、為這個家,委屈你了……你沒怨我吧……
寧慈說著說著,就上氣不接下氣了。我急忙整理衣褲,這時的她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我?guī)椭鴮幋劝岩卵澊┖?,就出門喊來鄰居急急地把她抬到鄉(xiāng)衛(wèi)生院。醫(yī)生不愿施救,我跪在醫(yī)生的面前請求救治。醫(yī)生例行了一些檢查,作出結(jié)論:心臟驟歇,窒息死亡。
我當時就傻在醫(yī)院。還是我那鄰居提醒,趕快通知親屬,處理后事吧。
……后來的事,你在濱江飯店就知道了。”
梅子爸舉杯猛喝了一口酒,隨著他的傾訴結(jié)束,他的臉也漲得緋紅。我看到他的眼里沒有淚水,深陷的眼窩干澀而迷茫。他嘖嘖嘴,像是自語,像是自責,又像是在怯怯地吶喊,說:“我們農(nóng)民工呀,為了生存生活,給人家干活,樣樣不如人,難道……難道最起碼的夫妻情感交流也要節(jié)制嗎?”
我為他的講述確實有些感動。我突然品味,木寧慈算正常死亡,還是非正常死亡?那天我們在濱江飯店還為此還爭議不休??粗矍斑@位憨實的農(nóng)民,讓我說什么好呢?為生活所迫,農(nóng)民工游走異鄉(xiāng)討生計,無法過正常人的生活,難道他要為他的一次夫妻間的正常交流去愧疚一輩子嗎?我也猛喝了一口酒。我知道這臺酒喝過之后,不知梅子的父親又會飄到哪里去干活。我想,他今后的路還很長,我不知道啥時侯他才能從痛苦中走出。我更不愿看到他醉倒。所以,我把剩余的半瓶酒封好,我對他說:“死者已矣,節(jié)哀順變啊。你把這半瓶酒揣上,在路上消消乏。為了你年邁的母親和弱小的女兒,好好的活著吧!”
梅子的爸要走了,他沒有拒絕我的送行。我們默默地并肩走著。他快登上汽車的那瞬間,我看到他的身影很弱小。我還分明地看到,他的一條褲筒拖在鞋底,一條褲筒卻高高的翻卷起,那小腿處的踝骨鮮明地裸露在風里。
欄目責編 王琪 顏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