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如鏡月

五方居士

清宮鼻煙壺異彩紛呈，重要的品類大致分為八種，即各色玻璃鼻煙壺、玻璃胎畫琺瑯鼻煙壺、金屬胎琺瑯鼻煙壺、玉石鼻煙壺、瓷胎鼻煙壺、竹木牙角鼻煙壺、漆制鼻煙壺、內畫鼻煙壺八大類。本文將著重介紹宮廷鼻煙壺中制造量最大的“玻璃鼻煙壺”。宮廷玻璃廠制作的“玻璃鼻煙壺”只有少數(shù)供皇帝等皇室成員使用，而大部分是用來賞賜。

清王朝非常重視西方傳教士所掌握的藝術技能，把傳教士們吸收到內廷工作，并給予優(yōu)厚的物質待遇和良好的工作條件，以使他們所擅長的技藝能夠充分發(fā)揮出來。一些通曉玻璃制造技術的傳教士，直接參與了清廷玻璃鼻煙壺的制造。清宮皇家玻璃廠便由西洋傳教士、山東淄博顏神鎮(zhèn)（今山東博山）工匠以及廣州的工匠組成，并得到了皇帝、王公、大臣等上層社會的積極扶持。從康熙帝傳諭生產(chǎn)玻璃以來，玻璃鼻煙壺的生產(chǎn)幾乎從未間斷過，這在歷史上是空前的。

清宮養(yǎng)心殿造辦處是專為皇帝及其宗族服務而設置的皇家手工藝制造內廷機構。養(yǎng)心殿造辦處下屬玻璃廠設備有大窯和小窯兩種，大窯是專為燒造大型花燈而建造，使用時間很短，小窯是為燒造年節(jié)進貢玻璃活計或皇帝臨時指令生產(chǎn)的各種活計而建造，使用率最高。其中燒造量最大的一類就是各種類型的“官料玻璃鼻煙壺”。玻璃鼻煙壺所用的玻璃原料除少數(shù)進口外，大多來自山東博山。當時，各種原料被運往玻璃廠后燒成玻璃料，然后再吹造成各種鼻煙壺器形，從燒料到成型全都在玻璃廠完成。工匠們制作玻璃器皿是在高溫下進行的，所以每年“八月開窯，五月止窯”，只在春秋或冬初進行生產(chǎn)，夏季停燒。

雖從康熙三十五年開始就已創(chuàng)辦御用玻璃廠，并在傳教士日耳曼人紀里安（kilian Stumpf）指導下，由山東淄博顏神鎮(zhèn)工匠和少數(shù)廣東工匠生產(chǎn)玻璃鼻煙壺，但帶有準確紀年款的玻璃鼻煙壺，最早見于雍正朝。雍正皇帝最為喜歡的鼻煙壺即是玻璃鼻煙壺，胤禛為了便于控制玻璃廠，傳命將廠址（蠶食口）移往圓明園六所。據(jù)清宮《活計檔》記載，雍正經(jīng)常佩帶一件“寶藍色”光素玻璃鼻煙壺，而且還對“葡萄紫”玻璃煙壺情有獨鐘。目前已知刻有“雍正年制”款識的“八角玻璃鼻煙壺”全世界僅存兩只，一只曾在香港大學美術博物館展覽，另一只即是本文所示（圖1）。此只雍正御制正白玻璃八角磨棱鼻煙壺的高度僅有3.0厘米，寬口、平底，磨棱規(guī)整，并由宮廷玻璃廠工匠刻草寫款“雍正年制”。清宮檔案記載：“雍正四年，二月十七日太監(jiān)杜壽交來，白玻璃八角鼻煙壺一件”即指此類。從乾隆開始，嘉慶、道光、咸豐、同治、光緒、宣統(tǒng)年間均有帶本朝年款識的玻璃鼻煙壺。

玻璃鼻煙壺有其獨特好處，除不漏氣、不受濕外，還能看到所盛鼻煙的份量與成色，因此備受皇室內府的歡迎。宮廷玻璃鼻煙壺雖不以質地取勝，卻以工藝見長。玻璃可模仿各色各質，且惟妙惟肖，生動無比。如金星料、花料、仿雄黃料及各種仿寶石料等等。很難想象，早在乾隆時期，清代宮廷玻璃廠的工匠就能利用玻璃的特性，仿造出幾可亂真的“玻璃仿寶石”鼻煙壺，當時這個品種在清宮中的級別遠比真材實料的寶石還要珍貴。本文所展示的另外兩件藏品，即是乾隆官辦玻璃廠仿寶石鼻煙壺中的經(jīng)典之作（圖2、圖3）。第一件是乾隆“玻璃仿碧玉落纓紋鼻煙壺”，這件作品仿造的對象是和田“瑪納斯碧玉”，將碧玉中的綹、黑點一一仿制得惟妙惟肖，加上造辦處“玉作”砣花、刻款，與真碧玉鼻煙壺無二；另一件作品是乾隆“御制玻璃仿羊腸瑪瑙落纓紋煙壺”，這只鼻煙壺除了硬度遜于真瑪瑙外，幾乎看不出任何玻璃吹制的痕跡。

宮廷玻璃鼻煙壺產(chǎn)量最大的首推單色玻璃，有透明、半透明、不透明三種。檔案記載了雍正和乾隆時期，玻璃顏色已經(jīng)達到了近40余種，但我們今天能看到的只有將近20種。其中豇豆紅色玻璃和瓷器中的豇豆紅釉色相似，配方至今尚未攻克。金星玻璃在雍正的檔案中有記載，但實物卻只在乾隆朝才偶有見到，很多稀缺顏色的玻璃燒造工藝已經(jīng)失傳。再講“套玻璃”鼻煙壺，套色工藝是清代玻璃鼻煙壺獨創(chuàng)的品種?！疤咨ＡП菬焿亍笔侵赣脙缮騼缮陨系牟Ａе谱髌魑铮煞譃閮煞N：一種是滿套，在玻璃胎上滿套與胎色不同的另一色玻璃，再用琢玉的方法在外套的玻璃上雕琢花紋；一種是將所需各色玻璃棒燒熔，直接在器表黏貼花紋。本文著錄的乾隆“粉地套黃料鶴鹿同春鼻煙壺”（圖4）就屬于滿套品種，滿套后再用琢玉的方法雕琢出紋飾，因此在其物表面能看到明顯“砣刻”的痕跡；而另一只制造于乾隆二十三年的“月白地套深紅玻璃仙蘭祝壽鼻煙壺”（圖5），則是采取了將深紅色玻璃棒燒熔，直接在器表黏貼花紋的工藝?！秲葎崭燹k處各作成做活計清檔》記載：“乾隆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接得郎中達子押帖一件內開本月二十四日太監(jiān)胡世界交……月白地套深紅玻璃鼻煙壺一件……”由此可見，此類套料鼻煙壺的制造曾深受乾隆皇帝的關注，早期試燒階段是要由弘歷親自過目的。

據(jù)文獻記載，雖從康熙朝就有“套玻璃”鼻煙壺的記載，但遺憾的是最早的實物只能看到乾隆時期，康熙跟雍正時期的“套玻璃”鼻煙壺均不見。乾隆朝的套玻璃鼻煙壺，沒有大尺寸的，高度基本都在四五厘米左右，很精致。清代的官造套玻璃鼻煙壺，大部分都是橢圓形的足，多是實心的、平面的實足，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刻款。而且玻璃器的款識和其他文物不一樣，它的字跡非常潦草，大部分是陰刻楷書款，只有少數(shù)是料款（僅在畫琺瑯玻璃上），更少數(shù)的是篆書款。篆書款應該是在玉作刻的，其他款則是在玻璃廠刻。官造套玻璃鼻煙壺的基本規(guī)律是“單色套單色”，如白套紅、白套藍、白套綠、紅套藍、紅套黃等等。套多種顏色的品種，基本上是民間玻璃廠制造的煙壺，但也不排除極少數(shù)套多色也是官造。

宮廷玻璃煙壺中最為珍貴的品種當屬“玻璃胎畫琺瑯”了，琺瑯彩的工藝難度極大，燒造成功率非常低。這是因為“玻璃胎畫琺瑯”是二次燒成，先要將玻璃燒成某種器形，再用琺瑯來繪畫，之后再燒。溫度高了，玻璃胎極易變形，而溫度低了，琺瑯彩料的顏色還原不出來。因此，清代玻璃胎畫琺瑯鼻煙壺生產(chǎn)量最少，極為名貴。北京故宮收藏的清代玻璃胎畫琺瑯器大約僅有20余件。本文著錄的乾隆“御制玻璃畫琺瑯瓜瓞連綿葫蘆式鼻煙壺”（圖6）與故宮收藏的畫琺瑯葫蘆式鼻煙壺紋飾、器形均一致，是極為罕見的珍稀品種。

因歷史的原因，自嘉慶朝以后，清宮玻璃廠開始走下坡路，玻璃鼻煙壺的生產(chǎn)只以完成年節(jié)進貢活計為主要任務，藝術上并無特色與創(chuàng)新。宣統(tǒng)后，宮廷玻璃廠解散，“官料”的宮廷玻璃鼻煙壺自此消失，但民間玻璃廠卻依然在延續(xù)著此種工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