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翔
1井
井里有魚!楊紅旗說。
井里有魚?我不信。
考了小升初,有兩個(gè)月的假期哩,我和楊紅旗沒事就去池塘里釣魚。那些咬鉤的魚兒又小又滑,扯住魚鉤上的蚯蚓就跑,魚浮子被拉得沉了又浮,浮了又沉,你一拉魚鉤,結(jié)果什么也沒有;有時(shí),魚鉤鉤住小魚的肚子,被拉了上來。釣著,釣著,楊紅旗煩了,就把魚鉤甩進(jìn)池塘邊的井里。魚鉤剛沉下水,楊紅旗又提上來,大驚小怪地說井里有大魚。
楊紅旗還讓我看他的魚鉤。楊紅旗說鉤上的餌都被魚吃掉了。裝上蚯蚓,楊紅旗又把魚鉤甩進(jìn)了井里??礂罴t旗滿懷信心的樣子,我也把魚鉤甩進(jìn)了井里。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
楊紅旗得意地哼著小曲,我則緊緊盯著魚浮子。我們沒注意隊(duì)長(zhǎng)楊喜從村子西邊過來了。走到井邊,楊喜一把揪住了楊紅旗的耳朵。
小屁孩,不知道井水是吃的嗎,在井里釣魚!楊喜說。
井在俺宅子里,想釣就釣!楊紅旗一扭頭,掙開了楊喜的手。楊紅旗有點(diǎn)不服氣。是啊,我們隊(duì)的井確實(shí)在楊紅旗家的宅子里。
小崽子,井在你宅子里,就是你家的了?我看你爹敢說井是你家的嗎?楊鐵頭,你給我出來!楊喜喊楊紅旗的爹楊鐵頭。楊喜話聲一落,楊鐵頭就從屋里躥出來了??匆姷鶃砹?,楊紅旗拿著魚鉤竿跑了。見楊紅旗跑了,怕楊喜找我的事,我也拿著魚鉤竿跑了。
傍晚,我跟著四叔去井里打水。四叔挑著扁擔(dān),一頭掛一個(gè)水桶。到了井邊,四叔用扁擔(dān)上的掛鉤鉤住水桶,往井下一順,左漾右擺,水桶一歪沉進(jìn)水里,咕嘟,水滿了。嘩一聲,提上一桶水;嘩一聲,又提上來一桶水。水清得見桶底,哪里有一條魚的影子。
其實(shí),楊紅旗沒說假話。井里確實(shí)有魚。
那個(gè)夏天,天又熱又旱,連著一個(gè)月沒落一滴雨,池塘里的水落下去了大半截。起魚的日子來了,村里的男女老少都下塘捉魚,有網(wǎng)的拿網(wǎng)捉,沒網(wǎng)的拿雞罩罩,沒雞罩的用手摸。池塘里成了一片泥漿。魚起了,堆在一起的魚像一座小山;按照放魚的份子錢,每家都分了二十幾多斤的鰱魚。晚上,村子里彌漫著炸魚塊、燉魚湯的香味。
塘里的魚起了,井里的水卻渾了,提上來的水還帶腥味。該洗井了,村里的年輕人挑著空桶來了,一桶桶水打上來,倒進(jìn)池塘里,井里的水越來越少。楊紅旗也想往井邊上湊,又被楊喜揪住了耳朵。
小崽子,井是你家的,你下去清淤泥吧!楊喜說。
他?蛋子還沒長(zhǎng)硬哩,讓他爹下去還差不多!提水的楊中杰說。
有你和胡老四,用得著俺?俺倒淤泥還差不多!楊鐵頭說。
扁擔(dān)已經(jīng)夠不到了,換了長(zhǎng)竹竿。兩只水桶一齊下井,一桶桶渾濁的井水嘩嘩地倒進(jìn)池塘里。水桶的底粘上黃泥了,井里的水不多了。該下井清淤泥了,粗綆繩拿來了,一頭拴在井旁的樹上,一頭拴在四叔和楊中杰的腰上。四叔和楊中杰抓著繩子下到了井底。他們只穿一個(gè)大褲頭。沒想到井里真有魚。四叔和楊中杰共扔上來六條鯽魚。
我說井里有魚,沒騙你吧!楊紅旗得意地說。
水桶放下去了,一桶桶泥水拉上來了,一桶桶淤泥清上來了,楊鐵頭都倒在他家的楊樹根上。讓楊紅旗高興的是,淤泥里竟然爬出來八條泥鰍。
井洗了,被堵的泉眼又滲出了清清的泉水;泉水越涌越多,四叔和楊中杰被拉了上來。
洗井還能逮魚,明年,咱倆也下去洗井吧。我對(duì)楊紅旗說。
中啊,到時(shí)候,看誰還敢說我的蛋子沒長(zhǎng)硬!楊紅旗說。
過了七月,我和楊紅旗去陳店讀初中了。上學(xué)、放學(xué),我倆常說起洗井的事。我們盼著洗井的日子快點(diǎn)來!
洗井的日子沒來,打壓井的人卻來了。楊喜家先打的壓井。壓井打得深,軋上來的水比井水還清。前后左右的鄰居,都去楊喜家軋水,楊喜的老婆便有意無意地說,半年,他們家的壓井就換了三個(gè)皮墊子。誰家有也不如自己家有方便哩!村子里,越來越多的人在家門口打上了壓井。后來,連楊紅旗家都打了壓井。守著土井,楊鐵頭也不去打水了。
村里人不吃井水了。土井沒人管了,井里落滿了枯葉樹枝。有一只翠鳥還在井壁上鑿了一個(gè)窩,從井里飛進(jìn)飛出,去池塘里捉魚。池塘里的水越來越淺,井里的水越來越黑,那些樹葉枯枝把井水漚臭了。村里人都用壓井了,楊喜也就不再叫人洗井了,我和楊紅旗哪里有洗井的機(jī)會(huì)。再說,楊紅旗只上了一年,就不上了。日他娘,語數(shù)外沒有一門及格的,還是給俺爹省倆錢吧。楊紅旗說。不上學(xué)了,楊紅旗跟著搞建筑的人出去打工了。
沒人洗井了,井里的水越來越淺,淤泥卻越積越深。終于,在我考上高中的那年冬天,趁楊紅旗打工回來,楊鐵頭叫著兒子從地里拉回來三架子車黑土,把井填平了。春天來了,楊鐵頭在填平的井里挖了一個(gè)樹坑,栽上了一棵白楊樹。那棵白楊樹長(zhǎng)得很快,三年就碗口粗了,比那些早栽兩年的樹長(zhǎng)得都快。
井都沒有了,我和楊紅旗還洗個(gè)啥。
我上學(xué),楊紅旗打工,我們都是背井離鄉(xiāng)的人。
2塘
我還是更喜歡夏天。夏天來了,墻根下的陰影還有一人長(zhǎng),我就穿著小褲衩,或者什么也不穿,光著屁股朝村里的池塘跑。
我的左手拿根木棍,右手拎只紅色的小瓷盆。我一邊跑,一邊用木棍敲著盆底,還大聲吆喝:摸螺兒??!摸魚?。∥业暮奥暫湍竟髑么蚺枳拥穆曇?,配合得很默契,此起彼伏。是的,木棍敲打盆子的聲音是一種信號(hào),我的喊聲也是一種信號(hào)。聽到信號(hào),楊紅旗等十多個(gè)孩子也都往池塘跑。他們也拎著五顏六色的盆子,也像我一樣,大聲地吆喝著:摸螺兒啊!摸魚??!我們吆喝著,跑向池塘,像草叢里受驚的青蛙一樣,撲通、撲通地跳進(jìn)水里。
我端著一盆螺兒,從奶奶家門前走過,對(duì)坐在樹下納涼的四叔說,看——一大盆螺兒,還有魚!那神情,就像課本上的王二小把敵人帶進(jìn)了八路軍的埋伏圈一樣驕傲。四叔笑笑說,螺兒不少,魚就小了些,我捉的魚都有娃娃一樣大。對(duì)四叔的話,我是半信半疑的。魚都有娃娃一樣大,不成精了嗎?晚上,端一碗螺兒肉到奶奶家。奶奶卻說,那還是小魚哩,大魚都像小肥豬,要一個(gè)大人才抱得動(dòng)??窗?,奶奶說我們池塘里的魚像小肥豬。四叔說魚像小娃娃。到我呢,魚只有鞋子一樣大。
四叔初中畢業(yè),沒考上中師,心里難過,他常常一個(gè)人在塘邊的樹林里吹口琴。那時(shí)初中考中師比現(xiàn)在高中考重點(diǎn)大學(xué)還難。四叔早上吃過飯去吹,晚上吃飯前也去吹。
你去陪陪你四叔,多和他說說話。父親說。
我和四叔坐在池塘邊的樹林里。樹木又高又大,繁茂的枝枝葉葉糾纏在一起,遮蔽了夏陽炙人的熱度。池塘里的涼氣,絲絲縷縷鉆進(jìn)衣服里,吮走汗水,給人清涼。十一歲的我,不知道四叔吹的是什么,卻覺得那聲音和旋律,讓人聽了高興不起來。
四叔,您吹的是什么呀?
口琴。
四叔,您用口琴吹的是什么呀?
《梁祝》。
梁柱不是在房子上嗎?
不是房子上的梁柱,是《梁?!?。
四叔您吹的《梁?!肥鞘裁囱??
你不懂,別亂問。
老師說不懂要問。
……
四叔,您看有好多鳥飛到樹林里啦。
我知道。
四叔,您沒看怎么知道。
我看見它們映在水中的影子。
四叔,您看好大的魚。
我知道。
四叔,您沒看怎么知道。
我聽見它哧的一聲跳出水面,又啪的一聲落入水中。
……
我的話多了,四叔就不理我,只低頭吹他的口琴。琴聲,像水面上蕩開的波紋一樣,徐徐地在空氣中鋪展。無話可說的我,抬頭看看頭頂?shù)臉淙~,低頭瞅瞅波光不興的水面。池塘南面的樹林里,有兩只斑鳩在一棵大楊槐樹枝頭上飛來飛去,忙著搭窩。
夏夜,我是和四叔睡的。拿掃帚在大樹下掃一片凈地,灑清水去塵降溫,鋪席片兒在地,墊鞋子在席下當(dāng)枕頭,四仰巴叉朝席子上一躺,肚子上搭一條薄薄的毯子,任涼風(fēng)徐徐吹著,聽紡織娘、金蟬子、地蛐蛐、紅蚰蜒的叫聲從墻根下、草棵子里傳來,我一會(huì)兒就能睡著。
四叔卻常常睡不著。我總聽見他在不停地嘆氣。他嘆一口氣,就會(huì)翻一下身,然后再嘆一口氣,又翻一下身,好像他身下不是席子,而是一堆碎石頭。有時(shí)候,四叔還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坐著。夜在蟲聲悠長(zhǎng)的鳴叫里走向深處,月亮爬上了頭頂?shù)奶炜?。好不容易就要入睡的我,卻被一陣好像屋檐滴水的聲音驚醒。
四叔沒有回到席子上,我聽到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我坐了起來,看見四叔的身影朝池塘的方向去了。這么晚了,四叔去池塘干什么?我連鞋子也沒穿,光著腳板,在后面悄悄地跟著。露水和夜風(fēng)涼了被陽光烤熱的大地,月光從樹縫里漏下來,跌落了一地的碎片,光著腳板走在上面,像踩著一塊塊圓潤溫涼的玉。四叔穿過樹林,來到水塘邊,停了下來。
四叔干什么啊,四叔要跳溝嗎?四叔沒有考上學(xué)想不開?站在樹林里,我嚇得心里怦怦直跳!
四叔真跳到水里了。天啊,我嚇傻了。四叔卻從水里冒出來了,大口大口地呼氣。就像胸中被什么堵著了一樣,四叔他不停地呼吸,要把它們吐出來。四叔像一條大魚一樣,“嘩”游到這兒,“嘩”又朝另外一邊游過去。四叔就那么沒有方向,沒有目的游啊、游啊,像要把身上的勁使完似的??磥硭氖宀皇且鴾稀_^了好一會(huì)兒,四叔累了,我看他躺在水中,浮在水面上,一動(dòng)不動(dòng)。他就那么靜靜地漂著、漂著……
見四叔要上岸了,我從樹林里溜回來。躺到席子上,聽見四叔的腳步聲,我閉上眼,身子一側(cè),假裝睡著了。四叔躺了下來,他再也不嘆氣啦!他再也不翻身啦!一會(huì)兒,我聽見了他的呼嚕聲。我卻睡不著了,就那么睜著眼,睜著眼……
三天后,四叔跟著我們家的一個(gè)親戚去南方打工了。
四叔留下一封信,說,不混出個(gè)樣子就不回來了。
日子一晃,十年就過去了。師專畢業(yè),在家待業(yè)的我站在故鄉(xiāng)的池塘邊,看著塘邊枯死的水柳,看著一群孩子在長(zhǎng)滿荒草的池塘里玩耍,我常常想起童年的池塘,想起讓四叔平靜、給四叔勇氣的那一池清水。
我們的一池清水,去了哪兒呢?
3河
河很小,小得沒有自己的名字。
它從我們村前流過,村里的人就叫它南河。
夏天,大雨砸了一個(gè)上午,池塘里水滿了、溢了。吃過午飯,雨小了,我穿上雨衣,掂著水桶,扛著鐵锨和抄網(wǎng)就去了南河。莊稼地里的水順著地溝流到水溝里,水溝里的水嘩嘩地往南河里流,南河里也是水漲浪涌,水草搖擺。我用鐵锨挖土,在水溝兩邊壘堰,留中間空隙淌水,好下抄網(wǎng)堵魚。一會(huì)兒,我就堵了幾條魚。有鯽魚、泥鰍、刀鰍、竄條、嘎牙,魚不大,最大的鯽魚也沒三兩。不一會(huì)兒,楊紅旗也拿著抄網(wǎng)過來了。見我先占了村里的水溝,楊紅旗過了橋,到對(duì)岸去碰運(yùn)氣了。那兒有一條從龐圍子流過來的水溝。村里人也來了。他們?cè)跇蝾^上站著,拿棍撥拉下桶里的魚,說魚太小,就沿著南河往東去了。東干渠下,有人在南河里下網(wǎng)堵魚。人家的網(wǎng)大,堵的魚也大,都半斤斤把。
橋東邊長(zhǎng)著一片蘆葦。蘆葉叢中的一只水鳥嘎地叫了一聲,飛走了。循聲望去,我看見它振翅往村子里飛去了?;仡^,我就看見了那條大魚。那是條大鯰魚,從南河逆水游到水溝里的。那條鯰魚太大了,比我的胳膊還長(zhǎng)。鯰魚游動(dòng)時(shí),身子在水里時(shí)隱時(shí)現(xiàn),我能清晰地看見它長(zhǎng)長(zhǎng)的身子、扁扁的頭,一根根的胡須。在南河里下大網(wǎng)的人,也沒堵過那么大的魚。看到那條大鯰魚,我像傻了一樣,呆呆地站著,沒用抄網(wǎng)去捉它。我被它嚇住了。水太淺了,感覺到此路不通,鯰魚扭身順著水溝又往南河里游。鯰魚擺著長(zhǎng)長(zhǎng)的尾巴,悠哉悠哉地游著。它沒把一個(gè)十歲的少年放在眼里,也沒把少年手中小小的抄網(wǎng)放在眼里。我的抄網(wǎng)最多能罩著它扁扁的頭。真的,我沒想到拿抄網(wǎng)去捉它。我只是靜靜地看它??粗T魚游回南河里。為多看它一眼,我掂著抄網(wǎng)跟著它。我看見鯰魚在河邊的蘆葦叢中鉆來鉆去,那些蘆葦稈被它碰得一陣陣晃動(dòng)。后來,它擺著尾巴鉆進(jìn)了橋洞,我還跑到橋西邊去看。大鯰魚沒有從橋洞里浮出來。它沉到水中,游走了。我握住抄網(wǎng)站在橋上,呆呆地望著水面,看到一片片浪花在翻滾。
亮子,你不堵魚,看啥哩?楊紅旗喊。
一條大魚游走了!我對(duì)楊紅旗說。
上初中,讀高中,師專畢業(yè),我背著包袱又回了村里,成了村里的反面典型。誰家孩子給爹娘要學(xué)費(fèi),要得大人心煩了,都會(huì)拿我教育孩子:要錢!要錢!就知道要錢!不讀了,亮子上了大學(xué)不還是回家趕牛腿(哎,我們家都沒牛了)。沒有工作,我都沒臉在村里閑逛。想人家楊紅旗,中學(xué)都沒讀完,靠著那把瓦刀,一年打工還掙一萬多哩。我讀高中時(shí),楊紅旗就娶了一個(gè)媳婦,現(xiàn)在,楊紅旗的女娃都喊我叫伯了。那個(gè)秋天,我也基本上是躺在床上度過的。我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一臺(tái)黑白電視,我能看到閃雪花。父母看我整天憋在屋里,怕我憋出病來,就讓我到南河里去放羊。
南河里的水干了,河里不長(zhǎng)水草了,長(zhǎng)了茂盛的青草。只有人家挖的水坑里還有淺淺的水。那天傍晚,羊在河底吃草,我坐在岸上看小說。看得累了,抬頭一看,兩只羊卻不見了。我連忙順著南河往西找。在一處水坑邊,找到了羊。羊渴了,要去水坑里喝水。我去趕羊,見水坑里有個(gè)黑色的東西,還以為是誰丟的玉米棒子。我揮著竹竿,咩咩地趕著羊走。哧——那個(gè)“玉米棒子”在水中躥起來。原來是一條烏魚。二十歲的我連鞋都沒脫,站在水坑邊,伸手就把烏魚抓了上來。乖乖,有一斤多哩!晚上,喝了烏魚湯,我躺在床上想,南河里不會(huì)再有魚讓我白撿的!村里的年輕人都進(jìn)城打工了,我連小四輪都開不好,我在農(nóng)村能干個(gè)啥。我決定去Y城打工。
三十而立。我立了嘛?雖說成了家,住的房子是銀行的(按揭);雖說有了工作,養(yǎng)家糊口而已。知足者常樂。我雖不能做到常樂,已知足了。年底,攜妻帶子坐公交車回老家過年,用天倫之樂,寬慰爹娘的白發(fā)。過油、炸果子,切菜、打包子,妻子幫母親干活。兒子怕狗,不愿意跟爺爺串鄰居,我就帶著他去南河里玩。
在村口,見到了楊紅旗。兩年前,他就蓋起了兩層的樓房。他的第二個(gè)女兒已十二歲了,聽說他的樓房是為第一個(gè)女兒蓋的。他想招個(gè)上門女婿。出了村子,順著水溝向南。我看見水溝隨處都是爛鞋、舊衣、豬屎糞。在冬日的陽光里,水溝彌漫著刺鼻的臭味。
南河,連青草都不長(zhǎng)了,河里滿是干枯的蒿子。有雨水的滋養(yǎng),蒿子長(zhǎng)有齊腰深,成片地?cái)D在一起。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童心萌發(fā),我點(diǎn)燃了岸邊的茅草。呼——風(fēng)來了,茅草引燃了河底干枯的蒿子。呼——風(fēng)又來了,一條火龍?jiān)谀虾永矧暄选H龤q的兒子很激動(dòng),跳著腳拍著手喊:火!大火!
站在岸邊,我看見一條燃燒的河。
好大的火!
責(zé)任編輯/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