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古的春天

阿來

春天了。

這些年的春天里總想，而且總要回鄉(xiāng)。

如今城鄉(xiāng)疏隔，回鄉(xiāng)是需要理由的，高原的春天便是我回鄉(xiāng)的好理由之一。

高原的春天來得晚，在成都，所有春天繁花開過，眼看就是綠色深濃的夏天，家鄉(xiāng)那邊才傳來春天的消息。達古景區(qū)的朋友打電話說，高山柳開花了；明天打電話說，落葉松和樺樹發(fā)芽了。又說，你教我們認得的苣葉報春和龍膽都開了。所有這些消息，都在誘惑著我。當下就把幾乎在車庫里停了一冬天的車開到店里保養(yǎng)，換了新輪胎。我要回去看家鄉(xiāng)的春天。

達古冰山在黑水縣，在小時候時時仰望的那座大雪山的北邊。大雪山的南邊是我的家鄉(xiāng)馬爾康縣。

新輪胎黑黝黝的，新橡膠的味道也像是春天的味道。

取車的時候，站在已經(jīng)開過了一樹紅花的刺桐樹濃重的蔭涼下，我想，成都的春天剛剛過完，我又去過家鄉(xiāng)高原的春天。一年過兩個春天！

這回是“名家看四川”系列活動之一，請作家中的大自然愛好者。去達古冰山。多少有點幫忙發(fā)現(xiàn)與提煉景區(qū)豐富美感的意思。達古冰山不僅有壯美的雪山風光，更有從海拔2800米到海拔5000多米的地質(zhì)景觀與植物群落的垂直分布。旅游業(yè)勃興后，這樣的審美發(fā)掘工作，正是作家可以做些貢獻的地方。

我決定不隨團行動。不參加半途上的集體午餐。但我對工作人員建議：安排的飯食要有山里的春天——剛開的核桃花、新鮮的蕨菜。而且，眼前馬上就浮現(xiàn)了那些石頭建筑錯落的村寨，高大的核桃樹剛剛綻出新葉，像一團綠褐色云霧，籠罩在村寨上面。淺淺的褐色，是樹葉的新芽。綠色是核桃樹正在開花：一條條肥厚的柔荑花序，從枝頭懸垂下來——那就是顏色淺綠的花。這個時節(jié)。村民們把將導(dǎo)致核桃樹會結(jié)出過多果實的花一條條摘下，輕輕一捋，那一長條肥嫩的雄花與雌花都被捋掉了。焯了水拌好的，其實是那些密集的小花附生的莖。什么味道，清新無比的潔凈山野的味道！而在那些不被人類過分打擾的村莊，蕨就生在核桃樹下，又嫩又肥的莖，從暖和肥沃的泥土里伸展出來，一個晚上，或者一個白天，就長到一柞多高了。要趕趕緊緊采下來。不然，第二天它們就展開了莖尖的葉苞，漂亮的羽葉一展開，為了支撐那些葉子，莖立即就變得堅韌了。鄉(xiāng)野的原則就是簡單，取了這莖的多半段，摘去頂上的葉苞，或干脆不摘，也是在滾水中淺淺焯過，一點鹽，一點蒜，一點辣椒。什么味道，蘇醒的大地的味道！

這樣一頓風味午餐后，他們還要去看色爾古藏寨。

好味道我都品嘗過。而那古老的村寨——我自己就出生于與之相似到相同的村莊。至今仍在細細觀察。我在一首叫做《群山?；蛘哧P(guān)于我自己的頌辭》的詩中寫過，這些村莊。都跟我出生的那個村莊一模一樣。我是說人、莊稼、房舍、牛欄、狗、水泉、歡喜、憂傷、老人和姑娘。

正因為這份稔熟，這些年，我從熟悉的鄉(xiāng)野找到了新的觀察對象：在青藏高原腹心或邊緣地帶走動時，會留心觀察一下野生植物，拍攝那些漂亮或不太漂亮的開花植物。

從成都去黑水縣城，將近三百公里，一路都沿岷江峽谷而上。其中一半行程，成都到汶川是高速公路。相當部分是在深長的隧道中穿行，無景可看。出汶川縣城，過茂縣，公路傍著的都是岷江主流。出茂縣，沿著岷江主流上行二十多公里。有一處地方叫飛虹橋。在這里，河流分岔，過橋右行，是岷江主流，去松潘。左行，是岷江支流猛河，沿河而上，到黑水。這段時間，是山里的融雪時節(jié)，所以江流有些混濁。水清時，比如秋天，站在飛虹橋上看在橋前匯聚的兩路江水，岷江主流清澈見底，左邊的猛河一樣清澈見底，卻水色深沉。因此猛河也被叫做黑水，連帶著分布在這條河上下兩岸的地方也叫做黑水了。這一帶，海拔已經(jīng)上升到兩千多米，而且還是漸次抬升。山高谷深，山勢陡峭。一路上，見有道路寬闊的地方，我就停下車來，爬上山坡去尋找開花植物。春天進到岷江峽谷已經(jīng)有些時候了，公路兩邊人工栽植的洋槐正開著白色繁花。河谷臺地上，那些石頭寨子組成的村落，桃樹已是叢叢翠綠。可是，河谷兩岸干旱山坡上的灌叢仍然一派枯黃。但我知道，這些枯瘦的灌叢樹里一定有早開的花朵。這一路，走走停停，上到山坡，又下到路上，果然遇見了好幾種開花植物。兩種藍色鳶尾。一種開滿細小黃花的帶刺的灌叢，名字叫做堆花小檗。米粒大的小黃花一簇簇擁擠在一起，搶在綠色葉片展開前怒放。這植物的名字概括的正是其花開的繁密。小檗的根莖中可以提煉一種叫小檗堿的物質(zhì)。也就是平常所稱的黃連素。還有耐旱耐瘠薄的帶刺灌叢沙生槐也開出了密集的藍色花。爬得累了，我坐在山坡上，翻看相機里花朵，卻突然弄不明白。大自然為什么要讓植物開出這么多的花朵。這些花朵，和這神秘的不明白，也許就是我這一天的收獲。

是的，人們都在世界上力圖明白，但我寧愿常常感受到自己很多的不明白。

拍完最后一組照片，坐在山坡上喝幾口水，一根根拔去扎在衣袖褲腿上的灌木刺時，已經(jīng)是山谷中夕陽西下的時刻了。

再車行二十多公里，就是黑水了。

黑水縣城分成兩個部分。先到的老縣城。即便地處深山，這些年被城鎮(zhèn)化的潮流所波及，要到城鎮(zhèn)上討生活的人越來越多。地處狹窄谷地的老縣城容不下這許多人了。五年前的汶川地震后，又在老縣城上方一公里多，起了新縣城。新建了一些機關(guān)和商業(yè)網(wǎng)點，更多是往城里聚居而來的四鄉(xiāng)村民。這次住在新縣城。縣城是新的。酒店也是新的。四層樓房，居然有一座運行相當緩慢的電梯。

管理局領(lǐng)導(dǎo)請大家吃飯。當?shù)刎i肉，這種豬半野放，肉香撲鼻，是名藏香豬。野菜多種。最受歡迎者有三：一種，土名刺龍包，其實是五加科槐木的肥實葉芽；蕨菜和核桃花已經(jīng)說過。這些野味人口就是清新的山野氣息，加上所有人都會想到無污染綠色這樣的概念，就更覺得不能不大快朵頤了。只是酒不太好，當?shù)禺a(chǎn)燒酒，有點遺憾。但也理解主人，而今眼目下，禁止公款胡吃海喝，不但理解，而且贊同。

我對坐在旁邊的主人說：好喝，好喝！

又悄聲對坐我左邊的李栓科說：明晚我請你喝好酒！

栓科是我過去做雜志時就認識的。跟我一樣，高興了酒量就好。他做《中國國家地理》雜志前是地質(zhì)學(xué)家，到有地質(zhì)奇觀的地方來，自然沒有不興奮的道理。

坐景區(qū)的觀光車跟大家一起游覽達古景區(qū)。

車穿過峽谷和峽谷中的三個藏族村落。這三個寨落都叫達古。因地勢高低分別叫做上中下達古。車上有同行問我，達古在藏語里是什么意思。我有點說不上來。從詞根上說，達，是馬的意思；古，是深遠的意思。但兩個意思如何串連起來？去年初春，我走訪過這三個村寨。村長是個有文化的人。上過初中。因“文革”而輟學(xué)。我來訪問前，他已經(jīng)把村子的歷史和達古雪山群中一座叫洛格斯神山的故事寫成了兩頁漢文材料。要不是有位央視的紀錄片編導(dǎo)隨行，善于訪問，我都不知道該再問他什么問題了。

在上達古村前，猛河已變成了一道溪流。溪上一座帶頂?shù)牟厥侥緲颍厦鎸懼t軍橋。這里是當年紅軍長征經(jīng)過的地方。到達此地之前，紅軍已經(jīng)翻越了寶興縣和小金縣之間的夾金山，又翻越了小金縣和我老家馬爾康縣之間的夢筆山，接下來，又經(jīng)過我們馬塘村繼續(xù)跋涉，翻越亞克夏山進入黑水縣，這就是現(xiàn)在達古景區(qū)所在的地區(qū)。這里，雪山更加密集地緊靠在一起。剛從亞克夏雪山下來，當年的紅軍馬上又遇見一座昌德雪山，下昌德雪山，就是上中下三個達古村所在的這個峽谷。當年的紅軍，那些并不確切知道自己該去哪里的人，在此地盤桓一陣，補充些糧食。就從現(xiàn)在叫了紅軍橋的木橋上過了溪流。又順著蜿蜒的山道直上達古雪山。過了這座雪山，便是毛爾蓋，接下來就是寬闊的川西草原了。這就是所謂的紅軍爬雪山過草地。中央紅軍主力和四方面軍一部。一共在阿壩州境內(nèi)翻越了五座雪山，其中三座都在黑水縣境內(nèi)，而且，就圍繞在達古景區(qū)主峰的周邊。大部隊行軍當然不會挑選那些最高的難以逾越的雪山。

這一天，我們要去的是這雪山群中兩座從未被人逾越的雪山——有冰川群的達古雪山主峰和洛格斯神山。

前年，我來這里時秋林在高原艷陽下五色斑斕。那是落葉松、紅樺、白樺、櫟、花楸、櫨、高山楊、槭這些樹木群落浩然盛大的色彩大交響。

去年，比此行早二十天，我來時，晚上一夜飛雪，早上風停云開。驅(qū)車到達古村時，湖水映著碧藍天空，陽光下融雪時的滋潤氣息帶著松杉的芳香。保護站小屋中，爐子里燒著旺火，壺里茶滾燙。屋頂上的雪融化了，從窗前淅瀝而下，像斷了線卻落不盡的珠串。聽保護站的工作人員談林子里金絲猴、羚牛的故事。茶喝到出汗，路上的雪也化開了。半山上一條為游客布置的木頭棧道上的雪也化開了。洇濕的厚木板上有漂亮的紋理。走上這條木板棧道。正對的洛格斯神山冰清玉潔，瑩光逼眼。在一些藏語文本的詩性表達里，喜歡把巍峨純凈的雪山形容為一個載著水晶冠冕的人或神，如果你在一個空氣清新，陽光明亮的上午，看見這樣直插幽深藍空的雪山，就知道，這樣的形容有多么精妙，且?guī)е袷ブ?。順著棧道一路向前。那并肩而立的三座晶瑩雪山就在峽谷盡頭越升越高，誘導(dǎo)你一直走到跟前，把平視變成仰望。在山下的達古村。村長告訴過我，這座雪山的神是古代三個為了保衛(wèi)村落與美麗山水而獻出生命的達古青年，是三個達古村共同的保護神。

那天真的走到棧道盡頭，倒在松軟潔凈的雪中仰望雪山。山峰和藍天間漾起片片薄云。那是山上起風了，把山體上的雪花飛揚到半空里。薄云很快又消散了。那是風停了，雪花又落回山上。四野寂靜無聲，某片杉樹林中，傳來一兩聲鳥鳴。婉轉(zhuǎn)悠長的是畫眉，有些突兀的是粗嗓門的噪鵑。

可是，今次來，大家走上棧道時，洛格斯神山卻在自己扯起的一片云霧后面隱匿不見。大家繼續(xù)朝前，希望突然會云開霧散。但云非但不開，天上還不時一小會兒一小會兒地灑下些雨點。山神今日休息，山神今天不與凡人相見。我閑著無事，便動手拍去年來時已經(jīng)開放的報春花，順便把三千多米高度上的一些常見植物落葉松、野櫻桃、小檗、薔薇、伏地柏指認給大家。而李栓科兄則指著山谷、巖石和山峰給大家上地質(zhì)課。就這樣，在古代冰川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巨大的U型山谷中盤桓一陣，神山仍然沒有露臉的意思，大家只好到游客中心午餐。

午餐算是一個冷餐會吧。藏式的手抓肉、包子，和一些野生蔬菜。最好吃的一種，學(xué)名叫做紫花碎米薺，吃的是它們剛剛破土而出的嫩莖。要到七月間，它們才會開出團團漂亮的紫色花。飯后，一半天空陰著，一半天空中卻有陽光破云而出。右手峽谷盡頭的洛格斯神山依然隱匿不現(xiàn)，而正面峽谷盡頭壁立而起的達古冰川群上的雪山主峰卻熠熠閃光，大家趕緊上山。

上山很容易。海拔三千多米的峽谷盡頭，有新綠如煙籠著的落葉松林前就是索道站。十多分鐘，纜車就將游人運到海拔五千六百米的高度上。據(jù)稱這是世界上海拔高度最高的纜車索道。管理局的人說，該索道是由奧地利一家公司設(shè)計建造，一共費了四年時間。也就是對游客來說，這是目前世界上不需自己辛苦登攀而能到達的最大海拔高度。

我已是第三次上到這里。不急于和同行的人們馬上沖向外面的雪山。我為自己在雪山小屋中要了一杯咖啡，慢慢飲下。情景有些不可思議，有些奇異。人在寬大的觀景窗內(nèi)落座，手捧一杯香噴噴的熱咖啡，窗外，海拔五千二百多米的達古雪峰覆蓋著厚厚的雪被就橫臥在眼前，像一只睡著了的巨大動物。山體上是深雪，雪下，才是冰川。這道冰川每年只有七、八兩個月，積雪融化時才得以顯現(xiàn)。但那冰川的力量卻可以看見。下沖的冰川在雪峰下幾百米處刨出一個巨大的深坑，夏天和初秋，那是一湖碧水。湖水的上方，勁風獵獵，被陽光照耀，亮得晃眼的云團翻滾在天空，也翻涌在湖中。

喝完咖啡。走到室外的雪野中。了望臺上。雪深盈尺。了望臺外，雪深就在三四米了。我發(fā)現(xiàn)，好幾位同行者因為缺氧因為過度興奮有些喘不上氣來了。在這個高度上，群山變成波浪。在眼前奔涌。只有身邊幾座山峰超出我們所在的高度——最高峰海拔五千二百米。在這里，惟有搞地質(zhì)出身的李栓科兄面不改色，為大家指點冰川在這雪山之巔造就的地貌杰作：相互錯落在云幕下金字塔一般的錐形峰頂：鋒利峭薄的山脊——地理學(xué)名詞叫脊線；被冰川從對面山體上剝離又搬運到面前來的巨大巖石——冰漂礫；而在我們腳底的深雪下，就是冰川挖掘出的巨大的冰斗，夏天時，是一汪湖水，現(xiàn)在凍成了一塊堅硬的冰。

李栓科對景區(qū)管理局的唐華祥書記說，冰漂亮，雪漂亮，雪山漂亮，游客一眼就已看見。但是，冰川造就的特殊地形，這樣近距離呈現(xiàn)在游客眼前的地方如果不是唯一。全世界也不多見，需要大聲告訴他們。栓科還說，不要老說這座山像什么動物，那座峰又像什么動物，要說科學(xué)。眼前這些，都是活生生的地質(zhì)樣本！

我贊同！

達古景區(qū)主訴的是兩個賣點：一個，雪山和冰川；一個，秋天的彩林。

而我一直說，森林的漂亮，秋天變紅變黃時的五彩斑斕自然是一個高潮，但從初春起，不同植物。暈染在山野間的不同色調(diào)的新綠也足讓人目眩神迷。只不過，中國游客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由導(dǎo)游來指點——不經(jīng)別人指點，就不能自己看見與發(fā)現(xiàn)，那么，景區(qū)更有理由作這方面的挖掘。高原上春天來得晚，初春過后，直接就進入生命競放的夏天。十數(shù)種杜鵑，十數(shù)種報春，十數(shù)種龍膽，十數(shù)種馬先蒿，幾種綠絨蒿，金蓮花銀蓮花，金露梅銀露梅，那么多的高原植物漸次開放，把整個高原的夏天開成一片幽深無盡的花海。這些也都是可以用某些方法指點給游客的，都是可以讓他們喜歡與熱愛的。我總覺得，達古景區(qū)這樣的地方，可以成為一個中國人學(xué)習(xí)體味自然之美的課堂。地理之美，植物之美，共同構(gòu)成自然之美。雖然時興的國學(xué)熱中，常有人說中國人如何有天人合一觀，如何取法自然，但在實際情形中。卻是整個國家自然界大面積的退縮與毀敗，是中國人與大自然日甚一日的隔膜與疏遠。

達古景區(qū)如果多做這方面的工作，在中國所有自然景區(qū)中，肯定在觀念與方法上都走在了前面。

達古景區(qū)的自然之美真是無處不在啊！

海拔三千多米處，積雪剛剛?cè)诨?，落葉松柔軟的枝條上就綻放出了簇簇嫩綠的針葉。而剛剛從冰凍中蘇醒的高山柳、報春已經(jīng)忙著開花了。再往下，開花植物更多。路邊草地上，成片的小白花是野草莓，星星點點的藍花是一種龍膽，那是比藍天更漂亮的藍！到了達古村附近，湖邊野櫻桃開花了，有風輕搖樹梢時，薄雪般的花瓣便紛紛揚揚飄飛起來。再往下，路邊一叢叢黃花照眼，那是野生的棣棠。還有藤本的鐵線蓮，遇到灌叢和喬木就順勢向上攀爬，用這樣的方式，把一串串鮮明的白色花舉向高處。那些花朵也真正漂亮。四只純白的花瓣纖塵不染，花瓣中央，數(shù)量眾多的雄蕊舉著一點點明黃的花藥，雌蕊通身碧綠，大方地被雄蕊們簇擁在中央，我不知道，這是一種快意的聽天由命，任哪一陣風起，或哪一只昆蟲飛來，把任一支雄蕊上的花藥灑到那嬌嫩敏感的柱頭上。在陽光下昏眩一陣，便受精懷子；還是一切都要經(jīng)由她不動聲色的精心選擇，拒絕，拒絕，或在拒絕與接納間猶豫再三，才終于將幾顆雄花的精子納入子房？

達古景區(qū)把旅游的高潮定在秋天，如果能打開游人尋美的心思與眼睛，其初春的山野，處處生命力勃發(fā)，已是美不勝收了。

當天晚上，我們吃藏餐，藏香豬和各種做法的牦牛肉自不必說，剛剛采摘來的山野菜更讓人食指大動。藏式桌子低，座椅也低，其實說是榻才合適，每榻可三個人并坐，有溫軟的褥子，有靠背，適合喝酒閑聊。我央人從車上取了自帶的好酒來請大家。先由栓科，我和女作家葛水平三個愛酒人組成一個核心小組，率先一大杯接一大杯，以此帶動著全桌都喝起來，不久，就央人從樓下車上取第二瓶酒來。這時，大家的話就多起來，話而不足，有誰就帶頭唱起歌來。一個多小時后吧，又取了第三瓶酒來。并吸引得鄰桌的人也自己帶了酒來加入。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喝完了第三瓶酒，大家就興盡而歸了。

大家散去的時候，有人問我，你為什么喜歡這個地方。我想起自己曾經(jīng)為景區(qū)想過的廣告詞：最近的遙遠。便說，因為這是距離大都市最近的完整的大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