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蓋簾

閆景新

我小時候是在農(nóng)村長大的。那時，家家戶戶都用蓋簾。只要一進入廚房，立刻就會被掛在墻上的一個圓形的蓋簾所吸引。它靜靜地貼在墻上，仿佛是一個懂事的孩子，靜靜地聆聽主人的教誨。它的用途更是多得很，可以盛饅頭、蔬菜，蓋盆子等。每當看到蓋簾上面那些整齊排列的高粱桿，我都會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看了又看。

每到春天的時候，母親都會釘很多蓋簾，一釘就得好幾天，而我則負責給母親到后院的柴草垛找高粱桿，這高粱桿就是做蓋簾的最好材料。我常常吃力地抱起一捆高粱桿就往屋子里拖，這一拖不要緊，身后立刻就會出現(xiàn)一條灑滿枝葉的小路，那條小路不知給愛干凈的父親帶來了多少麻煩，可是我以干活為由，根本不理會那些。搬到屋子后，我便拿起小刀輕輕地把高粱桿上的那些殘余部分削掉，于是光滑而又黃潤的高粱桿就出現(xiàn)了。

母親一手拿著針線，一手捏著高粱桿，她熟練的動作常常讓我看得出神。不到一會兒那些高粱桿就被整齊地固定在一起，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幅美麗的圖畫。做完了這些，母親就會用刀子在釘好的高粱桿周圍把多余的部分剪掉，于是一個巨大的圓盤就出現(xiàn)了。母親動作麻利，一上午就能釘三、四個。除了自己家用之外，母親還會把它分給一些親戚。有一年，母親一口氣釘了一個禮拜的蓋簾，足足有30個。望著那摞在一起像小山一樣的蓋簾，我的心中寫滿了激動。聞著那還托著高粱氣息的蓋簾，我小心地閉上雙眼伸出雙手將它們抱住，那一刻我的心中萌發(fā)了莫名的感動與幸福，這可是我和母親一個星期的心血?。∧菚r候，在我所能理解的范圍內(nèi)，這蓋簾就是一個神奇，是它點燃了我無數(shù)個夢想。

后來，父親趕著驢車拉著母親到20里遠的城里去賣這些蓋簾，雖然一個只能賣3元錢，可是這在當時也是一個不小的數(shù)字。父親和母親起早就上路了，可天上掛滿了星星還沒有回來。我知道那蓋簾一定不好賣，他們一定很辛苦，甚至連午飯都舍不得吃。冰冷的春風瘋狂地在他們的身上肆虐，可是依然阻擋不了他們堅韌的步伐。

等我見到他們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望著剩下的一半蓋簾，我讀懂了他們一天的辛酸。于是，第二天，第三天……幾天的付出終于換回了收獲，母親手里握著賣蓋簾的錢，眼里充滿了生活的希望與幸福。每年的春天，這樣的日子都會持續(xù)幾天，那幾天我的心情都會經(jīng)歷不同的起落。就這樣，在蓋簾的濡染中，我逐漸長大。

后來，我上了大學，又有了工作，那蓋簾的影子卻逐漸消失了。如今，我已經(jīng)跨過而立的門檻，正在向不惑的大門進軍。每天徘徊于城市的街頭巷尾，很難再看到那寫滿辛酸與希望的蓋簾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蓋簾悄悄地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它走得那么突然，而又那么沉默。于是，我只能從記憶中努力地捕捉那零星的記憶。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喜歡泡上一壺茶微微地閉上雙眼，于是那些蓋簾的故事便會襲上心頭。在我看來，這是我一個人的秘密花園，在這里進行心靈的散步將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