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南河（組詩）

陽南河，你藏起了一個大海

——題記

1

涓涓的溪水

細細的溪水

清凌凌的溪水

曲曲彎彎的溪水

一叢一叢的水草

一朵一朵的野花

一片一片的草葉

一滴一滴的露珠

蝴蝶：一只黑蝴蝶、一只花蝴蝶，兩只蝴蝶迷戀著

飛呀飛呀飛啊飛

蜻蜓：一只低低的飛著、一只在草葉上單腿獨立，

透明的羽翅撲扇著，扇撲著

2

書生來到了陽南河

書生走過了陽南河

書生玉樹臨風(fēng)

書生靦腆含羞

書生厚道謙和

書生陽光清純

陽南河邊的一座村莊走進了這位十九歲的書生

我們年輕的書生要在一所鄉(xiāng)村中學(xué)的黑板上，寫下

有關(guān)一朵花開一只鷹夢想飛翔的人生的第一行板書

3

沒念過書對漢字陌生到骨髓的父母

給書生起了一個不太俗的名字，在

一所培養(yǎng)教師的學(xué)校里，課堂上圖書館里

書生嘗試用木匠和鐵匠的手段，凝神解構(gòu)

一個個漢字的骨骼血脈肌肉神經(jīng)時，書生

注意到了自己的名字，并同時默念出一句唐詩

“楊柳青青江水平”。書生不得其解——

在只生長灌木連野兔也不多見的小山村

父母親能和一句蔥綠的唐詩邂逅，這不啻是神性的

創(chuàng)造。書生的疑惑在叔伯哥哥姐姐那里找到了答

案從他和她的名字里各取一個漢字，嫁接在書生

身上（這閃爍著農(nóng)民式智慧的創(chuàng)造讓他在今后面

對那些不懂幾何原理的鄉(xiāng)村木匠不知道透視是啥

玩意兒的鄉(xiāng)村畫工匠心獨具做出了技藝精湛精巧

玲瓏栩栩如生堪稱藝術(shù)精品的神性作品木匠的鼻

祖魯班之于云梯敦煌莫高窟里的飛天村舍廟宇里

的擺件屏風(fēng)飛檐壁畫）

一個飄散著唐詩風(fēng)韻的名諱在絲柳里婆娑

在霞光映射江天一色的國畫里激情“飛白”

4

陽光從南面的窗戶自然的射進來

隨意的一瞥，便是閃電的一擊

一股神秘的暖流，遽然而生

癢絲絲的光粒沿著光線

從眼睛進入體內(nèi)

對血液細胞神經(jīng)

進行比核反應(yīng)堆還強勁十倍百倍千倍萬倍的

轟擊，轟擊，再轟擊

它是有體積的

也是有色彩的

更是有重量的

它有模有樣有鼻子有眼有嘴巴有眉毛

它有微笑有聲調(diào)猶如泉水一般的嘟嘟冒著泡泡

它是天使是蘭心慧質(zhì)的芬芳和甘甜

是混沌歲月莊周夢蝶幻化為具象的一枝玉蘭

天哪！

一片森林的綠中，我

看到了一枝含苞欲放麗質(zhì)天生的玉蘭

在這個秋天的上午

那沉靜的微笑，那么純凈，那么雅潔

秀發(fā)也散發(fā)出露水的清香

美到極致的女神就在我觸手可及的空間里

其實，愛上一個人

很簡單，一眼就夠啦

古希臘的海倫就是微微笑了笑

就讓特洛伊王子帕里斯的心掀起了愛的波瀾

古希臘的海面波濤洶涌

特洛亞人和阿開奧斯人

義無反顧的進行了一場

轟轟烈烈曠日持久的大戰(zhàn)

一眼，就一眼

一眼就夠了，夠了

一只粉色的蝴蝶，在

晨光熹微的田間小路上

馱載著幸福的光芒

上下翻飛。綠色的草葉

使勁伸長脖子，草根緊緊擁抱著的

一把泥土，在春、夏、秋、冬

繁衍生息。我沒法承受

這幸福的小刺帶給我的巨大喜悅

心，在十萬畝的風(fēng)里鼓脹

小腹尿憋而偏頭痛而心律失常早跳早搏

苦苦覓找著那療治隱疾的

一棵藥草，內(nèi)心的熱愛

被一只小松鼠拖拖拽拽著

在光波漣漪的樹林里

蹦、蹦、跳、跳

5

她走過來了，順著那條

碎磚鋪成的小路走過來了

這是你的私密。站在竹簾后

看著靚影從那條小路走過來了

挺直的身子，仙女般的面容上

蕩漾著比清晨的陽光還要純凈的笑

我聽到花在身體里盛開的聲音

心，貓爪般的癢癢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幽閉的心房

劇烈收縮。一個仙女

漂游在幻夢里。春夜無眠

閉上眼睛把伊人的靚影一寸一寸的測量

把她的笑一絲一絲的品味

心里一次次融化一次次組裝一次次曼舞

她是你的油菜花

燦爛的開放在你的生命里

6

夢想從油菜地里升起

一片一片金黃的油菜花

托起一個書生隱蔽地心思

哦，你的眉緊鎖著

你站在一棵山楂樹前

你多么渴望一次

哪怕今生只有一次

可你不敢，你怕

怕一次魯莽的觸碰

碰碎一滴晶瑩的露珠

你怕，怕一次虔誠的錯誤

讓仙女和你銀河永隔

7

影子跳進河里，連同你

惆悵滿腹的心緒。河水很透明

影子順流而動，水草作為背景

彎曲的水紋心懷隱秘。需要戀愛的

書生在陽南河邊徘徊，一絲的風(fēng)

就讓水中薄如蟬翼的他

傷痕累累，憂郁在衣襟上扎出

數(shù)不清地小窟窿，一只蟬兒

不知趣的在隔著河兒的一棵洋槐樹的枝頭

反復(fù)詠唱著“知了、知了——”

你真知了書生的心思嗎

你能幫書生排解萬結(jié)的愁緒嗎

你知了書生的伊人在水的哪一方嗎

伊人，伊人，你要是樹上的這只蟬兒就好了

只要你“知了”書生的心

只要你含羞的一點頭

書生就在河岸的這一邊等你

等過春，等過夏，等到秋

莊稼一入倉，書生就帶著紅帶帶連系的

嫁妝，敲鑼打鼓把你迎娶

水流無聲，斜陽無語

伊人的村莊，霧靄重重

8

伊人的村莊，在河流的一方

河流的一方，是書生的天堂

書生的天堂，有書生的伊人

伊人的門口，長著棵山揸樹

一棵山楂樹，結(jié)滿紅色的果

紅紅的果果，癢了書生的心

心想摘果果，前怕后怕膽怯

心怯膽不壯，書生迷失方向

9

書生的背囊太沉重了

柴火熏得黑黑的屋頂

殘陽籠罩的家園

憂傷的家譜

泥腿的長衫

缺鈣的骨骼

缺氧的血脈

單層的眼皮

多翳的瞳仁

卑微讓你難以敞開心扉，陰影

是一條蛇，趴在你的胸口

時間蹂躪著你裝滿苦菜汁的肉體

1米79的個頭難以承受0.001秒的過失

因此書生的喉嚨長滿雜草

因此書生的胸腔裝滿石頭

因此書生的血管爬滿苔蘚

因此書生的肺部嚴(yán)重缺氧

因為裝載有太多的因此

書生的魂魄就丟盔卸甲

指間的煙草在一次次的深呼吸里

吐著圓圓的圈，窗外的楊樹葉子

發(fā)出颯颯的響聲。風(fēng)從門縫墻縫窗縫

鉆進來，把書一頁頁地亂翻

頭頂瓦楞上的草在萬籟俱靜的星空里

發(fā)出沉重的嘆息。愛情的渴盼

不過是一粒秕谷的霉芽

封閉內(nèi)心黯然退場吧

熄掉那盞患了貧血癥的燈

把芳草四月的人間埋在夜深深的黑里

10

他睡著了，在水庫邊的

一片柳樹林里睡著了

書斜躺在他蜷曲著的小腿上

她從樹林的那頭飄進來了

黑長的秀發(fā)

明亮的眼睛

甜甜的笑渦

清純的臉蛋

輕盈的步履

婷婷的身材

林間的光線

在她的輕妙曼舞下

變換著斑斕的色彩

我聞得到她花枝招展的骨肉的仙氣

我感覺到她燙燙的體溫

突然，一股旋風(fēng)

把她卷起，托在一片白白的祥云里

她把求助的手伸向我

她飛升在藍藍的天庭里

她是天上的仙女

她的高潔和神圣

不是泥土可以牽手的

高呼著她的名字，我醒來了

淚流滿面。一條毛毛蟲

在我的肚臍邊蠕動

11

要是生在戰(zhàn)亂年間

就好了，我可以上山做強盜

占山為王。金銀珠寶古玩字畫

都不是我的選項

我要騎一匹快馬一把把她抓進我的懷里

在寒冷的冬天

用我的體溫焐熱她的心

在一條長滿綠草和野花的山溝溝里

為我生下一窩狼崽般的娃娃

我就在山上開荒種地

種玉米種黃豆種地瓜種紅薯

也種葵花種油菜種蓖麻種指甲花

還要侍養(yǎng)幾窩土蜜蜂兒放養(yǎng)一群山羊

閑暇時，我就圪蹴著趴在石桌上

用一片片地紅楓葉給她寫詩

我還要起草一部憲法

頒布給溝里的動物和植物

她是我們至高無上的女王

我們都是她溫順的臣民

12

多么想讓你悄悄來到我的身后

突然，一雙綿軟的小手手蒙住

我的兩眼，光滑柔潤的臂膊

肉肉的，貼緊我的臉頰

淡淡的體香，熏醉了我的神經(jīng)

世界在這一刻，慌亂、局促

幸福的潮水沖決堤岸，兩手朝后

捅你的胳肢窩，“咯咯”的脆笑

綿軟的小手一松，沿林間的小路

嬌喘著小小的跑動，一條紅紗巾

在小樹林里飄啊飄，在一棵樹一棵樹間

追逐嬉耍，演繹著藏貓貓里的

老鷹和小雞，呲牙咧嘴的鬼臉兒

一躲一閃夸而又張的臂腿

終于在一塊草地上我們安靜了下來

背靠著背，雙手抱膝

望藍藍的天

看溜溜的云

有幾只蜜蜂

也許是幾只蝴蝶

或者蜻蜓

圍著你我飛呀飛

扇動的羽翅

讓周邊的空氣

碰撞出點點的火星兒

體內(nèi)分泌的一種黏黏稠稠的甜甜蜜蜜的

液體，匯聚成暖暖的溪流

沿賁張的血脈奔突，漫漶的

濕漉漉的情感洇透了大大小小的臟器

這樣的場景，書生遐想了一次又一次

坐在斜倒在陽南河水面一棵柳樹的樹干上

一個心懷夢想的青年憧憬著

阿里巴巴式的芝麻開門

13

蘑菇長在林子里

林子里長著蘑菇

你會唱著山曲兒挎著小籃兒

采摘為你而生而長的蘑菇嗎

第一朵蘑菇長在心的左側(cè)

它的名字叫堅貞

第二朵蘑菇長在心的右側(cè)

它的名諱是幸福

第三朵蘑菇長在心中間

里面端坐著維納斯

來吧，來吧，一顆心在等待

等待著伊人的纖纖小手來把蘑菇兒采

14

打麥場上。圓形的麥秸垛

滿天的繁星。書生委身麥秸垛

面朝東方，凝望六月的星空

黑暗遮蔽下，對愛情的渴慕

具體到手牽著的薄霧

發(fā)燒的臉龐，依偎在肩頭

融化著甜蜜和憧憬的親吻撫摸

四目相對點燃了寂靜的山野

喔，初戀是上帝縱情喝醉的酒

浩瀚的星空，他明亮的眼睛

盯著掛在天際的一顆星：

“我看見了你呀你可看見了我”

他在心里一遍遍默默唱著一首歌

星兒不知書生的心

星兒難解書生的意

一顆流星劃過天空

那是我嗎？書生這樣想

有夜風(fēng)穿過場邊的柿子樹核桃樹葉子

書生打了一個長長的噴嚏，有點傷風(fēng)嘍

15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

將翱將翔，佩玉瓊琚”

心里一遍遍朗誦著《詩經(jīng)》里的句子

書生走在陽南河的左岸

此岸和彼岸最窄處不到0.5米

一小步就可以跨過去

命運之路就被這小小的半步隔斷

流逝的只是水，只是水

水不明白它流經(jīng)的一段

長滿洋槐樹的林子

一個青年的命運發(fā)生了什么

17

你在我的詩中

散發(fā)出的氣息是

猶豫、彷徨、困惑

孤獨、憂郁、悲傷

一個十九歲的書生

要獨自承擔(dān)難以承擔(dān)的苦楚

些許的溫暖，是

遠遠看看伊人的背影

想想伊人的微笑

開始沉思、沉默、沉靜

開始閉著眼遐想

習(xí)慣一睜眼的虛無和苦澀

認真地一個人在山路上

把一顆小石子踢得蹦蹦跳跳

守護著自己的心

守護著自我的靈魂

守護著時光給予的孤獨

在陰霾的天空下

隱藏情感隱藏思想隱藏夢寐所求

卑微怯蠕狼藉在哀痛的現(xiàn)場

18

坐在一塊巖石上

山風(fēng)消瘦不了滿腹的心事

春天的云朵在頭頂升騰

野花在山坡坡上恣情的開放

盯著二三米處向上爬的一只螞蟻

為它把心收緊

這是一個風(fēng)口啊

它孱弱的身子能抵擋了風(fēng)的侵襲嗎

19

其實，你和螞蟻同屬無間道

有兩個形影不離的伙伴

一個喚作孤獨，一個名曰苦痛

他們讓你的淚珠兒在流出眼眶的時候

突然拐彎，沿來路返回

他們原諒你莫名其妙的暴躁

他們理解你突如其來的狂笑

他們和你一起沉默

他們和你一塊沉思

他們和你共同坐夜

他們和你共享月桂

他們打開你內(nèi)心的花園

用堅強和勤勞為你的莊稼施肥澆水

從每一天的晨霞開始

把分分秒秒切割成一粒一粒的細土

和上汗水添加進低頭彎腰的智慧

做成一塊一塊的磚坯

為你建造一座可以安身守業(yè)的小屋子

晝與夜，在你是雙胞的弟兄

白與黑，于你是并肩的伉儷

四季的輪替，承載的是夸父追日

紙張的翻轉(zhuǎn)，傳遞的是子規(guī)啼血

你的眼眸里，跳動著光與火

你的長發(fā)上，舞動著真善美

微醺的酒興，是你骨骼拔節(jié)的小歡

一匹馬，永遠保持著奔跑的姿勢

倚靠在長滿青苔的石頭一側(cè)

和一株石縫里鉆出的小草交流心得

山坡坡的一棵柿子樹下

把指尖的紋路細心辨識

裸足走在山風(fēng)橫吹的溝溝里

高擎一面浸透故事和口碑的旗幟

只為親近大山的厚實和記憶

20

筆走龍蛇，紙上攻城略地

用錯亂的時間和漢字

構(gòu)建著屬于自己的草木江山

深夜慘白的燈光下

緊閉嘴唇的動作有些怪異

巉巖之高之險夜風(fēng)之陰之毒

每走一步都耗費著太多的精血

凄涼和孤獨悶痛和傷感不可言說

想想豆腐坊里勞作的父親

母親納鞋底一針長一針短的嘆息

三個瘦小的弟妹在煤油燈下

世事懵懂地讀書寫字。長子的諸多苦楚

是一把鎖，鎖住軀殼里

左心房的一方密閣，只供

在失眠的暗夜里

一次次的撫摸。這是一只黑匣子

記錄著脈搏的一次次搏動

臆想和意念獲得時光施舍是一點慰藉

只有0.001毫米虛幻的蜃景

加速著書生在風(fēng)中的行走

21

太陽追逐著樹尖上的風(fēng)

圪伶和田鼠在商量分贓

農(nóng)學(xué)家蚯蚓博士的土壤研究陷于困境

物流專家螞蟻先生要做房產(chǎn)大亨

小毛驢靠一身光滑的毛發(fā)參加了奧運會

代表森林的是一個個站立著的枯樹樁

烏鴉和貓頭鷹的組合成為歌壇風(fēng)景

搖身一變的外籍背景加大了出場的籌碼

山野里的一塊石頭還在月光下用功

期待有朝一日能在城中的廣場有一石之地

僅有的一條出路狹窄而崎嶇

自身的硬度和品相必須上乘

考慮到被荒草埋沒被地質(zhì)災(zāi)害沉陷的

種種可能性，它修煉出一只眼睡覺的功夫

風(fēng)里雨里它能分辨出牛糞羊糞的氣味

雞鳴狗叫間它可以區(qū)分寒暑交替的春秋

蘸著草葉上的露珠寫詩

對著年畫里的狐仙朗誦

每一輛進山的車都牽動它的目光

它低了又低的頭難抑毛發(fā)的伸和長

沒有誰知道山野里一塊石頭的內(nèi)心世界

沒有誰在意那一天進城的車廂里多了塊石頭

衣著光鮮的乘客進了縣城的一家酒館

縱情消費杯盤狼藉的人生

懷揣著一摞詩稿的石頭，苦心孤詣的

開始尋扎它在城里

立足安身的位置

22

默默而審慎的尋找自我的成長方式

泥土的屬性，溪水的品格

玉米的品質(zhì)，葵花的堅持

這是書生闖蕩江湖天涯謀生的盤纏

也是他逢兇化吉遇難呈祥的護身符

屬馬也崇尚馬，不挑剔車也不介意鞍韉

重負之下也不撩蹄子，自覺的

把韁繩拉得緊而又緊，不吝惜

一點點體力，從不計較主人甩來甩去的

鞭叱，不和飛鳥

爭風(fēng)，不與蜻蜓

比翼，不屑一顧

飛歌大地漫漶恣肆的

花草世界，也不羨慕

青蛙和夜鶯在水塘邊聯(lián)袂主持的

音樂會（狐貍烏鴉紅嘴鴉貓頭鷹蜘蛛小花蛇

都坐在貴賓室上，嗑著瓜子拋著飛眼

盡情消費花樣的年華），只專注

腳下的路

行走的線

每一步路都力求走得端而正

線頭都連著彩線四射的太陽

他少年老成，思維縝密

天性矯健，敏于行而訥于言

向老鷹請教

和夜鶯探討

有關(guān)走路的姿式姿態(tài)

步履的韻調(diào)節(jié)奏力度分寸

聆聽，是它母體胎教的修養(yǎng)；

思考，是它起坐走站的常態(tài)；

吃苦，是它腳正腿直的法寶

耐性，是它跋山涉水的秘訣

勤快，是它人生樂譜的主調(diào)

耿直，是它入世闖世的潛修

俠義，是它祖脈熬制的命丸

大度，是它馬兒本色的持守

他走出了

駱駝步的內(nèi)涵，走出了

小毛驢的細膩，走出了

虎威，走出了豹魂

走出了腳尖和腳跟的愉悅

走出了腳趾和腳板的精彩

走出了腳面和腳背的優(yōu)雅

走出了腳左和腳右的奇妙

走出了腳手天作之合的默契

走出了氣血兼收并蓄的修煉

他的蹄聲有了回音，山里一塊石頭

有了自己的一池春水，而生而起的圈圈漣漪

輻射出生生不息的正能量，他

雜色的鬃毛單眼皮的小眼

以及愛喝涼水屙屎拉尿放屁快的習(xí)慣

草食動物散發(fā)出的草味汗液淤積的臊味

都己成為可以寬容的個性特點生活小節(jié)

大雅之堂走動著他高大的身影

大庭廣眾聽到了他渾厚的嗓音

他沒有沾沾自喜

更不會狂妄自大

馬棚泥屋的入世

草料粗食的喂養(yǎng)

爬坡過溝的坎坷

風(fēng)雨兼程的成長

讓他懂得感恩讓他學(xué)會謙恭

讓他明白珍惜

讓他警惕蛻變

眼前的浮華僅是一時

身邊的風(fēng)景都是浮云

屬于這匹馬的命是好好拉車

屬于這匹馬的運是平安還鄉(xiāng)

山坡上那青青的草才是他的歸宿

一棵松樹才能拴牢他不羈的靈魂

只有腳踏厚實的土地才知道天有多高

只有眼望綠水青山才能徹悟愛的真諦

23

他時常盯著墻角的一只蜘蛛發(fā)呆

不由自主地懷念山野里的那只狼

在光暈罩迷彩線散射的叢林里

從容的散步，野性的奔跑

向往那透亮亮的一聲嗥叫

山谷里回蕩著魂魄出竅的暢快

這僅僅是他私人空間里的短暫的神游

陽南河才是他魂縈夢繞的恒星

更是他牽魂攝神的藥引

24

書生做過一個不是夢的夢

他在天堂的金色大門外徘徊

上帝問他還有什么可等可待

他高聲回答：愿意以苦役的代價

換取和伊人最后的一次相見

上帝允諾了他的心愿

他安靜的躺在一塊木板上

等著伊人的到來。冥冥中

他想她一定要來，這也是書生

超乎尋常的唯一的

一次自信。他渴望這樣一個

場景的出現(xiàn)：她一襲黑色的旗袍

款款的一步一步走近他

美麗的臉龐掛著淡淡的憂傷

（她的憂傷只要有點點就夠啦

憂傷大一點點他都在心里疼啊疼）

她流淚了（不流淚才是個小狗呢）

小小的一滴眼淚就夠了

（淚流在她面頰上痛在他心窩窩里）

他看著她一步步地走近

她看著他一步步地近走

要是能在她走近時

看她為他抿嘴一笑

哈哈，他就心滿意足了

一生只要這一次風(fēng)情

一輩只要這一面緣分

他把這樣的場景閉著眼

在心里設(shè)計了一次又一次

每一次都讓全身的細胞灌滿笑渦

他傻傻的笑了甜甜的笑了。迅疾，他

眼眶上翹，搖了搖頭，深深的、長長的

呼、吸，一臉苦笑，低眉耷眼，頭搖，搖頭

長長的、深深的，吸、呼，起身站立，靜默的望著窗外

一輛農(nóng)用三輪車喘著粗氣跑動在小城的大街上

蝙蝠迷失方向暈暈糊糊撞上不長葉子的那棵樹

螞蟻心思重重急急慌慌在搶搬著最后一批食品

帶雨的云磨磨蹭蹭總是在遠處了望

一根雪白的羽毛在陰空中飄來飄去

鄉(xiāng)下的玉米地里晃動著一只破草帽

25

多想對你說出我的心思

在油菜花開的日子里

在洋槐花開的季節(jié)里

在麥子灌漿的微風(fēng)里

在如詩如畫的細雨里

在山楂樹的枝葉下

在蝸牛爬過的墻根

在無星光的夜晚

在月白的朦朧里

在麥秸垛的后面

在一條小小街巷

在一扇雕花的窗下

在玉米地的壟溝邊

在蒲公英飛著的鄉(xiāng)間小路上

在舉著一朵野花歡唱的草甸

輕率一次

浪蕩一次

壞一次

錯一次

只說一句話就跑開

只碰一次手就逃離

挨一大耳光

嘗兩口唾沫

讓目光殺伐

被世俗撕咬

懦夫和傻瓜是一對孿生的兄弟

拖著長長的影子

自卑和怯懦是一副封喉的砒霜

掐死胎動的勇氣

26

這是靠近你的一條河

這是因了你讓我心生

依戀的一條河。這條河

已經(jīng)走得很遠了，還是

經(jīng)?；仡^來看我。在我的收藏夾里

它是獨一無二的。是一條蚯蚓

在我的心房里不停地蠕動；也是一條蛇

時常從夢的那一頭跑來

咬我的皮膚，咬我的神經(jīng)。它

被我一層層的包裹著，珍藏在

左心房的一個方形的盒子里

生活的波波瀾瀾

精神的缺位錯失

你始終是我頭頂?shù)男浅?/p>

27

彎曲的山路上，我和汗水、孤獨、憂郁

交談，幾次想與命運妥協(xié)

坐在城門緊閉高高的城墻上

聽內(nèi)心劇場里兩個聲音的激辯

一個主張洞開城門向生活投降

一個主張堅守等待奇跡的發(fā)生

一只只小蜜蜂在身邊飛來飛去

是生活對自己的眷顧和饋贈嗎

不！它們不是我生命中的紅顏

也不是我孤立無援里的妥協(xié)

快快騎上我的白馬，抵達

我的田園，等待我的玉蘭花開

好想好想握住吹過臉頰的風(fēng)兒

搓成一根紅紅的長長的線繩兒

它吃吃笑著哧溜一聲滑出指縫

在離我不遠的一個拐彎的地方

舒展腰肢打著旋兒，媚眼波動

我單槍匹馬踉踉蹌蹌奔跑在風(fēng)中

28

一面山坡，一片樹林

有山雀紅嘴鴉螞蚱飛蟲

七星瓢蟲在向蜻蜓學(xué)習(xí)飛翔

坐在一塊石頭上，想把

纏繞心臟的草扯掉。我試著拽了拽

心肝好痛，滿林子的草木

都劇烈顫抖。這是一個人

不可逆轉(zhuǎn)的宿命，必須繼續(xù)捆綁

披一身露水飛翔在玉米纓子擎舉的低空里

29

她在我的身體內(nèi)部

走著，走著

我靈魂的白

在這條叫陽南河的河床上

蟄伏著，一陣風(fēng)吹過

一位清秀的女子仰著臉

仙女般的，輕盈的飄過

我獨自站在一棵老柳樹下，呆呆的

目不轉(zhuǎn)睛，屏氣閉息

很想跨前走一步

身后的黑暗在吞噬著純凈的思想

張開的羽毛重重合緊

30

突如其來的一次邂逅

三月的春天，氣溫還有些低

一雙黑筒靴響在面前

紅紅的毛衣映襯著一張俏麗的臉

啊喲喲，心口跑過一頭驢

帶著電的雷在頭顱里炸響

空空蕩蕩的軀殼，低首

疾行在窄小的街巷

和一場花事匆匆擦肩而過

有千萬只的蟲蟲把

心的菜葉咬的都是孔孔洞洞

31

口哨，一個鄉(xiāng)下小子吹著的

口哨，有著莊稼清香味道的

口哨，和雨后的樹葉一樣明亮的

口哨，與螞蚱蜻蜒蝴蝶一般舞姿的

口哨，像你羞澀的眼神撩逗我情竇的

口哨，我想吹給你聽

在長滿野草的田間小路上

在土坯的院墻外，最好邀請月華參加

拉來秋蟲做伴唱

你從一棵柳樹下走出來

衣兜里掏出的一捧紅酸棗

可否作為定情的信物

32

還是月夜。月牙兒的夜

語詞走出月洞門

過一條小巷

再一條街巷

下一道坡兒

洋槐花的香氣

做向?qū)АＧ遢x粼粼的林間

把頭枕在河邊的青草上

眼臉微閉，和樹林里安臥的夢幻

一起

飛行

把一場戀愛來談

有足夠的誘因，分泌

濃濃的情欲，沉醉在

含情脈脈的牽手，漫步在

月色下的私語，款曲暗通

語詞解開繩索，合著蛙鳴

蘸著月色和清風(fēng)

思想的閃電為我的江山和愛人加冕

33

多么好啊，一截土路

兩邊濕潤的土地里種著玉米豆薯

一輛老舊的自行車馱著一對可人兒

你是應(yīng)該系一條紅紗巾的

那是我從集市上特意給你買的

故鄉(xiāng)的風(fēng)把它吹成流動的風(fēng)景

你的左胳膊箍著我的腰，箍緊了

薄霧里的浪漫和殷實的世俗生活

我們還有孩子，不是嗎

他在車架上舞動著肉嘟嘟的小手

讓一片樹葉后的鄉(xiāng)村侵淫時光的愜意

34

在鄉(xiāng)村小路上奔跑

有花色草兒相伴

兩邊還長著垂柳

這是最能體現(xiàn)鄉(xiāng)村風(fēng)情的樹種

它飄拂的柳條兒

總讓人想起村里的女孩們

她們和這些柳條兒

每天都呼吸著富氧的空氣

她們身上的味兒

帶著清新的草香

和她們相遇

看她們打碗碗花般姣好的面容

凝視她們柳條般的倩影

總是把那位伊人來思來想

這帶著自戀的偏狹心態(tài)

使我和城市的對抗難以調(diào)解

35

在鋼筋水泥虎踞的城市里

在噪音尾氣霸占的領(lǐng)地里

在防盜門鎖算計的方籠里

在戒備防備盤詰的貓眼里

太陽癡呆月亮傻樣

老虎偷情老鷹走穴

人戴面罩狗穿時裝

權(quán)利交媾鼠貓聯(lián)姻

奶粉春藥情投意合

假山假樹勾肩搭背

妓女淑女舞姿翩翩

流氓紳士幽夢一簾

書生由衷想念小山村

書生魂縈夢繞陽南河

書生心湖泛起的綠是鄉(xiāng)間草葉的綠

書生心田流淌的是陽南河澄澈的水

書生是從土里長起的一株玉米

和豆芽香菇菌類不是一個奶娘

城市再大，也難安書生的心

樓房再高，也不及鄉(xiāng)下的土屋

書生是城里的一個過客

城市是書生的一個驛站

36

一朵雪花，一朵兩朵三五朵

一片雪花，一片兩片六七片

一瓣雪花，一瓣兩瓣八九瓣

朵朵雪花，片片雪花，瓣瓣雪花

落落大方，翩躚飄逸，乖巧輕盈

悄悄的來到陽南河

靜靜的來到陽南河

原野因它而白

大地因它而美

空氣因它而新

江山因它而固

這是他喜歡的一種方式

這是他向往的一種方式

這是他渴望的一種方式

這是他夢寐的一種方式

天上的仙女不都是這樣下凡嗎

聊齋里的狐仙不也是這樣思春嗎

書生在陽南河邊

搓著發(fā)紅的雙手

熱氣急促的呼出

可以想見他的激動

可以聽見他的心歡

“從天而降，從天而降，仙女啊仙女

天降大任，天降大任，福緣喲福緣”

陽光也在雪后來到陽南河

與雪融合金光燦燦圣輝璀璨

書生在雪地里跳啊，跑啊

書生在雪地里跑啊，跳啊

在雪野里，書生就是個大孩子

大孩子又回到了神話的童稚

2013.3.5改定于小西村海之齋

2013.4.5再改于小西村海之齋

主持人語：

潘洗塵的理想主義讓他關(guān)注萬物生長的秩序與歸宿，也讓他與這個世界保持一種距離。他的詩歌需要吟誦，再拖點長音就成了賦，可是他不喜歡鋪排，絕塵的文字還有一絲古典的意味，外表的冷靜掩飾不了內(nèi)心的剛強和力量。姚江平的《陽南河》長詩可謂是一次漫漫的尋根之旅，“詩是詩人沉靜中回憶起來的一種情感?！编l(xiāng)村的回溯還是城市緊張生活之余精神的救贖撫慰，面向河流大地，打開自我，姚江平的執(zhí)著，讓他一旦抓住某個點，就一以貫之，迎著那陣風(fēng)，借著那股力，順勢而上，一氣呵成。

——蘭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