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論《漢語拼音方案》的歷史局限性

摘 要：《漢語拼音方案》是“拼音方案”，不是“拼音文字方案”，這是我國政府和語文學術(shù)界對《方案》的一致定性，也是《方案》不可回避的歷史局限性?！斗桨浮返奈淖制磳懛柡驼Z音音標符號都采用拉丁字母和字母組合。字母與音標符號合二為一，是《方案》歷史局限性的突出表現(xiàn)。

漢語拼音聲母韻母不是完全音素化的音標符號，為聲母韻母標音的“注音字母”更不是音素化的音標符號。兩者都排斥了參照“國際音標”設(shè)計漢語國際音標系統(tǒng)的可能性，使《方案》錯失了漢語語音符號完全音素化的歷史良機。

幾十年前就應運而生的“漢語拼音與國際音標對照表”填補了漢語“國際音標”的歷史空白。但“對照音標”并非《方案》的有機組成部分，至今鎖在深閨人未識。大量加符字母、字母變體或罕用符號的采用，與漢語拼音和英語國際音標符號形成鮮明反差，使之成為專業(yè)學者以外，一般人看不懂、學不會、用不了的音標符號——這是“對照音標”至今不能普及應用的根本原因。

漢語拼音音節(jié)表410多個音節(jié)全是普通話語音音節(jié)，不是漢語字詞（語素）音節(jié)?！斗桨浮分挥姓Z音音節(jié)拼寫規(guī)則，沒有拼音字詞拼寫規(guī)則，（“正字法”），這是《方案》歷史局限性的集中表現(xiàn)。

關(guān)鍵詞：漢語拼音 《方案》 音素化 音節(jié)

《漢語拼音方案》（以下簡稱《方案》）有沒有歷史局限性？2010年，筆者發(fā)表了《論<方案>的歷史局限性和新時期歷史使命》的文章，進行了探討。今天再論此題，意在尋求共識，共推完善《方案》，共圖與時俱進。

一、《方案》是“拼音方案”，不是“拼音文字方案”

方案最初起草時，不少學者受原有“拉丁化新文字”方案的影響，把新方案稱為“拼音文字方案”。但在方案制訂過程中，這種思想并未得到普遍認同，國家最終頒布的法定文件刪除了“文字”二字，定名為《漢語拼音方案》?！斗桨浮返挠⑽淖g名為“Chinese phonetic system”，而不是“（Latinized）Chinese writing system”——《方案》“漢語語音系統(tǒng)”的屬性國際認同。

周恩來總理（1958）曾開誠布公地指出，漢語拼音方案“不是用來代替漢字的拼音文字”，進而全面、具體、詳盡地闡明了《方案》的各項注音和拼音工具功能——可以用來“給漢字注音”，“拼寫普通話，作為教學普通話的有效工具”，“作為各少數(shù)民族創(chuàng)造和改革文字的共同基礎(chǔ)”，“幫助外國人學習漢語，以促進國際文化交流”以及“音譯外國的人名地名和科學技術(shù)術(shù)語”“在對外的文件、書報中音譯中國的人名地名”和“用來編索引”等。

《方案》的主要設(shè)計者、著名語言文字學家周有光先生提出的“三是三不是”原則對《方案》的“拼音”屬性也作了明確闡述。他說，方案“是漢語拼音方案，是普通話拼音方案，是白話拼音方案”，“不是漢字拼形方案，不是方言拼音方案，不是文言拼音方案”。強調(diào)四個字，就是“拼音方案”。

由此可見，國家、政府和我國語文學術(shù)界對《方案》的一致定性是“拼音方案”，而不是“拼音文字方案”，《方案》的功能定位是語言的“注音、拼音工具”，而不是文字的“拼寫工具”。

《方案》的制訂和推行，適應了新中國政治、經(jīng)濟、文化、教育等各項事業(yè)建設(shè)發(fā)展的需要，《方案》設(shè)定的各項功能在短短一二十年中得到全面實現(xiàn)，推廣普通話和漢語拼音取得了巨大成功，為我國各項建設(shè)事業(yè)尤其是全國人民教育文化水平的普及和提高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半個多世紀以來，中國語文現(xiàn)代化的實踐充分證明，《方案》的性質(zhì)和功能定位是當時歷史條件下的正確選擇，表明了“漢語拼音”與“拉丁化新文字”的聯(lián)系和原則區(qū)別，明確體現(xiàn)了《方案》不可回避的歷史局限性。

周有光先生早在幾十年前就明確指出，“我們的拼音化要分兩個階段進行。第一階段是制訂漢語拼音方案，普及漢語拼音教育。第二階段是逐步通用漢語拼音文字。第一階段只有漢語拼音，第二階段才有漢語拼音文字?！保ㄖ苡泄猓?979）周先生的拼音化“階段論”科學界定了我國拼音化文字改革進程中兩個歷史階段的劃分，《方案》所處的歷史階段及其前進目標——第二階段，即“漢語拼音文字階段”。

五十多年過去了，世界進入了現(xiàn)代化、信息化、全球化的時代，中國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改革發(fā)展成就。信息化、全球化的時代需求迫切呼喚《方案》與時俱進，突破歷史局限性的制約，完善成為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拼寫和注音工具”。中國語文現(xiàn)代化學會會長馬慶株教授鏗鏘有力地指出，“方案應該完善為拼寫工具”，“為促進漢語國際傳播，應該繼續(xù)推動文字改革工作，完善拼音以幫助漢語漢字更快地走向世界”；“不進一步完善方案，妨礙漢語信息化和國際化”，“在這個方面不作為，將貽誤漢語國際傳播的大好時機，對不起國家、民族和子孫后代”。

二、字母與音標的兼用和“注音字母”的沿用，延誤了漢語拼音“音素化”的歷史進程

1.現(xiàn)代語言學奠基人索緒爾曾經(jīng)明確指出[8]，“語言和文字是兩種不同的符號系統(tǒng)”；他又一針見血地批評說，“最初的語言學家也像他們之前的人文學者一樣，混淆了語言和文字的界限。甚至連葆樸（Franz Bopp）都沒能清楚地區(qū)分字母和語音。他的著作給我們的印象是語言和字母是分不開的。他的直接繼承者也掉入了同樣的陷阱”，“學者們今天仍然對語言和文字混淆不清”。由此可見，“字母和語音”難以區(qū)分、“語言和文字混淆不清”的問題在語言學研究的歷史上曾經(jīng)是多么普遍和根深蒂固。

眾所周知，口語化、音素化、拉丁化曾是新中國文字改革的目標。拉丁字母是各種拉丁化拼音文字通行的拼寫符號，音素是語音的最小單位，“國際音標”就是國際通用的音素化的語音符號系統(tǒng)。并不是所有音標都是音素化的。在“國際音標”問世之前甚至之后的漫長歷史中，世界上各種語言文字都經(jīng)歷過只有字母或符號而沒有音標，字母、符號與語音分不清的歷史時期；也曾產(chǎn)生過各種各樣的非音素化的標音方法，如：我國近代的切音字、注音字母等漢字和符號標音法。唯有國際音標是完全音素化的獨立語音符號系統(tǒng)，如英語、法語、德語音標等，劃清了字母和語音（音素）的界限。

國際音標的符號形態(tài)大都與拉丁字母相同、相近，也有不少相異，包括加符字母、字母變體等等，應用難度當然比字母大得多。國際音標由音素符號組成，遵循“同音同符、異音異符”、一音一符、一一對應的語音原則，既可為拼音文字字母、字母組合、音節(jié)、單詞或詞語標音，也可為非拼音文字，如漢字、日文等的音節(jié)或字詞標注語音。即便是為語素或字詞等音形義結(jié)合的語言單位標音的國際音標，也只表音、不表義，更無詞性；既無大小寫之分，也無分、連寫之爭；除重音或聲調(diào)符號、連接號和音標號（方括號[ ]或雙斜線//）外，一般都不用標點符號。字母在拼音文字拼寫中一般也遵循“同音同母、異音異母”的語音原則；但與音標符號不同的是，在字詞拼寫中，字母與語音音素是一對多、多對一的復雜對應關(guān)系，適用“同音異母、同母異音”，甚至“有音無母、有母無音”的原則；詞義、詞性，標點符號，大小寫，分連寫、縮寫，組詞造句等功能、特性，只有字詞才具備。

經(jīng)過一百多年傳播、應用，如今的國際音標已在國際語言語音教學和研究領(lǐng)域普及流行，獨領(lǐng)風騷。在英、法、德語等拼音文字中，用音素符號拼寫的語音音標與用字母拼寫的字詞現(xiàn)在也涇渭分明、一目了然，難以混為一談了?！白帜负驼Z音不能清楚區(qū)分”的迷霧正在散去，逐漸成為越走越遠的語言歷史故事。而在幾十年以音素化、拉丁化為目標的漢語拼音學者中，依然有人誤把拼音當文字，至今仍抱著音標（語音音節(jié)）當字詞（語素音節(jié)），憧憬著拼音到底就是拼音文字的理想王國。對于他們，我們不禁要大喝一聲：警惕，別掉入索緒爾一百多年前就批評的“語言和文字混淆不清”的歷史陷阱而不能自拔！

2.《方案》以拉丁字母作為未來漢語拼音文字書寫符號，卻沿襲“拉丁化新文字”方案的設(shè)計，以拉丁字母（v、w、y三字母除外，增補ê、ü兩個加符字母）和字母組合充當漢語音標符號；還沿用前人設(shè)計的“注音字母”（即ㄅ玻、ㄆ坡、ㄇ摸、ㄈ佛等）為其字母、字母組合或音節(jié)標注讀音。換句話說，《方案》的文字拼寫符號和語音音標符號都采用拉丁字母和字母組合，兩者是完全兼用、合二為一的，不帶音標專用識別符號的字母和字母組合拼寫的聲韻母音節(jié)與拼音文字的字詞音節(jié)形態(tài)酷似，實質(zhì)卻是語音音標。這是漢語拼音語音符號設(shè)計的一大特色，也是《方案》歷史局限性的突出表現(xiàn)。

《方案》用字母和字母組合拼寫的聲母韻母不等于音素符號，為字母和聲韻母標音的“注音字母”更不是音素符號。兩者都排斥了參照“國際音標”設(shè)計與漢語語音相一致、相貼近、國際化和完全音素化的漢語國際音標獨立語音符號系統(tǒng)的可能性，與“國際音標”這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國際語言語音教學和研究的卓越工具擦肩而過，使《方案》錯失了漢語語音符號完全音素化、漢語語音教學和研究與國際接軌的歷史良機。

現(xiàn)實無情地告訴我們，以“注音字母”標注讀音的拼音字母名稱如今已徒有其名，名存實亡。具有本民族特色的“字母名稱”無法使用，竟然要讓位于強勢的英文字母名稱。比如：“國家標準”的拼音縮寫“GB”按英文字母名稱讀作[d?i：][bi：]，“漢語水平考試”拼音縮寫“HSK”讀作[eit?][es][kei]，“人民幣”的縮寫“RMB”讀作[a：][em][bi：]，還有大量人名、地名、專用名等漢語拼音縮寫都按英文字母讀名。為何法語、德語等都用本族字母讀名，唯有漢語要屈從？作為中國人，我們心有不甘！

我們不僅無法按《方案》用“注音字母”為聲母韻母、音節(jié)標注讀音，無法用“注音字母”為方言或少數(shù)民族語言教材、出版物標注讀音，我們也無法用漢語拼音來教學和研究漢語拼音，同樣無法用漢語拼音進行漢語普通話與方言、與少數(shù)民族語言以及中外語言的比較研究和教學。所有這些局限，都源自對歷史上“注音字母”和“聲韻雙拼”學術(shù)觀念的依戀而把音素化的國際音標拒之門外。

隨著漢語和漢語拼音教學、應用和研究的深入以及漢語國際傳播的發(fā)展，隨著以英語為主的外語教學和應用在中國的持久普及，《方案》的這一歷史局限性已被越來越多的人所認識。幾十年來，海內(nèi)外學者、有識之士“以國際音標取代注音字母”的呼聲不絕于耳。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國社科院李藍研究員在幾年前提出了“調(diào)整注音字母在《方案》中的地位”，“使用國際音標來給漢語拼音中的字母、聲母及韻母標寫讀音”的正確主張。這些經(jīng)久不息的呼聲和合理主張理應受到政府權(quán)威部門和語文學術(shù)界的高度重視和采納。

3.其實，《方案》外另行設(shè)計的漢語拼音和國際音標對照表（以下簡稱“對照音標”）早在三十多年前就應運而生了，并為不少現(xiàn)代漢語教材、工具書采用作為漢語語音教學和研究的輔助手段，填補了漢語音素化國際音標的歷史空白。令人遺憾的是，“對照音標”遠不如英語國際音標那樣易學好用、普及流行，至今仍鎖在深閨人未識，從未走出過高等學府和語言研究機構(gòu)的大門，而廣大學過漢語拼音的普通學校師生、知識階層甚至資深學者都對它一無所知。這是為何呢？

原因顯而易見，“對照音標”并非《方案》的有機組成部分，沒有《方案》語音符號系統(tǒng)的合法地位。在我國普通學校語文教學、教材，工具書和出版物中，只有“漢語拼音”，沒有“國際音標”，這是“對照音標”至今游離于“漢語拼音”和普通學校語文教學和研究之外的重要客觀原因。

造成“對照音標”尷尬境遇的還有更重要的主觀原因。請看漢語拼音聲母與兩種“國際音標”輔音符號對應列表，比較分析如下：

漢語拼音 b p m f （v） d t n l g k（ng）h j q x zh ch sh r z c s （y w）

英語音標 [b] [p] [m] [f] [v] [d] [t] [n] [l] [g] [k] [?] [h] [d?] [t?] [?] [dr] [tr] [sr] [r] [dz] [ts] [s] [j] [w]

對照音標 [p] [p?] [m] [f] [v] [t] [t?] [n] [l] [k] [k?] [?] [x] [t?] [t??] [?] [t?] [t??] [?] [?] [ts] [ts?] [s] [j] [w]

表中黑色表示音素化音標符號，斜體表示未音素化的字母符號，下劃線表示“對照音標”中與“英語音標”不同的音標符號。

列表表明：1）漢語拼音b、p、m、f、d、t、n、l、g、k、h、r、s等聲母設(shè)計與英語輔音音素完全一致；但ng、j、q、x、z、c、zh、ch、sh等聲母與國際音標音素明顯不一致，其中大都是沒有音素化的字母或字母組合，而不是國際音標音素符號，這些聲母讀音對應的輔音應是[?][d?][t?][?][dz][ts][dr][tr][sr]（除[?][?]外，其余都是復合輔音）。

字母w、y既非聲母也非韻母，但在《方案》拼音音節(jié)拼寫規(guī)則中被用來充當以u或i開頭的零聲母音節(jié)的隔音字母，實際讀音與英語輔音[w][j]一致對應。對于語音音節(jié)來說，《方案》中所有變寫和隔音字母的設(shè)置都是多余的，混淆了字母與語音、語音音節(jié)與字詞音節(jié)的區(qū)別。若把w和y改設(shè)為聲母w和韻母y，以韻母y取代加符字母ü的設(shè)置，不僅與國際音標輔音[w]和元音[y]一拍即合，一致對應，而且可省去加符字母ü作韻母的諸多麻煩。

2）“英語音標”輔音符號與字母形態(tài)基本一致，幾乎不設(shè)加符字母、變體字母或罕用符號。在英語總共26個（除[?][?]）輔音中，就有21個音標（包括[p][b][t][d][k][g][f][v][s][z][r][h][w][j][m][n][l]等17個單輔音和[ts][dz][tr][dr]等4個復合輔音）直接采用p、b、t、d、k、g、f、v、s、z、r、h、w、j、m、n、l等17個字母作音標符號，只有[?][?][?]3個單輔音和[t?][d?]2個復合輔音是國際音標專用音素符號。

3）“對照音標”音素符號設(shè)置與漢語拼音和英語音標形成鮮明反差。大量加符字母、變體字母或罕用符號的采用使“對照音標”成為專業(yè)學者以外一般人看不懂、學不會、用不了的音標符號。尤其令人費解的是，推倒?jié)h語拼音送氣-不送氣聲母對偶與英語國際音標清-濁輔音對偶相對應的成功設(shè)計，恢復為清-清輔音對偶設(shè)計，即把漢語拼音b-p、d-t、g-k等與英語音標[b]-[p]、[d]-[t]、[g]-[k]等貼近對應換成與“對照音標”[p]-[p?]、[t]-[t?]、[k]-[k?]等對應，把不送氣輔音都變成送氣輔音。使b與p，d與t，g與k等送氣與不送氣聲母變得無法區(qū)分，使把“大公報da gong bao”拼成“他空跑ta kong pao”的威妥瑪式拼音得以借尸還魂。漢語拼音j、q、x與英語[d?][t?][?]讀音一致對應，“對照音標”換成[t?] [t??] [?]；漢語拼音卷舌音r與英語[r]貼近對應，“對照音標”卻將[r]改設(shè)為[?]，進而又把漢語拼音zh、ch、sh等卷舌聲母改設(shè)為[t?][t??][?]（應與英語音標[dr][tr]對應，并把sh改設(shè)為[sr]），簡便常用的英語音標換成了罕用、難用又加符的音標，明顯增加了國際音標教學和應用的難度。

漢語拼音韻母符號設(shè)置基本實現(xiàn)了音素化，與英語國際音標元音符號基本一致或貼近對應。如：a、o、i、u等單韻母和以這些韻母組成的全部復韻母，比英語元音音標更簡單，更好學、好用。只有ê、ü等韻母采用加符字母，與國際音標符號不一致，使用不便?？蓞⒄沼⒄Z音標把韻母e、ê、ü改設(shè)為[?][e][y]元音音素。而“對照音標”元音音素設(shè)置與漢語拼音韻母和英語音標元音音素相比，反差更大，更復雜、更難學難用。如，把拼音單韻母a、e換成[A]、[?]等音位變體。限于篇幅，不另贅述。

如上所述，英語音標既有國際語音符號系統(tǒng)的通用性，又有適合本民族語言語音的個性特征。兩種“國際音標”符號孰簡孰繁，孰易孰難，孰優(yōu)孰劣，一目了然。我們只要使?jié)h語拼音ng、j、q、x、z、c、zh、ch、sh等聲母的設(shè)置進一步與英語音標[?][d?][t?][?][dz][ts][dr][tr][sr]取得一致或貼近對應，就能輕松實現(xiàn)漢語拼音完全音素化的長遠目標！一個統(tǒng)一的、易學易用易普及的、全方位適用于漢語普通話以至方言和少數(shù)民族語言語音教學和研究的“漢語國際音標”系統(tǒng)終將瓜熟蒂落。（參見附錄：《漢語拼音方案》完善建議草案）

三、《方案》韻母表附則是普通話音節(jié)拼寫規(guī)則，不是漢語字詞（語素）音節(jié)拼寫規(guī)則

《方案》韻母表項下的附則設(shè)定了若干特殊拼音音節(jié)拼寫、變寫的規(guī)則，漢語拼音音節(jié)表410多個音節(jié)就是根據(jù)這些規(guī)則拼寫出來的。這些音節(jié)拼寫規(guī)則的屬性是什么？是漢語字詞（語素）音節(jié)拼寫規(guī)則嗎？顯然不是。這些規(guī)則只是語音音節(jié)拼寫規(guī)則，當然更談不上漢語拼音“正字法”?！斗桨浮分挥姓Z音音節(jié)拼寫規(guī)則，沒有拼音文字“正字法”，這完全符合《方案》的屬性和功能定位，也是《方案》歷史局限性的集中表現(xiàn)。

1.漢語拼音字母拼寫的音節(jié)是語音音節(jié)，不是字詞（語素）音節(jié)

為什么方塊漢字數(shù)以萬計，而漢語拼音卻只有400多個音節(jié)呢？原因就在于拼音字母拼寫的音節(jié)是漢語語音音節(jié)符號，漢語普通話語音就只有這400多個不同音節(jié)（不包含方言及外來語語音音節(jié)）。除了幾十個沒有同音字的方塊漢字與其拼音音節(jié)（如“fo佛，gei給，lia倆，neng能，nuan暖，ri日，sen森，seng僧，shei誰，zei賊”等）一一對應外，其余每個音節(jié)都與少則幾個、十幾個，多則幾十個甚至上百個同音方塊字相對應。就是說，每個音節(jié)都對應（或代表）一個包含若干個不同漢字的同音字族群；同音字族群中的每個漢字都有相同的語音音節(jié)（音），卻沒有相同的文字拼寫形式（形），也沒有確定的字義（義）。由此可見，這些同音拼音音節(jié)都只是普通話語音音節(jié)，而不是其中任意一個漢字的字詞（語素）音節(jié)。

舉例來說，“yi”是漢語拼音中一個音節(jié)，《新華字典》中這個音節(jié)對應的同音漢字有110多個，例如“衣、依、銥、裔、義、議、蟻、儀、乙、藝、億、憶”等等。音節(jié)“yi”是這110多個字共同的語音拼寫符號，能表示其中任意一個字的讀音，但能表示其中任意一個確定漢字的字義嗎？顯然不能。這就表明拼音音節(jié)“yi”與其中任何一個漢字的字形、字義都沒有確定的聯(lián)系。而以“yi”為讀音的任意一個漢字都有確定的字形、字義，都是音形義的結(jié)合體——語素（字詞）。由此證明，漢語拼音音節(jié)只是普通話語音音節(jié)符號，而不是漢語拼音字詞（語素）音節(jié)符號，這是毋庸置疑的。

英語等成熟拼音文字字詞與其語音音標符號之間的關(guān)系是涇渭分明的：用字母拼寫的字詞都有各不相同的詞形、讀音、詞義和詞性，而用音素符號拼寫的（字詞）語音音標沒有字詞的詞義、詞性。同音詞盡管讀音相同，音標符號相同，但詞形拼寫、詞義和詞性都各不相同。例如，英語中“to，too，two”3個同音詞，讀音都為[tu：]，語音音節(jié)符號沒有確定的詞義、詞性，而每個詞都有各不相同的詞形、詞義和詞性?！癰y，bye，buy”讀音都是[bai]，“ware，wear，where”讀音都是[w??]，“our，hour”讀音都是[au?]，“weight，wait”讀音都是[weit]，“sea，see”讀音都是[si：]，“right，write”讀音都是[rait]等等，語音音標都只標示讀音，不區(qū)分詞義，只有用字母拼寫的每個詞才有各自不同的形、音、義、性等特征。

2.漢語拼音音節(jié)拼寫規(guī)則，不是漢語字詞（語素）音節(jié)拼寫規(guī)則

既然漢語拼音音節(jié)是漢語語音音節(jié)，那么漢語拼音音節(jié)拼寫規(guī)則就是漢語語音音節(jié)拼寫規(guī)則，而不是漢語字詞（語素）音節(jié)拼寫規(guī)則。由此可見，幾十年前開始實施的漢語拼音人名地名拼寫法也是漢語人名地名（語音音節(jié)）拼寫法，而不是中國人名地名（名詞）拼寫法。

三十多年前，我國就出版過拼音地名與漢字地名對照的漢語拼音地名手冊，也曾出版以拼音地名標注的漢語拼音地圖。但是，按照地名拼寫法拼寫的漢語拼音地名能準確指代對應地理位置的漢字地名嗎？漢語拼音地圖能取代漢字標注地名而成為具有實際使用價值的地圖嗎？答案是否定的。實踐證明，漢語拼音地名手冊有太多的同音地名，漢語拼音地圖也因沒有實用價值而銷聲匿跡。所有漢語拼音人名、地名都與漢字一樣不標聲調(diào)，所有音同字不同的漢字人名、地名就變成了同音同形的拼音人名、地名。姓氏如：張、章，徐、許，王、汪，李、黎、厲等都無法區(qū)分；地名如：福州、撫州，衡山、恒山，昌樂、長樂，益陽、宜陽、弋陽等等。這些一目了然的同音漢字姓名、地名一旦變成了一串串脫離漢字的拼音姓名、地名，那就叫人一頭霧水，不知道誰是誰、哪兒是哪兒了。最引人注目的要算“山西”和“陜西”兩個同音省名了。兩個省名拼音不標聲調(diào)都是“Shanxi”。為了區(qū)分，權(quán)威機構(gòu)規(guī)定把“陜西”改拼為“Shaanxi”，但縣級地名“陜縣”中的“陜”規(guī)定仍拼成“Shan”?！瓣兾鳌备钠礊椤癝haanxi”的特別處理打破了《方案》拼音音節(jié)的拼寫規(guī)則，避免了這兩個同音地名的混淆。但是，這個特例一開，給《方案》規(guī)范實施帶來了一連串的問題：同一個“陜”字，為何有的要變拼，有的不變？變寫的依據(jù)原則是什么？為什么“Shan”變拼成“Shaan”而不拼成“Shann”或“Sran”等別的拼式？變拼的音節(jié)在漢語拼音音節(jié)表和字典中查不到，怎么讀音？電腦輸入只認“shan”，老外要用怎么辦？上海有“山西”和“陜西”兩條路名，“陜西路”路牌并未按地名拼寫法改為“Shaanxi Rd.”，這樣做，是對還是錯？找“陜西路”的老外找遍整條山西路也找不到自己要去的地方，如何避免？

還有一例，加符字母ü是《方案》中的一個單韻母，但沒有列入拼音字母表，電腦鍵盤上也沒有這個字符。由于使用不便，《方案》音節(jié)拼寫規(guī)則就竭力規(guī)避字母ü在音節(jié)拼寫中的使用，在用ü拼寫音節(jié)的場合，大都用韻母u代替或改用“yu”拼寫，“魚”字的拼音音節(jié)就由此從“ü”變寫成“yu”，“月”字的拼音音節(jié)由“üe”變寫成“yue”。進入信息化時代，為了方便漢語拼音電腦輸入，權(quán)威機構(gòu)規(guī)定把“ü”改寫為閑置輔音字母“v”，呂氏的“呂”必須拼成“l(fā)v”才能輸入文檔。這是由權(quán)威機構(gòu)規(guī)定的又一個超《方案》的特殊規(guī)則，不僅打破了《方案》原有拼寫規(guī)則，而且也違背了漢語拼音音節(jié)構(gòu)成的基本概念。l和v兩個輔音字母不能構(gòu)成音節(jié)，“l(fā)v”連語音音節(jié)也不能成立。近來又有網(wǎng)傳“ü”被統(tǒng)一規(guī)定改拼成“yu”，“呂”姓要改拼為“Lyu”，呂先生的護照又要改成“Lyu XX”了。由“ü”到“yu”是《方案》音節(jié)拼寫規(guī)則之一，由“l(fā)ü”到“l(fā)v”再到“l(fā)yu”則是權(quán)威機構(gòu)的超《方案》特殊規(guī)則，隨之而來的又是一連串連鎖問題。無論從《方案》的規(guī)范化還是從語音符號的嚴肅性來講，如此變寫語音音節(jié)符號是絕不可取的。

同音字詞、同音人名地名在任何文字（包括漢字）中都很容易書寫、區(qū)分，為何在漢語拼音中會出現(xiàn)這么多問題，成為天大的難題？原因很簡單，就因為漢語拼音音節(jié)是語音音節(jié)而不是字詞音節(jié)，漢語拼音人名地名拼寫法還不是漢語拼音文字人名地名拼寫法，漢語拼音正詞法還不能區(qū)分同音字。

3.“漢語拼音文字階段，我們要有一套漢語拼音正字法”

周有光先生早在上世紀50年代就提出了“拼音方案+正字法=拼音文字”的公式，明確指出：在拼音化的第二階段，即“漢語拼音文字”階段，“我們要有一套漢語拼音正字法，使書寫的漢語拼音定型化和精密化，取得跟漢字同樣作為文字應用的地位”。正是基于這樣的理論認識和目標，從20世紀80年代初起，國家文字改革機關(guān)就組織漢語拼音的專家學者開始了制訂漢語拼音正字法的研究和探索。

按照周有光先生的理論，正字法無疑就是《方案》的延伸發(fā)展，是由“漢語拼音階段”通向“漢語拼音文字階段”的歷史轉(zhuǎn)折點。然而，時至今日，《方案》已經(jīng)推行半個多世紀，《漢語拼音“正詞法”拼寫規(guī)則》也已頒行二十多年，我們的“漢語拼音文字”階段已經(jīng)來臨了嗎？“書寫的漢語拼音”是否已經(jīng)“取得跟漢字同樣作為文字應用的地位”呢？答案當然是否定的。這是為什么？

周先生在上世紀80年代曾經(jīng)明確提出“分詞連寫法”“外來詞拼寫法”和“同音詞分化法”三個問題“是漢語拼音正字法的主要問題”的深刻見解。指出：“這三個問題如果研究設(shè)計完成，正字法就可以說是基本上建立起來了”。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周先生提出的“正字三法”就是漢語拼音“正字法”的精髓，是打開“漢語拼音文字”之門的金鑰匙！令人遺憾的是，我們推行幾十年的《漢語拼音正詞法》只是“正字三法”的第一部。我們只看到如何把原來習慣分寫的漢語拼音音節(jié)拼寫成幾個音節(jié)的連寫體——形式上更像拼音文字詞語的拼寫規(guī)則。而“同音詞分化”這個歷史難題，成敗關(guān)鍵，卻被徹底忽略了。

由此看來，現(xiàn)行《漢語拼音“正詞法”》是一部尚未完成的正字法、流產(chǎn)的正字法，只有與時俱進，繼續(xù)制訂完成包括“外來詞拼寫法”和“同音詞分化法”在內(nèi)的漢語拼音正字法拼寫規(guī)則，才能實現(xiàn)“使書寫的漢語拼音定型化和精密化，取得跟漢字同樣作為文字應用的地位”的崇高目標！

開弓沒有回頭箭。漢字拉丁化改革是前人未竟的事業(yè)，國語羅馬字失敗了，拉丁化新文字半途而廢了，難道踐行半個多世紀的漢語拼音也要重蹈覆轍嗎？不！我們面臨信息化、全球化時代需求的挑戰(zhàn)，肩負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使命，倒退是沒有出路的。我們必須破除迷信，解放思想，以大無畏的改革創(chuàng)新精神攻堅克難，打造“正字法”的金鑰匙，去打開“漢語拼音文字”的世紀之門！

附 錄：《漢語拼音方案》完善建議草案（發(fā)表于中國語文現(xiàn)代化學會第一屆國際會議暨第九次學術(shù)會議，2010.10.）

一、字母表

字母 Aa Bb Cc Dd Ee Ff Gg Hh Ii Jj Kk Ll Mm Nn

名稱 [a] [bo] [ts：] [d?] [?] [fo] [g?] [h?] [i] [d?i] [k?] [l?] [mo] [n?]

字母 Oo Pp Qq Rr Ss Tt Uu Vv Ww Xx Yy Zz

名稱 [o] [po] [t?i] [r：] [s：] [t?] [u] [vei] [wa] [?i] [ja] [dz：]

二、漢語國際音標（聲母、韻母表）

1.輔音音素（聲母）25個

b p m f v d t n l g k ng h j q x zh ch sh r z c s y w

[b] [p] [m] [f] [v] [d] [t] [n] [l] [g] [k] [?] [h] [d?] [t?] [?] [dr] [tr] [sr] [r] [dz] [ts] [s] [j] [w]

2.元音音素（韻母）36個

韻母：a o e ê i u ü ai ei ao ou ia ie ua uo üe iou uei iao uai

元音：[a] [o] [?] [e] [i] [u] [y] [ai] [ei] [ao] [ou] [ia] [ie] [ua] [uo] [ye] [iou] [uei] [iao] [uai]

鼻韻母：an en in ian uan uen ün üan

鼻元音：[?n] [?n] [in] [i?n] [u?n] [u?n] [yn] [y?n]

鼻韻母：ang eng ing iang uang ueng ong iong

鼻元音：[a?] [??] [i?] [ia?] [ua?] [u??] [o?] [io?]

3.長音符號[：]——表示該音位發(fā)音時聲帶持續(xù)振動

三、聲調(diào)符號

“聲調(diào)符號”應標在每個音節(jié)首母左上角。如：

媽[ˉma]，麻[?ma]，馬[ˇma]，罵[ˋma]，嗎[ma]

北京[ˇbeiˉd?i?]，重慶[?tro?ˋt?i?]，陜西[ˇsr?nˉsi]，烏魯木齊[y?rym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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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永清 上?？萍脊芾砀刹繉W院 201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