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生活悲喜與隱處

摘要 汪曾祺一生寫下了很多膾炙人口的文章，他將生活悲喜與隱處寫得充滿韻律美，主要體現(xiàn)在他創(chuàng)作的散文和小說上。他寫的散文，用詞平淡樸實且充滿了韻味，這和他高超的表達技巧和文學修養(yǎng)是息息相關(guān)的。而汪曾祺的小說，在簡單的故事情節(jié)中卻有著紛繁復雜的結(jié)構(gòu)設(shè)計和優(yōu)美如詩的語言描繪，將散文的優(yōu)美寫作手法應用于小說，使得他的小說清新雅麗，耐人尋味。本文通過分析汪曾祺作品表達出來的悲意和隱處，除了被作品那和諧的韻律吸引外，我們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了那些優(yōu)秀作品中的表達技巧是多么重要。

關(guān)鍵詞：汪曾祺 散文 小說 表達技巧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汪曾祺（1920-1997），江蘇高郵人，創(chuàng)作豐富，小說集有《邂逅集》、《羊舍的夜晚》、《茱萸集》、《汪曾祺短篇小說選》等；散文集有《蒲橋集》、《塔上隨筆》等；其中成就最高的短篇小說有《受戒》和《大淖記事》。汪曾祺的作品以散文和小說為主，而他特別的創(chuàng)作風格，既給人以山水田園畫般的清涼感，又給人以融生活悲喜與隱處于高雅歌曲般的感覺。他的散文似小說，小說又似散文。有人說汪曾祺是一個有著豐富藝術(shù)才華的詩人，而從他畢生的作品來看他是作家、散文家、戲劇家。汪曾祺逝世后，很多人把他的作品奉為經(jīng)典著作來研究。人們一邊陶醉在他充滿和諧之美的文字里，一般對他在作品中所用文字的妙處進行推敲。

一 從現(xiàn)實出發(fā)譜寫生活悲喜與隱處

縱觀汪曾祺的作品，我們往往被他作品那平淡中透出的真善美所吸引。從他作品樂觀柔和的風格中，我們其實還可以看出那其中淡淡的悲哀。他的作品大部分寫的是舊社會的一些風俗、故事、食物等。這些作品中都將汪曾祺對現(xiàn)實生活那細膩的感悟表達了出來，他將自己的情懷借助舊社會底層人物的悲喜來抒發(fā)自己的一片憐憫之心。

汪曾祺以柔和而淡淡的態(tài)度來寫小說，但是人物那悲慘的命運卻在和諧的文字之下，更加發(fā)人深省，震撼心靈。他以故鄉(xiāng)高郵為背景寫的作品中，人物是處在一個戰(zhàn)亂且貧窮的環(huán)境之中，其實這何嘗不是他自己也曾處過的悲苦環(huán)境啊，再陽光的心態(tài)，再和諧的風景描寫，心情怎么能沒有一絲絲的悲哀呢。雖然他沒有在作品中大篇幅地描寫環(huán)境的艱苦，但他卻是真實體驗過那種生活困苦的經(jīng)歷，因而他來自于生活的作品有一些無奈的色調(diào)，盡管努力奮斗，卻逃不過現(xiàn)實的壓迫。后來的作品，如《羊舍一夕》在一個歡樂的勞動氛圍中，卻讓人同情那可憐的孩子們。這種貼近生活的作品，都隱含著那些底層小人物的淡淡傷感，這正是汪曾祺抒發(fā)的真實感情。但是他可以用清新雅麗的文字，來淡化這些外在物質(zhì)和環(huán)境帶來的悲傷，這種隱處恐怕只有他那驚世絕倫的表達技巧才能寫出的美。

汪曾祺的作品還有一個特色是他從兒童的角度來寫文章，他總是以用回憶的方式給人們展現(xiàn)一種兒時的美好。兒童的世界是純潔的，兒童總是無憂無慮的，他所表達的和諧之美，就像是暢游在美夢之中尋找快樂的感覺。《大淖記事》、《竹林的故事》、《職業(yè)》、《晚飯花》、《黃油烙餅》和《受戒》都是從兒童看生活的角度來寫的，在那純潔的環(huán)境，樸素靜美的鄉(xiāng)間，兒童的角度看到的世界是多么美好。從而把他的作品寫的詩意盎然，兒童的眼光里多了一串歡快的音符，兒童看不到事物那殘酷的一面，把外部的不美好不和諧淡化了，因而文字表達的景物是美麗的，心靈是純真的，汪曾祺神奇地將哀愁的論調(diào)輕輕地譜寫在那作品的美麗樂章中。這種以兒童的角度洞察世界，更讓讀者深深感知生活蒼涼的一面。

二 汪曾祺散文的語言韻味之美

汪曾祺的散文如進入夢境那般美妙。他的散文創(chuàng)作內(nèi)容包括記事的、寫景物的、寫文化風情的、寫植物和食物的等，都是一些平凡的事物，但是他的文章平淡中彰顯著無窮的韻律，悠遠空明，溫柔細膩，優(yōu)美淡雅。這和他在語言的表達方面所注重的細節(jié)以及他的文化修養(yǎng)是分不開的。

首先，汪曾祺的散文很注重用詞和句子的韻律美，他將那略帶艱苦的生活寫得十分平淡閑適，他的散文往往讀起來令人心曠神怡，像朗誦一首優(yōu)美的詩歌一樣。例如，在《端午的鴨蛋》中他那家常話一樣的描寫以及他輕描淡寫的歲月苦楚。其中有描寫鴨蛋好吃的話，將那鴨蛋內(nèi)的紅油生動形象地用一句話描述：“筷子頭一扎下去，吱——紅油就冒出來了?！庇玫摹爸ā弊址路鹗且粋€音符，把人的食欲都調(diào)出來了。而在《故鄉(xiāng)的食物》中有這樣一句話：“腌了四五天的新咸菜很好吃，不咸，細、嫩、脆、甜，難可比擬。”這句話將食物的味道用這種幾個簡單的詞抑揚頓挫地表達了出來。當然，汪曾祺的作品除了單音詞語的和諧之美，還有許多多音節(jié)詞語運用的韻律之美。再如，《故鄉(xiāng)的食物》中還有這樣一句話：“硨螯殼稍呈三角形，質(zhì)堅，白如細磁，而有各種顏色的弧形花斑，有淺紫的，有暗紅的，有赭石，墨藍的，很好看?！边@句話中的幾個形容詞的對稱連用，讀起來充滿節(jié)奏韻律，使句子充滿了悠揚之美。

其次，汪曾祺的散文中靈活地使用了多樣的修辭手法。例如，《胡同文化》中將胡同比喻為貫通大街的網(wǎng)絡，將四合院比喻為盒子。在《昆明的雨》中有這樣幾句話：“昆明的雨季是明亮的、豐滿的，使人動情的。城春草木深，孟夏草木長。昆明的雨季，是濃綠的?！边@其中的修辭手法就有四種，第一句采用了比擬的手法，將昆明的雨比擬為美麗的女人。而第二句采用的是對偶和引用的手法，這使汪曾祺的散文充滿了雋秀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色彩美和韻律美。而第三句采用的是移就的手法，將雨的美轉(zhuǎn)移為綠色的映襯。此外，還有很多散文作品中，都采用了各種各樣的修辭手法，文章形象而生動，文字之間充滿了藝術(shù)魅力。

最后，汪曾祺的散文長短句和標點豐富多樣，而有層次感，使文章表達得感情豐滿雅致。例如，《葡萄月令》中的這些句子：“一月，……五月，……六月，……，可是它耗養(yǎng)分呀！所以，要把它‘疏掉?！遍L句和短句結(jié)合，錯落有致，暢快淋漓地表達了六月葡萄的特點。同時，文中感嘆號、頓號、破折號的使用，猶如一個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將葡萄表達得充滿活力。

汪曾祺這種洋溢著美感風格的散文，還與他的文化修養(yǎng)有著重要的關(guān)系。汪曾祺的散文中有很多引用傳統(tǒng)文化的片段，蘊含了儒家和道家的思想精髓，還有一些對生活中事物的描寫都把中國古典的自然之美融入到了文章中，譬如《宋朝人的吃喝》。文如其人，汪曾祺的散文很少有那種極端的大悲大喜，這和他高雅的修養(yǎng)和達觀的心態(tài)是相通的。他的散文的每一句話，看似樸實無華，平淡自然，但是合在一起就熠熠生輝、充滿韻味，能夠以小見大，平凡的事物也能寫得深入人心，因而汪曾祺的散文風格豈是韻味之美所能完全表達的呢？

三 汪曾祺小說的和諧意境之美

汪曾祺的小說按內(nèi)容可以分為這三類：汪曾祺以過去的生活背景寫的作品；以當代生活為背景寫的作品；汪曾祺對于古典題材與民間傳說的改寫作品。汪曾祺的小說大部分是寫一些有地方特色的風景和人物，作品通透靈氣，在自然中彰顯著高雅，在普通的描寫中充滿著韻律之美。他作品的感情雖然有傷感，但是又不乏樂觀的色彩，就像是飽含和諧之美的藝術(shù)品。

汪曾祺的小說，汲取了他散文寫作的語言風格，同時有小說的特色，他的小說情節(jié)雖然簡單自然，但是讀起來給人以超凡脫俗的感覺。這和他高超的寫作技巧是分不開的。汪曾祺的小說中，沒有華麗的詞匯，而是使用簡單的常見的詞語使小說易于理解，但是卻使用了一些動詞或者是錯落有致的句子結(jié)構(gòu)，使得小說表達得生動活潑，如散文一般耐人尋味。例如，在《大淖記事》里的這些片段：“大淖的南岸，……是熱鬧過一陣的?！边@一段的描寫，非常簡單，但是平凡的語句，卻因為整齊的小短句子，一連串的動詞搭配，讀者讀起來仿佛別有一番風情，這么一個小場景卻散發(fā)著一種和諧的詩意。還有《八月驕陽》中描寫老舍自殺前的那些景色，仿佛就是一首詩，仿佛這些飛舞的蝴蝶和跳躍的魚兒已經(jīng)了解了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

另外，汪曾祺小說中的那平凡的對話，也讓他寫得靈動而真實?！妒芙洹啡闹杏尚∮⒆雍兔骱蓚€人那些看似簡單的對話，十分準確地展現(xiàn)了他們兩人獨具特色的性格特征。

還是拿《受戒》來講，除了使用豐富多彩的詞語和句型，變換多樣的修辭手法以及這些散文的寫作技巧以外，汪曾祺的小說還有一些技巧與眾不同，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雖然小說是平淡的敘述，但是卻有出其不意的結(jié)構(gòu)安排?！妒芙洹返拈_頭非常簡單，采用的卻是回憶的手法寫的，文中的敘述不是按照時間順序嚴格寫的，這樣才讓簡單的句子充滿了傳奇色彩。而且結(jié)尾也安排得令人為之一嘆，結(jié)尾竟然是一個插敘，這樣的神來之筆給讀者一個感受小說的悲劇時間，使得小說的悲喜表達令人回味無窮，滿懷美感。

第二，小說十分注意用環(huán)境來烘托故事情節(jié)，使得小說情中有景，景中含情，充滿了和諧的意境之美。《受戒》中有這樣一段：“想去看看善因寺這座大廟，……單是蓮座，就比小英子還高。”這一部分環(huán)境的描寫看似平淡，描寫的是森嚴的寺院環(huán)境，營造了一種令人害怕的氛圍，卻將小英子對明子的擔心，對戒律的害怕，深刻地展現(xiàn)了出來。

第三，小說的語言充滿了含蓄之美。小說通過簡單的語言描寫就暗示了很多東西，例如，《受戒》結(jié)尾處描寫小英子和明子的性愛，卻只寫了美好的景色，暗示了他們對美好愛情的向往，卻更加令人悲嘆小說那個不完美的結(jié)局。

當然除了《受戒》外，汪曾祺的其他作品的寫作風格也是一樣充滿了意境的美和人性的美。而汪曾祺的小說還有一個重要的特色是，他善于抓住人們的好奇心和留給人們無限的想象空間。他的小說大部分沒有過多的劇情鋪墊，就是非常簡單的介紹一些人物的背景，卻讓讀者在讀的時候慢慢猜出來人物的性情，給讀者一個探索的精神享受。他的作品《歲寒三友》、《侯銀匠》等無一不是這樣的，沒有華麗的偽裝，只有平平淡淡的文字表達，但是平平凡凡的人物背后卻有著令讀者驚奇的故事，簡簡單單的語句卻把結(jié)尾寫得令人耳目一新。那種外界環(huán)境的蒼涼和物質(zhì)條件的落后，在汪曾祺的筆下變得比較單調(diào)和渺小。他的語言的表達技巧，他安排文章結(jié)構(gòu)的表達技巧，他小說情節(jié)安排的虛虛實實和深入淺出，都使得他既抒發(fā)了自己悲天憫人的淡淡哀愁，也表達了他灑脫的人生態(tài)度。

汪曾祺開創(chuàng)了小說寫作的新風格，小說的寫作可以結(jié)合散文的表達技巧，使小說也變得如句句精心雕琢的散文詩歌一般美。他的小說，雖然沒有那么多故事的細節(jié)交代，但是卻是將小說寫得有頭有尾，令人目不暇接，如同一幅充滿了立體感的山水畫，和諧而典雅。

四 結(jié)語

總而言之，汪曾祺的作品充滿了詩意的美、和諧的美和人性的美，他將生活的悲與喜表達的溫文爾雅，和諧有致，他獨特的表達技巧是他成就優(yōu)秀作品的法寶。汪曾祺作品的獨特風格，將小說和散文都寫得自然而脫俗，簡約的語句令人回味無窮。汪曾祺不僅僅是在寫作，更是在表達一種優(yōu)美的藝術(shù)，一種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懷念，一種對于風土人情的欣賞，一種對于社會底層弱者的同情，一種對人生達觀的道家風范，一種優(yōu)美綿長的語音和語言之美……對于汪曾祺作品的表達技巧，真的無法用一兩個詞概括出來，也許用平淡出奇、和諧幽靜、悲隱與喜等來形容。對汪曾祺的作品，是文化智慧的結(jié)晶，還有很多細節(jié)值得人們深究。未來中國的文學還有很多的創(chuàng)新，汪曾祺作品的表達技巧將會給人們帶來無限的靈感，單單那百般變化的景物描寫的句子的表達技巧，都是值得我們句句品味和字字推敲的。

參考文獻：

[1] 汪曾祺：《汪曾祺散文》，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

[2] 汪曾祺：《汪曾祺文集》，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

[3] 煒冰：《汪曾祺散文藝術(shù)風格淺論》，《揚州教育學院學報》，2003年第4期。

[4] 汪曾祺：《五味：汪曾祺談吃散文32篇》，山東畫報出版社，2005年版。

[5] 天然：《汪曾祺小說語言風格淺析》，內(nèi)蒙古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8年。

[6] 汪曾祺：《思想·語言·結(jié)構(gòu)》，《汪曾祺全集》（卷六），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

作者簡介：譚蘇，女，1981—，云南建水人，本科，講師，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工作單位：云南經(jīng)濟管理職業(yè)學院人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