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元時 胡曉登
一、農民工融入城市的主體一新生代農民工
新生代農民工的年齡界定有狹義和廣義之分。狹義的新生代農民工是指出生于“80”、“90”后農村青年。2010年,由全國總工會中國工運研究所等部門組成的新生代農民工問題課題組歷時3個月,在大連、東莞、深圳、福州、遂寧、廣安、青島、煙臺等10多個城市調研所形成了《關于新生代農民工問題的研究報告>。報告對新生代農民工的界定是:出生于20世紀80年代以后,年齡在16歲以上,在異地以非農就業(yè)為主的農業(yè)戶籍人口。根據國家統(tǒng)計局全國農民工監(jiān)測調查報告數據顯示,2012年我國農民工總數達到26261萬人。農民工以青壯年為主。其中,16-20歲占4.9%,21-30歲占31。9%,31-40歲占22.5%,41-50歲占25.6%,50歲以上的農民工占15.1%。嚴格按照出生于“80”、“90”后農村青年計算,30歲以下農民工占農民工總數的36.8%、接近1億人。廣義的新生代農民工則是從實際情況出發(fā)。在現(xiàn)實生活中,31-40歲的農工正當青壯年,大多具有強烈的市民化意愿和能力,是融入城市、“化”為市民的主體。按照廣義的農民工口徑計算,40歲以下新生代農民工占農民工總數的59.3%、15572.8萬人。這與絕大多數對新生代農民工的所占比例測定在60%左右相吻合。
新生代農民工之所以是融入城市、“化”為市民的主體,主要在于與第一代農民工相比,具有以下一些明顯特征。
(一)年齡差異。從年齡層次上看,第一代農民工多是20世紀60、70年代出生,大多數已經在40~50歲甚至以上。隨著年事漸高,已經逐漸不適應農民工城鎮(zhèn)就業(yè)的主要領域——大多數是體力型、服務性行業(yè)產業(yè)的年齡要求。同時,其基本文化程度使之不容易接受新事物,難以接受城鎮(zhèn)就業(yè)所需要的技能培訓并提高其就業(yè)技能。因此,第一代農民工的年齡偏大這個起根本作用的自然因素決定了這個群體適應新環(huán)境的能力很低,進取心、競爭意識、市民化意愿和綜合能力等均較弱。
(二)進城務工目的區(qū)別。第一代農民工絕大多數是為了獲得遠較農村為高的收入進城務工,新生代農民工則主要是出于對城市生活方式的向往。我們的調查顯示,新生代農民工進城的主要是由于城市收入高、教育條件好、生活環(huán)境好、交通方便、精神文化生活豐富等原因進城。
(三)教育文化程度差異。第一代農民工多是20世紀60、70年代出生的進城務工群體,文化程度普遍較低。根據相關調查,72%的第一代農民工受訪者為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初中及以上僅為28%。與文盲及小學文化程度為主的第一代農民工相比較,新生代農民工受教育程度相對較高。我們對新生代農民工的問卷調查顯示,新生代農民工文化水平以初中、高中或中專居多,占總人數的48.8%,比第一代農民工文化程度高20.8個百分點。文化程度較高,是新生代農民工城市生存和適應能力強,更傾向于融入城市、成為市民。
(四)返鄉(xiāng)的主客觀條件差異。一是農業(yè)勞動技能差異。第一代農民工一般是在青壯年時期開始外出務工,在此之前在農村從事農業(yè)生產,擁有農業(yè)和農村經濟勞動技能。相比較之下,新生代農民工則缺乏這些條件。由于新生代農民工中絕大多數缺乏農業(yè)勞動技能,他們也回不去農村。安徽省團委2011年形成的<新生代農民工城市社會融入研究報告》顯示,80%的新生代農民工基本上不會干農活,38%的從來沒有務農經驗。二是農村資產差異。第一代農民工在農村擁有資產,如土地、房屋、林地等資產。新生代農民工卻因為大多出生在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實行之后,同時農村實行的是“增人不增地”制度,因此絕大多數沒有土地等生產資料。
(五)農村生活情節(jié)差異。青壯年時期才開始外出務工的第一代農民工在農村家鄉(xiāng)生活了數十年,對農村生產生活方式熟悉而眷念。相比較之下,作為“留守兒童”成長起來的新生代農民工,是在孤獨、缺乏關愛環(huán)境下長成。同時,在農村十幾年的生活時光不足以使其對農村產生深深的眷戀之情。
(六)城市適應性差異。由于年齡較大、非農技能少、生產生活條件艱苦、適應性差等綜合原因,第一代農民工在城市的生產生活遠比新生代農民工艱苦,融入城市的難度大得多,因此并無強烈的留城愿望。反之,新生代農民年紀輕,接受掌握城鎮(zhèn)就業(yè)技能能力強,生產生活條件相對較好,文化精神及心理層面對城市的適應性強,因此更愿意也更容易留在城市。
基于以上6個方面的差異,新生代農民工的市民化愿望最為強烈,市民化主客觀條件更為堅實。因此,新生代農民工是我國農民工融入城市、成為市民的主體。
二、新生代農民工資產代際轉移的必要性
資產建設理論是當代社會政策和反貧困的重大創(chuàng)新性和革命性理論。資產建設的核心理念是:窮人貧困不僅僅是收入窮困,更是資產貧困。該理論得到世界范圍內從政府層面到學術研究層面的高度共識、認可和大量實踐。
資產的代際轉移是人類社會一種極其重要的經濟行為。作為被全世界所共識并大量付諸實踐的資產建設理論,資產代際繼承理論在其中占據了重要位置。資產建設理論的創(chuàng)始人邁克爾·謝若登對資產繼承問題進行了專章論述。正如邁克爾·謝若登指出:勤奮和節(jié)儉不可能孤立地帶來個人富裕,窮人努力工作和節(jié)儉的行為至少同富人是一樣的。那么,形成窮人和富人差距的原因無疑還有在財富積累中起作用的因素——這就是制度,即制度安排影響代際資產轉移和資產積累。
我國新生代農民工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特點,就是其基本上沒有或者擁有很少的農村資產,因此只能通過農村資產代際轉移來實現(xiàn)。因此,農村存量資產轉移對新生代農民工的資產建設具有基礎性、根本性作用和意義。
在我國農村,土地是最重要的資產。我國農村“土地到戶”即土地家庭聯(lián)產承包制實施于20世紀70年代末。這種制度改革以來,我國農村總體上一直是實行“增人不增地、減人不減地”的農村土地制度。因此,在這個年代之后出生的80后、90后新生代農民工絕大多數沒有土地承包經營權。因此我國大多數新生代農民工自身缺乏可供轉移的農村資產。據北京師范大學研究院的一組數據顯示,80后、90后40%左右在老家沒有承包地,33%到36%沒有宅基地。我們的調查和推論表明這一數據偏高,至少70%-80%的新生代農民工沒有承包地和宅基地。
至于林權,則是以農戶為承包單位、以土地承包為依托的。因此,從法權角度看,沒有土地的新生代農民工也沒有林權。在農村房屋方面,有的農戶將房屋分到了子女頭上,有的則屬于新生代農民工父輩所有。從這種情況看,新生代農民工似乎不存在以土地為核心的農村存量資產轉移問題。但是,實際情況則是存在著農村存量資產代際轉移的條件和需要。
首先,大量農民工進城,農村普遍出現(xiàn)“老弱病殘鎮(zhèn)守山寨”情況,農村土地拋荒等現(xiàn)象日趨嚴重,因此存在著尋求新的土地經營權轉移的緊迫要求。
其次,我國的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實行的是長期不變的政策,但是,新生代農民工父輩、祖輩逐漸年事已高,漸漸無力從事農業(yè)重體力勞動,子女又不回鄉(xiāng)務農,土地經營權亟待尋求新的轉移接續(xù)方式。
再次,越來越多的新生代農民工在城鎮(zhèn)扎根,其父母也正在,而且必將隨進城子女進城,其農村土地等生產生活資料也需要隨著轉移。據法定統(tǒng)計數據顯示,2012年我國舉家進入城鎮(zhèn)的農民工人口高達3375萬人。這一趨勢將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地繼續(xù)發(fā)展。
個人在城市進行資產積累對于收入低下、結余有限、理財知識嚴重欠缺的新生代農民工而言,個人資產建設幾乎不能進行,農村的代際資產轉移幾乎成為唯一的、有分量的資產積累方式。將市民化意愿和能力較強的新生代農民工在農村的存量資產如房屋、宅基地,其父輩的資產如土地、林權以及其他集體權益等經過流轉、繼承后轉化成帶入城鎮(zhèn)的資產,是新生代農民工市民化資產建設的重要途徑。因此,農村以土地為中心的資產向新生代農民工進行代際轉移需要日趨突出。但是,現(xiàn)行農村產權制度沒有賦予新生代農民工這種流轉和代際轉移及轉化為城鎮(zhèn)資產的權益。
這種情況一方面導致了農村土地等生產資料的低效化,另一方面使新生代農民工全無代際轉移資產,成為城鎮(zhèn)中資產最為貧乏的巨大群體,阻礙了其融入城市、“化”為市民的進程。因此,解決新生代農民工資產代際轉移問題具有很強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現(xiàn)行農村產權制度并未提供這種代際資產轉移允許,這樣就導致了資產建設理論創(chuàng)始人邁克爾·謝若登所說的那種情況:“對貧困的福利接受者,資產積累不受鼓勵,在大多數情況下,甚至不被允許?!蓖瑫r,農村產權制度對我國生產資料的使用率和效率也產生了極大的負面影響。因此,無論從新生代農民工市民化的資產建設角度還是保護農村生產力的緊迫需要看,應該盡快進行農村產權制度改革,為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至關緊要的資產積累和資產建設提供新的制度安排,同時也事關盤活農村生產資料、穩(wěn)定和發(fā)展農村生產力的全局性、戰(zhàn)略性等重大問題。
三、農資產代際轉移與村產權制度改革
新生代農民工資產代際轉移是以農村資產流轉為基礎的。也就是說,只要進行相關法律的修改完善,允許和促進農民工土地、林地林木、宅基地、房屋等資產長期或永續(xù)、規(guī)范流轉,擴大流轉范圍,支持資產流轉,自然而然地就會轉移到新生代農民工身上。
正如邁克爾·謝若登等人的研究表明,財富的相當多數是用來繼承的。有的學者認為:“將近一半的巨額財富被繼承?!庇械膶W者指出“財富積累的大部分,約80%是源于代際轉支”。許多經濟學家的普遍結論是:人們的積蓄既是為了后代,也是為了他們自己。無論如何,財產繼承對于后代的影響在理論和實踐中都是明顯的。
反過來說,如果不允許進行資產代際轉移,農村產權制度改革和資產流轉就會變得毫無意義和完全沒有必要,因為農民沒有必要和需求一定要將土地、林地、宅基地、房屋等流轉變現(xiàn)。因此,資產建設視角下農村土地制度改革的重要目的之一是為新生代農民工的資產代際轉移,或者說農村資產流轉主體是第一代農民工或留守老人,受體則主要是新生代農民工。
我國相關法律法規(guī)也支持承包土地等農村資產的繼承?!吨腥A人民共和國農村土地承包法》第三十一條規(guī)定:承包人應得的承包收益,依照繼承法的規(guī)定繼承。林地承包的承包人死亡,其繼承人可以在承包期內繼續(xù)承包。
由此可見,只要大力推進農村產權制度改革,允許在更大范圍、更長期限內,進行農村資產“永續(xù)流轉”,即在《土地承包法》規(guī)定“土地承包期三十年”的制度框架內一個個承包期永遠接續(xù)流轉下去,就能為新生代農民工的資產代際轉移奠定基礎,在很大程度上解決新生代農民工資產“裸奔”進城、“化”為市民極端困難的緊迫問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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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貴州大學貴州省社會科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