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絳彩瓷晚清文人繪畫瓷

尹青蘭

從當(dāng)今存留的淺絳彩瓷作品看，時代大多集中在清同治和光緒病朝。當(dāng)年，景德鎮(zhèn)御窯廠和民間共有多少人繪制淺絳彩瓷，淺絳彩瓷其生產(chǎn)了多少，已無從考證。但我們現(xiàn)在還能在國內(nèi)外的許多地方見到淺絳彩瓷。不能不說與當(dāng)時浩大的產(chǎn)量有關(guān)。當(dāng)然，藝術(shù)精品只是其中的極少數(shù)。

從江西省博物館收藏的淺繹瓷來看，既有像程門、俞子明等大家熟知的淺絳大家的精心之作，也有一些名不見經(jīng)傳的瓷繪藝人的淺絳作品。程門的作品幾乎可以說是淺絳彩瓷特征的完美詮釋，設(shè)色淡雅，意境悠遠(yuǎn)，表現(xiàn)了文人畫超凡脫俗的藝術(shù)風(fēng)骨。淺絳瓷除了設(shè)色淺淡的一類，還有色彩較艷麗的一類，這類瓷器與其說是淺絳瓷，不如說是粉彩瓷更為恰當(dāng)。

程門淺絳山水人物象耳琮式瓶（圖1）高30厘米，口徑9厘米，底徑16厘米。瓶四面淺絳彩繪，一面繪牧童騎牛，題“小雨涼生犢背春。雪笠寫”，下有白文“雪笠”長方?。灰幻胬L孤鳥棲于枯枝上，題“笠道人擬解口館筆”，下有朱文“松生”方?。灰幻胬L泛舟圖，題“亂峰危翠清漁船。戌寅仲冬，溶之先生大人雅鑒。雪笠程門”，下有自文“程”“門”兩方?。灰幻胬L三只鴨子棲息蘆葦中，題“鼎甲圖。笠道人”，下有朱文“笠翁”長方印。該瓶上的題款將程門的名、字、號、別號都寫出來，深具價值。為光緒四年（1878年）程門作品。

程門淺絳山水人物圖瓷板（圖2）高40.5厘米，橫30.4厘米。釉面為晚清流行的浪蕩釉，呈卯白色。以淺絳繪山水，以留白來表現(xiàn)山麓湖水。畫面上群山逶迤，山色蒼翠，古亭掩映其中，有高士獨(dú)行于青山綠水之間。整個畫面設(shè)色淡雅，意境幽閑。題“路穿松塢翠陰斜。己卯首夏，虞階漕師大人鈞鑒。雪笠程門寫”，下有“程”“門”白文方印。此為光緒五年程門所作。

程門淺絳山水圖瓷板（圖3）直徑28厘米。瓷板釉面為晚清流行的浪蕩釉，呈卯白色。以淺絳繪山水，遠(yuǎn)景群山綿亙，白云繚繞，近景古木挺拔，泉水淙淙，一高士策杖正存過橋。上題：“泉從何處來，千山萬山里。隔溪一片云，時看幽人起。戊子新秋，笠道人程門?！毕掠小俺獭薄伴T”白文方印。此為光緒十四年程門作品。

程門，名增培，字松生，號雪笠、笠道人、雪笠散人、雪笠道人，齋名古琴齋、寄廬。安徽黟縣五都田段村人。自幼聰慧，喜愛書法和繪畫，對于歷代名家作品能細(xì)心揣摩。攝其神髓，隨筆寫意，點(diǎn)染生姿，所畫山水、人物、花卉、蟲魚、鳥獸，無不精工?？途泳暗骆?zhèn)畫瓷，作淺絳畫，極勾勒渲染之妙，名噪一時。被視為淺絳彩繪的集大成者和開創(chuàng)領(lǐng)袖。

程楷淺絳人物茶葉罐（圖4）高15厘米，口徑3.3厘米，底徑9.1厘米。正面畫一老者仰望云天，背景為兩棵粗壯喬木抵附紅巖而生。題“虹橋老伯大人雅屬，小松侄程楷書”，下有“楷”白文印。背面是揚(yáng)帆圖，畫面疏朗。題“風(fēng)正一帆懸。小松”。另一件正面畫攜琴訪友圖，題“攜琴候蘿徑。虹橋老伯大人雅玩，小松程楷”，下有“楷”白文印。背面是花鳥紋，題“小松湘生”，有“小松”印。這兩件茶葉罐瓷畫顯現(xiàn)了程楷對乃父程門的技藝方法及藝術(shù)思路的傳承脈絡(luò)。

程楷，又名盈、崇楷，字小松。程門子，也存景德鎮(zhèn)畫瓷。工畫仕女，風(fēng)神映麗?，F(xiàn)一股書上均依據(jù)民國12年（1913年）《黟縣四志》記載，以及安徽省博物館藏畫署款“湘生程盈”、印“湘生”，稱程門次子名“盈”，惜未見“程盈”款瓷繪作品。又黟縣文管所藏程門、程崇楷合畫蟠耳扁瓶，一面署款“程崇楷”，印“小松”。據(jù)考，程門之子輩分為“崇”，故長子程言又稱“程崇言”，程楷叉稱“程崇楷”。疑程楷、程盈為一人。由于目前缺乏有說服力的物證，尚難定論，有待進(jìn)一步考證。程楷作品與程門、程言相比要少得多。

方炳輝淺絳山水人物長頸瓶（圖5）

高35.5厘米，口徑5.3厘米，足徑14.8厘米。瓶腹部以淺絳彩繪山水人物，頸部題記：“畫人物，員顧盼語言，花果迎風(fēng)帶露，禽飛獸走精神脫真。時乙亥初夏月中浣，仿石田畫法，黟山方炳輝作”。底中心有紅彩“同治年制”印款。

這件瓶底部印有“同冶年制”紅篆陽文方章款，但干支年款為乙亥，為光緒元年（1875年），應(yīng)以千支年為準(zhǔn)。這種存光緒淺絳彩瓷上鈐印同'7厶年款的原因，有學(xué)者認(rèn)為是同治時期淺絳瓷畫多為御窯廠畫帥們創(chuàng)作，紅店（新中國成立前景德鎮(zhèn)開設(shè)的畫瓷和售瓷的場所）還很少參與，因而畫工、品位都相當(dāng)脫俗。到光緒時，各家私窯廠、紅店都跟風(fēng)畫淺絳，水平良莠不齊。所以購買者多好同治之物，于是制作者根據(jù)市場需耍，在光緒的淺絳彩瓷上鈐印同冶的年款。這與今天瓷器的作偽不同，當(dāng)時的干支款都明白地寫在器物上。

方炳輝，生卒年不詳，為同治光緒時期的淺絳畫師。

俞子明淺絳山水人物琮式瓶（圖6）高30厘米，口徑8.3厘米，底徑11.5厘米。腹部前繪山水，題“庚辰三秋月，擬林仁兄大人政硯法。俞子明”；后面繪采菊圖，題“清獻(xiàn)高風(fēng)”，有“子明”白文??；左繪杏林春燕圖，題“紅杏枝頭春意鬧”，有“子明”朱文??；右邊繪富貴圖，題“富貴催人易白頭”。

俞子明，徽州人，字靜山，號問樵山人，室名友竹山房、友竹軒。滔躍于同光年間。工畫人物與花鳥，又工行書與篆書。

張?jiān)粕鄄蕼\絳山水花鳥琮式瓶（圖7）高23.8厘米，口徑8厘米，底徑10.3厘米。瓶前腹淺絳繪山水，題“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云生”，有“云生”白文方??；后腹粉彩繪花鳥，題“戊寅夏五月，云生肇源作于云林閣”，有“原印”白文方??；左側(cè)腹為粉彩花卉，題“老枝橫出數(shù)花新”，有“云林”朱文方印；右側(cè)腹亦為粉彩花卉，題“香林紫雪”，有“云生”朱文方印。此器作于光緒四年。

張肇源，生卒年不詳，字云生，晚清畫家，光緒年間在鄱陽縣創(chuàng)立“云林畫室”?；钴S于晚清民國時期，瓷壇不少藝人和張氏有師承關(guān)系，珠山八友之一的畢伯濤即其高足。

江樓梧粉彩淺絳山水花鳥象耳尊（圖8）高38.4厘米，口徑11.6厘米，足徑16.1厘米。腹部一面繪山水，題“一湖綠水，幾疊青山，漁樵為業(yè)，舟楫往還。乙酉夏月干昌浦家軒，江樓梧作”；另一面繪花鳥，題“富貴雙雙到白頭。仿蘭亭法，樓梧書畫”。底部有紅色陽文楷書“官窯內(nèi)造”四字款。此印為同治五年（1866年），新廠蓋成后所治，以光緒時期多見。一般來說，凡有此印者，畫品都不俗。有學(xué)者認(rèn)為這是御窯廠畫師為區(qū)別“紅店”之作，是為提高瓷器賣點(diǎn)而有意為之。

江樓梧，生卒年不詳，光緒時期景德鎮(zhèn)淺絳彩繪藝人之一。此器作于光緒十一年。

張?jiān)品鄄驶B紋盤（圖9）高3厘米，口徑19.1厘米，足徑11.3厘米。4件形狀大小相同，底部均為青花雙圈內(nèi)楷書“大清光緒年制”款。一盤內(nèi)繪一鳥立于巨石上，石旁襯以花草，題“辛卯秋子英寫于珠山”，下有一“云”字朱文?。灰槐P內(nèi)繪一鳥立于樹干上，樹下飾陡石與蘭革紋，題“辛卯秋子英寫”，下有一“張”字白文?。灰槐P內(nèi)繪一雙喜鵲飛翔于柳枝間，樹下有紫藤花，題“新羅山人法，辛卯秋子英寫”，下有一“張”字白文印；一盤內(nèi)繪花鳥，題“辛卯秋八月，新羅山人法，子英寫”，下有一“張”字白文印。構(gòu)圖疏朗，設(shè)色雅致明快，釉面白潤平整，與一股淺絳彩瓷釉面呈波浪形有別。這幾件盤子均為張?jiān)朴诠饩w十七年所作。

張?jiān)?，字子英，活躍于光緒時期，生卒年不詳。堂名炳星山房，齋名梯云書屋。御窯廠供職，王少維弟子，擅繪淺絳彩山水、人物、花鳥，其作品多作于光緒中晚期。

高心田淺絳花鳥海棠形高足碟（圖10）高4.9厘米，口徑14.5～19.6厘米，足徑10.2～13厘米。碟面呈海棠形，下承一橢圓形高圈足?？谘孛杞?。碟內(nèi)繪花鳥紋，題“壬辰春月于昌江倚竹軒，高心田”，下有一圓形印。波浪形釉面，畫面設(shè)色明快。此器作于光緒十八年。

高心田，生卒年不詳，從其傳世作品看，應(yīng)是活躍于光緒中晚期的淺絳畫師。人物、山水、花卉等題材均有涉及，尤其為人稱道的是他的仕女人物，給人一種超凡脫俗的美感。

何明谷粉彩仕女圖瓷板（圖11）縱11.2厘米，橫7.5厘米。上繪蕭索庭院，院內(nèi)一身披裘皮斗篷的仕女斜倚于樹下沉思。上題：“花落南枝片片香，佳人春倦臥含章。東君如有憐嬌意，五出添來額上妝。何明谷寫?！毕掠幸环綀A印。

何崇明，字明谷，號樵谷道人，清光緒間黟縣人。據(jù)《安徽畫家匯編》載，其居景德鎮(zhèn)，善畫瓷，人爭稱之。他的山水人物書法皆佳，極有功力，題署也耐品味。師從汪友棠，山水和人物風(fēng)格和其師一脈相承，光緒晚期到民國早期和錢安（仙槎）二人合稱汪門兩枝筆，名揚(yáng)大江南北。后人將他們二人和馬慶云、周筱松合稱民初四大家。

從上面介紹的幾件瓷器來看，是否可以說晚清文人繪畫瓷除了大家熟知的淺絳彩瓷外，還有一部分可能是粉彩瓷，或者是結(jié)合了淺絳和粉彩的新的彩瓷品種。它與傳統(tǒng)的粉彩瓷器有明顯的區(qū)別，它們不是匠人分工合作的圖案式的彩繪，而是從圖稿設(shè)計(jì)到彩繪完成均出自一人之手，瓷器上詩書畫印皆有，具有很強(qiáng)的個性色彩，這一點(diǎn)與淺絳瓷相同。實(shí)際上，高心田、何明谷、江樓梧等人本來就是光緒時期的較活躍的淺絳彩藝人，但他們的作品與傳統(tǒng)意義上的淺絳彩瓷有差別。

首先是色彩比淺絳瓷要明艷得多。雖說粉彩與淺絳彩最大的不同之處并不存于用色——粉彩可以畫得淺淡儒雅，淺絳彩也可以收到鮮艷明媚之效。但兩者在工藝上還是有很大的區(qū)別，粉彩在填色之前需用“玻璃白”（一種含砷的不透明料）打底，以達(dá)到粉化的效果。畫出紋樣之后，還需存黑色線條上覆蓋一層“雪白”（一種合鈷料），有了這雙層保護(hù)，使得粉彩能夠歷久彌新，鮮艷如初。而淺絳彩的彩料中部加了一定比例的鉛粉，可以直接存瓷胎上作畫，這樣繪制簡便，燒成之后能達(dá)水罨渾化的效果，別具韻味，但描出的線條和敷就的色彩都很淺薄，與胎釉結(jié)合不緊密，時間一長色層就會脫落。而上述張子英的4件盤子和何明谷的小瓷板皆釉面平整，色彩艷麗，色層比淺絳瓷要厚，并且保存較好，更多地體現(xiàn)出粉彩瓷的特征。

其次，有的瓷器上似乎粉彩和淺絳彩并存，如上述江樓梧和張?jiān)粕淖髌?，一面是典型的淺絳彩繪，另一面卻是粉彩的風(fēng)格，其結(jié)合了粉彩和淺絳彩，卻又不是新粉彩，這種情況在花鳥題材瓷畫中比較常見。這是因?yàn)檫@些畫師的創(chuàng)作年代正處于兩種畫法盛行、轉(zhuǎn)變的階段，并且淺絳與粉彩的用料大致相同，只是工藝上略有區(qū)別，因此在一件器物上嘗試兩種工藝并不是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