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蘆芙葒 圖/孫 岳
麥垛
文/蘆芙葒 圖/孫 岳
收完麥子,麥草便垛在了場院外的空地里。
新打的麥草,散發(fā)著淡淡的清香,一縷一縷的,沁人心脾。
傍晚的時候,男人就喜歡一個人靜靜地躺在麥草垛上。涼風(fēng)拂面而過,那野蟲的鳴叫聲就在耳邊。有時候,男人還能感覺到,那蟲子就在他的身上蹦來跳去的呢。
偶爾,也會突然傳來一陣機(jī)器的“咣當(dāng)”聲,打破這片寧靜。男人的心就會受到感染,也跟著“咣當(dāng)”幾下。
男人住的這片郊區(qū),地越來越少了,一片一片的地都變成了廠房。男人家的地偏遠(yuǎn)一點,總算沒受到影響。村子里的人現(xiàn)在都不愿意種地了,他們寧肯把地空在那兒,天天等著人來開發(fā),也不愿意拿鋤下地。
男人卻喜歡種地,不圖別的,只要扛著鋤頭站在莊稼地里,站在莊稼中間,他的心里就特別踏實。尤其是在有月亮的夜晚,躺在新麥草上聽著野蟲的鳴叫聲,比躺在炕頭摟著老婆都美。
晚上,男人又躺在麥垛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等他醒來,四周已是一片寂靜。這時,他突然聽見麥垛的另一頭傳來了一陣窸窣的聲音,男人嚇了一跳。待他準(zhǔn)備起身去看時,便有說話聲傳來。
是個女子,聲音柔柔的,軟軟的。
女子說:“咱們走吧?!?/p>
“讓我再抱一下吧?!笔莻€男子的聲音,也軟軟的。
女子說:“再不走,回廠子就進(jìn)不了門了?!?/p>
男子說:“進(jìn)不去,我寧愿翻院墻?!?/p>
然后,就沒了說話聲,卻傳來了男子和女子的喘息聲。
聽兩人的聲音,不是本地口音。男人想,這兩個人一定是村子里才建起的工廠里的工人。
村子里的地越來越少了,工廠卻是越來越多了,村子里一下子就來了許多外地的年輕人,他們穿著工裝,在村子里出出進(jìn)進(jìn)。那一陣,在男人的眼里,那些人就像是搶占別人巢穴的鳥一樣,他從心底里恨死了他們。
過了好一會兒,男子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這一次,男子顯得很興奮。
男子說:“要是你懷上了,我們就給孩子取名叫‘麥子’吧?!?/p>
“難聽死了?!蓖A艘粫?,女子說,“等我們掙到錢了,就在那最高的樓上買一套房子,抬頭就能看見月亮,我就給孩子取名叫‘月兒’。”
男子和女子就“咯咯”地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男人就看見一男一女從麥草垛那邊走了過來。
男子很年輕,女子也很年輕。他們手挽著手向前面的大道上走去。有一刻,他們都停了下來,月光下,他們相互撿拾著彼此身上的麥草屑。
男子說:“這新麥草聞起來真香呢,就跟你身上的味道一個樣。”
女子拍了男子一巴掌:“去你的!”
男子說:“下周休息日,我們還來這里吧?!?/p>
女子說:“我聽臘梅說,人家主人很快就要把這麥草賣了呢?!?/p>
男子嘆了一口氣,女子也嘆了一口氣。
男人看著那一男一女遠(yuǎn)去的身影,不知怎的,心里突然一酸。
過了兩天,果然造紙廠的人就來了。他們開了一輛卡車來拉男人家的麥草。
男人就攔在造紙廠的車前,說什么也不讓人家裝車。
那人說:“老兄呀,不是說好了讓今天來拉嗎?我們可是交了定金的?!?/p>
男人說:“不賣了,交了定金也不賣了?!?/p>
那人問:“為什么呀?你年年都急著要把麥草賣給我們,怎么現(xiàn)在不賣了?再說,這麥草放在這兒不是也占地兒么?”
男人說:“不賣就不賣,沒有為什么。”
然后,他就在麥草垛上躺下來,瞇起眼曬起了太陽。
(藥 師摘自《小說月刊》2013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