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一曲灞陵柳？趙季平和他的賢妻

趙季平的名字和他的音樂作品早已蜚聲海內(nèi)外。他創(chuàng)作的音樂，以鮮明的中國風(fēng)格和中國氣魄，令數(shù)十億觀眾如癡如醉，令整個世界驚嘆。他的兒子趙麟，子承父業(yè)，成為樂壇升起的一顆新星，并獲得第24屆金雞獎最佳音樂獎。2012年11月24日晚，趙季平、趙麟作品音樂會暨《大秦帝國》交響音樂會在北京世紀劇院成功上演。這既是中國電視劇配樂首次以交響音樂會的形式展現(xiàn)在觀眾面前，同時也是趙季平、趙麟父子二人的作品首度同臺亮相。

“知己又紅顏，大河繞青山。莫道日月長，只恨相逢短。春風(fēng)渡關(guān)山，明月相照無眠。兩地相思苦，一世回望甜。一只孤雁云天路，萬千寂寥寫長天。是誰一曲灞陵柳，如夢如幻花飛滿天……”趙季平回到西安后，在妻子遺像前，用家中那臺鋼琴彈奏大秦帝國《風(fēng)華絕代》的旋律，點燃一柱馨香，用音樂告慰愛妻……

事業(yè)起步，柔弱妻子傾盡全力

出生于1945年的趙季平，是我國著名畫家、長安畫派創(chuàng)始人趙望云的兒子。這個“用音樂制造神話的人”認為，他取得成功首先要感謝，“在父親的畫案邊度過的童年時光，看他的作品，總覺得那畫面中間有音樂，不僅有節(jié)奏、和聲、配器，還有旋律的變化。這種從小對于畫面的感受影響到我以后對影視畫面的一種悟性?！备匾模且兄x他的妻子孫玲。孫玲原姓方，祖籍安徽桐城，尚未出世父親便撒手人寰，這段不幸的經(jīng)歷，磨練了她頑強與堅韌的性格。趙季平與孫玲相識在1962年夏天，那時他們都就讀于陜西音樂學(xué)院附中高中班。一天午后，趙季平無意中聽到琴房流淌出令人如癡如醉的悅耳琴聲，腳就不聽使喚地循聲而去。推開琴房的一剎那，他的眼睛為之一亮：彈琴的是位身穿一襲白裙、天生麗質(zhì)的少女——孫玲。

用音樂做紐帶，對愛情近乎癡狂的趙季平有千百條理由去頻頻接觸孫玲，他們陷入了熱戀。大學(xué)畢業(yè)后，趙季平被分到省戲曲研究所，孫玲則被分配到陜北的一個貧困小縣。因為怕拖累趙季平，孫玲選擇悄無聲息地走了，沒有留下只言片語。趙季平像瘋了一樣四處打探她的蹤跡，他不敢深想：弱不禁風(fēng)的她只身在外，生活將是怎樣的艱難??！

再次相逢后，孫玲回到趙季平的身邊。整整經(jīng)歷了10年，他們的愛情瓜熟蒂落。1972年5月，趙季平與孫玲踏上婚姻的紅地毯。次年，兒子趙麟喜降人間。此后，孫玲做出一個驚人的決定，犧牲自己，心甘情愿地扮演相夫教子的角色。

剛完婚的時候，他們住在二樓。那天一大早，孫玲買來一大板車煤球，本來體力活應(yīng)該是大男人干的，但她硬是沒有驚動在里屋看書的趙季平，獨自撐著瘦弱的身軀，用臉盆氣喘吁吁地來回搬運……

孫玲每天都會按部就班地做好一日三餐。閑暇之余，她會練練心愛的琴。每當(dāng)夜深人靜之時，她還會不斷地給自己充電，學(xué)外語。后來趙季平出國，翻譯一直由她擔(dān)當(dāng)。孫玲為人處事十分低調(diào)，生活簡約至極。在婚后的20多年里，他們一直蝸居在一間二居室的小房子里，后來經(jīng)濟尚可，孫玲卻提出湊合著過，不愿浪費半分錢。每每想及這些，趙季平就越發(fā)愧疚難當(dāng)。

當(dāng)初，趙季平與孫玲都有機會繼續(xù)深造，但妻子權(quán)衡再三，還是把機會讓給了趙季平。趙季平在北京音樂學(xué)院進修的兩年中，她省吃儉用，每月從牙縫里擠出錢來寄給趙季平，自己與兒子過著苦不堪言的生活。

在妻子的支持下，本來學(xué)交響音樂的趙季平，對民樂發(fā)生了興趣，潛心鉆研民族音樂和民間戲曲，幾乎涉及了音樂創(chuàng)作的各個領(lǐng)域：小合唱、表演唱、民族管弦樂、交響音樂、歌劇、舞劇、戲曲音樂等等，顯示出他多方面的創(chuàng)作才華以及深厚的藝術(shù)功底。

1983年的一天，剛剛走出北京電影學(xué)院校門的陳凱歌、張藝謀，去了陜西省戲曲研究院趙季平的家，聽趙季平創(chuàng)作的協(xié)奏曲《絲綢之路》。聽罷，陳凱歌微笑不語，久久才說，就像聽到古詩里《長安別》的意境，從此和趙季平成了知音，特邀趙季平為電影《黃土地》作曲。在奔赴陜北黃土高原體驗生活之際，趙季平心情很矛盾，這時，兒子才10歲，妻子在陜西樂團擔(dān)任大提琴演奏員，孩子每天上學(xué)接送及家務(wù)全靠妻子了，他實在放心不下。孫玲寬慰道：“機會難得，男人還是要以事業(yè)為重?！?/p>

于是，趙季平與初出茅廬的電影人組成一支充滿活力的青年攝制組，奔赴陜北黃土高原，在零下20度的雪域跋涉，在骯臟的車馬店駐扎。在彌漫著黃沙的農(nóng)家院落里， 趙季平尋找感覺，把從妻子身上領(lǐng)悟到對黃土地女性的理解和感悟，最終以陜北民歌的靈魂深化主題，寫出了對人性熱烈贊美的《女兒歌》等一系列插曲。當(dāng)他回到西安，將創(chuàng)作的《女兒歌》自彈自唱給妻子聽時，孫玲熱淚盈眶，連導(dǎo)演陳凱歌在內(nèi)的不少人也深受感動。第二年，影片《黃土地》一舉榮獲三項國際大獎，40多歲的趙季平一舉成名，被譽為“用音樂制造神話的人”。

子承父業(yè)，賢妻造就兩個音樂大師

趙季平自1984年一發(fā)不可收拾，先后為四十多部影片作曲，從《紅高粱》、《秋菊打官司》、《霸王別姬》、《活著》、《梅蘭芳》等這些先后在國內(nèi)外獲獎的影片，到《喬家大院》、《狼毒花》、《中國往事》等收視率很高的電視連續(xù)劇，趙季平的名字與中國新時期電影最輝煌的成就以及當(dāng)紅電視劇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

趙季平說：“妻子是我的音樂知己，我的每一部作品都飽浸著妻子的血汗。”他回憶為《水滸》創(chuàng)作《好漢歌》時，最初歌詞的開頭是“說走咱就走”，孫玲建議改成“大河向東流”。趙季平采納了她的意見，并對整首曲子做了大調(diào)整。這首氣勢磅礴的歌詞敲定之時，趙季平念給正在炒菜的妻子聽，孫玲興奮地說：“這個好，這個好！”竟激動得忘了給菜放鹽。

趙季平贏得了電影音樂界的高度評價和贊譽，成為我國目前電影音樂界獲獎最多、獎項最高的音樂家。電影《紅高粱》獲第八屆金雞獎最佳作曲獎、《五個女子和一根繩子》獲法國南特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音樂獎……趙季平的名字和他的音樂作品蜚聲海內(nèi)外。張藝謀說：“趙季平代表了20世紀80～90年代的中國電影音樂，他是這一時期的里程碑和巨匠?！?/p>

隨著電影載體的廣泛傳播與屢屢獲獎，趙季平讓中國音樂為世界所認識。1998年，擁有七十年歷史的華納集團在中國錄制完成的第一張唱片就是趙季平電影音樂CD專輯，并在全球發(fā)行。這張專輯收錄了《大紅燈籠高高掛》、《菊豆》、《炮打雙燈》、《活著》、《霸王別姬》、《太陽鳥》六部電影音樂作品，總長為80分鐘。著名音樂制作人沃爾夫?qū)つ栂壬锌卣f：“這簡直可算是一次探險。直到現(xiàn)在，西方公司在中國錄制唱片還屬罕見，尤其是在古典音樂的領(lǐng)域，趙季平先生是我們與之簽合同的第一位中國作曲家?！?/p>

就在趙季平的音樂事業(yè)進入井噴階段的時候，孫玲完全包攬了家務(wù)，并把精力投入到對兒子趙麟的教育中。趙麟1973年出生，在這個音樂世家，自小就表現(xiàn)出超常的音樂天賦。啟蒙教育的五六年里，每天不論再忙，孫玲都要陪他練兩個小時的琴。上幼兒園及小學(xué)后，孩子的接送，自然也是妻子一手包攬。趙季平認為，兒子的音樂才能是妻子一手培養(yǎng)的。兒子考大學(xué)期間，孫玲又親自上陣，陪著兒子輾轉(zhuǎn)北京、上海應(yīng)試，最終把兒子送進了中央音樂學(xué)院作曲系。

趙麟考上中央音樂學(xué)院，陳凱歌知道以后專門給了他600元錢，要他好好學(xué)習(xí)，說以后要合作。趙麟從中央音樂學(xué)院作曲系畢業(yè)后，子承父業(yè)，步入影視音樂領(lǐng)域，表現(xiàn)出極高的天賦和創(chuàng)作才能，第一次獨立為黃建新的影片《誰說我不在乎》配樂。

2002年，子承父業(yè)的趙麟在創(chuàng)作上開始嶄露頭角，他為電視劇《激情燃燒的歲月》創(chuàng)作的主題曲頗受好評，為陳凱歌的電影《和你在一起》創(chuàng)作的音樂更讓人們對這個年輕人刮目相看。最早對趙麟的音樂才能感到吃驚的是他的父親趙季平，趙麟為《人間四月天》寫的音樂，蕩氣回腸，能準確地抒發(fā)情感的內(nèi)容，又能表達情感的強度，像是一種無字的語言，借曲調(diào)迸射出自身的喜與憂。

趙麟成長得很快，成為樂壇后起之秀。兒子的成功讓孫玲頗為自豪。她曾說：“我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就是造就了兩個音樂大師?！?/p>

制造神話，父子用音樂告慰妻母

然而，就在趙季平事業(yè)如日中天，兒子也成為樂壇新星的時候，巨大的不幸降臨到這個家庭。2001年，孫玲被查出患了肺癌。在她最后的一年多時光里， 一家人緊緊地擰成一股繩，與死神抗?fàn)帯Ｋ麄冏弑槿珖?，訪盡名醫(yī)，沒想到一切都是徒勞。

趙季平說，很早以前他就在冥冥之中感到生活有許多可以預(yù)知的面。那時，他創(chuàng)作了一首《挽歌》，作為第一聽眾，妻子孫玲每聽一遍都要感動得哭一回。

就在孫玲住院治療的時候，趙麟給陳凱歌的《和你在一起》作曲，遇到了困難。母親鼓勵兒子，說：“人生兩樣苦就是精神和身體之苦，我現(xiàn)在生病只是身體之苦，你搞創(chuàng)作遇到困難是精神之苦，我比你好許多。”2002年8月19日，肺癌奪去了妻子孫玲的生命。趙季平一曲《悼歌》獻給愛妻，寄托哀思，并將樂曲鐫刻在墓碑上。妻子彌留之際對兒子趙麟說的一句話，至今仍無時無刻不在趙季平的耳畔回響：“在我離去后，你一定要像今天照顧我一樣照顧好你爸爸！”臨終之際，妻子心頭牽掛著的依然是趙季平，這讓趙季平何等心碎啊！影片《和你在一起》首映式上趙麟的發(fā)言感人肺腑：“這部電影的音樂寫給我的媽媽！”

2003年3月9日，趙季平應(yīng)邀在香港成功舉辦了“樂壇神筆——趙季平音樂精選之夜”大型音樂作品演奏會。在舞劇《大漠孤煙直》第四樂章，趙季平親自上臺指揮中樂團演奏《悼歌》。聽眾都能聽懂他的心聲：“我的樂句流淌著你無盡的思索，我的生命里繚繞著你輕吟的歌……”

母親去世后，趙麟失去了無憂無慮的生活，有些懼怕孤獨，這一時期他沒有應(yīng)酬，只有音樂，并試圖用創(chuàng)作占據(jù)所有的時間。趙麟自小對父親就很敬畏，和父親平時沒有多少話說，少年青春期的叛逆和固執(zhí)的個性，經(jīng)常讓雙方陷入僵持的狀態(tài)。

然而，父愛的涓涓細流，滋潤著兒子的心田。張紀中當(dāng)初為了《射雕英雄傳》的音樂找過好幾位作者，都不滿意。趙季平推薦了自己的兒子，因為他了解趙麟的實力。趙麟在創(chuàng)作內(nèi)地版《射雕英雄傳》音樂時，父親首先肯定兒子的音樂“大氣和洋氣”，同時又提了許多專業(yè)性的意見。2008年5月，趙季平與兒子趙麟為紀念熊寧的歌詞《愛的懷念》譜曲，希望能用自己的音樂傳遞熊寧的愛。最近登陸全國各地?zé)善恋陌偌拗啤吨袊隆?，主題曲由趙季平、趙麟父子譜曲。隨著這些影視劇的廣泛傳播與屢屢獲獎，趙麟逐漸為人們所熟識。

兒子的成功讓趙季平頗為自豪，這正是作為父親和他已故的媽媽所期望的。趙季平經(jīng)常教導(dǎo)趙麟，藝術(shù)到了一定程度，最后拼的是為人，要學(xué)會做人，要學(xué)會向每一個人學(xué)習(xí)，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學(xué)會包容，才能在這個世界上活得更好一些。

在拍攝影片《梅蘭芳》時，陳凱歌曾找到趙季平作曲，趙季平推薦了兒子趙麟，做父親的相信兒子趙麟也會完成得很好。但陳凱歌考慮到《梅蘭芳》主題曲的創(chuàng)作更需要文化積淀，“還是要和老爺子合作”。趙季平在《梅蘭芳》粗剪后就得以先睹為快，看完樣片后，他對梅蘭芳的理解更深入了：“梅蘭芳雖是大家，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他的一生除了對藝術(shù)的堅守以外，還在追求做一個平凡人。很多人看到的只是梅蘭芳生命中的輝煌，而他的內(nèi)心、他的孤獨、他的恐懼卻被忽略。我要做的，正是用音樂挖掘他內(nèi)心作為常人的東西?！?/p>

電視連續(xù)劇《大秦帝國》第一部《裂變》、第二部《縱橫》兩部電視劇拍攝時，趙季平、趙麟父子共同擔(dān)綱譜寫兩部電視劇的主題配樂，賦予音樂深厚的文化承載，受到觀眾的喜愛。2012年11月24日晚，趙季平、趙麟父子作品音樂會暨《大秦帝國》交響音樂會在北京演出。這既是中國電視劇配樂首次以交響音樂會的形式展現(xiàn)在觀眾面前，同時也是趙季平、趙麟父子二人的作品首度同臺亮相。不僅趙季平的音樂贏得了陣陣掌聲，趙麟作曲的音樂也備受觀眾喜愛。趙麟作曲的《天下秦風(fēng)》，更是展示了一種精神：

遙遠的夜空繁星點點

流轉(zhuǎn)的時光如在眼前

一杯酒能醉天下

多少情方憐紅顏

聽 劍吼西風(fēng)

望 霹靂弦驚

愿 豪杰與共

任 萬里縱橫

遙遠的夜空繁星點點

流轉(zhuǎn)的時光如在眼前

一杯酒能醉天下

多少情方憐紅顏

似 飛螢明天

話 千秋功業(yè)

嘆 斜陽如血

唯 一輪明月

聽 劍吼西風(fēng)

望 霹靂弦驚

愿 豪杰與共

任 萬里縱橫

有一種信念，讓人感動；有一種精神，讓人難以釋懷；有一顆至善至美崇高的心靈，讓這個世界變得五彩斑斕……趙季平、趙麟父子作品音樂會后，趙季平感慨地說：“這臺音樂會，體現(xiàn)的是秦人的一種精神，即面對苦難時的凜然與氣度。”這種精神，其實也是他們夫妻的寫照。在趙季平妻子孫玲的扶助下，一門兩代人都成為音樂大師。正是女性的堅韌與付出，創(chuàng)造了這個奇跡。

（責(zé)編/方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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