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同義詞語考釋

胡紹文

（上海師范大學(xué) 古籍研究所，上海 200234）

《朱子語類》是南宋朱熹講學(xué)的記錄。其語料文白夾雜，方言俗語豐富。學(xué)者們做了大量的詞語考釋工作，主要涉及該書的疑難詞語、方俗詞與口語詞。本文擬在前賢研究的基礎(chǔ)上，選取辭書未收或?qū)W者們未及的詞條或義項重點考釋，并列舉其同義詞互相參證，以管窺《朱子語類》中同義詞的組合規(guī)律，促進漢語同義詞的研究。本文選用黎靖德編《朱子語類》，中華書局1986年王星賢點校本。例句后標(biāo)明出處，括號內(nèi)的數(shù)字依次為中華本冊、卷、頁。

門筍子／筍

門軸兩頭突出的部分。用來嵌入門框和門臼的凹槽里將門固定。

這是天之樞紐，如那門筍子樣。又似個輪藏心，藏在外面動，這里面心都不動。（2，23，534－535）

四庫全書版《理學(xué)類編》、《性理大全書》引此均作“門簨子”。中華本校勘記：“‘筍’，賀疑誤?！笔聦嵣?，“筍”字不誤，《朱子語類》另見1例：

牝只是木孔承筍，能受底物事。如今門閂謂之牡，鐶則謂牝；鎖管便是牝，鎖須便是牡。（8，125，2994）

此例“筍”，四庫全書版《性理大全書》、《御纂朱子全書》、《丹鉛余錄》均作“筍”。

按：“筍”“筍”“簨”為記音字，語義源于“榫”。《類篇》：“榫，剡木相入?！薄兑繇嶊U微》卷八：“榫，剡木入竅也。古謂之枘?！薄都崱罚骸拌?，刻木端所以入鑿。”制作器物時，為使兩材接合所特制之凹凸處，凸出部分稱為“榫”“枘”，凹進部分稱為“卯”“鑿”。對其得名之由，明·周祈《名義考》卷四：“直音雖有榫字，只是俗書。蓋枘以入鑿其象牡，鑿以受枘其象牝。今俗猶云公母榫。”古人以男女生殖器的外形特點為喻，將器物分為公母。如上例，朱熹將木孔視為牝，筍為牡?！伴尽笔前纪瓜嘟拥耐钩霾糠?，“筍”從土里鉆出突出于地面，兩者均為突出之狀?！伴尽薄肮S”有時混用。清·梁同書《直語補證》“筍卯”條：“凡剡木相入，以盈入虛謂之筍，以虛受盈謂之卯，故俗有‘筍頭卯眼’之語?！保?］920筆者家鄉(xiāng)武漢市江夏方言中仍有 “門筍子”一語。

割制／割截

切割，截斷。

義如刀相似，其鋒可以割制他物，才到面前，便割將去。（4，51，1220）

義是一柄刀相似，才見事到面前，便與他割制了。（4，56，1330）

《漢語大詞典》“割制”條未收此義項。以上兩例以刀為喻，“割制”指切割、割斷?！案睢北局父盍选！稜栄拧め屟浴罚骸案睿盍岩??！薄爸啤北玖x為剪斷?！墩f文·刀部》：“制，裁也?！薄案钪啤睘橥x連用，本指切割、割斷。

“割制”的本義文獻多見?！稌ぞ龏]》：“在昔上帝，割申勸寧王之德?！笨装矅鴤鳎骸霸谖羯咸?，割制其義?！笨追f達疏：“‘割制’謂切割絕斷之意，故云‘割制其義’。”《禮記·月令》：“其祀戶，祭先脾?！笨追f達疏：“謂設(shè)主之后，以割制脾之與腎為俎實，奠于主北，主既北面，奠于主前?！?/p>

《朱子語類》見“割截”，義同“割制”。

佛氏割截身體，猶自不顧，如何卻謂之自私得?。?，62，1482）

直，是直上直下，胸中無纖毫委曲；方，是割截方整之意。（5，69，1739）

“截”本義為斷。《說文·戈部》：“雀戈，斷也?！敝祢E聲《說文通訓(xùn)定聲》：“雀戈，字亦作截?！薄案罱亍北玖x指割斷，文獻中比較常見?！端螘び帻R民傳》：“父殖，大明二年，在家病亡，家人以父病報之，信未至，齊民謂人曰：‘比者肉痛心煩，有若割截，居常遑駭，必有異故?！碧啤め尩朗馈斗ㄔ分榱帧O獵篇》：“割截其頭手腳之血，多于四大海水?！泵鳌そ瓥|偉《芙蓉鏡寓言》一集：“使其真身尚在，茍利于世，猶不惜割截，豈惜此銅像哉？”清·屈大均《廣東新語·墳語》：“女中夜抽刀殺兵，割截肢體棄池中。”《漢語大詞典》“割截”條僅收《南史·江淹傳》孤例，難以反映該詞的源流，可據(jù)補。

怪差／差異／怪異／奇異／咤異

怪異，奇怪。

又曰：“‘臣之視君如寇讎’，孟子說得來怪差，卻是那時說得?！保?，13，233－234）

如“舜不告而娶”，豈不是怪差事？以孟子觀之，那時合如此處……如“舜不告而娶”，是個怪差底事。（3，37，993）

“怪差”辭書未見。《朱子語類》中三例“怪差”，均為奇怪、奇異之義。“臣之視君如寇讎”、“舜不告而娶”，在宋人看來，明顯有違三綱五常，是怪異之事。

“怪”指怪異，《玉篇·心部》：“怪，非常也?！薄安睢庇衅娈?、奇特義?！都崱ざM韻》：“差，異也”?！读簳@傳》：“陸倕聞之嘆曰：‘劉郎可謂差人。雖吾家平原詣張壯武，王粲謁伯喈，必?zé)o此對?！薄安钊恕敝竸@為奇人，才華出眾?！抖鼗妥兾募っ罘ㄉ徣A經(jīng)講經(jīng)文》：“今朝采果來遲，只為逢于差事。路上見個師子，威德甚是希奇。忽然口發(fā)人言，說卻多般事意?！保?］495“差事”指怪事。

“怪差”為同義組合，指奇異、奇怪?！端胃呱畟鳌肪硎耍骸霸蚴ト酥畱?yīng)身也，或南或北，或漢或胡，或平常之形，或怪差之質(zhì)，故令聞見必也有殊，復(fù)使傳揚自然多說?！痹ず橄Ｎ摹豆镉狭率绽子杲蛔鹘?jīng)日乃止農(nóng)田甚為之害》：“揚砂振陵岳，怪差不可狀?！?/p>

“怪”“差”“異”“奇”均有不尋常之義，它們之間同義組合有“怪異”“差異”“奇異”“奇差”“差奇”等，“差異”有同音詞“咤異”，均可表示奇異、奇特?！吨熳诱Z類》見“差異”“咤異”“奇異”“怪異”。如：

若極暑時重裘擁火，盛寒時衣葛揮扇，便是差異，便是失其中矣。（4，62，1483－1484）

趨向不正底人，雖有善，亦只是黑地上出白花，卻成差異事。（7，120，2900）

敬夫說無神仙，也不消得。便有，也有甚奇異?。?，114，2767）

道家說仙人尸解，極怪異。（8，125，3006）蓋緣處得極精極密，只是如此平常。若有些子咤異，便不是極精極密，便不是中庸。（4，62，1482）

“怪差”“差異”還有同義詞“差奇”“奇差”，《漢語大詞典》均未收，唐宋文獻中亦見。如“差奇”，唐·劉恂《嶺表錄異》卷下：“若通白黑分明，花點差奇，則價計巨萬，乃希世之寳也?！彼巍し交亍队梦迥袃涸儋x》：“七十尚爭三屈指，掛冠一紀(jì)此差奇。”再如“奇差”，宋·韓琦《和袁陟節(jié)推龍興寺芍藥》：“廣陵芍藥真奇差，名與洛花相上下?！泵鳌ぴS相卿《法喜寺修造記》：“凡一泉一石，涵清露，奇差遠(yuǎn)坌者，靡不為桑門所蹈藉。”

《朱子語類》表示奇異，用“怪差”3例，“差異”18例（共43例“差異”，另25例指差別），“奇異”2例，“怪異”6例，“詫異”5例，不見“差奇”“奇差”。其中“差異”“怪異”最為常用。但由于“差”字還有差別義，“差異”主要表示差別，奇異、奇怪義逐漸少用，“怪差”“差奇”“奇差”“咤異”已經(jīng)消亡。

忽易／怠忽／簡忽／慢忽／輕忽

輕視，怠慢。

如樂毅用兵，始常懼難，乃心謹(jǐn)畏，不敢忽易，故戰(zhàn)則雖大國堅城，無不破者。（1，13，237）

“忽”本指恍惚而不記事。《說文·心部》：“忽，忘也?！被秀辈挥泟t易忽略事情，故“忽”有忽略義。《書·周官》：“蓄疑敗謀，怠忽荒政?！笨装矅鴤鳎骸暗《韬雎?，必亂其政?！薄吨熳诱Z類》中，有“瞻前忽后”“忽下趨高”等詞語，“忽”即為忽略義。忽略人或事物則易怠慢，故“忽”引申有“怠慢”之義?！稘h書·楚元王劉交傳》：“先王之所以禮吾三人者，為道之存故也；而今忽之，是忘道也?！鳖亷煿抛ⅲ骸昂?，怠也。”“易”也具有輕視之義。《集韻·寘韻》：“易，輕也?！薄蹲髠鳌は骞哪辍罚骸叭值宜]居，貴貨易土?！薄昂鲆住睘橥x連用，指輕視，怠慢。

“忽易”的這一義項文獻多見。唐·釋道世《法苑珠林·和順篇》：“若有羸劣，人所輕慢，敬念戀之，令無忽易者?！痹ぶ艿虑濉吨性繇崱沸颍骸坝鷩?yán)密而不容于忽易，雖毫發(fā)不可以間也。”［3］明·王陽明《答聶文蔚》：“我初與講時，知爾只是忽易，未有滋味?！?/p>

“怠”“慢”“輕”“簡”均可表示輕視、怠慢之義?！墩f文·心部》：“怠，慢也?！薄墩f文·心部》：“慢，惰也。”“輕”有輕視之義?！肚f子·秋水》：“我嘗聞少仲尼之聞，而輕伯夷之義者?！薄昂啞庇泻喡x?！蹲謪R·竹部》：“簡，慢也?！?/p>

“忽易”有同義詞“怠忽”“慢忽”“輕忽”“簡忽”“怠慢”等，亦見于《朱子語類》。

當(dāng)賞便用賞，當(dāng)做便用做。若遲疑怠忽之間，澀縮靳惜，便誤事機。（4，50，1216）

人須是事事敬，方會信。才信，便當(dāng)定如此，若恁地慢忽，便沒有成。（2，21，496）

曰：“將這德性做一件重事，莫輕忽他，只此是尊?！保?，118，2861）

老子所謂無為，只是簡忽。圣人所謂無為，卻是付之當(dāng)然之理。（2，23，537－538）

敬者何？不怠慢不放蕩之謂也。（7，119，2878）

《朱子語類》中，“忽易”2例，“怠忽”3例，“慢忽”2例，“輕忽”2例，“簡忽”2例，“怠慢”4例?，F(xiàn)代漢語中，除“怠慢”沿用外，其它詞語均已消亡。

猾頭熟事／滑熟

指人做事圓滑，諳于世故。

左氏之病，是以成敗論是非，而不本于義理之正。嘗謂左氏是個猾頭熟事趨炎附勢之人。（6，83，2149）

“猾”本指小兒多詐。《方言》卷十：“凡小兒多詐而獪，或謂之猾?！薄队衿と俊罚骸盎憾嘣p也。”后引申為狡詐。“猾頭”有不真實、狡猾之義。宋·傅察《同七兄寄二李》：“愿求真實語，莫作猾頭禪?！薄笆臁庇猩钪⑹煜ちx。《呂氏春秋·重己》：“此論不可不熟?！备哒T注：“熟，猶知也?！薄笆焓隆敝甘煜と饲槭拦?。宋·董弅《閑燕常談》：“宣和未，有朝士新買一婢，頗熟事?！敝O于世故之人往往靈活圓滑。“猾頭熟事”指人諳于世故，做事圓滑。該詞僅見于《朱子語類》，為其特色詞。

“猾頭熟事”有同義詞“滑熟”?！吨熳诱Z類》見2例：

曰：“古人做物滑凈，無些子礙處，便是易。在禮，只是太滑熟了。生固無誠實，人才太滑熟，亦便少誠實?！保?，25，609）

以上兩例“滑熟”，前例指熟練，后例指為人圓滑。“滑”本指水往來流利?！墩f文·水部》：“滑，利也。”水往來流利，暢通無阻，由此引申指不凝滯，物之不凝滯為光滑，人之不凝滯即處事圓滑?！妒酚洝た崂袅袀鳌罚骸昂脷?，為人小吏，必陵其長史；為人上，操下如束濕薪?；\任危?！薄笆臁庇惺炀?、深知義?！盎臁睘橥x并列，朱熹以此指人圓滑。

華掞／華艷／華采／華麗

指詞藻華美。

問：“謝氏之說多華掞?！痹唬骸昂汤蓢L教人看謝氏論語，以其文字上多有發(fā)越處?！保?，19，442）

辭書多未及“華掞”。劉杰認(rèn)為“華掞”指浮華、鋪張，是“摛華掞藻”的縮略語；［4］200程碧英認(rèn)為：“掞”同“贍”，“華掞”同“華贍”，指文辭華美宏麗。［5］256兩位學(xué)者釋義基本不誤，但未能辨明“華掞”的來源。筆者以為：“掞”同“艷”，“華掞”即“華艷”，指詞藻華美。

“掞”同“艷”?！度龂尽な駮む囍鳌罚骸皺?quán)與亮?xí)唬骸殥飶垼幓槐M；和合二國，唯有鄧芝?！迸崴芍ⅲ骸皰镆粢哪罘?，或作艷……孫權(quán)蓋謂丁厷之言多浮艷也?！薄痘哿找袅x》卷九十“掞藻”條：“掞，猶艷也?！薄叭A掞”同“華艷”，同義詞連用，指詞藻華麗。元·李治《敬齋古今黈》卷六：“文人夸誕，固其常態(tài)，然要不可以悖理。賦雖主于華掞，何至使秦川之水，曲折行數(shù)千里，以入東南之震澤乎？”

《朱子語類》中“華掞”有同義詞“華艷”“華麗”“華采”等，均指詞藻華美。如：

南豐文卻近質(zhì)……但比之東坡，則較質(zhì)而近理。東坡則華艷處多。（8，139，3313－3314）

到東坡文字便已馳騁，忒巧了。及宣政間，則窮極華麗，都散了和氣。（8，139，3307）

今執(zhí)筆以習(xí)研鉆華采之文，務(wù)悅?cè)苏?，外而已，可恥也矣?。?，139，3319）

文獻中還有“華美”指詞藻華麗。鐘嶸《詩品·晉平原相陸機》：“其源出于陳思，才高詞贍，舉體華美?！爆F(xiàn)代漢語中，“華掞”為“華艷”取代，“華采”“華麗”“華美”沿用下來。

光日倉日倉／光目倉目倉／光蕩蕩

明亮的樣子。

須是打迭得這心光蕩蕩地，不立一個字，只管虛心讀他，少間推來推去，自然推出那個道理。（6，80，2086）

遇無事則靜坐，有書則讀書，以至接物處事，常教此心光日倉日倉地，便是存心。（7，115，2775）

且如我兩眼光目倉目倉，又白日里在大路上行，如何會被別人引去草中?。?，15，292－293）

“光日倉日倉”“光目倉目倉”“光蕩蕩”結(jié)構(gòu)相同，語義相通?！肮馐幨帯敝浮肮饬?、明亮”。［5］182“日倉”與“目倉”字書罕見，兩字從倉得聲，“倉”是清母唐韻字?！稄V韻》中“蕩”有三讀，一讀他郎切，透母唐韻字?！笆帯薄皞}”同韻，讀音接近，聽起來容易混淆。“日倉”“目倉”不見于字書，當(dāng)是弟子倉促紀(jì)錄時所寫的俗體字，主要是為了記錄語音。“光日倉日倉”“光目倉目倉”“光蕩蕩”語義相同，均指明亮的樣子。

摘撮／指摘

摘錄。

某最不要人摘撮?？次淖?，須是逐一段、一句理會。（1，10，167）

此條為賀孫所錄。方子錄曰：“讀書，須是遍布周滿。某嘗以為寧詳毋略，寧下毋高，寧拙毋巧，寧近毋遠(yuǎn)?！保?，10，165）朱熹強調(diào)讀書要仔細(xì)精讀，而不是看簡單的摘錄之語。

“摘”本義采摘，引申為選取。《說文·手部》：“摘，拓果樹實也?！倍巫ⅲ骸耙攴菜∫嘣徽?。”《說文·手部》：“撮，兩指撮也?！薄按椤北玖x撮取，引申指選取?！赌鲜贰と辶謧鳌ど蛭陌ⅰ罚骸凹白堕L春義記》，多使文阿撮異聞以廣之。”

“摘撮”為同義詞連用，指選取、摘錄，這一義項宋代習(xí)見。宋·胡太初《晝簾緒論·聽訟》：“令每遇決一事，案牘紛委，憚于徧閱，率令吏摘撮供具，謂之事目?！彼巍ね鯑唷洞鹑~通齋書》：“南軒類聚言仁，此卻是摘撮看文字，朱子病之誠當(dāng)也。此則于一部全書，無少無余，非摘撮比也?！?/p>

“摘撮”有同義詞“指摘”，《朱子語類》中亦見：

溫凊定省，這四事亦須實行方得；只指摘一二事，亦豈能盡？（7，115，2774）

書不曾讀，不見義理，乘虛接渺，指摘一二句來問人，又有漲開其說來問，又有牽甲證乙來問，皆是不曾有志樸實頭讀書。（8，121，2940）

“指摘”《漢語大詞典》釋為“指出并摘錄”，釋義欠精準(zhǔn)；首例為徐特立《國文教授之研究·讀法》，偏晚，可據(jù)補。

展托／展拓

擴展、拓展。

“吳伯豐好個人，近日死了，可惜！頗留意，也展托得開。江西如萬正淳亦純實，只是昏鈍，與他說，都會不得?！币騿枺骸啊雇械瞄_’，向來明道有此語，莫是擴充得去否？”曰：“適說吳伯豐，只是據(jù)他才也展托得行。渠與沈是親，近日力要收拾，它更不為屈，可取?！保?，107，2812）

此條為德明所錄。僩據(jù)同聞所錄：“某一生與人說話多矣。會看文字，曉解明快者，卻是吳伯豐。方望此人有所成就，忽去年報其死，可惜！可惜！若稍假之年，其進未可量也。伯豐有才氣，為學(xué)精苦，守官治事皆有方法。”（7，107，2812）朱熹夸吳伯豐聰敏有才氣，“頗留意，也展托得開”義同“會看文字，曉解明快者”，“展托”指其可以舉一反三。

“展”有舒展義?！斗窖浴肪砹骸笆?，勃，展也。東齊之閒凡展物謂之舒勃?！薄稄V韻·獮韻》：“展，舒也。”由此引申為擴大、擴展?！秶Z·晉語》：“今嘉其夢，侈必展。”朱熹常用“展托”形容人善于拓展，《答廖子晦書》：“又曰：‘既得后便須放開，不然卻只是守。’故謝子因之為‘展托’之論。德明又恐初學(xué)勢須把持，未敢便習(xí)展托?！?/p>

“拓”通“托”，《玉篇·手部》：“托，手推物?！薄都崱よI韻》：“拓，手推物，或作托?！薄罢雇亍蓖罢雇小??！吨熳诱Z類》見“展拓”：

度量是言其資質(zhì)，規(guī)模是言其所為。惟其器小，故所為亦展拓不開。（2，25，630）

子路更修教細(xì)密，便是顏子地位；顏子若展拓教開，便是孔子地位。（2，29，757）

張盛／張旺／張王

興盛，旺盛。

當(dāng)時一日之間，虞芮質(zhì)成，而來歸者四十余國，其勢張盛，一時見之，如忽然跳起。又曰：“粗說時，如今人言軍勢益張?！保?，81，2127）

《漢語大詞典》未收“張盛”“張旺”?！皬埵ⅰ敝笇嵙εd盛?！皬垺北局笍埞??！墩f文·弓部》：“張，施弓弦也?！币攴褐笍堥_，張開之物會擴大，“張”又引申有盛大義?！稄V雅·釋詁一》：“張，大也?！薄笆ⅰ庇型ⅲ慌d盛義。《國語·越語下》：“天道盈而不溢，盛而不驕。”“張盛”指氣勢旺盛，文獻中偶見。清·俞正燮《癸巳類稿》卷八《駐札大臣原始》：“和碩特顧實汗既據(jù)青海，又以兵入藏，滅藏巴汗，據(jù)有其地之圖伯特眾，勢俱張盛甚?！?/p>

“盛”“旺”均有旺盛之義，“張盛”有同義詞“張旺”?！吨熳诱Z類》亦見：

氣不至于浩然，便作起令張旺，謂己剛毅，無所屈撓，便要發(fā)揮去做事，便是助長。（2463）

“張旺”指氣之盛，還可指植物生長之旺盛。朱熹《答陳膚仲書》：“須偷些小工夫，看些小文字，窮究圣賢所說底道理，乃可以培植本原，庶幾枝葉自然張旺耳。”

“張旺”亦作“張王”。唐·韓愈《和侯協(xié)律詠筍》：“得時方張王，挾勢欲騰騫。”宋·魏仲舉編《五百家注昌黎文集》卷十：“祝曰：張王，興盛貌?！蹲笫稀贰鍙埍貤壭?，《太元經(jīng)》‘用事者王’。張音帳，王音旺?！薄吨熳诱Z類》見“張王”：

“驕驕”，張王之意，猶曰暢茂桀敖耳。“桀桀”與“驕驕”之義同，今田畝間莠最硬搶。（2111）

以上“張王”指植物生長旺盛。還指文氣、精力之旺盛。宋·文天祥《撫州樂安縣〈進士題名記〉》：“斯文之運浸以張王，此豈偶然之故邪？”清·袁枚《蔣苕生太史》：“登時起坐喜不支，張王神氣開須眉?！?/p>

［1］梁同書.直語補證／／通俗編（附直語補證）［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58.

［2］王重民，等.敦煌變文集［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57.

［3］周德清.中原音韻［M］.北京：中華書局，1978.

［4］劉 杰.《朱子語類》文獻語言研究［D］.上海師范大學(xué)博士學(xué)位論文，2010.

［5］程碧英.《朱子語類》詞匯研究［M］.成都：巴蜀書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