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華社科圖書中中國元素回譯的“忠實”原則——《中國大趨勢——新社會的八大支柱》譯后

魏 平

(上海電機學院外國語學院，上海 201306)

1.0 引言

近年來由于中國的不斷崛起，西方學者研究中國的熱情持續(xù)高漲，相關著作層出不窮，但此類圖書的中文譯本質量良莠不齊，整體水平仍需提高。2009年，筆者接到了翻譯約翰·奈斯比特(John Naisbitt)與多麗絲·奈斯比特(Doris Naisbitt)最新著作 China’s Megatrends:The 8 Pillars of a New Society(《中國大趨勢——新社會的八大支柱》)的任務。作為著名未來學家、超級暢銷書《大趨勢》的作者，他們此次聚焦中國，試圖把握中國社會、政治、文化和經濟生活中的重大變革，勾勒中國未來大趨勢。書中涉及到中國社會方方面面的信息，包括許多諸如人名、地名、政治理論術語名稱、機構名稱、文件名稱、引語等細節(jié)?；刈g過程中筆者不敢有絲毫疏忽，花費了大量時間與精力進行查證。

2.0 關于“忠實”原則

翻譯標準是個有爭議性的話題，可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眾多理論中都可看到“忠實”原則的影子。辜正坤(2003:342)曾指出:“這些標準看上去令人目不暇接，其實都與‘忠實’一脈相通?！狈綁糁?2011:72)在《中國譯學大辭典》中也提到:“長期以來，雖然眾說紛紜，各執(zhí)一詞，但‘信達’仍為譯界普遍遵循——‘忠實、通順’‘準確、流暢’‘在準確基礎上通順’等等提法，其意與‘信達’一致?！辈贿^，近年來的解構主義潮流對“忠實”標準也造成了一定沖擊。王東風(2004)認為“忠實”是“翻譯的神話”，因此要解構它。謝天振(1999)在《譯介學》一書中強調了“不忠實”的合理性和價值，肯定了翻譯中“創(chuàng)造性叛逆”的文學價值和歷史價值。但與此同時許多學者堅持認為“忠實”原則不可解構。曹明倫(2007:171)曾指出:“用譯介學理論來解構‘忠實’標準是以偏概全，而由此造成的所謂翻譯理論與實踐分道揚鑣，其實是因為學科概念之混淆而造成的后果。”艾柯對文本、作者與讀者關系的平衡以及赫施對“意義”和“意味”的強調縫合了作者、原語文本與譯者、譯本之間的斷裂，從而為翻譯的標準指明了方向:既要看作者原意與詮釋意義的疊加的創(chuàng)造性“意味”，也不應忽略作者原初的“意義”。(陳國興，2011)忠實于原文是翻譯的基礎，拋開這一原則任由譯者發(fā)揮，將不再屬于翻譯范疇。不僅如此，筆者認為，由于涉華社科圖書的特殊性以及譯者對于目的語文化的熟悉，譯者在回譯此類圖書的中國元素時還應忠實于中國的客觀事實與常識。

3.0 譯者有忠實于原著的責任

由于約翰·奈斯比特的聲望和書稿內容的前瞻性，《中國大趨勢——新社會的八大支柱》一書出版后的影響力不可低估，出版社非常重視，不容有絲毫差錯。筆者每譯完一章便發(fā)給責任編輯，然后交由三位專家審稿，接下來筆者再就審稿意見本著“信、達、雅”的翻譯標準與責任編輯逐句商榷。同時，作者也希望譯文能夠忠實反映自己的觀點，確保自己在中國的言論自由，因此還請了幾位中國朋友對原文與譯文進行了逐字逐句比對?？偠灾P者在翻譯中不敢有絲毫懈怠，雖不曾批閱數十載，但也易稿數十次。該書不僅涉及到眾多中國人名、地名，而且還有許多政治理論術語、機構名稱、文件名稱、重要引語等。在回譯過程中想要做到準確無誤必須要花費大量功夫。譯者平時需拓寬自己的知識面，提高綜合能力，避免鬧出“常凱申”、“孟修斯”之類的笑話。除了依靠自身常識外，筆者主要采取了以下3種策略:

1)利用谷歌、百度等搜索引擎查證專有名詞

這是筆者最為常用的策略，但凡不清楚或者不易把握的地方必定利用搜索引擎進行查證。有些時候在搜索引擎中直接輸入需要查證的英文專有名詞，并點擊“只搜索簡體中文結果”便可得到我們想要的答案。比如Law on Chinese-Foreign Joint Ventures和the Law on Chinese-Foreign Cooperative Joint Ventures分別對應《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外合資經營企業(yè)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外合作經營企業(yè)法》。但有時直接搜索無果，譯者需要利用上下文的背景知識，比如人物的職務、身份、相關事件，地點的相對位置等作為關鍵詞進行搜索。必要的時候還可以進行猜測，根據拼音把同音異形字輸入谷歌或者百度反復嘗試。

例 1:One of the elected leaders，Chen Guohua，became the Communist Party chief of Longxing township in Chongqing municipality.龍興鎮(zhèn)黨委書記陳國華就是重慶市一位直選黨委書記。①

分析:這句話中不僅有人名Chen Guohua，還有地名Longxing需要確認。從這句話中只能知道該鎮(zhèn)位于重慶市，但結合上下文可知此處討論的是領導干部的公推直選。因此在百度搜索時輸入關鍵詞“重慶”和“直選黨委書記”，查看位于前幾位的搜索結果后就會發(fā)現“龍興鎮(zhèn)黨委書記陳國華”與原文內容相符。如果再結合譯者的猜測可能會更快得出搜索結果。比如Chen做姓氏時最有可能對應的漢字就是“陳”，因此搜索時再加入關鍵詞“陳”，那么搜索結果的第一條便有我們想要的答案。當然，很多時候無法找到確切的關鍵詞，譯者必須反復猜測、瀏覽大量的搜索結果，才有可能找到答案。因此搜索時務必耐心，有切記不可隨意放棄。

例2:We continued to visit that little kiosk，speaking with the couple through Michelle Wan，a good friend from the Ritz-Carlton who became our interpreter and reporter when we wanted to know how the shopkeepers were doing.我們經常去他們那里，在麗思卡爾頓工作人員、我們的好朋友溫雪薇的幫助下與他們交談。她還經常為我們帶來有關這對夫妻的消息。

分析:這里需要確定的是Michelle Wan的中文名字，文中給出的背景知識并不多，不過在搜索過程中可能會遇到更為有用的信息作為進一步搜素的關鍵詞。筆者用“上海麗思卡爾頓”加Michelle Wan作為關鍵詞進行搜索無果，改用英文Ritz-Carlton加Michelle Wan進行搜索，大部分結果顯示此人在加拿大或者新加波等地，都與書中人物不符。經過仔細瀏覽在搜索結果第十頁下端發(fā)現一個相關網頁“The Ritz-Carlton Shanghai，Pudong Set to Open Early 2010，Located in the Heart of City’s Financial District，A top 60-Story Skyscraper”，其中聯(lián)系人信息中寫著

Contact:

Michelle D.Wan

Director of Communications

The Portman Ritz-Carlton，Shanghai

Direct telephone:86 21 6279 8873

此人不僅身處上海，而且擔任Director of Com-munications一職，應該是奈斯比特夫婦逗留期間最有可能接觸到的麗思卡爾頓工作人員。這時譯者可以直接根據頁面上給出的電話號碼與本人進行聯(lián)系確定她的中文名字，也可以繼續(xù)根據關鍵詞Director of Communications結合“麗思卡爾頓”進行搜索，確定該職位為“公關部總監(jiān)”。然后繼續(xù)搜索“上海麗思卡爾頓公關總監(jiān)”得出可能結果“溫雪薇”。最后，將“溫雪薇”與 Michelle Wan同時輸入進行搜索，果然得到了匹配。雖然這一人名的確認花費了大量時間與精力，但能找到確切結果確是一大樂事。

2)查閱相關原始文獻書籍確認引文

網絡信息雖然浩瀚，但并非無窮無盡，有時譯者還需查閱文獻書籍，還原原始本文。該書對中國新社會的八大支柱進行了深入總結，其中不乏對政治領域的探討，不可避免地引用了大量政治文件內容，其中引用最多的便是胡錦濤在黨的十七大上的報告。此時譯者必須找到報告原文，不可隨意翻譯。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政治概念的表述和名人的直接引言，在回譯的過程中筆者也都盡量找到中文原文。當然其中的過程不可能一帆風順。關于這個問題，思果(2000:119)的表述非常精辟:“本來是外文，不管多難，都可以譯成中文;獨有原來是中文的外文譯文，任何高手也譯不回來;意思可以譯對，卻不是原文。任何人手上有原文，都可以拿出來指責你。而找出原文有時候并不太容易，雖然找到了照抄，一點不費力氣，只要不抄錯就行了?！边@段論斷便是筆者回譯引文時的最佳寫照。書中第四章還引用了趙啟正《浦東奇跡》一書中的幾個段落。網絡上并沒有該書的電子文本，為了讓讀者看到原汁原味的表述，筆者未敢擅譯，輾轉找到了原書，并經大量閱讀之后找到了其中的相關段落照搬了過來，比直接翻譯不知多花了多少工夫。

3)求助于相關人士，甚至作者本人

一些專有名詞本身的知名度并不高，因此很難用搜索引擎查到，為求準確無誤，可以求助于相關人士，甚至作者本人。比如在談到中國的藝術萌動時，作者提到了3個當時并不怎么為人所知的北京搖滾樂隊:Carsick Cars，Snapline和Joyside。為了確認這3個樂隊的中文名字，在網絡搜索無果之后筆者聯(lián)系了北京的責任編輯，請他聯(lián)系搖滾界人士求證，最后確定只有Snapline樂隊有中文名字“粉筆線”，其他兩個則保留了英文名稱。書中還有一些人是作者的私人朋友，利用搜索引擎很難查證。比如作者在致敬頁中寫道:For Lily，Jade，and Tao，our young friends who are growing up in a new China。此3人只有名字，沒有姓氏，實在無從查證，筆者只能通過電子郵件聯(lián)系作者尋求幫助，后來輾轉得知他們是作者中國朋友的孩子:王巍的女兒“王思潤”以及張?；ǖ囊粚号板σ狻焙汀板μ铡?。

當然，書中一些普通人的名字和一些小地方通過上述方法都無法確定中文原名，此時只能音譯。比如書中曾引用《中國日報》一篇關于進城務工人員困境的報道，其中的主人公Luo Lian在廣東省佛山市一家家具廠打工。因為該報道原文便是英文，其中的名字用的是拼音，而且主人公的名字并未在其他報道中出現過，沒有其他相關背景知識，實在無從查證，只能音譯為“羅煉”。

4.0 譯者有忠實于目的語客觀事實與文化常識的權力

可以說，譯者是除作者之外最熟悉書稿內容的人。在上述查證過程中，筆者發(fā)現原文的一些內容與事實有所出入。這正是涉華社科圖書特殊性的體現。此類圖書的作者搜集、閱讀的一般都不是原始中文資料，而是經過翻譯之后的英文二手資料，而且作為外國人的作者對中國歷史文化的了解難免不夠深入，因此偏差和錯誤是可以想象的。(劉芳，2005)譯者在回譯自己的母語元素時有責任，也有權力糾正原文中的錯誤。《中國大趨勢——新社會的八大支柱》一書中文版的出版要早于由哈珀·科林斯出版社所推出的英文版，因此向作者指出這些錯誤，以便作者在英文版進行相應修改就更加重要，這也是譯者價值的一種體現。在譯文定稿之后，筆者整理了原文中的錯誤，包括拼寫錯誤在內大大小小數十條，通過出版社反饋給了作者。

例3:When Hu Jintao was attacked by a shoethrower in Cambridge，many people told us that until recently this would have never been reported in the Chinese media.胡錦濤在劍橋大學遭到擲鞋襲擊后，許多人告訴我們，這樣的事情中國媒體以前是不會報道的。

分析:事實上，在劍橋大學遇襲的是溫家寶總理，并非胡錦濤主席，此類錯誤不得不說是書稿的硬傷。但并非所有錯誤都是顯而易見的，有些是筆者利用搜索引擎進行查證時發(fā)現的。

例4:Yuan Yunsheng’s large mural Water Splashing Festival was a challenge to Chinese standards and became controversial.It showed a nude woman from the Dai ethnic group bathing among clothed women，an image that oncewas thoughtcapable ofpolluting minds，not emancipating them.袁運生的大型壁畫《潑水節(jié)——生命的贊歌》挑戰(zhàn)了人們的審美觀，從而引起了廣泛爭議。該作品中除眾多穿衣女子之外還繪入一個沐浴的裸體傣家女，要知道這樣一幅畫面曾經被認為會污染人們的心靈，而不是解放他們的思想。

分析:譯者在谷歌搜索中輸入關鍵詞“袁運生”和“傣家女”得出的搜索結果顯示，壁畫中所繪為3個傣家女，并非一個。譯者把這兩個與事實不符的錯誤反饋給了責任編輯及作者，使得這些錯誤在中文版譯稿以及哈珀·科林斯出版社所出版的英文版中都得以更正。

原文中還有一些內容不符合中國的有關常識，筆者也就此類問題向責任編輯和作者提出了異議。

例5:In China 18 Sino-foreign equity joint ventures have been formed.中國已有18家中外合資企業(yè)。

分析:該表述出現在對徐工集團的介紹中，徐工集團與卡特彼勒公司成立合資企業(yè)卡特彼勒(徐州)有限公司是在1994年，根據常識判斷即使在當時中國的中外合資企業(yè)也不可能只有18家。經過責任編輯與審稿專家的斟酌之后，中文譯稿修改為:在該領域中國已有18家中外合資企業(yè)。中文譯本出版之后這條意見也反饋給了作者，英文版修改為In China more than 18 Sino-foreign equity joint ventures have been formed.中國的中外合資企業(yè)已不止18家。

在關于中國文化常識的判斷上，中國譯者甚至比西方作者更具優(yōu)勢。比如在本書初稿中作者曾寫道:

例6:But throughout its history，China has successfully implemented acquisitions from other nations:Buddhism，Taoism，Marxism-Leninism，communism，capitalism，the market economy，western management theories，and western technologies.但是中國在歷史上就曾經多次成功借鑒、吸收了外來事物:不管是佛教還是道教、馬克思主義還是列寧主義、共產主義還是資本主義、市場經濟還是西方的管理經驗和技術。

分析:我們知道，道教源自中國，以老子的《道德經》為經典，并非舶來品，因此不能作為中國借鑒外來事物的例子。筆者把這一問題反映給了出版社，最終譯文定稿為了句式的整齊把道教改成了基督教，而英文版則刪掉了Taoism。

5.0 結束語

由于涉華圖書的特殊性，中國譯者在回譯過程中應當承擔起更多的責任。不僅要忠實地反映作者的觀點、準確回譯書中中國元素，還要發(fā)揮譯者的主觀能動性，審核、校對其中與中國有關的事實細節(jié)與文化常識，發(fā)現錯誤及時更正并且反饋給作者。這是譯者的權力，也是譯者的責任，有助于提高涉華社科圖書的整體質量。關于譯者主體性在涉華社科類圖書中中國元素回譯中的體現，還需專家學者繼續(xù)深入探討研究。

注釋:

①此例選自由約翰·奈斯比特(John Naisbitt)與多麗絲·奈斯比特(Doris Naisbitt)著的《中國大趨勢——新社會的八大支柱》，魏平譯，吉林出版集團和中華工商聯(lián)合出版社2009年9月出版。本文中的例子都選自此書，下同。

［1］曹明倫.翻譯之道:理論與實踐［M］.保定:河北大學出版社，2007.

［2］陳國興.從伽達默爾的詮釋學角度看翻譯的忠實性［J］.外國語文，2011，(5):89-92.

［3］方夢之.中國譯學大辭典［Z］.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1.

［4］辜正坤.中西詩比較鑒賞與翻譯理論［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3.

［5］劉芳.美國華裔英語文學翻譯中的回譯問題——《喜福會》及其中譯本個案研究［J］.山東外語教學，2005，(6):7-10.

［6］思果.翻譯新究［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0.

［7］王東風.解構“忠實”——翻譯神話的終結［J］.中國翻譯，2004，(6):3-9.

［8］謝天振.譯介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9.

［9］約翰·奈斯比特，多麗絲·奈斯比特.中國大趨勢——新社會的八大支柱［M］.魏平譯.北京:吉林出版集團和中華工商聯(lián)合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