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爹給娘許諾幸福

胡黎明

娃兒他娘：

這是我第一次給你寫信呢，真的不知道說啥子好，只是這么多年來，我很愧對你，所以，就學(xué)學(xué)人家文化人，咱也寫寫信，用城里人的說法，這是中年人的浪漫?？蓜e笑話我，這是城里人說的，我可沒有那腦子。

你還記得嗎？我們成家那年，我用板車把你拉回家的那天。那天，你笑著對我說，我們終于有家了。

你還記得嗎？我扶著犁耙，你拉著黃牛，我們一起到田地干活的那些日子。那些天，你累著，我累著?；氐郊遥覍δ阏f，讓你累著了。你回給我的卻是嗔笑，笑得很滿足，笑得很幸福。

你還記得嗎？那年農(nóng)忙，你為了心疼我，讓我少干些活，自己挺著懷了八個月的大肚子下地干活。你冒著兩條生命的危險，為了你的男人，你說，咱不能讓頂梁柱累壞了。

你還記得嗎？我們在迎接我們第一個愛情結(jié)晶（我租住的房東經(jīng)常這樣說他們的孩子）到來的時候，你說，你還不知道是啥娃兒。我笑著對你說，不管男娃兒女娃兒，都是咱的娃兒，我都喜歡。

你還記得嗎？你在田里對我說，不知道娃兒他一個人在家睡醒了沒有。你趕忙丟下鋤頭跑回家，你把孩子用床單裹在你背上，用毛衫蓋著帶到地里來。一邊干活，一邊哄娃兒。你說，這樣心里踏實些。

你還記得嗎？娃兒他剛上學(xué)沒多久，你就在田里念叨著，不知道咱娃兒在學(xué)校里學(xué)習(xí)怎么樣，受到欺負沒有……

你還記得嗎？我離開你時，你說，娃兒他爹，在城里要多注意身體??！然后，你轉(zhuǎn)身拉著孩子，一步一步，沒有回頭。風吹亂了你細黃的頭發(fā)，吹著娃兒他小小的身體，吹痛了我不舍而又無奈的心。

你還記得嗎？我去城里第二年，回家過年時，娃兒他依偎在我懷里說，爹，我每次問娘，你什么時候回來，娘總說等過年就回來，還有，還有……娃兒他低著頭，掰扯著手指小聲說，我總是看到娘她做飯時哭鼻子。

你還記得嗎？我在家過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要走時，你對我說，娃兒他爹，你走吧，沒事的，家里有我呢，娃兒他也大了，明年過年沒時間就別回家了，來來回回的，不光花錢還折騰人。

你還記得嗎？那是我離開你們一年多的一天，第一次給你們打電話。放學(xué)后，你拉著娃兒，一路笑著，跑到村小賣部，在那等著我電話。

你還記得嗎？孩子考到高中時，我打電話，你笑出聲告訴我，娃兒他要上高中了，咱家也出了秀才呢。

你還記得嗎？你說咱娃兒爭氣；你還記得嗎？你說今年包谷賣了七百四十三塊四毛錢，娃兒他這幾個月飯錢又有了；你還記得嗎？你常說家里很好，別擔心……

娃兒他娘，如果有一天，咱娃兒有出息了，咱就帶著你和咱娃兒來看咱親手蓋的樓房；如果有一天，你忙完家里的活兒，我一定帶著你來聞聞這城市的味道；如果有一天，咱們都輕閑了，我一定帶著你，享受我們平民百姓的幸福。

娃兒他娘，也讓我叫你一聲“親愛的”吧，我從來沒有這樣叫過你，我得補償你年輕時沒有享受過的幸福，我更得讓我們的兩個娃兒好好孝敬你。你是她們的好娘親啊。

娃兒他娘，已經(jīng)夜里12點了，明天還要上班，還有好多話，我想對你說，可我這嘴笨，手也笨，想說的話又寫不出來，等我回家了，我再當你面說。寫這封信比我砌半天墻還費勁兒呢，嘿嘿！

送你一個

吻！

想你的

娃兒他爹

后記：

爹，不要怪我，我替你給娘寫了這樣的文字。我很想你，我常常伏在桌上，望著窗外。云淡淡的，天藍藍的，風甜甜的。我知道你的苦與累，你有腿病，你動過兩次手術(shù)，你現(xiàn)在還面對著最大的心痛，就是姐姐為了愛情而離家出走。我也知道，你內(nèi)心特別歉疚。你常對我和姐姐說：“你娘嫁到咱們家來，沒有一天讓她過得輕松?！蹦憧偸钦f完就低著頭，呆呆地看著地下。

爹，兒子無法寫出你的苦與痛，我只想以這些淺薄的文字帶著小小的苦難，化作幸福的積淀，留著以后品嘗。我不愿寫出那些不幸的事，也不想得到別人的憐憫與同情。你常說，人要有志氣。對，我要堅強地活著，努力地活著。只要有志氣，就一定能渡過難關(guān)。

爹，我又看了你10月12號發(fā)給我的短信：“兒子，別想那么多，你好好學(xué)習(xí)就行了，你姐姐的事，我會處理好的，我手術(shù)現(xiàn)在也恢復(fù)得差不多了，工作還有，沒掉。一切都好?！钡豢?，這些困難用你常說的土話——“小屁蛋一個”帶過吧，更何況在命運的顛沛中，最容易看出一個人的氣節(jié)呢！

輕輕地躺在這幾縷月光中，柔柔的，靜靜的夜，將這繁華的城市籠罩著。我想駕一葉扁舟，順著歡快的溪流，一下子飛到你的懷里，細瞧你的容顏，爹，任歲月變遷，我對你的愛不變。

將這些普通人家的苦難，打磨成幸福的小時光，爹，我希望有一天，我和你倚在幸福的碼頭，喝著濃香的咖啡，仰著頭，看著天，笑對人生，笑對生活，打磨幸福。

爹，那些“小屁蛋一個”不算什么，而是幸福的標碼，需要咱們共同打磨哩！

（肖燕老師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