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記》寫作時間考論

劉書剛

(北京大學中文系，北京100871)

《桃花源記(并詩)》是陶淵明流傳最為廣泛、影響最為巨大的作品之一，它開啟了一個人們樂于不斷向其回歸的主題。同時，對這組作品的研究也已經(jīng)十分充分，不論全篇的整體寓意，還是桃花源的地理考實，都有豐富詳盡的考辯，并形成了一些被普遍接受的結(jié)論。但是，寓言式的寫作手法使得研究者在分析這組作品時有時又求之過深、失之穿鑿，因此，繼續(xù)討論的空間仍然存在。本文試圖將這組作品置于陶淵明一生思想演變的大致軌跡上進行考察，對其在陶淵明思想中的位置及其系年等一系列問題進行重新審視，提出自己的一些看法。

一、《桃花源記》系年研究概述

關于《桃花源記(并詩)》的系年問題，目前主要有兩種看法:一是作于太元、隆安之際，如梁啟超說:“《桃花源記》及詩，不知作于何年，但發(fā)端稱‘晉太元中’，或是隆安前后所作?”［1］148古直則將之系于太元十八年，云:“《桃花源記》為先生心中之安樂國，作記年歲無考，然記首特標‘晉太元中’四字，則必作于太元時矣?！保?］186這種觀點今多不從，其論證亦不過依據(jù)《桃花源記》篇首“晉太元中”數(shù)語，未能深入探討此文與陶淵明思想演變之間的關系，筆者不擬對其詳加討論。第二種看法是作于晉宋之交。如翁同龢曰:“義熙十四年劉裕弒安帝，逾年，晉室遂亡，史稱義熙末，潛征著作佐郎不就，桃源避秦之志，其在斯時歟?”逯欽立即依此將之系于義熙十四年(418)。［2］286賴義輝則以“晉太元中”標晉字，證此為晉亡入宋之后作品。［1］348袁行霈系之于永初三年(422)，且云王瑤、逯欽立等說法“皆大致系年，且相差無幾，難以詳考也”［3］485。

《桃花源記》作于晉宋之際的說法目前較為流行。其立論的主要依據(jù)之一，即是記文中稱桃源中人“自云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詩中稱:“嬴氏亂天紀，賢者避其世。黃綺之商山，伊人亦云逝?！痹诹晳T將文學作品與政治時事牽和在一起的批評傳統(tǒng)中，秦世之亂很自然地被視為是對晉宋之際的政權更替的影射，而“避秦”也就被理解為陶淵明對劉宋新朝的拒絕。分析較為詳盡的是黃文煥，在其解讀中，文中的許多文字都成為這一主題的佐證:“此憤宋之說也。事在太元中，計太元時晉尚盛，元亮此作，當屬晉衰裕橫之日，借往事以抒新恨耳。觀其記曰:‘后遂無問津者’，足知為追述之作。觀其詩曰:‘高舉尋吾契’，蓋以避宋之懷匹避秦也。避秦有地，避宋無地，奈之何哉。篇內(nèi)曰:‘無論魏晉’，而況宋乎?曰:‘皆嘆惋’，悲革運之易也。曰‘不足為外人道’，嘆知避之難也?！保?］277為這些只言片語闡釋出如此豐富的意蘊，恐怕難逃附會之譏。

當然，對《桃花源記》的主旨有著另外的解讀。特別是被黃文煥以一種不甚通暢的邏輯輕易帶過的“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一句，其中顯示的超然灑脫的態(tài)度，很難讓人認同這篇作品僅僅是為“憤宋”而作。馬璞《陶詩本義》云:“其托避秦人之言，曰‘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是自露其懷確然矣，其胸中何嘗有晉，論者乃以為守晉節(jié)而不仕宋，陋矣?！保?］484他更多地將這一組作品視作是個人吐露胸懷、抒發(fā)志向的產(chǎn)物，而不是對由晉而宋的政治風波的反映。事實上，學者在闡發(fā)作品主旨時，往往強調(diào)不可拘泥于當時的政治局勢，認為淵明的思想具有超然事外、貫通古今的穿透性，但是在系年之時又不能不摘尋篇中一二語句，將之與具體事件牽連在一起。在具體事件刺激下創(chuàng)作而充溢著超越性思索的作品并非沒有可能，但是這種解讀方式的風險也不能忽視，尤其是面對《桃花源記》這種有可能故意隱約其辭的寓言性作品時。

二、《桃花源記》的退隱思想

如何理解《桃花源記》寄寓的作者思想?應該從這組作品的整體思想傾向進行把握。詩文最為鮮明的特征是設置了一個對立的雙方:山內(nèi)與山外。這絕不簡單是空間上的分隔，而是寄托了作者情感上的好惡、思想上的取舍。山外是秦以及繼之而來的漢與魏晉，亦即此起彼此、延續(xù)不斷的歷代王朝，山內(nèi)則是如王安石所說“但有父子無君臣”的聚落，它是一個自然生成的、可能只是以簡單的血緣以及地緣關系維系的松散集體，以國家為主要形態(tài)的行政組織在這里沒有任何痕跡，也沒有存在的必要。在某種意義上，它是抵制國家形態(tài)的，不僅“避秦”這樣的用語顯示了它對國家的刻意規(guī)避，文章的結(jié)尾也表明它與國家的截然對立?！疤丶辞踩穗S其往，尋向所志，遂迷，不復得路”，這顯然不能視作是簡單的迷路，在此作者借用了當時求仙訪道故事的套路，使得桃源不是一個被動的、等待著發(fā)現(xiàn)的處所，而是一個具有主動選擇其訪客的能力的場域，因此，作為官僚政治代表的太守不得其門而入，實際是桃源對他的有意拒絕。

另一方面，應該對山內(nèi)，亦即寄托了作者理想的桃花源的特征以及其中人民的生活狀態(tài)略作分析。首先，漁人是“緣溪行，忘路之遠近”，隨后遭遇的便是一片風景和美的桃花林。從空間上看，這片桃林是在山之外，更是在民眾群居的部落之外，但這其實已經(jīng)不再是世俗人間的場所，漁人行至此處已經(jīng)進入到美妙絕倫的幻境，后來的太守探索此地之時，恐怕連這片桃林也已經(jīng)杳無蹤影。所以，這條溪水，這夾岸的桃林，以及這阻隔內(nèi)外的山巒，都應該算作文章塑造的理想之境的組成部分，它們的功能不僅僅是充當進入山內(nèi)的必由之徑，它們本身就是山內(nèi)民眾生活的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其次是這群避秦之人的日常生活狀態(tài)。農(nóng)耕是他們基本的勞作操持，也是他們獲得豐裕生活的物質(zhì)保證，“童孺縱行歌，班白歡游詣”，老少皆得其宜，足見此中淳厚的風俗、和睦的人情。但是，這種簡單的設想恐怕不能像有些學者所說的那樣，在政治哲學方面達到了某種高度，它更多的是對一個擺脫了王稅、逃離了國家干預的村落的描摹，僅此而已。概而言之，桃花源是一個山環(huán)水繞，其中民眾以農(nóng)耕為主要事業(yè)的所在。

因此，要判斷這組作品的創(chuàng)作時間，更重要的是探究陶淵明一生之中哪個時段的思想狀況與之吻合，亦即他是在何時對國家政治有如此激越的拒斥，對山林、農(nóng)耕生活有如此強烈的追求。觀其集中詩文，恐怕隆安至義熙初年之間的創(chuàng)作與這組作品的思想傾向最為合拍，正是在這段時期內(nèi)，仕、隱問題是他著力思考的主要問題，告別仕宦、擺脫政治成為他越來越強烈的欲求，而他所向往的隱逸，也正是有著山水點綴的田園農(nóng)耕生活。這一主題幾乎在他此一時期的大部分作品中都有體現(xiàn)。

久游戀所生，如何淹在茲。靜念園林好，人間良可辭。當年詎有幾?縱心復何疑。(《庚子歲五月中從都還阻風于歸林二首》其二隆安四年(400))

閑居三十載，遂與塵世冥。詩書敦宿好，林園無俗情。如何舍此去，遙遙至西荊。……商歌非吾事，依依在耦耕。投冠旋舊墟，不為好爵縈。養(yǎng)真衡茅下，庶以善自名。(《辛丑歲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途中》隆安五年(401))

寢跡衡門下，邈與世相絕。顧盼莫誰知，荊扉晝常閉。……歷覽千載書，時時見遺烈。高操非所攀，謬得固窮節(jié)。平津茍不由，棲遲詛為拙?寄意一言外，茲契誰能別!(《癸卯歲十二月中作與從弟敬遠》元興二年(403))

投策命晨裝，暫與園田疏?！烤氪ㄍ井?，心念山澤居?！那覒{化遷，終返班生廬。(《始作鎮(zhèn)軍參軍經(jīng)曲阿》興元三年(404))

伊余何為者，勉勵從茲役?一形似有制，素襟不可易。園田日夢想，安得久離析?終懷在歸舟，諒哉宜霜柏。(《乙巳歲三月為建威參軍使都經(jīng)錢溪》義熙元年(405))

所有的詩歌中都展現(xiàn)出一組對立:“園林”與“人間”，“林園”“耦耕”“衡茅”與“商歌”“好爵”，“高操”“平津”與“固窮”“棲遲”，“園田”“山澤”與仕宦行役，簡言之，即使仕宦與園田的對立，這與《桃花源記》的基本結(jié)構正相合。作于元興二年(403)的《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二首》則將此種情緒表達得更為明顯。第一首抒寫了短暫的田舍生活帶給他的巨大愉悅，“寒竹被荒蹊，地為罕人遠。是以植杖翁，悠然不復返。即理愧通識，所保詎非淺”。這使得他再次懷疑自己眼下的仕宦，重新思考人生途徑應該如何選擇。第二首更明白直接地描述了這種思想交爭:“先師有遺訓，憂道不憂貧。瞻望邈難逮，轉(zhuǎn)欲志長勤，秉耒歡時務，解顏勸農(nóng)人。……耕種有時息，行者無問津。日入相與歸，壺漿勞近鄰。長吟掩柴門，聊為隴畝民?！毕葞熯z訓雖要求孜孜以弘道為事，但在此方面自己已經(jīng)無能無力，因此不妨耕種自足，而淵明在此設想的理想狀態(tài)正是只與農(nóng)人交往、不被行者打擾的鄉(xiāng)村生活，這與桃花源中之世界也大致相同;巧合的是，詩中有“行者無問津”一句，而《桃花源記》中也出現(xiàn)了“后遂無問津者”的字眼。

義熙元年陶淵明終于辭彭澤令歸隱，在可能為“預想之辭”［3］476的《歸去來兮辭》中他再次設想了自己歸隱后的生活:“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農(nóng)人告余以春及，將有事于西疇?；蛎碥?，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尋壑，亦崎嶇而經(jīng)丘?！边@里既有山水優(yōu)游之樂，也有田間農(nóng)作之事，與《桃花源記》記載約略相仿。歸隱不久，他即移居園田居，也足見他長期以來念念不忘的歸隱，就是融入鄉(xiāng)村，進入一種以農(nóng)耕為主，閑暇之余流連山水、寄意琴書的生活。《歸園田居》五首即是對這種生活的實錄，也正與“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桃花源大致類似。

三、《桃花源記》對待交游的態(tài)度

我們更應該注意陶淵明在歸隱前后對待交游的態(tài)度。《歸去來兮辭》中說“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絕游。世與我而相遺，復駕言兮焉求”，可見在退隱之時，他對舊日相識采取一種十分決絕的態(tài)度，而對他們表示斷然拒絕之后，他生活中的往來之人，就只有所謂“親戚”以及“農(nóng)人”了。這種想法在此時期的作品中也頻頻出現(xiàn)，如《癸卯歲十二月中作與從弟敬遠》中說“寢跡衡門下，邈與世相絕。顧盼莫誰知，荊扉晝常閉”，即設想了一種完全與世隔絕的狀態(tài);上文分析過的《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二首其二》，也表現(xiàn)了對“行者問津”的排斥及與農(nóng)人近鄰的接觸。在園田居時，他也確實實現(xiàn)了這種狀態(tài)，《歸園田居》云:“野外罕人事，窮巷寡輪鞅。白日掩荊扉，虛室絕塵想。時復墟曲中，披草共來往。相見無雜言，但道桑麻長。”《讀山海經(jīng)十三首其一》云:“窮巷隔深轍，頗回故人車?！薄稓w鳥》中云“豈思天路，欣反舊棲。雖無昔侶，眾聲每諧”，都反映出對“故人”“昔侶”的有意躲避與“但道桑麻長”的鄰近農(nóng)人的和諧相處。而《桃花源記》中所描述的，恰恰是一個“與外人隔絕”僅僅由農(nóng)人鄉(xiāng)鄰構成的世界。

這些“故人”“昔侶”“行者”應該主要是指陶淵明在仕宦之時結(jié)識交往之人，但可能也不限于此。集中有《酬劉柴?！芬皇祝謿J立、袁行霈諸先生并以為作于409年，而劉程之于402年歸隱，則“山澤久見召”之事，當大致在淵明居于園田居之時。淵明拒絕其招隱的原因或者較為復雜，但詩歌中自稱“直為親舊故，未忍言索居”也并非虛泛的應酬之語，親舊之情、天倫之樂一直為淵明所珍視。而桃花源同樣并非隱者們離群索居之地，其中有著“怡然自樂”的“黃發(fā)垂髫”。另外，在記文之末，桃花源不僅拒絕了太守的探尋，也讓高尚士劉子驥尋之未果。余嘉錫指出劉驎之采藥入山見二石囷事與桃花源事相近，“蓋即一事而傳聞異辭”［5］773，因此，《桃花源記》可能是淵明以劉驎之故事為依據(jù)鋪衍而成，其結(jié)尾處的劉子驥“欣然規(guī)往，未果，尋病終”可能只是沿襲傳聞，并無深意，不像太守之事為刻意寄托。但是，另外的解釋是否全無可能?劉子驥可不可以視作是對劉程之的影射?別無他據(jù)，此處不敢斷言。

不論如何，將自己的交往范圍限制在親戚、鄰里農(nóng)人之間，對其他的各類交游則大多拒絕、抵制，是陶淵明在歸隱前后一段時期內(nèi)的基本態(tài)度，而這與桃花源的故意封閉、源內(nèi)居處之人僅為農(nóng)民恰恰一致。相反，在晉宋之交，淵明對歸隱的理解已經(jīng)有所改變。史稱義熙十四年，潛征著作郎不就，當時亦似有勸之出仕者，因此，這完全有可能再次激起陶淵明對國家政權的拒絕情緒，但此時他已隱居多年，對農(nóng)耕生活的甘苦也有了切實的認識，雖然鄉(xiāng)村仍然是他的托身之所，但像《桃花源記》那樣對鄉(xiāng)村的美化色彩已經(jīng)漸漸淡薄，如“山中饒霜露，風氣亦先寒。田家豈不苦，弗獲辭此難”(《庚戌歲九月中于西田獲早稻》)、“貧居依稼穡，戮力東林隈。不言春作苦，?？重撍鶓选?《丙辰歲八月中于下潠田舍獲》)等詩句即反映了他對稼穡艱難的感知。其晚年生活的貧困，對其心境也不能沒有影響，這在其《詠貧士》等作品中表露無遺，而《桃花源記》筆調(diào)恬淡平和，全無此種情緒。更重要的是，晉宋之際，他對交游的態(tài)度與園田居時期已經(jīng)大不相同。與村民野老雖然能夠和諧相處，但畢竟無法進行深層次的交流，淵明難免有寂寞之感。

從淵明集中詩文看，移居南村之后的數(shù)年之間，是他隱居之后交游頗盛的一段時期。這些交游對他的隱居生活無疑是一種豐富，但周續(xù)之、龐參軍、殷晉安等人漸次或出仕、或離開，又使他覺得能夠如自己一樣矢志歸隱的知音難覓。因此，在他后期作品中，尚友古人之語屢次出現(xiàn)。如《飲酒》其二:“九十行帶索，饑寒況當年。不賴固窮節(jié)，百世當誰傳?”其六:“咄咄俗中惡，且當從黃綺?！逼涫?“顏生稱為仁，榮公言有道。屢空不獲年，長饑至于老。”其十二:“長公曾一仕，壯節(jié)忽失時。杜門不復出，終身與世辭?！狈謩e用榮啟期、夏黃公、綺里季、顏回、張摯諸人典故。寫作時間更后的《詠貧士》更為直接地表現(xiàn)了這種傾向，后五首徑取歷來貧士之事吟詠成詩，而開宗明義的第一首則將他晚年孤獨心境表露得十分透徹。因此，晉宋之際陶淵明并不像在園田居時，對幾乎所有交游都一概拒絕，僅與村民野老往來，此時他更希望有能理解他固窮終隱之志的知音出現(xiàn)。桃花源中生活之人僅為農(nóng)人，這與淵明園田居時的心態(tài)更為接近，與他晉宋之際的思想狀況則有著明顯的差異。

四、結(jié)語

認為《桃花源記并詩》作于晉宋之際的另一依據(jù)為記文開端的“晉太元中”，從語氣上看為晉亡后之追述。［1］347這一說法又與沈約《宋書》“(淵明)所著文章，皆題其年月，義熙以前，則書晉氏年號，自永初以來唯云甲子而已”等記載糾纏在一起，使得問題變得更加復雜。但沈約之說是否確然已是聚訟紛紜，“晉太元中”是否追述也未可一定。此文采用當時小說雜記之體，而此一體裁與史傳關聯(lián)甚密，因此詳細記載時間，弄此狡獪之筆以鄭重其事，也不是沒有可能。何況，僅據(jù)此簡短一句即斷定其寫作時間，也未免草率。

概言之，《桃花源記并詩》虛擬了一個與國家政權相對立的方外世界，這與淵明在隆安義熙年間對出處仕隱的思索與考量相合。淵明在歸隱之前設想的隱居狀態(tài)，即是決斷一切交游、僅與村民野老往來，以農(nóng)耕為主業(yè)、間或有山澤林野之娛的鄉(xiāng)居生活，在其歸隱后也移居到園田居，基本實現(xiàn)了這一愿望，而這與桃花源有山有水的自然環(huán)境、僅有農(nóng)人聚居的人文風情相吻合。晉宋之際淵明的隱居生活早已發(fā)生改變，他對耕作之苦已有認知，與當?shù)匚氖康慕涣饕惨殉蔀槠渖钪兄匾囊徊糠?，尋求知己乃至尚友古人的情緒也十分強烈，而這些在《桃花源記》中并無展現(xiàn)。此外，唐長孺先生指出《桃花源記》是根據(jù)“武陵蠻族的傳說”寫成，而淵明與此傳說接觸的時機當是隆安年間在江陵之時［6］193，由此，這組作品很有可能是淵明假借傳說故事、糅合退隱之思而作。因此，本文認為，《桃花源記并詩》應該作于隆安到義熙之際，亦即其歸隱前后;而其文風婉麗平和，似更有可能作于其歸園田居之初，亦即義熙初年。

［1］王質(zhì).陶淵明年譜［M］.北京:中華書局，1992.

［2］逯欽立.陶淵明集［M］.北京:中華書局，1979.

［3］袁行霈.陶淵明集箋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3.

［4］楊勇.陶淵明集校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5］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M］.北京:中華書局，2007.

［6］唐長孺.魏晉南北朝史論叢續(xù)編［M］.北京:中華書局，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