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愿文集》校讀劄記

●付義琴，趙家棟

（1.南京信息工程大學(xué) 語言文化學(xué)院，南京 210044；2.南京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南京 210097）

敦煌愿文是宗教學(xué)、文學(xué)、史學(xué)、民俗學(xué)、語言學(xué)以及建筑、繪畫藝術(shù)諸方面研究的重要文獻(xiàn)資料。黃征、吳偉二位先生從浩繁的敦煌卷子中搜尋整理出《敦煌愿文集》，［1］其校錄精良，為學(xué)者的研究提供了極大的便利。但由于當(dāng)時各種條件的限制，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失誤。主撰黃征先生先后與曾良、洪玉雙先生及其弟子趙鑫曄合作校錄訂補(bǔ)，學(xué)界如蕭旭、吳新江、張生漢、張小平、龔澤軍諸先生先后著文予以匡補(bǔ)。趙鑫曄更以《敦煌愿文集》的研究作為其博士學(xué)位論文。近年來，筆者一直參與“漢語史語料庫建設(shè)與研究”課題的研究，承擔(dān)敦煌文獻(xiàn)的整理及疑難字詞的搜集考釋工作，在校讀敦煌愿文文獻(xiàn)時，結(jié)合前人校錄與研究成果，每有心得，即札記于工作本之天頭地腳。今撮取數(shù)條，陋聞淺識，還望方家不吝斫之。

本文所引愿文錄文皆據(jù)《敦煌愿文集》，引文后標(biāo)舉頁數(shù)及行數(shù)，以便覆按。為方便起見，文中《敦煌愿文集》之校記簡稱《校記》；蕭旭《〈敦煌愿文集〉校補(bǔ)》簡稱《校補(bǔ)》；［2］趙鑫曄《敦煌佛教愿文研究》簡稱《研究》。［3］其他則隨文出注。

1 “辰（晨）昏不假（斷）［于］諮承，旦暮無虧于□□。”

按：“不假”，《校記》云：“假，當(dāng)作‘段’，為‘?dāng)唷耐艚枳??！粩唷床婚g斷?！薄堆芯俊吩疲骸凹?，P.3518V《沙彌》同，P.3699《患文擬》作‘綴’，通‘輟’?！?《校補(bǔ)》據(jù) 《研究》校語云：“假、綴（輟）同義，故《爾雅》同訓(xùn)為‘已’?！庇衷疲骸啊炕璨患佟础炕璨粡U’。字或作‘暇’?！苯裰^《校記》所說雖音理可通，但似嫌迂曲。《校補(bǔ)》訓(xùn)為“止”義，近似，然亦非確詁。其實(shí)，“辰（晨）昏不假［于］諮承”乃用典也，揚(yáng)雄《法言·君子》：“忠臣孝子，偟乎不偟?！睍x·李軌注云：“偟，暇。言忠孝之人不暇問仙人無益之事也?！鼻濉ね魳s寶《法言義疏》：“宋云：‘忠臣謇謇于事君，孝子汲汲于事父，何暇其仙乎？’”據(jù)此，“不假”當(dāng)讀為“不暇”，“暇”為本字，“不暇”意謂“沒有閑暇”。至于有異文作“綴”通“輟”，《禮記·樂記》：“樂者，所以象德也；禮者，所以綴淫也?！编嵭ⅲ骸熬Y，猶止也?！贝恕安惠z”謂“不能停止”，在語境中則指沒有時間停下來，與“沒有閑暇”語意相類，當(dāng)視為異文近義。

2 或有怨家債主、負(fù)財負(fù)命者，愿領(lǐng)功德分，發(fā)歡喜心

按：“功德分”之“分”，《校記》云：“分，乙卷寫作‘合’?！薄缎Ｑa(bǔ)》云：“乙卷誤。P53、581、709并作‘分’。”今謂作“分”甚是，“功德分”乃是佛教成語。佛教認(rèn)為所造功德有“百分”“十六分”之說。北涼·曇無讖譯《大方等大集經(jīng)》卷三十一 ：“大王，若有護(hù)法所得功德分為百分，先所得福不及其一?！笔ёg（附秦錄）《薩婆多毘尼毘婆沙》卷一：“雖有如是功德，以八齋功德分作十六分，閻浮提王功德，于十六分中不及一分。劉宋·曇摩蜜多譯《虛空藏菩薩神呪經(jīng)》：“行者欲見虛空藏菩薩懺悔所犯惡罪。于夜后分，燒沈水堅黑，沈水若多竭流香，合掌稱虛空藏菩薩名。是善男子隨功德分，見虛空藏所現(xiàn)形色?！绷骸どて帕_譯《解脫道論》卷六：“世尊成就一切行，到一切功德彼岸，……于沙門果無量眾生，得功德分，能令功德具足?！币η亍F摩羅什譯《大智度論》卷二十七：“事有六分修行，名為六波羅蜜：布施、持戒、忍辱是功德分；精進(jìn)、禪定、智慧是慧明分?！绷骸どて帕_譯《解脫道論》卷六：“世尊成就一切行，到一切功德彼岸，……于沙門果無量眾生，得功德分，能令功德具足?！苯裾Z還有“福分”之說。

3 象牙開蘂，重啟雷音；瑪瑙流光，速臨月影

按：“速”字，《校記》未釋?！缎Ｑa(bǔ)》云：“‘速’與‘重’對舉，當(dāng)據(jù)P470作‘還’，形近而訛?！苯裰^作“速”不誤，“速”當(dāng)讀為“數(shù)”，《禮記·曾子問》：“不知其已之遲數(shù)，則豈如行哉！”鄭玄注：“數(shù)讀為速。”《韓非子·難二》：“簡子投枹曰：‘烏乎！吾之士數(shù)弊也?！标惼骈嗉專骸啊秴问洗呵铩べF直篇》‘?dāng)?shù)弊’作‘遬弊’……此文‘?dāng)?shù)’當(dāng)即‘遬’之同音通假字?！墩f文》遬乃速之籀文，則遬、速同字?！痹し堪偂都亩握\之》詩：“多語數(shù)窮深可戒，虛名無用不宜貪?！薄皵?shù)”有“屢次”義，《廣韻·覺韻》：“數(shù)，頻數(shù)?！鼻濉ず萝残小稜栄帕x疏·釋詁上》：“數(shù)者，與屢同意，今人言數(shù)數(shù)，猶言屢屢也。”《孫子·行軍》：“屢賞者窘也；數(shù)罰者困也。”《史記·李斯列傳》：“見吏舍廁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數(shù)驚恐之?！薄稘h書·賈山傳》：“賦斂重數(shù)，百姓任罷?！鳖亷煿抛ⅲ骸皵?shù)，屢也。”準(zhǔn)此，“數(shù)”與“重”對舉。至于異文作“還”，乃近義異文。

4 翠山凝頂，粉月開毫；黛葉寫于眉鮮，青蓮披而目凈

按：“翠山凝頂”之“翠山”指“翠眉”，古代女子用青黛畫眉，故稱。晉·崔豹《古今注·雜注》：“魏宮人好畫長眉，今多作翠眉警鶴髻?！碧啤けR綸《宴席賦得姚美人拍箏歌》：“微收皓腕纏紅袖，深遏朱弦低翠眉。”又女子眉毛的形狀像一個山的形狀，《西京雜記》卷二：“文君 (卓文君 )姣好，眉色如望遠(yuǎn)山。”后因以“眉山”形容女子秀麗的雙眉，唐·韓偓《生查子》詞：“繡被擁輕寒，眉山正愁絶?！碧啤ろf莊《荷葉杯》詞云：“一雙愁黛遠(yuǎn)山眉，不忍更思惟?！彼巍り悗煹馈镀兴_蠻》詞：“髻釵初上朝云卷，眼波翻動眉山遠(yuǎn)?！?/p>

“粉月”，《校記》云：“月，乙卷殘缺?！苯裰^“粉月”指粉面而言，“粉”指妝飾用的白色粉末，亦有染成紅色者。宋玉《登徒子好色賦》：“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薄都本推肪砣骸胺已鄹酀晒c?！鳖亷煿抛ⅲ骸胺壑^鉛粉及米粉，皆以傅面取光潔也?！薄霸隆敝浮霸旅妗倍?，“月面”本指形容如來面如滿月。南朝梁·簡文帝《千佛愿文》：“紺發(fā)日光，蓮眸月面?！薄峨p恩記》：“月面長眉眼紺青?！焙髞怼霸旅妗庇种该廊酥?，唐·李羣玉佳人《龍安寺佳人阿最歌八首》：“團(tuán)團(tuán)明月面，冉冉柳枝腰?！泵鳌に五ァ端即涸~》：“歌扇但疑遮月面，舞衫猶記倚云箏?！薄胺勖妗敝父捣鄣哪槪嘀^面顏白晳，有如傅粉。唐·劉禹錫《歷陽書事七十韻》：“坐久羅衣皺，杯傾粉面骍?！彼巍り悗煹馈杜R江仙》詞：“粉面初生明月，酒容欲退朝霞?！币部山柚该廊恕Ｋ巍べR鑄《定風(fēng)波·桃》詞：“粉面不知何處在？無奈！武陵流水卷春空?！?/p>

此處“粉”與下句“黛”相承?！胺埙臁敝父得娴陌追酆彤嬅嫉镊炷俄n非子·顯學(xué)》：“故善毛嬙、西施之美，無益吾面，用脂澤粉黛，則倍其初。”又“開毫”之“毫”指畫眉之筆。

5 念之者，隨心所降福；禮之者，應(yīng)愿以消災(zāi)

按：“所”字，《校補(bǔ)》云：“所、以對舉同義，所猶而也。P412作‘隨心如降?！?，如讀為而，P434正作‘隨心而降?！??！苯裰^“所”為“而”形近而訛，原卷“所”字作“”，與“而”字形近而訛。敦研008《維摩詰經(jīng)》：“行不飾慈，心無所著?！薄靶胁际┐葻o所遺忘?！逼渲小八弊衷碜鳌啊?；敦研045《舊雜譬喻經(jīng)》：“則到佛所受五戒。” 其中“所”字原卷作“”；敦研《大涅槃經(jīng)》：“有所宣說?！逼渲小八弊衷碜鳌啊薄０矗侯佋獙O《干祿字書》：“所：上俗，下正。”敦煌寫卷“而”字形與“所”寫法亦相似。津藝38《大方廣佛華嚴(yán)經(jīng)卷第十七》：“種種妙相而莊嚴(yán)。” 其中“而”字原卷作“”；敦研《大方等大集經(jīng)》：“說法之聲，齊眾而聞，名不共法。”其中“而”字原卷作“”。至于《校補(bǔ)》據(jù)裴學(xué)?！豆艜撟旨尅分?xùn)釋“所”為“而”義，也似為文獻(xiàn)刻本形訛而致，非為“所”有“而”義。

6 人異（與）非人，咸蒙吉慶

按：《校補(bǔ)》云：“異，P275作‘與’，P321、327、639、731、774并作‘及’，P428作‘以’。以亦及也、與也。”然《校補(bǔ)》未能分析異文原因。今謂“異”為“與”之音借，異，《廣韻》“羊吏切”，為以母去聲志韻；與，《廣韻》有“羊洳切”音，為以母去聲御韻。唐五代西北方音止攝與遇攝讀音相近。

7 遂使九重哀怨，警睿軫于丹墀；萬品懷惶，捕神蹤于鹿野

按：《校補(bǔ)》云：“《詩·終風(fēng)》毛傳：‘懷，傷也。’懷惶，猶言憂惶?！苯裰^《詩·邶風(fēng)·終風(fēng)》：“寤言不寐，愿言則懷?！泵珎鳌皯?，傷也”乃是隨文釋義，而鄭箋則訓(xùn)為“安也，女思我心，如是我則安也”。此外，“懷惶”一詞，文獻(xiàn)未見。其實(shí)，“懷惶”當(dāng)讀為“恛惶”。恛，《集韻》“胡隈切”，匣母平聲灰韻；懷，《廣韻》“戶乖切”，匣母平聲皆韻。唐五代西北方音，皆韻合口與灰韻合流。恛、懷音同或音近而借?！皭o惶”為惶恐不安，心神不定貌。唐·柳宗元《禮部為百官上尊號第二表》：“陛下確違群愿，固守謙沖，此臣等所以兢惕失圖，恛惶無措?！薄抖鼗颓釉~·柳青娘》：“出門斜捻同心弄，意恛惶，固使橫波認(rèn)玉郎。”

8 就（鷲）日騰輝，與星虹而等耀；皇云流彩，共樞電而同鮮

按：《校補(bǔ)》云：“就，P.2767V同?；剩琍.2767V作‘望’。‘皇’當(dāng)作‘望’，與‘就’對舉，皆為介詞，猶言向?！惾铡辉~。”今謂《校補(bǔ)》所?！盎省弊鳌巴奔爸赋觥对肝募沸８摹苞惾铡辈辉~，甚是。然認(rèn)為“就”與“望”皆為介詞，則不確。“就日”“望云”皆是用典?！妒酚洝の宓郾炯o(jì)》：“帝堯者，放勛。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彼抉R貞索隱：“如日之照臨，人咸依就之，若葵藿傾心以向日也。”后以“就日”“望云”比喻對明君圣主的崇仰或思慕，唐·駱賓王《夏日游德州贈高四詩序》：“固仰長安而就日，赴帝鄉(xiāng)以望云。”唐·李德?！斗詈褪ブ颇辖级Y畢詩》：“三臣皆就日，萬國望如云?！彼巍埛狡健镀蛑率吮怼罚骸熬\紫宸，猶結(jié)望云之戀；跡還白社，終懷樂善之心?！薄熬腿铡迸c“望云”皆為述賓結(jié)構(gòu)，“就”與“望”當(dāng)皆為動詞。而愿文中“就日”“望云”皆是典故詞，不可分釋?！熬腿铡薄巴啤苯允欠Q贊皇猷仁德統(tǒng)治如帝堯。

9 故使錄（綠）錯摛英，式表雙瞳之德；玄珪郊祉，爰標(biāo)三漏之功

按：《校補(bǔ)》云：“《類聚》卷4引齊·謝朓《為皇太子侍光華殿曲水宴詩》：‘朱綈葉祉，綠字摛英?！癁榇宋乃尽Ｐ！洝癁椤G’，甚確?！队[》卷81引《尚書中候考》：‘赤文綠錯。’注：‘錯，分也。文而以緑色分其間?！G錯’即指‘綠字’。雙瞳，指舜，也作‘重瞳’、‘二瞳’；三漏，指禹，也作‘參漏’?！苯裰^《校補(bǔ)》所釋“錄（綠）錯”、“雙瞳”、“三漏”，甚確。然未對“玄珪郊祉”有所說明，今試作補(bǔ)釋。

“玄珪”又作“玄圭”，指一種黑色的玉器，上尖下方，古代用以賞賜建立特殊功績的人。此處乃用“禹錫玄圭”之典，《書·禹貢》：“禹錫玄圭，告厥成功?！笨讉鳎骸靶焐?，禹功盡加于四海，故堯賜玄圭以彰顯之，言天功成?！辈躺蚣瘋鳎骸八?，故圭以玄云?！薄稘h書·王莽傳上》：“伯禹錫玄圭，周公受郊祀，蓋以達(dá)天之使，不敢擅天之功也。”

又“郊祉”當(dāng)讀為“效祉”，亦作“効祉”，意為呈現(xiàn)福祉?！赌鲜贰ち杭o(jì)上·武帝上》：“而晷緯呈祥，川岳効祉，代終之符既顯，革運(yùn)之期已萃?！碧啤⒃蕽?jì)《天賦》：“發(fā)星辰而效祉，雜煙云以降祥?！彼巍ね蹁摺短茣肪砥摺胺舛U”：“莫不傾視俯聽，希陪肆覲之禮；效祉呈祥，欽承告成之慶?！?/p>

10 豈謂囗山魔碎，玉樹俄摧

按：《校記》云：“此殘字似可補(bǔ)作‘邪’?！薄抖鼗驮肝难a(bǔ)?！吩疲骸啊健耙蛔衷碜鳌畬殹！薄缎Ｑa(bǔ)》云：“‘寶’字是，P221‘寶山掩（奄）碎，玉樹俄摧。’P787‘保（寶）山俄碎，玉樹初調(diào)（凋）?！疨798‘報（寶）山忽碎，玉樹俄摧。‘魔’與‘俄’對舉，別處作‘奄’或‘忽’，此疑為‘奄’字之誤?！苯裰^《校補(bǔ)》疑“魔”為“奄”字之誤，然“魔”“奄”形音皆相較甚遠(yuǎn)，無有相誤可能。若遽斷為手民誤書，則太過武斷。其實(shí)，“魔”與“俄”對舉，是?！澳А碑?dāng)讀為“驀”，魔，《廣韻》“莫婆切”，明母平聲戈韻，擬音為［muɑ］；驀，《廣韻》“莫白切”，明母入聲陌韻，擬音為［mwɑk］。唐五代西北方音入聲塞尾開始弱化，趨于消失，［mwɑk］＞ ［mwɑ］＞ ［mwɑ］＝ ［muɑ］。 “ 驀 ” 有“奄、忽”義，《祖堂集》卷六“洞山和尚”：“師驀呼侍者，侍者來，師良久云：‘傳語大眾，寒者向火，不寒者上堂來?！庇志硪黄摺捌栈蜕小保骸傲蛛H上堂，師侍立次，有一僧在面前立，師驀推到林際前。”文獻(xiàn)中也見“驀”“忽”連用，《朱子語類》卷五九：“若只管兀然守在這里，驀忽有事至于吾前，操底便散了?！彼巍o名氏《張協(xié)狀元》戲文第十三出：“驀忽心閑，小樓東欄桿鎮(zhèn)倚。”

11 所以大庫藏用單誠，散奉祿之財，舍巨喬（橋）之栗

按：《校補(bǔ)》云：“單，讀為殫，竭也?！苯裰^“單誠”當(dāng)讀為“丹誠”。單為丹的音借字。佛典中習(xí)見“丹誠”，今檢索臺灣法鼓山佛學(xué)院編撰《大正藏》《卍新纂續(xù)藏經(jīng)》，“丹誠”74見，“單誠”7見。這7例“單誠”中亦有作“丹誠”的版本異文。上圖《佛說佛名經(jīng)》卷第六：“眾等相與歷劫已來罪若須彌，云何聞此晏然不畏，不驚不恐？令此精神復(fù)嬰斯苦，實(shí)為可痛。是故弟子等，運(yùn)此單誠，歸依佛?！贝硕挝淖钟忠姟斗鹫f佛名經(jīng)》卷二十六，“單誠”正作“丹誠”“丹誠”與“赤誠”同義，謂赤誠忠心之意，《三國志·魏志·陳思王植傳》：“承答圣問，拾遺左右，乃臣丹誠之至愿，不離于夢想者也。”唐·元稹《鶯鶯傳》：“則當(dāng)骨化形銷，丹誠不泯。”《北史·尒朱榮傳》：“及知毅（奚毅）赤誠，乃召城陽王徽及楊侃、李彧，告以毅語?！碧啤だ畹略！丁戴镪┧钩晥D傳〉序》：“絕大漠而貢赤誠，涉流沙而沾赭汗。”宋·陳亮《酌古論·李愬》：“待以厚禮，示之赤誠?！?/p>

又敦煌文獻(xiàn)《佛名經(jīng)》卷第六：“我等與彼命終之后，或當(dāng)復(fù)墮如此獄中。今日洗心單到，叩頭稽顙，向十方佛大地菩薩求哀懺悔令此一切罪報畢竟消滅。”其中“單到”，于淑建認(rèn)為同“至到”，“單”為“殫”之借字，有“盡”“遍”義，指程度達(dá)到極點(diǎn)。［4］99今謂“單到”乃“單誠至到”之省。上揭“今日洗心單到，叩頭稽顙”句，失譯《佛說佛名經(jīng)》卷二作“今日洗心，單至到，叩頭稽顙。”、又卷十一、卷二十六作“今日洗心，至到丹誠，叩頭稽顙。”又卷二十、卷二十七作“今日至心稽顙，懇切丹誠”。皆是其比也。

12 時序遷陌，儀（俄）經(jīng)中祥。

按：《校補(bǔ)》云：“陌，當(dāng)作‘迫’。遷迫，猶言推逼?！苯裰^《校補(bǔ)》所校甚是。《文選〈秋興賦（并序）〉》：“四運(yùn)忽其代序兮，萬物紛以回薄?！毕蛟唬骸氨。纫?。言四時代為節(jié)序，萬物遞相遷迫也?！薄皶r序遷陌”當(dāng)本于此。

13 理當(dāng)曳履南衙，投肱北闕

按：《校補(bǔ)》云：“‘投肱’不辭，疑當(dāng)作‘投狀’?！苯裰^《校補(bǔ)》所疑無據(jù)，“投肱”不誤?！巴峨拧奔础巴侗邸?，《說文·又部》：“厷，臂上也?！?，厷或從肉?！薄对姟ば⊙拧o羊》：“麾之以肱，畢來既升。”毛傳：“肱，臂也?！薄巴丁庇小罢瘛绷x，“投臂”義同“振臂”，謂舉臂、揮臂，表示奮發(fā)或激昂。舊題漢·李陵《答蘇武書》：“然陵振臂一呼，創(chuàng)病皆起，舉刃指虜?！碧啤ぴ　洞先税夙崱罚骸罢癖壅l相應(yīng)，攢眉獨(dú)不伸。”“曳履”本指拖著鞋子，形容閑暇、從容。唐·劉禹錫《和令狐相公初歸京國賦詩言懷》：“殿庭捧日飄纓入，閣道看山曳履回?！薄耙仿摹迸c“投臂”對舉，一張一弛。“南衙”借指宰相官署，唐代中書、門下、尚書三省均在皇宮之南，故有“南衙”之稱。唐·吳競《貞觀政要·論納諫》：“太宗乃謂玄齡曰：‘君但知南衙事，我北門少有營造，何預(yù)君事？’”《新唐書·高元裕傳》：“元裕諫曰：‘今西頭勢乃重南衙，樞密之權(quán)過宰相?！薄氨标I”為古代宮殿北面的門樓，是臣子等候朝見或上書奏事之處?！稘h書·高帝紀(jì)下》：“蕭何治未央宮，立東闕、北闕、前殿、武庫、太倉。”顏師古注：“未央宮雖南向，而上書、奏事、謁見之徒皆詣北闕。文中“曳履南衙，投肱北闕”意謂掌管宰輔能從容應(yīng)對，朝見或上書奏事能義正言辭。喻指（杜公）有宰輔之能。

［1］黃征，吳偉.敦煌愿文集［M］.長沙：岳麓書社，1995.

［2］蕭旭.《敦煌愿文集》 校補(bǔ) ［C］//群書校補(bǔ)［M］．揚(yáng)州：廣陵書社，2010.

［3］趙鑫曄．敦煌佛教愿文研究［D］.南京：南京師范大學(xué)學(xué)位論文，2009.

［4］于淑建.敦煌佛經(jīng)語詞與俗字研究——以敦煌古佚和疑偽經(jīng)為中心［D］.浙江大學(xué)博士后研究工作報告，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