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對開原內部防御體系的經(jīng)略①

葉淑香

（鐵嶺師范高等專科學校，遼寧 鐵嶺112000）

有明一代，北邊兵戈不絕，前中期主要抵御故元勢力的內犯，后期主要防衛(wèi)后金軍的南侵，故終明之世，北邊防御甚重。為此，明廷修筑了軍防工程長城，并沿線構建了以九鎮(zhèn)為中心的九大防區(qū)，是為九邊。①其中，遼東鎮(zhèn)轄“東至鴨綠江，西至山海關，南至旅順口，北至開原”②之地，傲居極東，負京師肩背，為九邊之首，而開原則是遼東鎮(zhèn)中極具戰(zhàn)略意義之城。

一、開原獨特的地理位置和重要的戰(zhàn)略地位

開原曾為“兩國故都”、“五朝重鎮(zhèn)” ，③素有“遼北古城”之稱。明洪武二十一年（1388），開元路治所移至咸平府。④朱元璋因避諱采納宰相劉伯溫的建議，改“開元”為“開原” ，既不變原名之音，又不變其開拓開創(chuàng)、宏大偉岸、吉祥安康之意，“開原”由此得名。

明代開原為形勝之地，“控臨絕徼，翼帶鎮(zhèn)城，居全遼之上游，為東陲之險要?！雹萜鋿|、北環(huán)山，西蔽于遼河，具有阻山帶河、據(jù)險可守的有利地形，是易攻易守的軍事要地。

人們習慣上把嘉峪關和虎山定為明代長城的東西兩極，實際上，長城還有一極，那就是北極開原。在遼東鎮(zhèn)所轄城鎮(zhèn)排序中，開原的位置僅次于遼陽和廣寧，但就防御而言，其要比二城重要得多。開原地處明朝北端，其西、北、東三面密邇蒙古和女真，經(jīng)常受其劫擾：西北常有兀良哈蒙古的鈔掠，東北時有海西女真的侵逼，東南不斷有建州女真的窺探。這些少數(shù)民族在文化、生活習俗和價值觀等方面都異于漢人，多以游牧和漁獵為主，生產力低下，好搶掠，成為明朝北邊的主要威脅。對此，明人亦多有描述，如“開原地方，二衛(wèi)孤懸，三面接虜，邊情叵測，人民頑野，弊端易積，詐偽橫生，宜設兵備。”“開原， ……多為胡虜窟穴， ……儆報日聞，人咸危之。”“開原當胡虜之沖?！崩钬曉凇兜情_原北城》一詩亦云：“他邊受敵惟一面，此獨三面俱敵隅。孤懸境外樓上肉，誰能長磔鳶與烏?”⑥從這些明人對開原的描述中可以看出，明代的開原在明朝北邊防御體系中的位置真的很特殊，《全遼志》更一語中的地道出了開原作為明朝九邊之極邊的獨特地理位置和重要戰(zhàn)略地位：“臺史氏曰：‘夫遼左控朝鮮，而右引燕薊，前襟溟渤，而后負沙漠，蓋東北一都會也。而遼陽、廣寧、開原三大鎮(zhèn)雄據(jù)鼎峙，稱為形勝之區(qū)，故宋元以往，強藩黠虜，更遞竊據(jù)者不一，而成再世不失，豈非以地利之足藉歟?！雹?/p>

二、明朝對開原內部防御體系的經(jīng)略

明初， 開元為元將納哈出所踞。洪武二十年（1387），朱元璋派宋國公馮勝、穎國公傅友德及大將藍玉等，率重兵圍困納哈出于老巢金山，納哈出被迫出降，從此，開元盡歸明朝管轄。開原作為明朝有效管轄的極北邊陲，把守著明朝的北大門，可以說，開原城的安危關系到明政府的生死存亡，明亡的歷史也證明了這一點，故有明一代極為關注開原，采取一系列措施對其內部防御體系苦心經(jīng)略。

（一）組織管理系統(tǒng)

根據(jù)開原周邊情勢，明政府在開原建立和實行政治、軍事制度，建立完善的組織管理系統(tǒng)，以增強其抵御邊外勢力侵逼的能力。

1.封王建藩

朱元璋認為“天下之大，必建藩屏， ……為久安長治之計”⑧，然唯其子孫才是最可靠的屏藩，故建國伊始，明太祖即作出封王建藩的決策，并加以實施。洪武二年（1369），朱元璋“定諸王封建之制”⑨。在其二十六子中，有二十三子被分封到全國各戰(zhàn)略要地。為“捍衛(wèi)北邊、藩屏王室” ，明朝先后于北部邊疆分封塞王十二人，其中分封在遼東地區(qū)的塞王有遼王、韓王和沈王，開原即為韓王朱松的封地。遼東三塞王制是明朝當時整個邊疆塞王體制的一個組成部分，這個體制的總體構想是東起開原，西迄甘肅，分設十二王府，形成衛(wèi)所與藩王相互制約之勢，從而鞏固北部邊疆。遼東三塞王雖因故都先后撤改，但足見明廷對開原的重視。

2.設立衛(wèi)所

除實行封王建藩的政治制度外，明朝在開原還實行衛(wèi)所軍制，用以加強開原對周邊的防御。

金山戰(zhàn)役是明王朝在遼東地區(qū)設置衛(wèi)所的重要分水嶺：金山戰(zhàn)役前，明政府設置衛(wèi)所主要局限于遼南地區(qū)；金山戰(zhàn)役后，北部頑敵納哈出殘余勢力被鏟除，明朝遼東地區(qū)的軍事防線向北推移，急需充實邊防的問題被提到日程上來，于是，洪武二十一年（1388），明廷“徙置三萬衛(wèi)于開元”⑩，使開原的軍事力量得到了加強，三萬衛(wèi)也就此成為明朝北部邊陲的防御前沿，其官兵擔負起了安土守邊的重任，對此史料不乏記敘。如洪武二十八年（1395）三月，“是月敕總兵官周興，令都督僉事宋晟領遼王府中護衛(wèi)、都督劉真領寧王府中衛(wèi)，指揮莊德領三萬衛(wèi)軍馬，征剿野人，畢日領還。”?永樂八年（1410），三萬衛(wèi)指揮僉事裴牙失帖木兒“從征迤北，率所部精甲為前鋒，至靜虜鎮(zhèn)敗虜兵，進廣截止，戍虜逆，戰(zhàn)矢如雨。裴牙失帖木兒與麾下直當其前，下馬列陣，引滿齊發(fā)，虜不能支，大兵繼至，虜眾幾潰，俘獲無算， 升指揮同知?！?為了進一步鞏固開原的防衛(wèi)， 洪武二十六年（1393），明政府又將初置于牛家莊?的遼海衛(wèi)徙治于開原城。這樣，開原就在原有三萬衛(wèi)的基礎上，又增加了一個遼海衛(wèi)的建置，它使得開原的軍事實力超出了同等路城。但是，此時明政府仍有隱憂，即開原與沈陽之間有一個近二百里的真空地帶，其極易被夷人利用，借以切斷開原城的退路，因而，同年四月，明廷又“徙遼東鐵嶺衛(wèi)治于沈陽、開元兩界古州之地” 。?《明太祖實錄》上記載：鐵嶺衛(wèi)“控扼夷落，保障邊陲，山川環(huán)繞，屹為要地?！?有了鐵嶺城，開原就多了一道屏障，有了一個堅固的后衛(wèi)。有關開原各衛(wèi)所情況及所屬關系茲列表加以說明如下（見表一）。

（二）長城防御系統(tǒng)

針對開原土曠人稀、“地多山險”的特點，明政府在設制建衛(wèi)防守的同時，因地制宜，“量地緩沖” ，就地取材，在開原建立了防御工事邊墻，即長城，以解決兵力有限和處處設防之間的矛盾。

開原的邊墻由東至西大致呈“ ∩”型，綿延250 公里，沿線建有堡城、壕塹、墩臺、關隘等輔助設施，邊墻用以蔽障抵御，城堡用于蓄兵設伏，墩臺用來守報警，這些設施相互配合，結成一體，形成了堅固的防衛(wèi)體系，在開原邊關防務上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F(xiàn)將開原邊墻，臨邊堡城、墩臺及兵力情況列表如下（見表二）。

邊墻筑成以后，由于自然損蝕和邊地各族的拆墻進犯需要不斷修增，明政府曾多次撥專款、組織力量對包括開原城在內的邊墻進行大規(guī)模的維修，如成化十五年（1479），明政權對“自開原抵鴨綠江”?的遼東東路邊墻進行維修，這是自正統(tǒng)十幾年間整個遼東邊墻修筑完畢之后，經(jīng)過二十幾年的時間之后的第一次維修。正德十六年（1521）十一月，巡撫都御史李承勛對開原的邊備情況甚憂，上奏朝廷：“遼東邊備久弛，開原尤甚，兵籍存者十之一二，墻堡墩臺頹圮殆盡”，當他得知“自守將孫棠不巡烽堠，僅依城掘壕塹自守，而沿邊延袤數(shù)百里皆為夷虜射獵之區(qū)”的情況后，亟請朝廷撥款維護邊墻，朝廷也覺得“邊垣圮廢，夷虜猖獗”，有再次維修的必要，遂撥付巨款白銀40 余萬兩對遼東邊墻進行大規(guī)模修繕。在修繕過程中，對中固、鐵嶺兩地的城防設施也作了一定加固。?嘉靖二十二年（1543），巡撫遼東都御史孫會奏請：“開原等處孤懸一隅，三面受敵，墻垣損壞，急宜繕治” ，?于是朝廷從山東撥銀八萬余兩用于開原地方的遼東邊墻維護。萬歷元年（1573），蒙古兀良哈的泰寧部、朵彥部首領發(fā)兵深入鐵嶺境內，“遼東都督僉事李成梁率師御之，大破敵眾于鎮(zhèn)西堡”，并“增筑長邊以嚴守” 。?三十七年七月十九日熊廷弼上《議屯田修邊疏》：“自大黑山，東至三岔河，又逾河，起海、遼、開、鐵至鎮(zhèn)北關，地土堅，濠溝水口，俱如前式；惟累土為塹，當用土筏包砌于外，如土城然，以取其峻，且草長固可以堅久?！庇痔岢觯骸皷|昌以北至慶云堡以南，數(shù)河橫出，皆可引水灌入濠，深可丈，淺可五、六尺，入春、夏、秋間，邊騎難越，冬間冰結，墻上凝固，又不得挖掘而入?！薄皷|起靖安，迤東南至鴨綠江一帶，邊臨海，山林叢薄，似亦不可無濠一道?！睂τ谛芡㈠龅慕ㄗh，朝廷認為“廷弼言防邊以守為上，繕垣建堡，有十五利，奏行之。”?明政府對包括開原城在內的邊墻不惜多次撥巨款進行大規(guī)模的維修，大大增強了邊墻的有效防御作用，同時，它也從側面說明了開原在明王朝統(tǒng)治者心中所占的位置與分量。

表一 開原各衛(wèi)所情況及所屬關系茲列表

（三）驛傳遞運系統(tǒng)

明朝對驛傳遞運特別重視，在設立遼東都司之后，即著手經(jīng)營遼東地區(qū)的交通驛道。當時遼東地區(qū)的驛路主要有四條，皆以鎮(zhèn)所在地遼陽為中心：由遼陽至山海關的驛路稱遼西路，也是通往北京的驛路；由遼陽至旅順口關的驛路稱遼南路；由遼陽至丹東鴨綠江西岸九連城，并通往朝鮮的驛路稱遼東路，也稱之為中朝友誼路；由遼陽至開原的交通驛路，稱遼北路。在各驛路上，每相距三十至六十里（明里）路程，建一座驛站、遞運所、鋪、亭、路臺等防御設施，形成了完備的驛傳遞運系統(tǒng)。明朝在開原及其周邊地區(qū)從北至南依次建有開原驛、撫順驛、銀州驛、懿路驛4 個驛站，它們保證了開原城軍情急務的傳遞和軍需物資的轉運通道的暢達，最大限度地強化了開原各衛(wèi)所、堡城之間以及開原與外部的聯(lián)系。

總之，明政府對開原內部防御體系的經(jīng)略，其目的就是為了加強和鞏固北邊安全。正是明廷的高度關注和苦心經(jīng)營，才使得當時被戰(zhàn)爭和兵災時時籠罩著的北部邊塞整體形勢較為緩和，并未發(fā)生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這其中，開原發(fā)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特別是它阻擋和減緩了后金軍南下的腳步。

表二 開原邊墻，臨邊堡城、墩臺及兵力情況列表

①指遼東、宣府、薊州、大同、太原、榆林、寧夏、固原、甘肅九鎮(zhèn)邊墻。

②《明史》卷四一《地理志二》。

③兩國故都：東夏、東遼的開國都城。五朝重鎮(zhèn)：遼為咸州城，金為咸平府城， 元為開元路城， 明為遼東地區(qū)的北路屯兵城，清為遼北駐防城。在這五朝， 開原一直是遼北的政治中心、軍事重鎮(zhèn)。

④今遼寧省開原老城。

⑤（清）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三七《山東八》。

⑥（明）李輔.《全遼志》卷六《藝文》。

⑦（明）李輔《全遼志》卷一《圖志考》。

⑧《明太祖實錄》卷五一。

⑨《明史》卷一《太祖紀二》。

⑩《明太祖實錄》卷一百八十九。

?《明太祖實錄》卷二百三十七。

?《全遼志》卷四《宦業(yè)志》。

?牛莊即今海城牛莊。

?《明太祖實錄》卷之二百二十七。

?（清）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三七《山東八》。

?《明憲宗實錄》卷一百九十一。

?《明史?李承勛傳》。

?《明世宗實錄》嘉靖二十二年十二月乙未。

?《明神宗實錄》卷九。

?《明史?熊廷弼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