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癖

胡雪萌

“這個是香格里拉的孔雀毛，這是珍貴的松綠石，市面上這么一小塊要一百多塊錢呢……”他一樣一樣地把稀奇古怪的東西堆在茶幾上，坐在旁邊給我細心地講解，而我則撇著嘴頗不耐煩地在那堆東西里挑來揀去。

我爸，是個導(dǎo)游。這是個很有趣的職業(yè)，能免費吃大餐、看名勝古跡等等。他幾乎走遍了這個國家的半壁江山。我總是盼著他回來，因為總會有一些好吃的、好玩的能夠?qū)⑺谖倚哪恐械男蜗笏茉斓酶痈叽蟆?/p>

“砰”的一聲，門打開了，爸爸提著行李箱站在門口。我慢吞吞地擱下筆，優(yōu)哉游哉地走到門口。媽媽已經(jīng)在噓寒問暖了。我聳了聳肩，迫不及待地打開他的包，還沒看清里面有什么，他就先一步奪過包，拉著我到沙發(fā)上坐下來，笑著說：“來，萌萌啊，老爸告訴你，這次去云南買了好多東西?！蔽乙稽c兒也提不起興趣，只想等他把東西都拿出來挑出自己喜歡的就回去寫作業(yè)。不經(jīng)意地，余光瞥見媽媽在對我擠眉弄眼，她的意思我明白：你爸回來了你怎么都不知道招呼一聲，就知道看東西。我這才想起來，老爸大老遠地回來，我竟連一句“爸”都沒喊。算了，現(xiàn)在喊多虛情假意啊！以后再說吧。接下來，就出現(xiàn)了文章開頭那一幕。他就一直那樣看著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直到我挑好。

我抱著一堆幾乎拿不動的東西正想走，他卻突然說話了：“萌萌啊?！彼穆曇魡〉?，聽起來如一聲嘆息。幾乎同時，他的那只大手也伸了過來，落在我的頭上。我立刻覺得頭往下一沉，他用的力氣好大！溫暖的大手在我的頭上移動著，像在摸著他最珍視的什么寶物一樣。我鼓足勇氣抬頭看他，他就用那雙眼睛看著我，用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我，目光那樣慈愛但又帶點兒悲傷疲憊。我的鼻子霎時就酸了，頭又垂了下去。我實在沒有勇氣看著他，他辛苦了那么久，回到家我連一句平常的稱呼都沒有；他那么了解我、關(guān)心我，給我?guī)Я四敲炊鄸|西，回到家竟然連一句普通的感謝都得不到！這何等令人心酸，而他，竟然還能用那樣一種平靜而又疲憊，慈愛而又心疼的眼神望著我。這樣的感受連我這個小孩子都想象得到，何況他是一個已經(jīng)為人父的大人？

也許是我的想象力太豐富，他的那個眼神已經(jīng)定格成了一張泛黃的照片。每次想起來都會讓我眼眶濕潤。我曾經(jīng)問過他，為什么你每次拍我都要用那么大的力？他憨憨地笑了，回答：“沒辦法，我手勁兒生來就大嘛?！爆F(xiàn)在想來，這是無盡的酸楚和無奈。我想，他每次看到我被他拍后痛得嗷嗷叫的表情時，一定是極其傷心的。如此往復(fù)，他的心一定早已傷痕累累。

用力拍人是他的手癖。他把自己的愛隱藏得如此之深，深到只有用這樣的方式才表達得出來。不被人理解也好，被人傷害也好，終究只有他一個人承受。直到今天，我才終于明白——父愛，如山??！

佳作點評

都說“父愛如山”，但要生動真切地予以表現(xiàn)，確實不是一件易事。本篇習(xí)作，小作者選取了父親“用力拍人”的“手癖”作為切入點，截取了父女小別重逢的生活場景，經(jīng)過充分的鋪墊，再借助傳神的動作、心理、神態(tài)等描寫'將父親對自己的摯愛逼真而形象地表達出來。文事敘議結(jié)合，藝術(shù)性地表現(xiàn)了自己對父親的理解解和感恩，感染力強。

（張廣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