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岱
(中共山東省委黨校哲學部,山東濟南 250103)
關于哈貝馬斯的“正義”范疇,哲學界一直存在諸多爭議。有些學者認為,哈貝馬斯的“正義”并不是政治哲學家通常理解的“正義”,前者出現(xiàn)在一個非常不同的話語體系中。姚大志在對羅爾斯和哈貝馬斯正義理論的比較研究中,就提出了如下觀點:“羅爾斯的正義理論關心的是社會的基本結構和基本政治制度問題,他試圖尋找一種將自由和平等這些價值實現(xiàn)出來的最佳途徑?!愸R斯……關心的則是對當代西方社會進行意識形態(tài)批判,揭示出它所存在的合法性危機,以推動社會的改革、完善和進步?!保?]16如果將羅爾斯看作典型的政治哲學家,而他提出的正義理論的目標又為大多數(shù)政治哲學家所認可的話,那么哈貝馬斯的正義理論顯然偏離了這個軌道。正是循著這一思路,許多學者進一步提出,是否更應當將哈貝馬斯的“正義”理解為“合法性”?因為哈貝馬斯認為正義的達成,依賴的是在規(guī)范的公共空間中人們的自由、平等的商談。而這種商談的結論,無論哈貝馬斯怎樣定位它——譬如將其稱為“正義的”——它首先應當被看作是得到大眾承認的“合法的”結論。可是,“合法性”和“正義”又有著怎樣的聯(lián)系?這許許多多的問題,在哈貝馬斯研究者的腦海中打了結,需要細致的梳理才可能被解開。而筆者用于解惑的工具,則是哈貝馬斯的批判詮釋學。
“正義”一直是政治哲學研究的核心范疇。古往今來,諸多學者針對“正義”一詞給出了各色解讀。如果要將這些解讀逐一歸類的話,那么“形式的”或“實質的”便是重要標準之一。實際上,人們也往往依照這一標準劃分哈貝馬斯的正義理論與以羅爾斯為代表的其他政治哲學家的正義理論。
所謂“實質的”正義,往往具有如下特點,即它們通常賦予正義以一種實在的價值承諾。譬如亞里士多德就將正義理解為“平等”:“政治學上的善就是‘正義’,正義以公共利益為依歸。按照一般的認識,正義是某些事物的‘平等’(均等)觀念?!保?]148而這“平等”則意味著“在某些方面以數(shù)量平等,而另些方面則以比值平等”[2]235。與此不同,盧梭在談及正義時,將它理解為人民主權、社會契約,是一種公意。而在德國古典哲學大師康德那里,正義成為人類“善良意志”的體現(xiàn)。甚至對于以“形式正義”來標榜自己的正義觀的羅爾斯來說,正義也被賦予了某種實質的價值,這就是“作為公平的正義”。由此看來,盡管這些哲學家在對待正義范疇時有各自不同的理解,但在一點上是一致的,即都賦予正義一種實質標準。他們認為,無論時代如何變遷,社會的政治、法律制度如何變化,正義的普遍、先在的價值是確定不移的。正義由此成為一種形而上的理想。
可是,問題在于,這種理想早已被現(xiàn)代性打得支離破碎。如果說在前現(xiàn)代社會,人們還具有統(tǒng)一的價值觀念,還可以有某種一元價值統(tǒng)御人類的心靈與身體的話,那么隨著韋伯的去魅化時代的來臨,那種統(tǒng)攝一切的力量就失去了自身的魅力。價值的多元化由此取代一元化,成為現(xiàn)代社會的主要特征。實際上,也正是由于多元價值的存在,才導致了不同學者對正義范疇的不同價值承諾。這些承諾在極力證成自身的合理性的時候,其實也已經(jīng)向人類宣稱,尋找一種普遍、先在、永恒的正義標準的可能性已經(jīng)不存在了。正是在這個背景之下,在實質正義無處容身之時,程序正義引起了人們的關注。
在政治哲學界,將“程序正義”帶入人類視野并使之引起廣泛關注的是美國政治哲學家羅爾斯。他認為一種純粹的程序正義,并不存在先在的標準,只要規(guī)定合理的程序,就一定能夠達成正義的結果。換句話說,一件事情正義與否,要以程序的有效作為保證。正義就是正義程序之結果。羅爾斯將賭博作為程序正義的典型例證。他說,只要賭博的程序是公平合理的,并且人們自愿參加賭博,而在賭博的過程中不存在作弊的情況,那么其結果就是公正的。
哈貝馬斯的形式正義便是在羅爾斯的啟發(fā)下,同時又是在與后者的爭論過程中實現(xiàn)的。在那些廣為人知的哈貝馬斯與羅爾斯的論戰(zhàn)中,哈貝馬斯認為后者盡管正確提出了程序正義的概念,但并沒有因此在其理論中有效貫徹這種程序正義。這是因為,在羅爾斯提出的兩條正義原則,即自由的優(yōu)先性原則和正義對效率和福利的優(yōu)先原則中,他已經(jīng)先在地設定了某種價值承諾,即自由和平等。換句話說,在羅爾斯那里,“正義……不是正義程序之結果,相反,程序變成了為達到某種預定結果而選擇的設計。在這種意義上,羅爾斯的正義不是程序的,而是實質的”[1]11。于是,在吸取了羅爾斯形式正義“實質化”的教訓之后,哈貝馬斯提出了自己的理解。他認為,作為公正程序之結果的正義,是通過公民之間的商談、對話、交流之后達成的共識所決定的。只要有一個合理的商談程序保證公民之間的自由、平等的對話,便一定能夠產(chǎn)出正義的結論。
既然程序在哈貝馬斯的正義觀中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或者說,程序的公正保證了結果的公正,那么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怎樣確保公民商談程序的公正性。哈貝馬斯在普遍語用學中借助對“理想的言語環(huán)境”的描述來說明這點。所謂“理想的言語環(huán)境”,其實是一個具有嚴格準入原則的對話空間,其中每一個話語主體都享有平等、自由和公正的話語權利,防止話語霸權的出現(xiàn)。哈貝馬斯將這些準入原則歸結為四點:“(一)一種話語的所有潛在參與者均有同等參與話語論證的權利,任何人都可以隨時發(fā)表任何意見或對任何意見表示反對,可以提出質疑或反駁質疑。(二)所有話語參與者都有同等權利作出解釋、主張、建議和論證,并對話語的有效性規(guī)范提出疑問、提供理由或表示反對,任何犯過失的論證或批評都不應遭到壓制……(三)話語活動的參與者必須有同等的權利實施表達式話語行為,即表達他們的好惡、情感和愿望……(四)每一個話語參與者作為行為人都必須有同等的權利實施調(diào)節(jié)性話語行為,即發(fā)出命令和拒絕命令,作出允許和禁止,作出承諾或拒絕承諾,自我辯護或要求別人做出自我辯護?!保?]哈貝馬斯認為,如果這四項條件可以得到合理的實施,程序的公正就將得到有效的保障。由此人們得出的結論,便一定具有正義特征。
需要說明的是,這種“理想的話語環(huán)境”在現(xiàn)實中不可能獲得完美的實現(xiàn),哈貝馬斯也因此以“反事實性”來歸結其特征。認為理想的話語環(huán)境是反事實的,首先意味著這一環(huán)境的先天性和理想性。不過,“即便它違背了事實,但在交往中仍是一個有效用的虛構物。……理想的言語環(huán)境……因此是雙重的,它既是一種期待,但同時又在實際中發(fā)揮作用?!保?]從這個角度講,人們并不能借助話語環(huán)境的理想性否認它在保障對話程序的公正性方面發(fā)揮的作用。
可是,即便哈貝馬斯的正義理論在批判羅爾斯正義觀的基礎上得到了“理想言語環(huán)境”的保障,我們也無法輕易回答這樣一些疑問。譬如,當哈貝馬斯將正義定位為程序時,他所要表達的一個基本觀念是,任何正義或者具有正義精神的東西,都是合法秩序的產(chǎn)物。換句話說,沒有經(jīng)過合法程序證成的東西都是不合法的。那么,我們是否可以將哈貝馬斯的正義理解為“合法性”呢?進而言之,如果“正義”意味著“合法性”,那么這種正義所規(guī)定的便不僅僅是政治哲學領域中的正義,而且可以作為其他正義的理論框架。人們完全可以借助合法的商談活動,獲得各個領域而非僅僅是政治領域中的正義觀念。這樣,哈貝馬斯的正義便從政治概念走向綜合概念。這就使得哈貝馬斯的正義離傳統(tǒng)的政治哲學的正義越來越遠。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呢?我們又當如何面對這種狀況?筆者認為,借助對哈貝馬斯正義范疇的詮釋學解讀,可以得到一些啟示。
所謂詮釋學,筆者特指建立在伽達默爾的哲學詮釋學基礎之上的“批判詮釋學”。它是哈貝馬斯發(fā)展出的一種嶄新的詮釋理論,是集合“真理”與“方法”為一體、貫穿哈貝馬斯理論始終的方法論原則。這種原則對于解讀哈貝馬斯的正義范疇、回答正義與合法性關系等疑惑至關重要??梢詮呐性忈寣W的兩種特征,即批判和詮釋的角度展開考察。
批判詮釋學與以往詮釋學理論的最大不同,就在于前者的“批判性”。這是哈貝馬斯從法蘭克福學派前輩那里繼承而來的核心意識。批判的對象是西方社會中普遍存在的意識形態(tài)統(tǒng)治。哈貝馬斯認為,隨著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發(fā)展到晚期階段,國家對社會和個體的干預和控制可謂無孔不入。他曾經(jīng)總結了國家干預的幾種主要形式,例如對物質基礎設施的改善,普遍教育體制的建立,失業(yè)補貼、福利的發(fā)放等等。這些干預措施雖然在表面上保障了晚期資本主義的平穩(wěn)發(fā)展,但如此一來,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便在不知不覺中受到了國家的侵擾,個人生活的自主性和私密性蕩然無存。這就是意識形態(tài)控制的結果?;谶@樣一種社會現(xiàn)實,哈貝馬斯所有理論的出發(fā)點都是進行徹底的意識形態(tài)批判,這當然包括其正義理論。從這個角度講,姚大志對哈貝馬斯正義觀的評述是恰當?shù)?,即它關心的是對當代西方社會進行意識形態(tài)批判,其基本態(tài)度是否定、批判的,而非肯定、積極和建設性的。事實上,如果將上述分析做進一步的延伸,我們也可以尋到哈貝馬斯在他的正義理論中堅持形式正義而非實質正義的理由。在哈貝馬斯看來,要防止晚期資本主義社會無孔不入的意識形態(tài)控制現(xiàn)象,單純通過提出“正義是平等”,或“正義是自由意志”等論斷并沒有太多現(xiàn)實價值,或者說即便人們抱著良好的期望確立正義的理念,也無法保障這種理念對意識形態(tài)的抵抗力。與此相反,如果當正義成為一種程序,強調(diào)過程的重要性并時刻以批判意識武裝自己時,意識形態(tài)要素的滲入就變得極其困難了。
盡管哈貝馬斯的正義理論始終具有批判指向,但批判的目的并不是要徹底摧毀資本主義制度。從某種意義上講,哈貝馬斯是晚期資本主義社會中的牛虻,他希望通過自己的批判改善意識形態(tài)控制的現(xiàn)狀,防止合法性危機的出現(xiàn)。前文談到,西方社會的意識形態(tài)控制的典型表現(xiàn)之一,就是國家干預的出現(xiàn)和不斷加強?!霸谫Y本主義發(fā)展過程中,政治系統(tǒng)的范圍不僅推進到了經(jīng)濟系統(tǒng)中,而且也推進到了社會文化系統(tǒng)中?!保?]54這種迅速擴張的狀況使得原本具有自律性的文化傳統(tǒng)受到了侵害和削弱。而文化傳統(tǒng)所具有的那項重要任務,即為國家提供合法性支撐,便由此遭到了致命的打擊。哈貝馬斯在《合法化危機》中對這一狀況做出了如下描述:“國家不能簡單的接管文化系統(tǒng),國家計劃領域的膨脹實際上使得文化的自主性成為了問題?!饬x’是一種稀有資源,現(xiàn)在變得更加稀有。因此,以使用價值為取向的期望,即追求成功的期望,正在公眾中興起。財政所吮吸的‘意義’資源,必然要取代有限的‘意義’資源。失去的合法化必須要根據(jù)系統(tǒng)的要求來加以彌補。只要對這種彌補的要求比可獲得價值量增長得快,或者用這種彌補無法滿足新出現(xiàn)的期望,就會出現(xiàn)合法化危機?!保?]79由此看來,如果放任國家意識形態(tài)要素對社會和個人的侵擾,最終結果將是國家自身的合法性受到質疑,國家存在變得岌岌可危。從這個角度講,哈貝馬斯的批判理念,并且也是貫穿于正義理論中的批判理念的根本目的,就是維護國家的合法性。于是,在繞過一個大圈之后,終于可以看到正義與合法化的關聯(lián)。哈貝馬斯的正義理論,的確是為合法化服務的。將其正義理解為合法化,在某種意義上講具有合理性。
在批判詮釋學中,“批判性”的特質是建立在“詮釋”的基礎之上的。這種詮釋原則來源于伽達默爾的哲學詮釋學。哈貝馬斯在與伽達默爾的論戰(zhàn)過程中,并沒有全盤否定后者的詮釋學理論。在他看來,伽達默爾對人類的詮釋境遇的強調(diào)是有必要的,人的存在根本而言是詮釋性的存在。不過,由于伽達默爾過于重視詮釋的問題,而沒有意識到滲透在詮釋過程中的意識形態(tài)要素,因此容易被統(tǒng)治階層利用。正是基于這一理由,哈貝馬斯才在哲學詮釋學中加入了批判要素,以使這種理論更為全面并且更適用于意識形態(tài)批判的目的。但是,不可否認的是,詮釋要素一直是哈貝馬斯批判詮釋學的基礎性要素,也是在分析哈貝馬斯的各個分支理論時不容忽視的一個要素。因而,在哈貝馬斯的正義觀念中,我們還是清晰地看到了詮釋理論的身影。
前文談到,哈貝馬斯的程序正義借助公民之間自由平等的商談、對話和交往而實現(xiàn)。而交往對話的過程,歸根結底是人與人之間的詮釋過程。每個話語個體依據(jù)各自獨特的視域范圍針對某個話題提出個人的觀點,并在與他人的交談過程中實現(xiàn)視域融合,從而最終達成某種共識。這就是詮釋的程序。哈貝馬斯的正義,在某種程度上以詮釋為支撐。
如果將哈貝馬斯筆下的正義獲取的詮釋性程序再做進一步的分析,便會發(fā)現(xiàn),它又同合法性存在著深入的關聯(lián)。依據(jù)合法性(legitimacy)的定義,在政治哲學領域,它首先是指民眾對統(tǒng)治秩序的信賴、忠誠、贊同與支持。換句話說,一種政治理念、政治決策之所以被稱作是合法的,基本條件之一便是能獲得公民的支持。由此,一旦某種理念出自于民眾之間的對話交往,這種理念就必然具有合法性。①正義和合法性的合流,在此變得顯而易見。這正是多數(shù)學者將哈貝馬斯的“正義”理解為“合法性”的重要原因之一。
這里還有一個問題值得筆者稍做解釋。因為如果我們簡單地認為通過公眾認可的東西一定是合法的和正義的,似乎還是缺乏某種理性支撐。即便是在自由、平等的對話環(huán)境中,又當用什么來證實詮釋對話結果的可信賴性?這涉及哈貝馬斯交往理論的部分內(nèi)容。哈貝馬斯在《交往行動理論》中曾經(jīng)專門論述說,交往行動——在本文中主要是指公民間的詮釋性的對話、商談行為——是人類所有行動中最具合理性的。人們在交往過程中,要求對方就其理論的有效性——這包括可理解性、真實性、真誠性和正確性——提出保證,也就是說言談雙方首先必須說出可以理解的句子,這些句子就其陳述某種事實而言必須是真實的,就其言談的態(tài)度而言必須真誠地吐露自己的觀點,并且要在公認的規(guī)范背景之下思考問題。這就在某種程度上確保了對話過程的合理性。于是,哈貝馬斯的程序正義理論所規(guī)定的對話商談中,可以讀出合法性、正義與合理性這三層含義。②
通過上文論述得出的結論是,在哈貝馬斯那里,正義與合法性可以劃等號。可是,羅爾斯對這點并不十分滿意。在《政治自由主義》中,羅爾斯就如下三方面問題提出質疑:第一,哈貝馬斯在他絕大多數(shù)作品中,更多使用“合法性”的概念,而非“正義”,“這樣一來,問題的焦點就是合法性的理念,而不是正義的理念了”[6]113;第二,“合法性是一個比正義更弱的理念,它給可行的行為所施加的約束也更弱一些”[6]113;第三,“合法的”和“正義的”并不是一回事。說某項法律、制度等是合法的,并不代表它們一定是正義的。
可以借助羅爾斯關于合法性和正義的區(qū)分對這兩個概念的關系做更加深入的理解。不可否認,從羅爾斯的視角出發(fā),前兩個質疑是正確的。當哈貝馬斯考察正義概念時,他的確是在合法性的意義上使用它。不過,與其說這是哈貝馬斯正義理論的失當,不如說是他看待正義的一個獨特視角。由于哈貝馬斯的研究視域一直停留在意識形態(tài)批判和合法性危機的層面,所以即便他使用正義概念,其出發(fā)點仍舊是合法性問題。
至于第三個質疑,筆者認為有必要進行進一步的分析。談到合法性,它首要的一個特征是民眾對統(tǒng)治的有效性的認可,但其意義并非僅限于此?;诟涤儡妼愸R斯的“l(fā)egitimacy”的解讀,該范疇實際上包含經(jīng)驗和超驗兩層含義。上面談到的僅是合法性的經(jīng)驗層面,但“它缺乏對這種有效性的基礎說明,缺乏對大眾認同態(tài)度的批判分析態(tài)度,很容易導致認同標準的隨意性,而失去客觀的標準”[7]179。于是,合法性還要求超驗層面的意義,即對合法性的價值基礎的強調(diào)?!耙虼?,哈貝馬斯要求從經(jīng)驗和超驗兩個層次上理解legitimacy概念,既堅持經(jīng)驗主義的立場,主張legitimacy應該得到民眾的支持和認可,legitimacy應該有程序化的形式保障;又堅持價值規(guī)范主義的立場,主張legitimacy應該具備一個堅實的價值基礎,兩者結合,造成一種統(tǒng)一的 legitimacy概念。”[7]179此時便可以提出并正確理解哈貝馬斯對合法性范疇的界定:“關于合法性,我把它理解為一個政治秩序被認可的價值。合法性要求則與某個規(guī)范決定了的社會同一性的社會一體化之維護相聯(lián)系?!保?]從這個意義上講,不能說羅爾斯對哈貝馬斯的第三個質疑是正確的,因為哈貝馬斯的合法性范疇中實際上包含了道德的、價值的訴求:合法的同樣也可以是正義的。
到此為止,哈貝馬斯的正義與合法性的關系已經(jīng)得到細致的解析,關于哈貝馬斯正義范疇的論證也可告一段落。由此得出的結論是:如果我們從傳統(tǒng)的政治哲學視角——譬如從羅爾斯的視角——看待哈貝馬斯的“正義”范疇,它的確脫離了原本嚴格的政治視域,與“合法性”結成聯(lián)盟,并成為一個綜合性概念。但是,一旦回到哈貝馬斯本身,就會發(fā)現(xiàn)這樣的正義范疇恰是最符合其社會批判理論需要的范疇,是具有合理性和可接受性的。
注釋:
①這更直接地解答了上部分提出的晚期資本主義社會合法化危機的根本原因,即它缺乏民眾的支持。
②需要說明的是,即便筆者在此將合法性和正義做了等同處理,但合理性與前兩者并不是相同的概念。相對而言,合法性(legitimacy)更加強調(diào)被承認的層面,而合理性(rationality)則要求人們提供理由、證成理由,并且建立某種規(guī)范。所以,筆者在這個部分提及交往的合理性,并不是對商談的合法性或者正義的另一種證明,而只是希望從另一個層面對對話交往行為做補充性的解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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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國鋒.關于一個公正世界的“烏托邦”構想[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1:152-153.
[4] THOMAS MCCARTHY.The Critical Theory of Jurgen Habermas[M].the MIT press,1978: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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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傅永軍.‘legitimacy’之詮證——兼論哈貝馬斯重建的合法性理論的意義:《中國詮釋學》第3輯[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6.
[8]哈貝馬斯.交往與社會進化[M].張博樹,譯.重慶:重慶出版社,1989: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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