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山林里的朋友連載二

第三章 拯救白月牙（上）

我在上學(xué)的路上，有時會聽到一只野獸的嚎叫聲，停下腳步細聽，卻又聽不到了。這天順風(fēng)，聲音聽得十分清晰，那是熊的悲叫聲，讓我感覺到那只熊正在被刺殺，每刺一刀，他就發(fā)出一聲凄慘的大叫。

這凄慘的叫聲離我很遠，但是留給我的印象太深。整個一天，那聲音都在我耳邊縈繞，攪得我心神不寧。

放學(xué)以后，我找到“三哥”，問他是不是聽到過這種叫聲。

“三哥”是個稀里馬唬、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的家伙。我沒想到，聽到我的描繪，他竟然呆住，那雙兇巴巴的眼睛也紅了，眼淚在眼眶里滾，好像就要流出來。

“那是白月牙，”大黑狼聲音嘶啞地說，“是一頭黑熊，你可能不認識他。三天以后，最多五天，你就不會再聽見了那慘叫聲了……”

“怎么回事？”我急切地問。

“是紫票子干的。每天早上9點到11點，紫票子在白月牙身上抽取膽汁?！?/p>

紫票子是我們山上一個大闊佬、大財迷，山上那座最漂亮的三層別墅式的小樓就是他家的。我聽我爸說，“紫票子”是他自封的。他宣稱世間最招人愛的就是紫票子，他的人生目標，是用一捆一捆這種面額最大的紫紅鈔票蓋一座十層大樓。

“人們用熊的膽汁治病，所以熊膽能換很多金錢。紫票子為抽取膽汁，已經(jīng)殺死過兩只熊了。我偷偷去看白月牙的時候，白月牙哭著對我說，要是一次把他殺死多好，這樣幾百次才殺死，太痛苦啦！”

我說：“你勇敢一點兒，豁出去紫票子報復(fù)，把白月牙放跑嘛！”

三哥說：“三道鎖鎖著呢！白月牙關(guān)在一個大鐵籠子里，鐵門上有一把像塊磚頭那么大的銅鎖?；\子里是第二層鐵籠子，也有鎖。關(guān)在這個小鐵籠子里的白月牙仰面躺著，四肢都鎖在籠底的鐵欄桿上，這是紫票子為取膽汁方便而設(shè)制的?！?/p>

我自告奮勇地說：“讓你開鎖難為你了?？墒悄銊e忘了，強子會開鎖！甭管三道還是五道，我都能打開！”

“你根本辦不到，不然我早就找你了！紫票子特別看重這個鐵籠子，一串鑰匙藏在家里，還有重兵看守！”

我說：“是狗吧？”

三哥說：“那可不是一條普通的狗。他可能是這座山里最兇的，也特別細心、特別狡猾?！?/p>

“他叫什么名字？”

“小黃?！?/p>

“啊，稀松平常，普普通通！”

“光是聽名字不行！”

我說：“我認識這條狗，他還是我朋友！”這是我的王牌。

三哥還是搖頭，又嘆息一聲說：“我也認識他，為拿到鑰匙交給你，我已經(jīng)試過了！很糟的是，朋友歸朋友，事情歸事情！你們喜歡說：‘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你從來就沒想過，狗還是一種很不可理解的動物嗎？他們一旦有了個主人，不管那人是個什么樣的壞蛋，他都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為他賣命，完全不論是非！就說這次我去找小黃吧，我列舉了許多紫票子為了錢殺害山林里動物的事實，就像為了捕鳥，他用透明的細尼龍絲織了一張極大的絲網(wǎng)掛在樹上，那些小鳥誤闖在網(wǎng)上掙不脫的，麻雀之類普通的鳥兒他做成下酒菜吃掉，其他的拉到山下當(dāng)野味賣，大多數(shù)會婉轉(zhuǎn)啼鳴的和羽毛華麗的鳥兒被裝進籠子，拉到城里去賣高價。三年中，他幾乎把林子里的鳥兒斬盡殺絕！他卻說，獵殺鳥獸是一個獵人謀生的手段，無可指責(zé)。

“我向小黃講了白月牙被抽取膽汁的慘狀，把白月牙只求速死，連他要我立刻咬斷他喉嚨的哀求也講了，小黃說這是人類治療疾病所需，他的主人沒有任何錯處，私自放走他是毫無道理的，借用鑰匙是一種盜竊行為！

“我氣憤之余發(fā)脾氣說：‘對不起，那我只好強取了！’他立刻擺出猛撲上來、拼個你死我活的架勢。他雖然十分強壯，我不相信自己會敗在他利齒下?？墒撬吘故俏遗笥选瓰榫瘸鲆粭l性命，而殺害另外一條，應(yīng)該嗎？”

大黑狼一番話，說得我也呆愣了半晌。

我最后說：“我不相信友情對小黃完全不起作用！我一定要去試試！”

第四章 拯救白月牙（下）

關(guān)閉白月牙的籠子很遠，也很隱秘，但是我知道紫票子的那座三層的別墅。小黃的木板房子就在那個院子里。

我急著見到小黃，跟三哥分手，立馬就奔去了。

天色已經(jīng)朦朦朧朧。別墅的院墻上那扇大門緊閉著，旁邊一扇小門也鎖著。墻是兩米多高的鐵欄桿，這個擋不住我。為了不驚動屋子里的人，不能敲門。我爬到欄桿頂，一縱身就跳進去。

我還沒站穩(wěn)，就有個黑影撲向我，把我撲個仰面朝天。我聽見咻咻的喘息聲，覺得熱氣吹到臉上，眼前是一排雪白的尖牙齒，我感到它們立刻就會落到我喉嚨上。我慌極了，趕緊叫聲“小黃！”

我胸上一雙強勁的大爪子立刻松開。小黃叫了聲：“強子！”

還好，他認出我來了！

狗這種動物的記性真好！我跟小黃來往最頻繁的時候，他還住在我家果園很近的地方。那會兒他是一只很小的小狗，毛色金黃閃亮，十分淘氣，非?？蓯?。我一有工夫就去找他玩兒。我每次回家，他都緊跟著我，戀戀不舍。現(xiàn)在他完全長大了，四肢結(jié)實，肌肉發(fā)達，威風(fēng)凜凜。同黑狼三哥比較，毫不遜色，我一時對三哥的自信十分懷疑。我說：

“你長得好快呀！那會兒剛剛生下沒幾天，好可愛好可愛的一個小狗狗，毛茸茸的，抱在懷里輕松得像只貓咪?，F(xiàn)在，我根本別想把你抱起來了！”

我湊近，想要撫摸他，他雖然搖著尾巴，卻警惕地后退了幾步。他對我的懷念之情無動于衷，更不要說有什么親近的感情流露。三哥說，鑰匙就掛在別墅一層靠近狗房子的地方，我眼睛不由得轉(zhuǎn)向別墅最低一層墻上，他一雙很明亮的金黃色眼睛卻閃出警覺的光。我心里一動——莫非他已經(jīng)猜出我的來意？

我問他：“你近兩年還好吧？肥爺對你怎么樣？”“肥爺”是紫票子原先的名字。

小黃卻望望樓上的窗子說：“主人也許在睡覺，他每天早上三點鐘就得起來工作，很辛苦的。我們聊天兒，會影響他休息?！?/p>

他那個見鬼的主人，不就是要跑很遠的山路去害白月牙嗎？

小黃絲毫敘敘舊的興趣也沒有，可我的事卻一定要說。雖然面對明顯的逐客令，我還是說：“我講兩句就走，好嗎？”

不等他回答，我就問：“你知道白月牙的事吧？”

他反問：“你從黑狼老三那兒來的吧？”

小黃確實狡猾，他不但知道我的來意，就連我從三哥那里來都猜出來了！

但是我沒被他堵回去，我還是硬著頭皮講：“白月牙受那樣的折磨太可憐了！你就一點兒同情心都沒有？”

小黃說：“你別跟我來黑狼老三的那一套，我的耳朵都磨出老繭了！要借鑰匙用一夜，對吧？你完全明白這是什么意思！這對你可能是做件好事，對我來說，這就是強迫我做出最大逆不道的事！背叛是狗的最大恥辱，我活到現(xiàn)在也沒看到過一條背叛主人的狗！要求我做這種無恥事，還能叫‘朋友’嗎？”

隨便叫我什么，可我已經(jīng)給他找出一個最好的名稱，回來時一路上喃喃咒罵著：“壞蛋的死走狗！壞蛋的死走狗！”

翻出別墅鐵欄桿時，我沮喪極了，也憤怒極了。我下了使出狠手的決心，立刻找到黑狼三哥。

“你是對的！”我對三哥說，“這個小黃死心塌地地給他的主人當(dāng)奴才，說什么都沒用！看來只能用強制手段——我用我媽洗衣服用的大棒槌把那家伙打昏，捆綁起來，拿走鑰匙，連夜把白月牙解救出來！”

黑狼三哥考慮了一會兒，點點頭說：“就這樣！”

說干就干。我回家取來我媽的大棒槌，揣上手電筒，馬上二次去別墅。

我棒球打得不錯。我們商量好，萬一我一棒子打不昏小黃，三哥就沖上來牢牢按住他，我上去捆住他四條腿。

事情很順利，我一棍子掄出去，小黃立刻直挺挺倒在地上，只有一條后腿還在輕輕抖動。我用繩子把他結(jié)結(jié)實實捆綁起來，拿起那串鑰匙就跑。

緊接著進入下一步。黑狼三哥在前面引路，跑得飛快。我在后面緊緊追趕。這是救命的事，絲毫不能疏忽！

也不知跑了多久，終于到達。大鐵籠子藏在一個很隱蔽的地方，四周是近兩米高的灌木叢，僅一條窄窄的路通到鐵柵欄門前。黑狼三哥把我領(lǐng)到近前，站立不動。他歪頭傾聽，低聲說：“不妙！”

這話讓我的心咚咚直跳。我也傾耳細聽過，絲毫動靜沒有，一頭大熊，呼吸聲總該有，但是除去幾只蟋蟀低鳴，靜得怕人。黑狼三哥的“不妙”，實際上是懷疑白月牙已經(jīng)死掉了。

三哥靠近柵欄門，低喚一聲：“白月牙！”

還是一絲動靜沒有。

不祥的預(yù)兆攫住我。白月牙多半已經(jīng)死了！

我用手電照著，用最大那把鑰匙打開大鎖。黑狼三哥摘下大鎖，丟在地上，拉開鐵門。里面一個小些的鐵籠子里平展著黑乎乎的東西，顯然就是那頭熊。

我打開手電照。大熊仰臥著，他的手腳都戴著手銬、腳鐐，有鐵鏈連在籠子的鐵柱上。我用手電照他的臉，在強光的刺激下，大熊的身體微微動了一下，鐵鏈發(fā)出“嘩啦”一響。

我快樂地叫：“他活著！”

我拿起鑰匙，鉆進大籠子，要打開小鐵籠。黑狼三哥警告我說：“千萬小心！他可能還處在昏迷狀態(tài)，會誤以為你是來取膽汁的！”

我打開籠門，黑狼三哥接著擠到我前面，進了小籠子。他蹲下來叫：“白月牙，白月牙！我是黑狼三哥，我們來救你了！”

幾根鐵鏈子“嘩啦嘩啦”，一齊響起來。黑熊顯然聽懂了這句話，一時非常激動。三哥又叫：

“現(xiàn)在強子給你開鎖，你千萬別動！聽好，一動別動！聽明白我的話沒有？聽明白了，你答應(yīng)一聲！”

白月牙用微弱的聲音回答說：“聽……”他沒力氣把整句話說出來，我卻完全明白了，急忙給他打開手銬、腳鐐。

看來確如三哥說的，把白月牙仰臥鎖住的這四條鏈子是從來不打開的，雖然現(xiàn)在解放了，黑熊還是習(xí)慣地一動不動躺在這里。三哥蹲下來說：“白月牙，你不能動嗎？”

白月牙好像剛剛明白，“呼”一下子就坐起來?？墒撬麘K叫一聲，立刻又躺下去了。他兩手捂著肚子，大聲呻吟著。我用手電照，發(fā)現(xiàn)他肚皮上有一片白色，黑毛被剔光，有一條長達20厘米的創(chuàng)口，上面插著一根透明的塑料管子。這大概就是紫票子那可惡的東西抽取白月牙膽汁之處，白月牙捂著的正是那里。三哥一邊擦眼淚，一邊安慰他：

“這種折磨結(jié)束了，我們現(xiàn)在就回家去！”

這“回家”兩個字突然變成一股巨大的力量。白月牙第二次坐起，接著竟奮力站立起身來。他迅疾地從兩重籠子里沖出，樣子像立刻就要沖過灌木叢，在山林里奔向自由?？上腿恢蓖νΦ瓜氯?，“砰”一聲撞到地面上。我嚇壞了，黑熊發(fā)出的凄慘的嚎叫聲使得我全身顫抖。

黑狼三哥對我說：“他這樣大聲嚎叫反而沒事，可怕的是無聲無息。你不要急，不會有人來的。我們在這里休息一會兒，等他體力恢復(fù)些，我們再走……”

我們在灌木叢里停留很久，黑熊的高聲嚎叫后來變作低聲呻吟，再后來變成喃喃自語。我很擔(dān)心，湊上去聽，他好像在說：“逃……逃出……逃出來了……謝謝……謝謝你們……”

他的頭腦還清醒。

回去的路好像比來時的路要長10倍，也許是20倍。據(jù)三哥說，我們?nèi)サ牡胤绞撬?jīng)藏身過的一個隱秘的山洞，能避免紫票子尋到，而到那里的路程比來時要短。三哥和我最擔(dān)心的都是白月牙在路上倒斃。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這是完全可能的。

有一段路更艱難。黑狼三哥對我說：“小黃那家伙要是被紫票子及時解救，紫票子會帶他直奔鐵籠子，他們就要直接追來。咱們必須走一段水路，讓小黃的鼻子沒法兒嗅出……”

我們就進入一條溪流，扶著白月牙在水里緩緩前進。汗水加上溪水，我完全成了一只水鴨子，還要用盡全力攙住白月牙，免得他栽倒在溪里。

我們?nèi)齻€掙扎到黑狼三哥那個隱蔽的山洞，東方已經(jīng)發(fā)白，太陽就要升起了。

（下期精彩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