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肯定地說,水墨畫的本體論時代正在一步步地走向它的終結(jié),而水墨(包括宣紙、毛筆、墨等工具材料和語言方式在內(nèi)),與其它的媒介(如油彩、綜合材料、影像、裝置、多媒體等)一樣,作為觀念和精神的媒介的新時代正在一步步地走近我們。所謂“媒介即觀念”是說,以當代觀念的態(tài)度來對待每一種媒介;反之則是,用一切的媒介來體現(xiàn)當代觀念和批判精神。在當代水墨領(lǐng)域里,其中標志之一是蔡廣斌的“水墨影像”。
蔡廣斌這批“水墨影像”從取材的角度來分,大致是三類:第一類是曾為我們所熟知,但又漸被遺忘在記憶深處的紅色經(jīng)典照片,如《白求恩大夫》等(據(jù)說藝術(shù)家還準備創(chuàng)作一批這樣的作品)。這一類作品揭示的是“紅色話語”的逐漸變質(zhì)和被淡忘的“過程”。而這一“過程”與影像的虛化、淡漠、以致難以辨認恰好成了一個“同構(gòu)”性事實。第二類取材于網(wǎng)絡(luò)上正在流行的(即是被大量點擊的)社會另類現(xiàn)象的影像圖片,如學生不堪各種壓力而選擇了自殺、蝸居、房奴、三陪女、“斷背”現(xiàn)象等等,其中尤以涉及情色的影像為多。這一類作品慣用局部肢體或極有魅力的眼神(這與傳統(tǒng)的“阿堵”說有關(guān),更妙的是有的眼神既是色眼,亦如佛眼)來體現(xiàn),并且有意制造了一種曖昧氛圍,其所揭示的正是人性中的一個“二律背反”的永恒主題:情、色是人性的必需,它使人性得以豐富、充實,使生命得以延續(xù);情、色又是人性難以擺脫的陷阱乃至惡魔,它使人變得無恥、卑微、孤獨、迷?!裕?、色永遠是讓人類感到既愛又恨的“梅杜莎”(《圣經(jīng)》故事中的人物,極有美色、善舞,但她竟然當著希律王的面要了施洗者—約翰的首級)。蔡廣斌的作品將這一層內(nèi)涵剖析得十分到位。第三類取材則是由混搭和對接的方式構(gòu)成,其中一半是上述的情色影像,另一半則是藝術(shù)家日常可見的真實場景,如“東灘”濕地,“陳海公路”(位于崇明島),“西郊公園”等,又都是夜色蒼茫中的所見,故而景致(草叢、荒原)顯得格外地蒼涼、荒蕪、空寂、冷峻。這一類作品總是在匪夷所思的混搭和對接中,強烈地觸發(fā)著觀者的想象和思考(主要又是對情、色的反思),從而加深了畫面的精神性品質(zhì)。
目前,利用照片并使“影像”變得虛化和模糊已被蔡廣斌的“水墨之韻”表達得淋漓盡致。這種方法在蔡廣斌的手里起碼產(chǎn)生了三個優(yōu)勢:其一,使影像更加地若真若幻,樸朔迷離,難以捉摸;其二,使畫面更加地技術(shù)化、平面化,不那么“藝術(shù)”—即是產(chǎn)生一種新感性的感染力;其三,過濾掉一些不必要的細節(jié),“模糊過多的不重要的信息”(里希特語)。還有一點必須提及:這種方法特使他進一步擺脫了意象或?qū)憣嵒虮憩F(xiàn)性人物畫的三大相對獨立、完善的系統(tǒng),從而進入了當代性的創(chuàng)造過程中。
蔡廣斌又是在如何地利用和轉(zhuǎn)換“影像繪畫”的呢?雖然都是手工繪制,蔡廣斌卻是有限度地保留了“水墨的底線”—墨韻(蔡廣斌自述),還部分地保留了線的風致,因而使畫面的水墨性特質(zhì)依然得到了極好的發(fā)揮。這一時期的作品一律尚黑。純粹的墨色(不要忘了,墨也有“五色”)、地道的韻味(反復涂染、多遍完成),不僅產(chǎn)生了水墨語言所固有的審美屬性,讓人有清透細膩、純凈至美之感,更重要的是,墨色和層次的灰暗幽微、純凈透徹,使影像的精神性內(nèi)涵得到了極佳的發(fā)揮。偶而出現(xiàn)的細線,非但將女性的風鬟雨鬢體現(xiàn)得分外靈動、可人,而且“牽一線而貫千年”,在文脈上,又與傳統(tǒng)之間建立起了某種關(guān)聯(lián)。語言即精神—在這里又一次得以證明。影像之魅與水墨之韻在蔡廣斌的畫面上得到了一個相融互補、互滲的效果。這也正是蔡廣斌“水墨影像” 藝術(shù)風格的成功和可取之處,同時也是“文脈當代—中國版本”的必由之路。
“蔡氏墨韻” 既擺脫了千年以來“筆墨精神”、“寫意傳統(tǒng)”的束縛,也擺脫了改革開放以來一度盛行的抽象或表現(xiàn)的現(xiàn)代主義水墨套路,從而進入了“媒介即觀念”的觀念性當代創(chuàng)造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