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錫山與西安事變

西安事變是中國近現(xiàn)代歷史上具有深遠意義的重大事件，它的和平解決成為扭轉(zhuǎn)時局的重要契機。西安事變的發(fā)生與和平解決，是多方面因素促成的，其中地方實力派所起的作用是不容低估的。而在當時的地方實力派中，作為占據(jù)并經(jīng)營山西多年的閻錫山，在西安事變整個過程中的活動尤其顯得舉足輕重、引人注目。那么，閻錫山和西安事變究竟存在什么微妙關(guān)系呢？閻錫山又在這次事變中起到了如何重要的作用呢？

事變前閻錫山與張、楊的立場具有一致傾向

西安事變前，面臨來自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威脅，同處“剿共”前線的閻錫山與張學良、楊虎城在“守土”、“抗戰(zhàn)”的立場上具有一致性。張學良丟失東北，具有家亡國破之痛，希望能報仇雪恨；楊虎城為西北地方實力派，面對日本侵略的日益接近，希望能把日本鬼子趕出去；而閻錫山則處于西北抗戰(zhàn)的前線，日軍進犯華北后，就在閻錫山的家門口虎視眈眈。另外，閻錫山和張、楊對“剿共”抱消極態(tài)度，他們都希望中國人不打中國人，一致對外，抗擊日本侵略者。正是這些共同的考慮，他們之間的交往日益頻繁起來，并在“聯(lián)共抗日”問題上逐步形成了某種一致，從而最后推動了西安事變的爆發(fā)。

1936年5月27日，張、楊飛赴太原，與閻錫山進一步商談聯(lián)共抗日的問題。張、楊的積極策動，加上5月25日被紅軍俘虜?shù)臅x軍六十六師三九二團團長郭登瀛被釋放回來，并帶來了毛澤東的信件，使閻觸動很大。6月6日，閻在日記中這樣寫道：“兄弟閱于墻，外御其侮是道理，亦是利害，不此之能已不若常人，豈可更甚焉?！闭腔谶@種思想基礎(chǔ)，當楊虎城不久派其秘書蒲子政到太原當面向閻錫山提出聯(lián)合起來逼蔣抗日的問題時，閻錫山態(tài)度明朗地表示：“虎城主張聯(lián)合抗日，我們贊成，不過具體做法還需從長計議?！?/p>

隨后張學良派其秘書李金洲來太原，以私人身份與閻錫山晤談。在密談中閻錫山也表示了上述態(tài)度，并囑李金洲轉(zhuǎn)告張學良，“有機會將與張氏聯(lián)合向委座進言”。李金洲返回西安向張學良稟報了密談情況，張學良非常高興，遂于10月3日親筆致信閻錫山說：“尊意并手教拜聆之下，不勝雀躍，國事急矣，有我公一呼，抗敵之士必皆追隨而起，可促成政府抗敵決心。事可為矣，國有濟也，豈限于華北秦晉乎！”并派李金洲攜帶此信再次赴太原密談。

閻錫山讀了張的信后，于10月13日復函說：“敵對綏遠，勢在必取，得兄慨允協(xié)助，弟膽壯多矣?？箲?zhàn)而勝，國家之幸；抗戰(zhàn)而敗，我輩亦可了矣?！苯?jīng)過多次交流溝通，張學良覺得閻錫山確實持與自己一樣的抗日思想，因此，遂有了1936年10月31日閻錫山與張學良聯(lián)合進諫蔣介石的舉動。

1936年10月31日是蔣介石的五十壽辰，國民黨當局決定在洛陽進行祝壽活動。閻錫山與張、楊都出席了典禮，并進行了秘密交談。在蔣介石祝壽典禮結(jié)束后，閻錫山與張學良聯(lián)合晉謁蔣介石。張、閻當面反復申述停止內(nèi)戰(zhàn)一致抗日的必要性與緊迫性。而蔣介石則認為中共已成強弩之末，只要大家努力，短期內(nèi)不難徹底消滅，永絕后患，頑固地堅持“攘外必先安內(nèi)”的政策。由于雙方意見分歧很大，不可調(diào)和，最后激怒了蔣介石。蔣嚴厲地質(zhì)問張、閻說：“你們只答復我一句話，是我該服從你們呢，還是你們該服從我？”聞聽此言，張閻二人知無可再說，遂沮喪退出。

閻錫山對山西抗日活動的默許

山西是閻錫山的地盤，山西抗日救亡運動的激蕩與閻本人的抗日傾向是密不可分的。如果沒有閻錫山的默許或暗中支持，山西抗日怒潮的高漲是難以想像的。九一八事變，特別是華北事變以后，閻錫山在山西的統(tǒng)治已受到日本帝國主義入侵的嚴重威脅。在民族危機日趨嚴峻的形勢下，閻錫山喊出了“守土抗戰(zhàn)”的口號。1936年11月23日，閻錫山在給李宗仁、白崇禧的電報中第一次提出了“守土抗戰(zhàn)”的說法，電報中說：“日人得寸進尺，兇焰日張，全國動員，守土抗戰(zhàn)，實為必要?！彼^“守土抗戰(zhàn)”，閻錫山是這樣解釋的：“什么叫守土抗戰(zhàn)？以反侵略反畏縮的意義，‘站在整個國家責任的立場上，純論是非，不顧成敗的抗戰(zhàn)行為?！?/p>

正是因為有了這種抗日愛國思想，在閻錫山的默許甚至支持下，從1932年起，太原市先后出現(xiàn)了“中國青年救國團”、“建設(shè)救國社”、“山西民眾監(jiān)政會”、“文山讀書會”、“植社”等大大小小的群眾團體。這些團體都由政府提供經(jīng)費，又由與政府有關(guān)系的人擔任領(lǐng)導，直接或間接受閻錫山的支配。其中影響最大的是于1936年9月18日成立的“犧牲救國同盟會”（簡稱“犧盟會”），由閻錫山親任會長?！盃廾藭钡某闪?，在全國引起了強烈的反響。

為了推動抗日救亡運動，閻錫山還請薄一波回山西，并答應了薄一波的“約法三章”，默許共產(chǎn)黨人到山西開展工作。于是，山西的抗日救亡運動很快就走到了全國的前列。對于山西的抗日熱潮，當時的記者劉江說：“縱觀當時抗日進步勢力的發(fā)展，在全國范圍內(nèi)，除了革命圣地延安，山西的太原已成為廣大革命青年積極參加抗日救亡之所向往的一塊圣地?！遍惖目谷諆A向無疑是形成山西人民抗日怒潮高漲的重要原因。而山西人民抗日運動的高漲，則是閻錫山在西安事變爆發(fā)中所起作用的一個重要方面。他直接或間接影響到了張學良、楊虎城的抗日態(tài)度。中國共產(chǎn)黨在事變后的12月19日發(fā)表的聲明中，肯定了山西抗日運動的“突飛猛進”對張、楊發(fā)動西安事變所產(chǎn)生的積極影響。

事變后，閻錫山“背叛”張、楊

西安事變爆發(fā)后，無論是西安方面的張學良與楊虎城，還是南京方面的主和派與討伐派，都非常關(guān)注山西閻錫山的反應，極力拉攏閻錫山站到自己的一邊。

在西安方面看來，閻錫山統(tǒng)治下的山西緊鄰事變發(fā)生地點，且實力雄厚，更為主要的是，事變前張、楊與閻錫山過從甚密，而且張、楊認為閻錫山與他們的主張是一致的。所以非常希望也相信自己的行動能夠得到閻錫山的理解和支持。因此除12日救國八項主張的通電外，張學良于13日又專電閻錫山：“我公有何見教，盼賜復”，以征詢閻的意見，希望閻錫山方面做出有利的反應。

接到張學良電報的當日深夜，閻錫山即召開軍政緊急會議。會議為商討對策，連續(xù)開了數(shù)小時。對于張、楊發(fā)動“兵諫”，扣留“元首”，閻錫山似乎沒有想到，因此大感意外，在會上說：“小六子（張學良的乳名）太蠻干了，事先沒有商量好辦法，就鬧出事來；我們現(xiàn)在不比過去，已元氣大傷。”明顯表示對張、楊的舉動不滿。

于是在收到張、楊電報的次日，即12月14日，閻錫山在回復張、楊的“寒電”中以責備的口氣說：“兩兄靖機電及漢兄元未電均誦悉。環(huán)讀再三，驚痛無似。弟有四個問題，質(zhì)諸兄等：第一，兄等將何以善其后？第二，兄等此舉，增加抗戰(zhàn)力量乎？減少抗戰(zhàn)力量乎？第三，移內(nèi)戰(zhàn)為對外戰(zhàn)爭乎？抑移對外戰(zhàn)爭為內(nèi)戰(zhàn)乎？第四，兄等能保不演成國內(nèi)極端殘殺乎？前在洛陽時，漢卿兄曾涕泣而道，以為介公有救國之決心。今兄等是否更以救國之熱心，成危同之行為乎？記曾勸漢卿兄，今日國家危險極矣，不洽之爭論，結(jié)果于國家不利，當徐圖商洽。不洽之爭論，尚且不利國家，今兄等行此斷然之行為，增加國人之憂慮，弟為國家，為兄等，動無限之悲痛，請兄等亮察，善自圖之。”同時將此電抄送南京，表示“西安變起非常，我輩自當協(xié)力共維大局”，并擬派親信到南京去協(xié)商。

在南京方面，國民黨中央政府內(nèi)部在處置西安事變問題上產(chǎn)生了以何應欽為首的討伐派和以宋美齡、宋子文為首的主和派，雙方爭執(zhí)甚烈，且互不相讓。在這種混亂情勢下，各省地方實力派對事變的反應遂成為影響國民黨當局決策的舉足輕重的因素。而在當時的地方實力派中，閻錫山身為國民黨政府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陸軍一級上將，資格最老，實力最強，在國民黨內(nèi)和軍隊內(nèi)部都有較大的影響。更為嚴重的是，閻錫山與張學良關(guān)系密切，所以孔祥熙曾直言不諱地說：“閻伯川的地位很重要，無論是討伐和調(diào)停，都要派人去問他的意見，同他商量或請他調(diào)停?！?/p>

正是這樣，孔祥熙于事變次日致電閻錫山，對閻錫山說了很多好話，稱贊閻錫山“我公公忠體國，雄鎮(zhèn)邊陲，登高一呼，眾流響應，尚企主張正義，領(lǐng)導群倫，俾抒國難”；希望閻能夠出面，對張學良“責以大義，動之以私情，挽已倒之狂瀾，拯國家于萬劫”，并提出營救蔣介石的具體措施：“逕送蔣介石回南京或有困難，故擬勸張先送蔣介石赴太原，而以斡旋之任托伯川閻公?！逼湟兄貞┣兄橐缬谘员怼Ｖ鲬?zhàn)派的何應欽、孫科隨后也致電閻錫山說：“環(huán)顧國中能深識此事之癥結(jié)，熟權(quán)公私中之兩宜者，無如先生”，希望閻“慨切勸導”張學良。可見，閻錫山在當時的分量是多重。

正是因為閻錫山覺得“小六子”張學良做事魯莽，加以責備，在此認識基礎(chǔ)上，閻錫山就自然站到了南京中央政府一邊，而“背叛”了張、楊。

閻錫山成為西安事變的“調(diào)停人”

由于閻錫山成為各方面倚重的人物，這樣一來，歷史在事變一開始，就把閻錫山推上了“調(diào)停人”的地位。-閻錫山不禁躊躇滿志，自感身價倍增，可以左右逢源，并開始以“調(diào)停人”的身份出現(xiàn)，積極活動，斡旋于各方面之間。

12月14日，閻錫山在回復張、楊電報的同時，又以“寒午電”發(fā)給行政院長孫科，電報中稱：“元電誦悉，西安事變，關(guān)系國家存亡，介公安危至巨，鄙見以為處理允應適宜?！彼陔妶笾羞€表示支持孔祥熙提出的促使蔣介石先到太原轉(zhuǎn)赴南京的意見。

南京方面獲悉閻錫山的態(tài)度后立即作出反應，14日電請閻錫山出面，勸張學良送蔣介石回南京，“倘渠因南來或恐不為各方所諒，則請公電勸其暫移晉省，并保證其絕對安全”，希望閻“迅速密加運用，或派要員前往尤佳”，隨后孔祥熙又發(fā)一“感電”，要閻錫山“致電漢卿，促其親送介公赴寧”，說“弟即邀中央負責人前往晤商，則一切問題，有我公居間保證”。同時決定派黃紹吒疤原與閻錫山磋商調(diào)停事宜。

12月17日張學良派代表李金洲到太原會見閻錫山，閻錫山在聽了事變的詳細經(jīng)過后，“得知‘委座安然無恙’，且張‘愿隨介公赴南京請罪’等情況，立即命令秘書電告何應欽，并在太原報紙上登出‘號外’，‘以安定全國人心’”。

從閻錫山的調(diào)停活動來看，總的來說是傾向于反對內(nèi)戰(zhàn)的，客觀上促成了西安的“三國四方”會談。例如：支持宋子文兄妹的西安之行，閻錫山在致孔祥熙的電報中稱：“子文兄此行，尤為適宜之舉”，并“為他們與西安領(lǐng)導人談判提供了方便條件”，希望他們通過與張學良和平談判“解釋蔣介石和避免內(nèi)戰(zhàn)”。而正是由于宋氏兄妹的西安之行，才迫使何應欽同意把轟炸西安的期限由12月19日延至22日，又從22日推到26日，最后避免了內(nèi)戰(zhàn)的爆發(fā)。

在蔣介石被扣期間，閻還及時向南京轉(zhuǎn)述西安情況和張、楊的重要電文十余次。12月17日當閻從張、楊代表李金洲處了解到變起經(jīng)過后，便立即令其秘書電報南京政府，“傾漢卿派人乘機來晉，面稱近來每天三次跪求介公采納其主張，如蒙允準，彼情愿隨介公赴京請罪；一面先集合所部，切實告以，如中央認彼應受國法，不準有一人抗命”，并“囑此閻派員赴陜看視介公起居實況”，同時在山西報紙上刊登“號外”，報道西安代表來晉、蔣介石安全無恙等消息。這不僅有利于安定人心，而且粉碎了何應欽封鎖西安消息，編造蔣介石被殺，制造混亂的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