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詠,中央電視臺著名節(jié)目主持人,1968年生于新疆。1987年考上中國傳媒大學(xué)播音系。1991年進入中央電視臺做編導(dǎo)。1996年任專題片編導(dǎo),并擔(dān)任紀(jì)錄片《香港滄桑》的解說。1998年開始出任綜藝節(jié)目主持人。
哈文與李詠的愛情故事一直被人津津樂道。李詠出生在新疆烏魯木齊市,1987年9月,李詠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北京廣播學(xué)院播音系。在美女如云的校園里,一個叫哈文的美麗女孩引起了李詠的注意。李詠在自傳《詠遠(yuǎn)有李》中,詳細(xì)描寫了與哈文的浪漫愛情經(jīng)歷,面對如此善于攻心的李詠,哈文自然是招架不住。
一
寒假很快就到了,她回寧夏,我回新疆。對于剛剛陷入情網(wǎng)的兩個年輕人,這一個月真是太漫長了。特別是春節(jié),全家老小都在,可就是心里欠得難受。
我每天都給她寫一封信。信的內(nèi)容無非是我今天做了什么,明天要做什么,無時無刻不想念你之類。最絕的是,為了討她歡心,信封都是我自己做的。單做一個信封當(dāng)然也沒什么特別,關(guān)鍵是信封上的字都是我一個一個畫上去的,任誰乍一看,也看不出和印刷上去的有何區(qū)別。
細(xì)說畫字的過程,那是相當(dāng)麻煩。先拿鉛筆輕輕打格,然后找份報紙,把要寫的字挑出來,依樣一個個“畫”在信封上,標(biāo)準(zhǔn)的“印刷宋”。畫字也有講究,先用鉛筆打底,再用鋼筆描,橫平豎直,字間距相等。最后,輕輕用橡皮把鉛筆的痕跡擦掉。
哈文說我,這哪兒是寫信?。考儗衮_女孩呢!
怎么能說騙呢?咱是飽含著真情實感的,要說“討好”倒是不錯。一大早起床就折信封,折完開始畫,等畫完了一抬頭,外面天擦黑了。我容易嗎我?哪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看見我這信封,不得瘋了?
我所有的信,哈文都留著,滿滿兩大盒子,搬了幾次家都沒丟掉。我偶爾沒事兒,拿出來欣賞欣賞,“小伙子太有才了!”
不過常常招來哈文的控訴:“你寫的信我都留著,我寫那些信呢?就算我字不好,沒保存價值,你態(tài)度也太不端正了吧?”
一番話說得我,無言以對,找個空溜之大吉。
1988年4月13日,是我們確定戀愛關(guān)系后,第一個哈文的生日。
正是感情突飛猛進的時候啊,哈文的室友和我一起策劃了一場“宿舍PARTY”,想給她一個驚喜。大概只有在那個年齡才會如此,戀愛雖然是兩個人的事,可很多時候更像是大家的事。
女生宿舍樓男生不讓進,男生宿舍樓女生隨便進,這完全有悖于“男尊女卑”之中國傳統(tǒng)思想,十分不合理!
還是哈文的室友仗義,幫忙幫到底,免費為我提供服裝道具。我穿上一件女士大衣,系一條大紅色的圍巾,再戴上帽子和寬邊眼鏡,鏡子前一照,能上《大眾電影》封面了,美!
這么著,一群嘰嘰喳喳的女生簇?fù)碇粋€扭扭捏捏的“女生”來到了宿舍樓下??撮T老大爺剛想仔細(xì)端詳端詳,就被姑娘們圍住問長問短,有點兒招架不住。趁著亂,我一溜煙鉆了進去。
剛一進門,給哈文嚇一大跳:這誰?。抗掷锕謿獾?!
待我款款寬衣解帶,除去喬裝,哈文樂得差點兒背過氣去。
生日PARTY結(jié)束,已經(jīng)不早,我急著趕在鎖門前溜出去,一慌就把帽子落在了屋里,這下麻煩大了。
行至樓下,埋頭疾竄,被老大爺高聲喝?。骸罢咀?!什么時候進來的?”
驚得我一哆嗦,站是站住了,就是不敢抬頭。周圍有些進出的女生看到有個男扮女裝的在這兒出洋相,哈哈樂出了聲。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我今晚就是專門給大家送歡笑的。
“我……我剛進來的?!蔽矣梦米拥穆曇粽f。
“不對吧!你哪個班的?男的女的?”
看來老大爺是不打算饒過我了,我只好潑皮耍賴,誰怕誰啊。
“你仔細(xì)看看,你說我男的女的?”
爭端是怎么結(jié)束的,忘了。87級播音系男生李詠喬裝打扮混進女生宿舍討好女朋友,迅速在校同里傳為佳話。
二
一年以后,1989年春節(jié),我這個丑女婿上門去啦。哈文提前透了口風(fēng)給我,她爸是個大孝子,搞定她爸,首先要搞定奶奶,奶奶高興,全家高興。
坐火車到寧夏已是傍晚,第一件事就是拎著禮物去三伯家看奶奶。奶奶長,奶奶短,嘴兒是要多甜有多甜。奶奶喜歡得不行,拉著我的于不放。
“這小伙子,好,白凈!要是我們家哈文像你這么白就好啦。想當(dāng)初我年輕的時候,也白著那!”
此后任何時候,我們回寧夏老家,第一件事都是看奶奶?!罢鞣绷四棠蹋蠖匀灰宦肪G燈。大姑大姨大姐一律說好,皮膚白凈,細(xì)嫩,會說話,手好看,懂事兒,一見我就喜笑顏開。
和哈文家人一起聊天,我才知道她父親不簡單,是一位中共高干。二十多歲的時候,就被任命為本溪市稅務(wù)局長,周恩來總理親筆手書的委任狀。1958年,他赴寧夏負(fù)責(zé)成立回族自治區(qū)的籌備工作。
聽到這段歷史,我對準(zhǔn)岳父肅然起敬。別看我在家是老疙瘩,不怎么干活兒,到了這兒,可有眼力見兒了,特會獻殷勤。準(zhǔn)岳父起得早,每天早上6點,他起我也起,他做早飯,我打下手。
幾年以后,我們大學(xué)畢業(yè),哈文被分到天津電視臺工作。我送她過去,受到寧夏回族自治區(qū)駐天津辦主任的熱情款待。席間,還說起一段往事。
就在我向哈文表白心跡的時候,正趕上她父親到北京辦事,她就向父親提到了我,父親當(dāng)時表示不同意。這也就是我有一段時間“備受折磨”的原因。而老人家的考慮,其實不僅僅是“以學(xué)習(xí)為重”。
離開北京,他的下一站是天津,一到地方就召見辦事處主任,吩咐道:“趕緊給我女兒物色個男朋友,必須是穆斯林,研究生!”
我雖然保持穆斯林的生活習(xí)慣,戶口本里民族一欄卻是“漢”??磥碓诶先搜劾铮@是個大問題。
到了第二年,我已經(jīng)將哈文一家老小“拿下”,順利通關(guān),父親又去天津視察。天津辦主任犯愁地匯報說:“您囑咐的事兒,我一直想著呢??晌覀冞@邊兒回族的研究生不太多,還沒碰上合適的?!?/p>
“嗨!這都什么時候的事兒了?”父親大手一揮,“甭找了,人都帶家里去了,老太太帶頭同意!”
三
談戀愛這事兒,投入挺大,不光是感情,還有資金。
那時候家里每月給我寄100塊錢,一個人湊合夠用,倆人可差遠(yuǎn)了去了??偟弥v點兒浪漫吧?講點兒情調(diào)吧?
記得那次,我們在東四的大華影院看電影,散場后出米,餓了,去旁邊一家咖啡館買了一個漢堡包。說是漢堡包,其實就是個三明治,不到5分鐘吃完了。知道多少錢嗎?10塊!
我心疼木了,一路都在念叨:“貴死了!貴死了!”
哈文后來特記恨我,這男生怎么這么小氣,討厭!
“行啦行啦,花都花了還扯什么呀?”她不耐煩地說。
那個月剛過一半,我的錢就花光了,只好厚著臉皮去找哈文。
“哎,媳婦兒?!?/p>
“呸!誰是你媳婦兒?”她對我怒目而視。
“行行,哈文,行了吧?”我趕緊識相地改了口,“那什么,我這月沒錢了,要不把你的錢拿出來,咱一塊兒花,行嗎?”
這可是初戀啊,最忌諱談的就是“錢”。可是沒錢追什么女孩兒,不是扯嗎?我可不想打腫臉充胖子。
后來的很多時候,每當(dāng)哈文展開“如果你可以整天在家呆著多好”的幻想,就會遭到我的無情打擊。
“我也想整天在家啊,在家呆著怎么掙錢?家里生活怎么維持?最后我不是偷樓上的,就是偷樓下的,信嗎?這是現(xiàn)實問題?!?/p>
我說的是大實話,卻令哈文惱火得很。不解風(fēng)情,就知道錢!
話又說回當(dāng)年,窮則思變,我掙錢的首選途徑是配音。去中央電化教育館給影視教學(xué)資料配音,每分鐘6毛錢。幾千字的稿子,15分鐘配完,能掙9塊。我們班當(dāng)時有二十多個人去面試,最后就翻下我一個,因為我踏實。15分鐘的片子,我之前要看上一整天,熟悉內(nèi)容,對口型。運氣好的時候,一個月下來能掙一千多。80年代末,絕對大款了。
后來又找了個來錢更快的活兒,往內(nèi)蒙古飯店一層的歌廳里當(dāng)駐店司儀,每天晚上主持兩場演出,工資一天一結(jié)。
哈文唱歌很好,當(dāng)年代表七大藝術(shù)院校參加過全北京市的大學(xué)生巡演。我覺得這種事吃力不討好,沒勁。要玩兒就玩兒真的。
“別盡給我現(xiàn)眼,既然是我媳婦兒,跟我出去!”
“呸,誰是你媳婦兒?”哈文一把把我的手打開,“出去干什么?”
“掙錢!”
“掙錢?”她猶豫了一下,“能掙多少?”
“錢不多,我努力!”
說完,我拽著她來到內(nèi)蒙古飯店,介紹她當(dāng)駐唱歌手,開始了“夫唱婦隨”的兼職生涯。算起來,一個月賺的錢少說也有一千多。
有錢了,就開始臭美。誰讓我骨子里就臭美呢?我們倆所有的衣服,都是我親自設(shè)計的“情侶款”,我們一起坐公交車去買布料,拿到定福莊附近的一家小裁縫鋪里做。我做事馬虎,有時候人下車了,而料卻落在座位上,找也沒的找,經(jīng)常挨哈文罵。
穿上自制情侶裝,如果只看腰部以下,我們倆就是一個人,褲子的款式、花色一模一樣。幾年以后,出了一個叫陶金的搖滾青年,帶火了短款西服和蘿卜褲。哈文作證,這身行頭,早他好幾年我就已經(jīng)發(fā)明了。
說起錢的好處,還真是一言難盡。
每回她的同學(xué)、朋友到學(xué)校里來玩兒,都是我慷慨解囊,去小賣部買酸奶招待他們?,F(xiàn)在說來,酸奶不值什么錢,在那個年代還是挺奢侈的。況且架不住一來就來四五個,有的還特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我就愛喝酸奶,來倆!”
心里疼不疼另說,我臉上始終熱情洋溢,“大家隨便喝,哈文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哈文,你男朋友不錯??!”“來倆”的那位開始說我好話。
“什么呀?這就是我男同學(xué)!”哈文糾正道。
氣得我,咬牙也不是,切齒也不行。只好笑里藏刀加以補充:“我是她關(guān)系特好的男同學(xué)?!?/p>
四
我一向自認(rèn)為財商不低,何況男人為自己心愛的女人掙錢,天經(jīng)地義。配音、司儀、駐唱,掙的都是小錢,真正稱得上“第一桶金”的是1991年。朋友辦了個小公司,我?guī)椭跪v了幾筆買賣,半個月賺出了別人幾年的工資。當(dāng)然,絕對不違法。
揣著錢,我跟哈文回寧夏拜見岳父母,腰桿不由得直了許多。
之前哈文老跟我說,她三伯的女兒懂事,工作兩年,給家里換了臺29英寸的彩電。這弦外之音我懂。
坐在未來的老丈人面前,我從包里拿出一摞人民幣,瀟灑地往桌上一放,“這是我孝敬您的,明天給您買臺新電視,我已經(jīng)看好了,29寸松下?!?/p>
環(huán)視客廳一周,我看沙發(fā)也挺舊了,看上去灰撲撲的,還是20年前的樣式。于是我又拿出一摞人民幣,“這錢,買套皮沙發(fā),帶拐角的。這套該淘汰了?!?/p>
老頭兒打心眼兒里受用,哈文也跟著長臉。啥樣的女婿叫萬里挑一?答案不言自明啊。
一扭頭,看見哈文姐夫過來了,“姐夫,來,坐坐!看看我給你帶的什么?!蔽覐澭鼜牡厣狭嗥鹨粋€紙箱子遞給他,“日立888錄像機,咱以后在家也能看錄像了!”
“嚯,這家伙得多少錢?”姐夫喜出望外。
“小意思,您就可勁兒看吧?!?/p>
這天,一家人皆大歡喜。最有面子的就是哈文。
第二天早上我睡過頭了,睜眼一看表,8點整。壞了!鬧鐘怎么沒響???還得幫老頭兒做飯哪!我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手忙腳亂地穿衣服,突然有人敲門,輕輕的三下。
“李詠,起來了嗎?早飯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啦!”居然是準(zhǔn)岳父的聲音,老人家親自來叫我吃早飯!我一時間還真有點兒恍惚。
穿戴齊整出門,洗臉?biāo)⒀?,然后來到餐桌前一看,嗬,待遇真不一樣,連茶都沏好了。
我吃著飯,哈文的媽媽又是慈愛又是心疼地說:“孩子,剛掙錢,省著點兒花,往后日子長著呢?!?/p>
“哎,你懂什么!”準(zhǔn)岳父忙在一旁打斷,“這孩子心里有數(shù)著呢,知道掙倆只花一個。”
我兩邊點頭,“您二老說得都對!”心里卻在偷著樂。這可真是,從奴隸到將軍??!
摘自李詠《詠遠(yuǎn)有李》
(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