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作品
阿諾什·艾拉尼,出生、成長于印度孟買,1998年移居溫哥華,被加拿大《Quill Quire》雜志評選為當(dāng)代新銳作家之一。2004年,他的首部長篇《那殘廢和他的護身符》引起文壇矚目。兩年后的第二部作品《沒有悲傷的城市》更是大放異彩。
譯者李馨萌。2009年由陜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出版。
他從一朵花瓣里看到愛,從顏色里看到幸福。他說世上有一個地方,沒有戰(zhàn)爭,沒有丑陋,只有鮮花,信任和愛。他把這個地方叫做卡洪莎,那是一個沒有悲傷的城市。他是祥弟,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
離開孤兒院
祥弟十歲了。從小到大,祥弟一直生活在孤兒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他向往孤兒院以外的世界,向往他想象中的溫暖祥和的孟買城。在孤兒院,他和墻角開放的三角梅說話,在他看來,如果這些花朵會說話,它們會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
知道孤兒院即將被拆除的時候,他決定去找爸爸。他乞求善良的孤兒院院長薩迪克夫人告訴自己關(guān)于自己身世的真相。
薩迪克夫人說:“是你爸爸把你放在這里的。你爸爸把你留下的那天我見過他。那天下午我剛吃完飯,就聽見狗開始汪汪地叫,我走到窗前,看見一個男人在往孤兒院外跑。然后我走出去,在井邊發(fā)現(xiàn)了一個白色的包裹,包裹里面就是你?!?/p>
“那個男人長什么樣?”祥弟問。
“他看起來很害怕,我沒有看到他的臉,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那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我爸爸?”祥弟不解。
薩迪克夫人嘆了口氣說:“從他跑掉的樣子看出來的,這就說明一切了??赡芩軔勰?,但是被迫把你丟下。因為他如果一步三回頭的話,就沒辦法離開你了,于是只好從你身邊逃走。也可能是他害怕別人發(fā)現(xiàn)才跑的。祥弟,這其中的含義就得你自己體會了。”
薩迪克夫人把當(dāng)年包裹他的白色襁褓布給了他,那是一塊帶著三滴血的白布。
祥弟的思緒在糾纏翻滾,他想象著自己是井邊的一個白色包裹,一個讓送來的大人恐懼而逃的包裹。祥弟心想,如果爸爸從我身邊跑掉,那我就要追上他。
流浪在孟買城
祥弟帶著從薩迪克夫人那里要來的白色襁褓布,跳上垃圾車離開了孤兒院。
逃離后,祥弟流浪在孟買街頭,又渴又餓。在一個面包店外面,看著香噴噴的面包和餅干,祥弟使勁地咽著口水。面包店老板惡作劇地說要免費給他幾塊餅干,卻在他把手伸進裝餅干的瓶子里時,狠狠扣下了瓶蓋,弄傷了他的手腕。他逃開了。為了抵擋饑餓的感覺,他只能大口大口地喝著街頭的水龍頭里流出的水。
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行走的時候,祥弟感覺有人跟著自己。那是一個和他一樣高的小女孩,光著腳,穿著一件褪了色的褐色裙子。祥弟跟著這個自稱是古蒂的小女孩去見他的哥哥桑迪,古蒂對他說祥弟看起來很合適,因為他很瘦。
“我不瘦!”聽到這話,祥弟辯解道。他不明白她所說的“很合適”指的是什么。
右腿殘疾跛著走路的桑迪帶著他回了自己居住的地方——一個在大樹下的用麻袋片、硬紙板和其他材料拼湊起來的臨時窩棚。在這里,祥弟見到了桑迪和古蒂的媽媽艾瑪。艾瑪在目睹古蒂的爸爸被車撞死之后就精神失常了,總是抱著一個病重的嬰兒喃喃自語。
原來,為了掙到足夠治好瘋癲的媽媽并重返家鄉(xiāng)的錢,桑迪和古蒂決定去偷神廟里的香火錢。但是桑迪跛了腳,根本跑不快,也鉆不進神廟里的鐵欄桿。而祥弟,很瘦又跑得很快,所以他們希望祥弟能夠加入他們,幫他們偷到那筆香火錢。祥弟才不干呢,他始終記得薩迪克夫人的教導(dǎo),偷東西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為了生存,祥弟跟著桑迪去乞討。一天的乞討結(jié)束后,桑迪告訴他,乞討得來的錢并不是全歸他們所有,要交給老大阿南德·拜依,然后阿南德·拜依再分出很少的一部分錢供他們生活。
“為什么我們要把錢給他?”祥弟不解地問。
“看看我的臉,我臉上這道疤就是阿南德用刀子劃的,他管這叫簽名。我爸爸死后,我在一家伊朗餐館打工,擦桌子掃地。一天我正要回棚屋,一個人出來說他是我爸爸的朋友,他朝我走過來,突然狠狠地抽了我一個耳光。我撒腿就跑,可是我太害怕了,忘了自己有小兒麻痹癥,沒法跑快。那個人輕而易舉地就抓住了我,用一把刀劃開了我的臉。然后他說,‘我是阿南德·拜依,你爸爸欠我的錢,所以你得給我干?!矣峙掠謿?,就罵了他,然后他就割掉了我的一小塊耳朵?,F(xiàn)在你明白為什么這些錢不是我們的了吧?”
祥弟看著天空,明白自己全錯了。一個庇護這種行為的老天決不會跟孤兒院的天空一樣,這根本就不是他的世界了。
初見流氓頭目
在阿南德的居住地,乞討了一天的流浪者都要來這里向他上交乞討或偷竊來的錢物。在這里,祥弟目睹流浪漢穆那因為窩藏一把刀被阿南德發(fā)現(xiàn),他殘忍地拿起那把刀,朝穆那的右眼刺了下去。
之后,阿南德看到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祥弟?!靶聛淼?,你看到穆那的下場了吧,他不守規(guī)矩,藏了把刀,還對我不恭敬。你先去乞討吧,把地盤熟悉熟悉,然后慢慢開始學(xué)著偷東西,學(xué)會了再單干。”
從阿南德住的地方離開之后,桑迪按照阿南德的命令去給一個叫達巴的人送吃的。達巴是一個被稱作“箱子”的人,他只能像蟲子一樣在地上扭動。原本,達巴因車禍?zhǔn)チ穗p腿,但是阿南德卻把他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他把又臟又臭的達巴放在珠寶店門口,偷聽珠寶交易的信息,以便為自己的搶劫提供方便。
這時候,祥弟無比向往自己想象中的卡洪莎,那個沒有悲傷的城市。在那里,警察會在街上巡邏,保護他們。城里到處都是美麗的花朵,水龍頭會噴出純凈的雨水。而且最主要的是,沒有人會變成殘疾,人們也不會彼此傷害。
偷神廟里的香火錢
古蒂懇求祥弟答應(yīng)幫他們?nèi)ネ瞪駨R里的香火錢。祥弟說:“我答應(yīng)你?!逼鋵嵥睦锵氲氖?,我可以幫你搞到錢,但是我不能偷東西。
桑迪給了祥弟一瓶油,要他涂在身上,只有這樣,他才能不會被神廟的欄桿卡住?!坝媱澓芎唵??!鄙5险f,“古蒂會坐在神廟外面賣小神像,我和她坐在一塊兒。你待在視線之外。等來捐錢的大人物進去之后,你就開始在你的身上涂油。他一做完禮拜,就會和祭祀一起離開,神廟就會關(guān)一會兒。這時候你就從側(cè)面的窗戶鉆進去,那個窗戶從街上是看不到的,窗戶上的欄桿很密。不過你很瘦,應(yīng)該能從它們中間鉆過去。你還需要一把錘子砸開裝著錢的大塑料盒,我會把錘子放在窗戶下面的地上。拿到錢之后,你穿過學(xué)校操場,然后向右轉(zhuǎn),過馬路,到格蘭特路站,到第一站臺售票窗口旁邊,我們會帶著艾瑪和孩子過去?!?/p>
這神廟屬于阿南德的地盤,所以他們偷香火錢的事必須瞞著他。之前,他們趕去看了達巴,祥弟目睹達巴因為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舔食了地上的老鼠藥而死。
祥弟牢記著薩迪克夫人“做賊一次,做賊一輩子”的教導(dǎo),在往身上涂了油之后放棄了偷香火錢的念頭。就在這時,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掀翻在地,大塊大塊的水泥塊從天而降。神廟居然爆炸了!祥弟害怕地抱著頭趴在地上,當(dāng)他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煙,他抹了油的身子上沾滿了塵土。
走到神廟門口,祥弟看到桑迪趴在地上,他的背被炸開了。他呻吟著讓祥弟去照顧古蒂,古蒂的鼻子流了血,前額有一個大口子。祥弟往周圍看,想找人幫忙,可周圍都是慘叫聲。他把古蒂背到門診部的門口,使勁敲門,卻始終沒有人來開門。這時候祥弟開始明白,沒有人能幫助他。他擦干古蒂臉上的血跡,對自己說,她不能死。他決定去懇求阿南德救古蒂。
阿南德對祥弟的懇求不屑一顧?!斑_巴死之前告訴了我關(guān)于珠寶交易的信息?!睘榱司裙诺伲榈苤坏萌鲋e,“如果你救古蒂,我就告訴你珠寶交易的時間和地點。”
阿南德懷疑地看了祥弟一眼,還是點頭了:“成交。”
祥弟和阿南德趕到神廟后,桑迪已經(jīng)死了,還好古蒂還活著。祥弟堅持讓阿南德把桑迪的尸體一起帶走。
阿南德注意到祥弟身上涂了油,他很輕易就猜出了他們要偷神廟里香火錢的秘密。阿南德明白祥弟為了救古蒂對他說了謊,他讓祥弟把自己的舌頭割掉。
祥弟沒有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拔以诘戎?,”阿南德說,“要么你自己割,要么我來割。問題是我比較追求完美,也就是說我會割得很慢,很穩(wěn),保證切口成一條直線,如果不直的話,我會重新來一次。”
說話間,阿南德拿刀子在祥弟的舌頭上割了一道口子。祥弟害怕極了,他乞求阿南德,如果他放了自己,他就可以為他做任何事。阿南德想了想,和他一起去將桑迪火化了。
祥弟和古蒂把桑迪的骨灰撒向天空,然后,祥弟解下一直系在自己脖子上的白色襁褓布,讓它隨風(fēng)飄走。去停在爸爸的腳邊吧,祥弟對那塊布說,那三滴血跡會幫他認(rèn)出這塊布?,F(xiàn)在,輪到爸爸來找他了。
殺害無辜的穆斯林家庭
阿南德的弟弟那溫也在神廟的爆炸事件中受傷了,他決定對造成這件事情的穆斯林實施報復(fù)。他選擇的對象是沙安渠的一家穆斯林,那是開出租車的哈尼夫,他跟老婆和剛剛出生的孩子住在那里。阿南德找來了很多人,他們拿著刀子、鐵鎖和汽油,要把那戶人家燒死在屋里。
祥弟不肯去。 “如果你不這么做,古蒂沒準(zhǔn)會出事的。你不希望古蒂受傷害,對吧?”阿南德陰惻惻地威脅他。
祥弟打了個冷戰(zhàn),仿佛已看到古蒂的慘相,只得聽話地跟著去。他不知道阿南德究竟要讓他做什么。
阿南德先是把那戶人家鎖在屋子里,然后他拿出一個棕色的燃燒瓶,讓祥弟把瓶子從窗口扔進去。
祥弟覺得自己辦不到這樣的事,他躲避阿南德的目光。阿南德卡著祥弟的喉嚨,“古蒂怎么辦?想想古蒂?!?/p>
“把我和古蒂都?xì)⒘税??!毕榈苷f。
“我會殺了你,但是我不會殺古蒂,”阿南德說,“哈尼夫一家反正都是死,你扔不扔這個瓶子都一樣。但是古蒂的命運就掌握在你的手里,因為如果你不扔的話,我就把古蒂賣掉,把她賣給老頭子?!?/p>
這些話像針一樣扎進祥弟心里,他更難過了?!扒竽懔恕毕榈苷f,“我做不到?!?/p>
“古蒂會一夜夜哭泣,她會生不如死,這都是你的錯。祥弟,把這個瓶子扔進去,不然今天晚上我就讓我的人把古蒂帶去賣給老頭子?!?/p>
祥弟知道懇求阿南德是沒有用的,如果不按這個惡魔說的去做,他真的會把古蒂賣掉。他咬著牙把瓶子從窗口扔進去,瓶子摔在地上著起火來,屋內(nèi)的尖叫聲劃破了夜空。
祥弟捂著耳朵逃走了。
夢中的卡洪莎
祥弟跑回去找古蒂,他不敢告訴古蒂自己做了那樣的事。古蒂什么也沒有問,她帶著祥弟去了海邊,為失落的祥弟唱起了他喜歡的歌。在古蒂的歌聲里,祥弟想象著有一群象征著自由和幸福的馬,它們健壯身體的每一根血管和纖維都是由三角梅的花朵組成的。它們朝著大海奔跑,越過驚呆了的人們的頭頂,躍入海中。
歌曲的空靈再一次感動了祥弟,在太陽初升的海邊,他握著古蒂的手,想起他始終堅信的未來:有一天,所有的悲傷都會消失,孟買會獲得新生,變成沒有悲傷的城市。他要成為一個勇士,為了這個美好的未來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