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簡介:漂亮精明的曾補玉在離北京城區(qū)幾個小時路程的小鄉(xiāng)村里,敢為人先開了一家鄉(xiāng)村客?!把a玉山居”,無數(shù)玩膩了圖新鮮的城里人趕了來。
有退伍下海腰纏萬貫的曾經(jīng)的連長,重逢了萬千風情的美艷外交官夫人;有面目扁平體格粗壯的前全國散打女冠軍,和雇傭她做保鏢的高位截癱的億萬富翁;有冷俊的黑社會毒梟,追蹤身比紙片兒薄的妻子而來……看起來完全不相關(guān)的身份地位,連貫起來勾勒給你一個宏大的時代,以及這個時代里變與不變的情感、人性和命運。
【書摘】
當代新龍門客棧
周在鵬這一次的突然投宿和投宿期間的奇怪行為,跟張亦武、“文婷”那對老鴛鴦相比,跟癱子馮煥以及他那群“雞”相比,也不更乖張。補玉開店這些年,接待了上千投宿客人,人面獸心獸面人心,她見多了。比如剛剛住進來的一個女人,頭上包著花絲巾,臉上帶著大口罩,她倒是主動出示了身份證,但補玉覺得身份證照片上那個大方明朗的女子根本就是另一個人。
周在鵬一看到那個女人,就忘了他和補玉之間的緊張尷尬,對補玉說:“吸毒的!”
女人來到的第五天,來了個男人,說話動作非??蜌夤Ь础栔x成梁客人里有沒有一個叫季楓的女人。謝成梁把客人住宿登記簿拿出來,那人搶了過去,笑瞇瞇地指著一行字,說他認識她的筆跡,登記的名字是“柳亞蘭”。
正在廚房做晚餐的補玉出來問他找誰,男人雙手遞上名片,補玉為了尊重他把眼睛停在名片上。名片上的名字是“夏之林”,化工研究院所的資深工程師。夏工程師問他老婆住哪間房,周在鵬的腦袋從窗口伸出來,說補玉應該保護客人的安全和隱私權(quán)。
就在這個時候,西北角浴室的門開了,季楓(或者是柳亞蘭)走了出來。剛蒸了桑拿,她臉不那么陰白了。她剛踏上廊沿下的石臺階,一只腳就往后猛退一步?!澳阋碾s志,都給你帶來了?!毕闹终f。柳亞蘭(或季楓)這才一步腿一軟地走到夏之林面前。
周在鵬說自己瞎了眼,把季楓這樣典型的受害者看成了害人者,必須馬上救救這個羔羊般的女人。補玉問他會不會再次瞎了眼,人家夫妻間可能就是嘔閑氣。連溫強都同意補玉的猜測:這兩口子就是找個山青水秀的地方來度“七年之癢”的。
溫強也是“補玉山居”的回頭客。這是他第二次來住店。溫強是自己開著敞篷大吉普來的。頭一次不識途,開到村子外的墳地里去了,倒車時撞倒了兩棵剛栽的柏樹。謝成梁的幾個堂兄剛要不客氣,溫強立刻抱拳,說:“我賠我賠!”謝氏兄弟開價一棵樹三千,溫強掏出一萬元的鈔票,數(shù)出七十張來,說多出來的那一千算做他敬謝家老祖宗的一點小意思,大手筆馬上征服了村子里一百四十多顆心。
溫強在麻將桌上說夏之林和季楓兩口子還有激情鬧這樣的小別扭,心如止水就不會鬧了。坐他對面的周在鵬問,心如止水還來這里征地干嘛?你對女人沒了興趣,你還要成功和財富干嘛?就像那個正在筑造什么法式莊園的馮癱子一樣可悲。
棋牌室隔壁是卡拉OK歌房,麻將打到第二圈時,有人唱歌了,是個男聲在唱“一無所有”。
溫強請補玉去看看,哪一頭叫驢在隔壁叫,害得他牌都出錯了。補玉回來說,就讓人家叫叫吧,夏之林正在向他老婆獻歌呢!
第二圈打完,隔壁獻歌還沒獻完,調(diào)門卻越跑越遠。溫強抽出五百元鈔票,叫補玉拿到隔壁,說是他代全體牌友付的聽歌費,讓他再來最后一首就謝幕。
補玉說:“讓他叫吧!幾瓶啤酒下去,一般都得叫叫?!?/p>
溫強皺起眉頭:“我實在讓這驢叫給弄瘋了。我耳朵可是挺嬌嫩的,只能聽成腔的聲音。”
周在鵬拿起溫強擱在桌上的五百元說:“我去?!?/p>
三分鐘之后周在鵬就回來了,先把那五百元擱溫強面前,又拿出兩百元,擱補玉前面。說隔壁那位歌手今天高興,免費請大家聽歌,并且掏腰包請大家打牌。隔壁吼得石破天驚,跑調(diào)全往高處跑。溫強又掏出錢包,拿出里面全部的錢,勞駕周在鵬再跑趟腿。補玉一瞄就點了數(shù):至少兩千。
五分鐘之后,周在鵬拿著兩摞錢回來,說夏之林堅決謝絕溫總的美意,說他兩口子算是又一次蜜月,說什么也得請大家的客打牌聽歌。
這時一個高音出來了,起碼跑了一個半調(diào):“這就是青藏高——原!”
“哇,這跑調(diào)跑得比青藏高原的海拔高多了!”溫強拍手跺腳打唿哨。
隔壁一聽,把“青藏高原”的最后一句清唱了一遍,沒有伴奏的約束,調(diào)門自由得跟高原雄鷹似的,扎到云里又伏沖下來。
人們看著溫強,他嘴巴還在強笑,不是像瘋了,他就是瘋了。 補玉一個勁打哈哈,叫他看她的面子,她一會請大家吃夜霄!
溫強悶聲悶氣地摸牌、扔牌。周在鵬問他,是不是不喜歡聽歌。溫強說那得分是誰唱的,他過去有個女朋友是唱女高音的。聽了她唱,就是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原來丑陋的歌喉讓溫強想到失去的那條歌喉和擁有歌喉的麗人有多美好??墒侨讼古芮灰膊环阜?,不能因為你有錢就買人家一個屈辱的禁聲。
溫強再次拍巴掌打唿哨,隔壁嚇了一跳,因為他剛唱了半句。隔壁靜了,溫強也靜下來。隔壁再次張口,他再次喝彩,把麻將的尺子拿起來,在桌沿上噼噼啪啪地抽。溫強當過十多年兵,丘八鬧事,一人頂十。
季楓出現(xiàn)在門口。她說求求諸位別跟她老公一般見識,讓他把氣撒完把脾氣發(fā)完自然他就不唱了。溫強問他撒什么氣發(fā)什么脾氣。
“他這個人,你不能跟他頂牛?!?/p>
“噢,我這個人就能頂牛了?!”
“您是老總,跟他頂什么牛???他連工作都沒有……”
“工作都沒有還敢這么狂?!”
“那您有錢也不該這么狂啊?您花錢,別人就得住口?!”
“收了我的錢住口的人多了!”
隔壁的高音拐變拐得認不得家了,突然停在一個懵頭轉(zhuǎn)向的沉默中。溫強哈哈大笑起來。補玉沒克制住,也笑起來。周在鵬本就居心不良,想看看雙方鬧起來能不能進一步暴露真實背景,跟著大吼大叫,笑得大聲往回倒氣。
“都花錢住店,您這樣就不厚道了。”季楓說。
夏之林出現(xiàn)在妻子身后,問她在干什么,有必要跟窮得只剩錢的燒包廢話嗎?
“我窮得只剩錢,有人想跟我一樣窮還真不容易!先得找個飯碗,才能一點點窮起來呀!”
“你這人太不地道了……”季楓指著溫強。
補玉扳住溫強的肩膀,勸他算了算了。但是晚了,夏之林已經(jīng)一巴掌推了出去了。他推的不是溫強,而是季楓。季楓一趔趄,差點坐地下,但馬上又跟沒事人似的。
“你個女人多什么嘴?!”夏之林對妻子說。
補玉明白夏之林指的是季楓把他“待業(yè)中年”的真實身份叛賣出來的事。季楓扭身走了,夏之林的臉變得極苦。溫強不知怎么也變了個臉,和事佬地笑笑,說他看補玉面子。
第二天溫強出去晨跑,看見補玉,迎面就叫:“小曾!”
“溫首長有事嗎?”
“今天你準會看見一張可怕的臉。”他說?!白蛱飚敱娡妻哪且幌聝H僅是個序曲。現(xiàn)在她的臉已經(jīng)給打成了鈞瓷窯變,萬紫千紅了?!?/p>
補玉明白了,溫強終于信服了老周的判斷:夏之林是個文質(zhì)彬彬的迫害狂。老周斜起眼睛,意思是:非得他動手才看出他兇殘成性?我是什么眼力?
周在鵬和溫強坐在葡萄架下,假裝喝茶看報,其實是在等季楓露面。季楓一直不露面,夏之林在退房時間把鑰匙還給了補玉。
中午所有人都在餐廳吃補玉的魚頭豆腐時,夏之林和季楓拖著輪箱從院子走過。周在鵬叫了一聲:“一塊來吃魚頭豆腐吧!”
季楓的臉色又是那種半透明的陰白,但干干凈凈毫無破損。夏之林擺擺手,笑笑。
溫強和周在鵬一塊落回座位時,相互看一眼。補玉說這是他們又一次錯誤判斷,一個編小說的,一個軍人,眼力加在一塊還是看錯了人物。周在鵬卻說不青不紫的臉能說明問題嗎?青紫全在她身上呢!高明的虐待狂揍人都在內(nèi)臟上留傷!溫強說也沒準那一頓暴揍還暫時存在夏之林那里,一回北京就跟季楓兌現(xiàn)。
(摘自《補玉山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