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不過7歲光景。
父親經(jīng)常酗酒,且無自己的房子和固定的工作。母親對這個家庭陷于絕望,獨自跑到黑龍江,另找了個男人。
臨走的那一刻,她跟兒子謊稱去大城市給他買他一直想要的汽車模型——作為他上小學的禮物的。他無比期盼著。
可放學回來后,家里沒有了母親的身影。他倚著家門等,從黃昏等到黑夜,等到的卻是父親的痛哭流涕,他抱著兒子說,你媽走了,不要我們了。
那一刻,他小小的身體僵住了,他不相信父親說的是真的,她答應(yīng)給他買汽車模型的,他剛在學校給同學們唱了《世上只有媽媽好》。
父親從此酒喝得少了——卻不是戒掉,生活的不幸仍需用酒精麻醉,可父子相依的家庭他必須承擔起責任了,他要為之前的蹉跎贖罪,不能讓年幼的兒子再受到傷害了。
沒有母親的童年是灰色的。他的脾氣變得很倔,經(jīng)常與老師頂嘴,在與同學出現(xiàn)爭執(zhí)時,他解決的辦法不是商量,而是訴諸拳頭。
他放學時常常很晚離開班級——他怕見到校門口的場景,許多父母來接他們的孩子,那溫馨的場面扎得他的心在滴血。
八年后,母親在外省的丈夫死了。她回來找他們父子倆。父親很容易原諒了她——他知道自己的愧疚??伤呀?jīng)上初三了,個頭瘋狂地長。他與她能不說話就不說——說了也不會正面對她說。他的心里五味雜陳,更有一顆死死的結(jié)盤亙著,他倆之間那條鴻溝不是說邁就能邁得過去的。
她想盡辦法討兒子的歡心。她去早市場賣新鮮的蔬菜,掙來的錢給他買新衣裳;把前些年剩下的一點積蓄給他買了一直想要的汽車模型。
當他看到這個模型時,一把搶來摔在了地上。他的痛郁結(jié)了八年,這空缺了八年的母愛讓他敏感的心變得不可理喻。
日子還在過著,他要高考了。填志愿時母親走過來,小聲地對他說,可不可以填本省的學校?
他嘴里哼了一下,填本省的干嘛?
她接著小聲地說,我和你爸去看你方便!
他不置可否,心里說,誰要你看!
大學畢業(yè)后,他留在了外省工作。有她在的家,他不愿回。他仍然無法走出童年的陰影。給家里的電話,都是打給父親的,而寄回的物品,寫的名字也不是她。
卻在某一天,銀行卡里多了2萬元——是她匯的。他打電話問父親,父親說你媽把家里的儲蓄都拿出來了,現(xiàn)在她在浴室找到了新工作——搓澡工,挺掙錢的,她說要幫你買房子。他握著手機的手不自覺地動了下。這之后,每個月卡里準會有1000元打入,比工資發(fā)得還準時。他的心漸漸軟了,他也忽然想家了。
她的病來得突然——肝硬化。他得知時,眼前“嗡”地一片黑。他想起半年前父親電話偶有提及,說她有時肚子疼。他都以為是干活累的,說幾句叫她多注意休息就了事——他沒想到她是為他積勞成疾。更沒想到,她的病倒,讓他沒有思考一秒就飛了回去。
他把她接到了省城最好的醫(yī)院治——瞞著她和他一起做了肝移植手術(shù),他有一半的肝臟在母親的體內(nèi)了,而他本身就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
這后來,他搬了回來。他們一起坐在房前的藤椅上,他握著母親的手。母親康復得很快,她知道了他為她做的一切。她說,謝謝你原諒了媽媽。他的淚流了下來,媽,是我不孝。這一聲媽,叫得她不住地應(yīng)著,聲音里滿是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