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重慶（組詩）

李哲夫，畢業(yè)于重慶市某高校美術(shù)系，有作品入選《中國詩典》和《中國詩歌選萃》；曾出版著作《向往高原》《梔子雪》和《畫外之音》。其中《向往高原》獲1996年四川省“五一”文學(xué)獎。 詩人李哲夫很注重體驗，他的作品都蘊含著詩人的藝術(shù)體驗：“所謂境由心生，因為體驗真實，其意境都不脫離一個‘真’字，所以是他的詩有境界。”這些詩都很有畫質(zhì)與潛質(zhì)或特質(zhì)，在恬淡寧靜里追求一種立體的感覺。

——王 言

在五號碼頭

坐在汽笛和馬達(dá)聲不斷的江邊

看渾黃的波浪打滾，看遠(yuǎn)處那個在江里的泳者

像是一只地上的螞蟻

玩兩江游的船在眼前晃來晃去

它帶著一船的游客在那個像大壩子的江里兜圈子

它還想著在那個叫朝天門的地方等圣旨

零公里

是起點也是原點

零點的遠(yuǎn)方，有遼闊的江水在此匯聚

舊貌與新顏

你不能在涌動與被涌動的江里或內(nèi)心

一次次拒絕它的溫柔撫慰

水開始變綠

穿過掛榜山那小片樹林向江邊走去

看見嘉陵江在立冬的時候才全面地綠起來

鵝卵石河灘上的蘆葦漸漸枯萎

河對岸白色高樓大廈倒映在翠綠的水里

只有這個時候的水才是森林重慶的另一種重慶

也只有這個時候

你才會感到春天離我們已經(jīng)很近

江邊打魚船一動不動地停泊著

黃昏太陽將僅有的那點溫暖交給了風(fēng)

它就不交給我

只是在我身上摸了一把之后就一溜煙跑了

心里一直納悶它還有十七摸沒完成

怎么就跑了呢

堆金村

因嘉陵江邊有一塊叫堆金石的巨石

在它的周圍與岸邊

還有一些比它小的石頭一坨一坨地散亂躺著

那石頭與那些石頭

是童年跳水游泳的好石頭

有的又是碰傷我們身體的暗礁

其實這個村莊一點金子都沒有

那些與沙灘和鵝卵石在一起的碼頭離堆金石百米之遙

童年的我們在石堆里鉆來鉆去

之后的石頭還佇立在那里，它經(jīng)常被洪水淹沒

它不再有過去的偉岸

村莊的最高處就是掛榜山

有洞有草還有樹，那山是丹霞石

紅紅的

好看極了

后來成了一個公園，山麓之下有農(nóng)舍與竹林

春天來臨

有陽雀一聲聲喚醒這里的山水花朵與村莊

石頭，漸漸被人遺忘

村莊卻深入人的心靈

巴國城

旌旗十萬的身后

浸透著腥風(fēng)血雨的城墻

以及馳騁疆場的戰(zhàn)馬與鎧甲

那些氣息讓人記住或忘記什么叫剛強與膽怯

一個巴蔓子的傳說

以寧舍頭顱不舍城的忠烈氣節(jié)

像一個精靈在城市的上空久久不能散去

永恒與永遠(yuǎn)

永遠(yuǎn)卻并不遙遠(yuǎn)

盡管時間會讓光芒暗淡，昭示卻依然

不管因果，能被記憶的總有一種悲欣

一艘汽艇從腳邊滑過

這是我的黃昏

卻不是我一個人的下午

江水拍岸

像花開的聲音

后來那聲音被一艘白色汽艇的轟鳴代替

還將我的雙腳拽進(jìn)水里

只留下一朵朵浪花輕輕撕咬我的腳丫子

兩江匯合處的水有解暑去乏的功效

那透心涼

讓我感覺到水的質(zhì)地與形狀

它們的波紋移動著源頭的冰

它們想一次次填補干涸

我看見一些心靈的漏洞在不斷擴大

卻不能用它來填補……

高速路上的鵲橋會

一

阿秀信息說今天是中國的情人節(jié)

去會哪個情人哦

我說不是去會老情人，是去會幾十年不見的老親人

見到幾個表叔的時候，都臨近中午了

他們與我一樣，兩鬢斑白，還少了一顆門牙

很多回憶

像門前不遠(yuǎn)處的建筑工地亂糟糟一團

二

黃昏的花卉之鄉(xiāng)

——丁家坳在一片晚霞里

一只白鷺佇立翠綠的梅江岸邊

那抖動的竹林仿佛長滿鳥聲

河岸垃圾的臭味，一次次擊退童年純凈的記憶

站在悶熱的橋上，早已失去回憶的耐心

到處坑洼路面，灰塵被汽車卷起

喇叭代替鳥鳴

田野那些熟悉的燒稻梗的煙與氣息飄得很高

一兩聲雞叫，一棟棟新農(nóng)村的住宅

童年的影子再難尋覓

城里的月光——寫在圣誕平安夜這一天

一

洪崖洞前

一個流浪歌手坐在護欄邊彈奏吉他

城里的月光把夢照亮

請溫暖他心房

歌聲立刻被淹沒在車水馬龍的喧囂里

他看透人間聚散

我卻沒看見明月高懸……

二

一片虛偽的燈火將月光替代

幸福，只是苦痛里的奢談

流光溢彩來去匆匆的行人與游人

心，被酸楚的歌聲掀起江水一樣的波瀾

伯利恒城堡十分遙遠(yuǎn)，山城的平安夜近在咫尺

在那些靈魂的安息所里

難覓一寸棲息地

三

記憶里的歌聲不斷變幻

圣誕與誕辰只是一個歷史的片段

一年祈禱一次

又能平安幾許？

即使功德裝滿琴盒

誰的輝煌

難道不會是一生中的瞬間和曇花一現(xiàn)

無主題的夜

夜在這里會合

寒冷的霧覆蓋穿梭的人群和等待紅綠燈的汽車

一些新建的樓宇又開始錯落有致地打著補丁

窗口與窗口之間的燈光像撲克牌

喇叭聲公開掠奪黑暗的寧靜

我的夜晚

我的土地

開始為夜色歌唱

朝天門碼頭進(jìn)出的貨輪客輪汽笛號聲紛紛響起

嘉陵江上纖夫拉纖的身影遠(yuǎn)去

兩江匯合的江水像翻滾的鴛鴦火鍋

一黃一綠

一清一濁

季節(jié)像晦澀又晦暗的鏡子照著你

星星和浮云代替時間的階梯

從廣告牌上走下來的曲美人兒杵著老人遺忘的拐杖

上升的月兒生輝在霓虹燈影里

噴水池的睡蓮睡了

一些燈火開始凋謝

從江南岸看過來，像是維多利亞港

看過去像曼哈頓

夜泊江晚的早已不是什么烏篷船

還有誰會去續(xù)寫那些風(fēng)花雪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