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提要】星空送了襯衣給阿進,阿進卻轉(zhuǎn)送給了沈之曜,表示是星空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沈之曜知道真相以后,暴跳如雷,多年的感情再也無法壓抑……
陸衍澤趕到的時候,星空正蜷曲著坐在地上,長發(fā)亂糟糟,滿臉的淚痕。他心疼不已,一把摟住她:“出什么事了?誰欺負你了?”
星空嗚嗚地哭了起來:“帶我走吧……我無家可歸了!求求你了,帶我走吧!”
陸衍澤看著她哭得慘兮兮,心疼不已,給她擦掉眼淚和鼻涕,拉著她的手:“好,我?guī)阕??!?/p>
從雜貨店出來,陸衍澤從錢夾里掏出一沓錢放在柜臺上,看著驚愕的店主,他只是提醒她忘記今晚的事情。
帶著星空上了路邊的黑色跑車,陸衍澤握了握她冰涼的手,聲音沉穩(wěn):“不要怕,我?guī)闳ズ_叄以谀沁呌袆e墅——誰也不告訴,就我們兩個去?!?/p>
星空哭得眼睛都干了,靠在座位上訥訥地重復(fù):“我要離開這里,我不要回家,不要看到他……”
陸衍澤撫摸了一下她被淚浸濕的臉頰,鄭重點頭,隨后飛快地將車子開離。
沈家老宅的門口,橫桿還沒完全打開,一輛轎車就撞斷欄桿沖了進來。
看著那好好兒的車子被刮花了好些個地方,門衛(wèi)嚇得夠戧,連忙跑出來,就看見沈之曜衣衫不整地下車走過來。
他眼睛血紅得嚇人,氣勢陰沉地走到面前,低聲問:“星空回來了沒有?”
門衛(wèi)面面相覷,搖頭:“沒有……小姐出去好一會兒了,老爺剛才還在問?!?/p>
沈之曜按了按額頭,身上的酒也醒了大半。那丫頭,死心眼兒又沖動任性,他只怕她亂跑會出事。
他嘆了口氣,抬眼看著一個門衛(wèi):“有煙嗎?”
門衛(wèi)連忙摸出一支煙遞給他,又點了火湊過來。
沈之曜深深地吸了口煙,心慌的感覺才緩和些許,抬眼看門衛(wèi):“星空走前見了什么人?”
“剛開始在門外是和一個年輕的男孩,兩個人還挺親密的樣子……后來進門后,小姐和表少爺說了幾句,好像還吵了架的樣子,沒一會兒小姐就離開了。”門衛(wèi)回憶道。
沈之曜瞇起眼,把煙掐滅了,神色凜然:“這事不要跟老爺子說起——任何人都不要說。老爺子問,就說星空回我那邊了。誰有疑問,叫他來找我?!?/p>
門衛(wèi)急忙點頭。沈之曜丟了煙頭,深深地看了一眼老宅,回身朝著車子走去。
一夜奔行,星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開始亮了。揉了揉眼睛,看清楚車子正朝著一棟精致漂亮的白色小洋樓駛?cè)ァ?/p>
一旁的陸衍澤看到她醒了,笑著揉揉她的頭發(fā):“快坐好,馬上就到了,等會兒進屋你再睡?!?/p>
星空點點頭,跟他一起下車進別墅。
二層小樓被打理得干干凈凈,她拉開窗子,掀開白色窗紗看出去,藍色的天和廣闊的海讓人心情豁然開闊,海浪拍擊沙灘的聲音很是悅耳,清晨時分,剛剛醒來的海鷗叫得格外清脆。
腰上一緊,灼熱的呼吸落在耳畔。陸衍澤將下巴抵在她肩上,柔聲道:“要不要再去睡會兒?看你的眼睛還很腫?!?/p>
星空按了按自己的眼皮,哀嘆了一聲,靠著他溫暖的臂膀,擔(dān)憂地問:“你這樣跑出來沒問題嗎?你的家人知道嗎?”
“他們習(xí)慣了,我經(jīng)常一個人一聲不吭地跑出去采風(fēng),十天半個月沒消息都正常?!?/p>
星空苦澀一笑,她昨夜一夜未歸,爺爺不知道有沒有起疑心,不過沈之曜那么狡詐,他一定有法子糊弄過去的……
陸衍澤握住她冰涼的雙手,安慰道:“就當(dāng)是度假來了,上次時間太短,這次我們玩?zhèn)€夠?!?/p>
星空點點頭,靠著他,疲倦得說不出話,此刻,他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和信任了。
陸衍澤看她心情低落,拉著她一路上樓進了房間,把她放到柔軟的大床上,扯了被子給她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撫摸她的頭發(fā):“睡吧,我去給你弄吃的,醒了就有飯吃。”
星空看著他眼底的血絲,拉住他:“你也睡會兒吧,你開了一夜的車?!?/p>
陸衍澤眨眨眼,戲謔道:“雖然海邊有點兒冷……不過這樣太快了吧?”
星空的臉微微一紅,推他:“滾外面去!”
陸衍澤看她害羞,低頭捏了捏她的鼻尖:“好啦,你睡吧,好久沒來我得去收拾一下。弄好吃的我叫你。”
星空抓著被子,看著他溫暖的笑臉,眼角有些濕,點點頭,在他溫柔的撫摸下閉上了眼睛。
在附近菜場買了新?lián)粕蟻淼暮ur,陸衍澤走進屋子,星空已經(jīng)洗過臉下樓了,整個人精神了不少。
陸衍澤舉了舉手里的海鮮,笑著說:“看這螃蟹,肥得跟你有一拼?!?/p>
星空氣呼呼地擰了他的手臂一下,被他拉著一起去廚房準(zhǔn)備早餐。
陸衍澤刀法利落,兩三下切好食材丟進鍋里煮,嗅著香氣,星空忍不住贊嘆。他語氣平靜地講,他出身復(fù)雜的大家族,自主獨立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手段,他老早就習(xí)慣了在冷漠和鉤心斗角里生存。
星空早就聽說過他家世背景不一般,卻沒想到在光鮮的背后,也有外人看不到的艱辛。
做好了飯,兩人窩在沙發(fā)上一起吃。
陸衍澤看著星空餓壞了的樣子,笑著說:“星空,你跟我走,不怕我把你賣了???”
星空從碗里抬起頭:“賣吧,反正也不值幾個錢——況且,我也沒有別人可以求助了……”
他心底忽然一軟,認真地說:“放心吧,多少錢都不賣,我要留著你養(yǎng)肥了?!?/p>
星空瞪他一眼,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給她夾了只大蝦仁,陸衍澤拍拍她的腦瓜兒安慰。雖然并沒有問太多,可是從她的哭訴和狼狽里,他也能猜到個大概了。
發(fā)生這樣的事,她竟然能來求助自己,這讓他受寵若驚。他伸手摟住她:“小星,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p>
她心頭一陣暖意涌動,最難得是雪中送炭,他的好,她都已經(jīng)默默地記下了。
接下來的幾天,星空和陸衍澤形影不離,從早到晚在海邊吃喝玩樂。兩個人一起散步,一起買最新鮮的海鮮回來煮。
他牽著她的手,時不時還冒死吻她抱她,她雖然也拒絕,可是卻不是排斥,只是害羞。他什么都不問,只是用無微不至的關(guān)愛讓她暫時忘卻沈之曜帶來的煩惱。
雖然逃走的行為很鴕鳥,可是沈之曜帶來的震蕩太可怕,任憑星空一個小女孩有多少勇氣也不夠面對。
一直風(fēng)平浪靜,平靜到星空都短暫地忘卻了自己正被一只可怕的惡狼追擊著。
這天晚上,陸衍澤在洗澡,星空窩在沙發(fā)上看碟片。毛毯很溫暖,她蜷曲著像小貓一樣。想想,離家出走快一個星期了,瞄了一眼擱在茶幾上的電話,她心里開始打鼓。
這么久不回家,爺爺肯定急死了,他身體又不好,一激動就容易昏倒……星空心里越發(fā)焦躁難耐,想著沈信陽慈愛的目光和語調(diào),她鼻子發(fā)酸,想著無論如何都要跟爺爺報個平安,遲疑片刻,她拿起了電話。
那邊隔了好一會兒才接通,她緊張得屏住呼吸,剛要開口,忽然聽見聽筒那邊傳來低沉磁性的嗓音——
“喂——”
簡單的一個字,像大錘一樣敲在心頭。星空猛地一顫,電話仿佛帶刺,她嚇得飛快地把電話扣回去。
好半天,她撫著狂亂的心跳,仍舊心有余悸。
是沈之曜……他為什么會在爺爺家?平日他很忙,除非有家宴,不然他不會回去老宅的。
窩在沙發(fā)里,星空懊惱自己運氣太差,這樣都能撞到他的槍口上。
正氣惱地打自己,旁邊的電話忽然尖銳地響起來——
星空嚇得差點兒跌下沙發(fā),臉色煞白地盯著電話,仿佛下一秒鐘沈之曜就會從里面鉆出來抓住自己一樣。
電話鈴聲持續(xù)響著,洗過澡的陸衍澤從浴室出來,邊擦頭發(fā)邊走過來,看著星空盯著電話直哆嗦,詫異地問:“怎么臉色這么蒼白?怎么不接電話?”
星空搖搖頭,慌張地往后縮。
陸衍澤盯著電話,眸子瞇起來,忽然伸手按了免提。
星空嚇得捂住嘴巴,仿佛怕狂跳的心臟會蹦出來一樣。
電話那端,陰沉冷銳的聲音幽幽傳來,伴隨著蝕骨的冷笑:“繼續(xù)跑,到天邊我也抓得到你——沈星空,聰明的就乖乖回到我身邊,我既往不咎。”
陸衍澤看了一眼瑟瑟發(fā)抖的星空,剛要按掉電話,那邊的男人仿佛生了千里眼順風(fēng)耳,聲線清冷:“陸衍澤,識相的馬上帶她回來。你沒本事保護她周全,如果碰壞了她一根汗毛,當(dāng)心你的小命。”
星空幾乎可以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又和那晚一樣,猙獰又可怕。她不忍回想,驚恐地撲過去扯了電話線。
坐了會兒,星空越想越怕,突然撲過去抓住陸衍澤的手臂,連聲道:“完了,他要找到我了……他可以通過電話定位找過來!不行,我要走,我不能被他找到!”
陸衍澤摁住她肩膀,冷靜道:“你先別激動,星空,去收拾東西,我?guī)阕摺@地方很多人都知道,確實不安全。”
星空沒時間多想,急急忙忙跑上樓去換了衣服,下來時,陸衍澤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在門口預(yù)熱車子。
她走過來看著他,知道自己理應(yīng)要把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他,可是又感到難以啟齒。陸衍澤卻頗為平靜,拉開車門看著她:“等安定下來再說別的,把我的外套穿上,要走了?!?/p>
星空穿上他扔過來的衣服,急忙上了車。
正是夜深時候,公路上很空,陸衍澤駕著車子行得飛快。
裹著他的外套,星空時不時側(cè)頭偷偷看他。少年臉龐俊挺英氣,她有好多話想說,到了嘴邊,卻只有微弱的一句:“謝謝你……”
陸衍澤挑了下嘴角:“那就以身相許吧?!?/p>
星空鼓了鼓腮幫子:“你想得美!”
陸衍澤上下打量她一番,打趣道:“雖然你美得太不明顯,不過我就當(dāng)為民除害了,勉強收了你。等你過完生日滿了十八歲,我?guī)慊厝毡窘Y(jié)婚吧?!?/p>
星空臉蛋兒頓時羞得通紅,瞪著他:“說什么??!誰要和你結(jié)婚……”
“在日本,女生十六歲就可以結(jié)婚了?!标懷軡深┧谎郏霸谖壹易謇?,我這個年紀(jì)成家立業(yè)很正常,你不用不好意思,我可是支績優(yōu)股,過了這村沒這店,不知道多少女生哭著喊著要嫁給我呢?!?/p>
星空呸他一聲,用外套蒙住自己漲紅的臉,悶聲道:“不理你,我睡覺?!?/p>
他笑笑,邊平穩(wěn)地開車邊給她拽了拽外套。雖然說出要娶她有沖動的成分,不過沖動過后卻并不后悔。
那天她深夜哭著打來電話求助,他急得險些瘋掉,趕過去看著她哭著求自己帶她走,他不顧一切,那時候只想,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帶著她闖出去。她哭她怕,他只想緊緊地抱著她保護她。
沒多久,星空就沉沉地睡著了。
已經(jīng)到了凌晨,前后街道全是黑暗寂靜。陸衍澤打了個哈欠,強迫自己精神起來,看了一眼旁邊睡著的女孩,他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行駛了會兒,陸衍澤發(fā)現(xiàn)后面有幾輛車子一直遠遠地跟隨著,不超車也不靠近,絕對不是尋常來客。
他一直生活在復(fù)雜的大家庭里,見得多經(jīng)歷得也多,早練就了過人的警惕性,遇到這種事他并不慌亂,但是看了一眼旁邊沉睡的星空,他握緊了方向盤,忽然無法似往日那般鎮(zhèn)定了。
他一邊加快車速,一邊在心里飛快地分析著來人的身份。雖然他們是在逃避沈之曜,可是他猜應(yīng)該不會是那個人。
剛剛才打過電話,就算他馬上趕過來也不會神速到這個地步。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這些人是沖著他來的。
他出身黑道世家,父親娶了四個姨太太,兄弟姐妹更是眾多。為了爭奪權(quán)勢利益,各房之間的明爭暗斗如同家常便飯。
他的母親雖然對爭權(quán)奪利不感興趣,但是父親對他這個小兒子卻偏愛有加,暗地里嫉恨想將他除掉的大有人在。
想到這兒,他有些憂慮,倒是寧愿沈之曜快點兒找過來,起碼,他不會對星空下殺手。
車子狂飆的速度讓人心驚,星空在急速轉(zhuǎn)彎時被晃醒了,揉著眼睛看著陸衍澤:“你干嗎開這么快,我要吐了?!?/p>
陸衍澤透過后視鏡看著逐漸追上來的車子,又側(cè)頭看了一眼星空,額頭冒著虛汗,咬牙道:“小星,你聽好,前面有個拐彎的地方,到那里我會放慢速度,你抓住時機立刻開車門跳下去——別吭聲,就躲在草叢里,等車子都過去了你再出來,然后你往林子里頭走,穿過去是別的鎮(zhèn)子。手電你拿著,咬牙跑過去就沒事了!”
星空有些發(fā)蒙,使勁兒搖頭:“怎么了?我為什么要和你分開?我要和你在一起!”
聞言,陸衍澤心里一軟,見星空含著眼淚看著自己,飛快地給她抹掉淚水,露出一抹笑:“傻瓜,沒事的。你先保護好自己,我把后面跟著的車子甩掉就去找你?!?/p>
星空回頭看了看漆黑的街道,仍舊搖頭:“是不是沈之曜來了?你不要丟下我,我跟你在一起。他不能把我們怎么樣的,我跟他拼了我!”
陸衍澤忽然正色:“星空,我倒希望是他——你聽我的話,外套穿好,把我的手機也帶上??禳c兒!不想讓我死就別磨蹭!”
星空被他一吼,立刻著手準(zhǔn)備,帶著哭腔問:“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走,我不想丟下你,你有危險怎么辦……”
陸衍澤喉嚨里堵得難受,看著外面黑黢黢的夜色,他心里涌起濃濃的酸楚和傷痛。
后視鏡里,幾輛車子跟在遠處,他放慢車速看著星空:“打開車門聽我命令——你先去安全的地方等我,等我擺脫他們就去找你。你信我,我一定會去找你。我們會合之后,我有重要的話要跟你說。”
星空難過于這樣生離死別的氣氛,拉著門把手,看著他,哭道:“陸衍澤,天亮之前你不來找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少年琥珀色的眼瞳透著晶亮的光,他淡淡地揚起嘴角,笑得十分好看:“好,天亮之前我去找你,不然就罰我被你欺負一輩子——但是星空,以防萬一,若是看不到我,你一定要去找沈之曜。”
星空撇撇嘴,嘴上無奈答應(yīng),心里面卻一萬個不愿意和他分開。陸衍澤將車子開入彎道,瞅準(zhǔn)時機,當(dāng)機立斷地下命令:“快跳!”
星空心一橫,拉開車門就跳了出去,腳上劇痛,她咬牙不出聲,骨碌碌就跌入了草叢深處去。
陸衍澤看著她隱匿無蹤,心里的石頭落了地,關(guān)上車門,一腳油門踩下去。后面的幾輛車見他加速,紛紛緊咬著跟上來。
星空從草叢里站起來時,手臂和腳踝脫臼了一樣地疼。
她摸出口袋里的手電,拿出來摁亮,看著黑魆魆的樹林,硬著頭皮一瘸一拐地跑了進去。
另一邊,陸衍澤將車子開到極限。后面的幾輛車放棄掩飾,全都追上來試圖包抄他。
寂靜的公路上引擎刺耳,四輛車子上演驚心動魄的追逐。
透過后視鏡看著后面的車子,陸衍澤腦子里飛快地盤算著如何甩掉他們。路越走越偏僻,飛馳之際,他瞥見路中央立著隱隱發(fā)紅的警示牌,他眸子一凜,直接撞倒警示牌碾了過去,后面的幾輛車迅速地跟著他進了隧道,速度快得驚人。
車子疾馳,后面的車幾乎追上來與他并駕齊驅(qū),陸衍澤眸子冷暗,牙關(guān)一咬,在即將駛出隧道的一剎那迅速地踩下剎車。
他的車子堪堪停下,車前一米外,是正在施工的斷橋。后面的幾輛車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全都下餃子一樣直接掉進了斷橋下的滾滾大江里。
陸衍澤坐在那里陣陣發(fā)抖,年輕的心臟也不堪承受這巨大的刺激,坐在座位上,他心有余悸地大口大口喘息。
好一會兒他才稍稍恢復(fù)過來,捏了捏手心,全都是冷汗。
車子小心翼翼地后退掉頭,駛出隧道,正待要加速離去,前方突然亮起一大片刺眼的燈光。
他用手阻擋了一下,前方影影綽綽的人影讓他心頭一沉——天亮前,怕是趕不及去找星空了……
夢里一片混沌,她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奔跑,那困境仿佛永遠看不到盡頭……
從噩夢中驚醒后,星空大汗淋漓地坐起來。到處都是藥水的味道,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終于看清旁邊立著的阿進。
她一時分不清是現(xiàn)實還是夢,木然地看著阿進用袖子給自己擦汗。他目露關(guān)切:“小姐,你總算是醒了!”
星空嗅著他襯衣上干凈的皂香,漸漸想起昨夜的情景——她一直在黑魆魆的樹林里奔跑,跌跌撞撞地沖出去時,差點兒被一輛汽車碾到。好像是車子剛一碰到身體,她就軟軟地昏了過去。
看著阿進,她咬住嘴唇問:“沈之曜……也來了?”
阿進點點頭,神色有些復(fù)雜。
星空腦子里很亂,發(fā)了會兒呆,忽然掀開被子要下地,急切道:“陸衍澤呢?我要去看看他!”
阿進立即摁住她的肩膀,見她瞪自己,他俯身把她打橫抱了起來,淡淡道:“你腳受傷了,亂動會變跛子——我抱你?!?/p>
星空不情愿地掙了掙,阿進卻無動于衷。
抱著她走出病房,他低聲叮囑道:“小姐,見了先生一定要注意。他這次是真的生你的氣了?!?/p>
星空心里打鼓,想到又要見到沈之曜,她又害怕又無措。
忐忑著,阿進停在一間病房門口,星空透過玻璃看到坐在病床上的少年,心頭一動,掙開阿進跑進門,叫著:“阿澤!”
低頭沉默的陸衍澤猛地抬起頭,眼底滿是血絲。定睛一看,只見星空穿著病號服朝自己撲過來。
他張開雙臂,一把將她緊緊地摟進懷里。
看著她臉上的擦傷,陸衍澤疼惜地摩挲著她的頭發(fā):“笨蛋,叫你逃跑,你怎么弄成小花豬似的?”
星空在他懷里直哽咽,過了會兒,捧著他的臉仔細端詳起來,不迭地問:“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追蹤我們的人是誰?你哪里受傷了?那些人還會不會來找麻煩?”
“這牽扯到我的家族,有空再跟你細說?!标懷軡缮裆珡?fù)雜,扶著她的肩膀,微微嘆息,“星空,你二叔……他來了。”
星空聞言一顫,心頭迅速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冰。
她的手有些發(fā)涼,腿也開始發(fā)軟,驚怔間,病房門忽然被打開,星空一哆嗦,迅速回頭看去。
醫(yī)生先走進來,卻只是立在一邊不動,似乎在等什么尊敬的人。
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星空預(yù)感到什么,咬住嘴唇,下意識地往陸衍澤懷里躲去。
無聲的冷意漸漸濃重,星空攥住拳頭,惶恐地看著門口走入的穿著灰色休閑西服的高大男人。
踩著穩(wěn)健的步子,他氣場清冷懾人,目光掃過她,星空捂住差點兒驚叫出聲的嘴巴,靠著陸衍澤才沒有腿軟到跌倒。
沈之曜眼神幽深,黑眸冷冷地盯著星空——她臉色蒼白,不知是因為受傷虛弱,還是因為看到了他而受了驚嚇。
他瞇起眼睛,聚攏起來的精光有些灼人。星空在眼神刺骨的沈之曜面前敗下陣來,低下了頭。
他的額頭上還貼著紗布,是那晚她用工藝品砸傷的。傷口應(yīng)該很深,他當(dāng)時流了很多血。
他那晚實在是可怕得令她心有余悸,她從來不知道,喝醉之后的沈之曜會和平時嚴(yán)肅端正的形象差距那么大。
那晚,他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揭開冷漠孤傲的面具,他簡直是個瘋狂暴躁的惡魔。
沈之曜神色平靜,淡淡掃過窩在陸衍澤懷里的星空,語氣帶著不容反抗的低沉:“準(zhǔn)備一下,這幾天跟我回家?!?/p>
“我不要!”星空大叫,臉色慘白地緊緊抓住陸衍澤。
感到懷里的女孩劇烈顫抖,陸衍澤敵視地看著沈之曜:“星空是我的女朋友,請你尊重我們的意愿!”
沈之曜并不惱,單手放入褲兜,淡淡地看了看手表:“你父母乘坐的班機馬上落地——”
星空發(fā)著抖,不明就里地抬頭看著陸衍澤,他安撫似的摸摸她的頭,臉上卻無法掩飾地帶著一片凄惶。
窗外下著雨,空氣里飄浮著潮濕的冷霧。夏天,快要結(jié)束了。
穿著日式和服的典雅女人端著冒著熱氣的湯盅,遞給陸衍澤,柔聲道:“阿澤,喝湯?!?/p>
陸衍澤接過來抿了一口,食不知味地放下湯盅:“媽,我想去看看星空……”
貴婦人眉宇間凝聚著淡淡的憂色,撫摸了一下兒子的發(fā)絲:“這次你險遭毒手,你父親大為震怒。他親自來接你,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對你的重視,你要好好兒表現(xiàn),別讓你父親失望——那女孩,盡早說清楚為好,你的婚姻和愛情,必須建立在鞏固家族利益的基礎(chǔ)之上,你跟她,沒有可能的。這樣拖著,受傷害的是她。”
陸衍澤垂著頭,悶聲道:“我知道該怎么做……媽,給我一點兒時間,我會跟她說清楚的?!?/p>
貴婦點點頭,拍著他的手:“阿澤,你任性妄為的日子也該結(jié)束了——你父親一向重視你,他不會允許有人奪走他心愛的兒子。你懂我的意思嗎?”
陸衍澤心頭緊縮,無奈而痛楚地緩緩閉上眼。
拎著午餐走到星空病房門口,陸衍澤深地吸了口氣,換上笑臉推門走了進去。
星空正盤腿坐在床上,拿勺子狠狠地戳著米飯。
看她兇悍的模樣,陸衍澤忍不住笑了:“米飯怎么得罪你了,下手這么狠?”
星空一哼,不去看他:“米飯名叫陸衍澤,他是黑心腸,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不來看一眼。”
陸衍澤笑笑,湊過去抱著她:“我父母過來了,我不敢造次,安撫了他們才敢偷溜出來找你。來吃飯,有你愛吃的紅燒肉。”
沒什么食欲,星空撇著嘴:“聽說你爸爸有好幾個老婆呢,我看你也八成會遺傳他的風(fēng)流……你在日本是不是有好多女朋友?”
陸衍澤暗覺好笑,抱著她:“才沒有,米飯哥哥只有勺子妹妹一個女朋友。雖然勺子妹妹要戳死他,他也忍著,絕不變心。”
“隨便你有幾個女朋友,和我才沒關(guān)系……”
看著她氣鼓鼓的可愛模樣,陸衍澤在心里嘆息了一聲,湊過去在她臉上啄了一下:“乖勺子,快吃飯,吃飽了我們溜出去散散心,我有話和你說?!?/p>
看他的神色,星空略有預(yù)感,沒說什么,只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從電梯出來,外面猶自飄著雨絲。
看了看陰雨綿綿的天,星空有些沮喪——就算他不明說,她也大概猜到,他父母來是要帶他回去的。他們兩個人的未來和這天氣一樣,一點兒都沒有明朗的跡象。
陸衍澤見她失神,叫她等一下,自己轉(zhuǎn)身跑回服務(wù)臺。
沒一會兒,他拿了兩件一次性雨衣回來,笑著說:“給你這件粉紅色的,我特意選的。”
他笑得和煦燦爛,星空卻一陣難受,打開他的手:“我討厭粉紅色?!?/p>
陸衍澤二話不說,把藍色的雨衣給她套上,粉紅色的則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一個男孩穿那么艷麗的顏色,星空只覺得好笑,他卻絲毫不覺,拉著她跑到雨中:“我們?nèi)ビ螛穲龊煤脙喊l(fā)泄一下,想打槍就打槍,想喊叫就喊叫?!?/p>
游樂場星空不常去,很久之前還過兒童節(jié)的時候跟著學(xué)校去玩過,但是時日太久,記憶已經(jīng)淡化了。
她一直向往這熱鬧的地方,但是今天情況特殊,她拿著錘子敲在地鼠頭上的時候,沒有發(fā)泄過后的快感,心里面反而酸溜溜的。
陸衍澤今天格外的細心周到,始終掛著笑陪她玩,星空猜到他的意圖,這臨別前的歡聚更讓人感到難過。打靶都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看著買冰激凌回來的陸衍澤,星空把槍一丟:“不玩了,沒勁!”
陸衍澤摸摸她的頭,脾氣好得反常:“別氣,你要什么,我打給你?!?/p>
看著星空指著獎品最高級的小豬公仔,陸衍澤倒是沒怯場,瞇起眼端起槍,姿勢像模像樣。
砰砰砰,幾聲過去,所有易拉罐應(yīng)聲而倒,老板痛心疾首地喊:“老弟,你是專業(yè)的吧!”
陸衍澤戰(zhàn)績完美,把槍放下,笑笑地說:“老板,我女朋友想要,抱歉了?!?/p>
聽他這樣說,星空心里面酸酸的,他把大大的豬公仔遞過來,她接了,拍了拍,直言:“陸衍澤,你要和你父母回日本嗎?”
眉心淡淡皺起,陸衍澤沒有回答,掏出紙巾給她擦了擦臉上的雨滴,看著她抿緊嘴唇期待答案的忐忑模樣,才道:“星空,那晚追蹤我們的,是我們家族內(nèi)部的人——他們想趁我孤身在外的時候除掉我?!?/p>
看著震驚的小丫頭,他凝視她干凈的眼珠:“那晚在車上,你哭著問,能不能和我一起走……我忽然發(fā)覺自己一點兒保護你的能力都沒有,我以前從來不屑爭權(quán)奪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看著你害怕哭泣的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男人要足夠強大才能保護自己的女人。而現(xiàn)在,我是個無能的人?!?/p>
星空低頭吃著冰激凌,輕輕嘆息道:“我明白,不用說了?!?/p>
他家世煊赫又特殊,非一般人所能融入。
沈家雖然也是富甲一方,但是畢竟和黑道沒什么交集,何況他是家中最受寵愛的兒子,他的一舉一動都牽扯甚多,自然無法任性妄為。
陸衍澤還想說什么,星空搖搖頭打斷:“走吧,冷了,我想回去休息?!笨此樕惶茫懷軡梢仓雷约憾嗾f無益,在這件事上,他根本沒得選擇。
離開了游樂場,兩個人一路并肩走著,中間卻隔著一米多的距離。外面的喧鬧和他們無關(guān),氣氛很是凄楚。
走了會兒,雨勢忽然加大,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下來,游人紛紛找地方躲避,星空卻神情恍惚地只顧往前走,想到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要離開,想到要和沈之曜回去,她真感覺自己被逼入了死胡同。
陸衍澤看她那副落寞的樣子,心里發(fā)沉,看著前面有公共避雨棚,拉著她的手大步跑了過去。
停在底下,兩個人都狼狽不堪。星空的頭發(fā)全濕了,雨水順著臉頰往下淌,那么涼,她摸了一把,發(fā)現(xiàn)手心里越來越濕,摸了摸眼睛,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哭了。
看她肩膀微微顫抖,陸衍澤心頭一揪,手足無措地叫她:“小星……”
“你走吧……”星空握了握沒有溫度的手心,低頭道,“我等會兒和沈之曜回家?!?/p>
看著她像被丟棄的孩子般凄然無助,陸衍澤呆了一會兒,突然把她扯回來。緊緊摟著她,他手有些發(fā)抖,咬牙道:“星空,聽我說,記住我的話——送你回醫(yī)院后,你今晚就好好兒休息養(yǎng)足精神,明天下午的時候,你找機會自己跑出去,你去碼頭等我,天黑之前我一定去找你。”
星空窩在他懷里,聲音沙啞地問:“去碼頭?做什么?”
“星空,我怎么能把你丟下……”陸衍澤捧著她的臉頰,俯首吻在她額頭,嘆息,“我舍不得你……我不回日本了,我?guī)闾幼摺!?/p>
星空眼眶一熱,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他臉上復(fù)雜難言的神色已經(jīng)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的堅定,捧著她的臉,他說:“星空,無論如何,我一定會保護你。”
星空緊緊地抱著他,心里又感激又感動。他還會保護她,她還沒有孤苦無依……
回到醫(yī)院,星空雖然心里激動緊張,可是表面上卻偽裝得很平靜。沈之曜和阿進來過,看她趴在那兒睡覺,毫無懷疑,沒一會兒就走了。
第二天,星空順利地甩掉看護溜出了醫(yī)院。想到再過一會兒自己就能和陸衍澤亡命天涯去了,她不知是怕還是興奮,手腳一直不停地發(fā)著抖。
很快就到了碼頭,天空仍然下著蒙蒙細雨,她穿著昨天陸衍澤準(zhǔn)備的雨衣,坐在石墩上不住地看表。
海風(fēng)黏膩又帶著腥氣,但是她覺得好快活。她要離開沈之曜去過一種全新的生活了,和陸衍澤一起!
她忍不住開始構(gòu)想以后的生活,她可以去當(dāng)家教賺錢,她學(xué)過鋼琴,外語,舞蹈、花藝……可是她討厭做那些,她偷偷想,讓陸衍澤多畫幾幅畫好了,她要讓他養(yǎng)著。
興奮地在原地轉(zhuǎn)悠,她渴盼時間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
酒店。
陸衍澤穿著十分隨意的運動裝走出房間,黑衣的保鏢行了禮,沒有察覺到不妥。
他走入電梯下樓去用餐,身后兩個保鏢如影隨形。到了餐廳,他假意在座位上吃了會兒,起身去洗手間。
保鏢一動不動地守在門口,過了會兒,一個穿著白衣、戴著口罩的清潔工人推著車低頭走了出來。
保鏢沒動,一直看著那人推著車拐彎消失。
樓道里,從臟桌布深處拿出雙肩包,陸衍澤脫了一身偽裝,看了看手表,飛快地往樓下跑去。
一路有些興奮,他三步并作兩步地下臺階。想到自己即將成為星空唯一的守護者,他不禁口干舌燥起來,心臟也咚咚地沖擊著胸腔。
跑到小門,看著隱隱的光亮,他握緊背包帶,大步跑出去。
剛一踏出去,冰冷壓抑的氣氛頓時撲面而來。他心頭一跳,抬頭,就見一道凄寒森冷的視線正鎖定自己——仿佛是獵豹等待獵物多時。
星空坐在碼頭,雨越下越大了,雨衣有些不堪重負,好幾個地方都破了口子。
看看表,距離天黑還早,她舉目望了望,看到附近有間咖啡館,她提起行李袋,快步跑了過去。
這個時間和天氣,人不多,店里放著輕音樂,大葉片的綠色植物擺在座位旁邊作為屏障。
她點了杯咖啡捧在手里,身上漸漸暖和了許多。
過了會兒,門上的鈴鐺忽然一響,她下意識地跳起來,心頭咚咚直打鼓。她從來沒有這么急切地盼望見到一個人過,直到進門的那人擦著她旁邊過去了,她才跌回椅子里——竟然認錯了人。
她嘆了口氣,喝了口冷掉的咖啡,心頭隱隱生出一些不安。
他怎么也不打個電話來,到底是不是成功跑出來,按理說,他應(yīng)該在路上了才對……
一個多小時后,店里的電視被打開。
畫面里正播著一則從機場發(fā)回的新聞,記者說:“日本傳說中的黑幫教父小澤男低調(diào)現(xiàn)身,由于安保非常嚴(yán)密,在他離境時記者才無意中在機場捕捉到這組畫面——跟在他身邊的是一直鮮少露面的四夫人和小公子,這位小公子就是那位近來風(fēng)靡亞洲的天才漫畫家……”
星空一直仰著脖子,肩頸逐漸變得僵硬。
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她突然瘋了一樣地跑到柜臺前抓起電話,撥了好幾遍才撥對號碼,聽筒里卻只是反復(fù)地傳出機械的女聲:“對不起,您撥的電話已關(guān)機……”
星空放下電話,周身冷得一點兒溫度也沒有。
她茫然地看著窗外,轉(zhuǎn)頭推開門走了出去。
雨很大,已經(jīng)是五點多了,原定的最后一趟船也嗚嗚鳴笛開離了碼頭。
雨打在臉上,她眼前逐漸變得模糊一片。
【下期預(yù)告】:
陸衍澤最終失約了,回了日本,表示自己之前這么做都只是跟她玩玩而已,星空心灰意冷,整個人頹廢不已,沈之曜看到這樣的星空,又氣又急,差點兒把星空給強暴了……更多精彩內(nèi)容,請繼續(xù)關(guān)注《星動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