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密友

　　“我希望您能相信，我們不是同性戀！”訪客中的一個女孩一進門就沖我說道。
　　兩個女孩兒個子都不算高，稍微有些胖。一個長著金黃色的頭發(fā)，另一個黑發(fā)濃密。透過兩人濃妝艷抹的臉蛋兒大概可以看出，她們的年紀在18-19歲左右。普通人家這么大的女孩兒可能整天和男友花前月下，濃情蜜意，而我眼前的這兩個女孩兒卻各自懷抱著自己的孩子。
　　“您要知道，我們不是傻瓜。”
　　“好的，我明白。我覺得如果你們能先介紹一下自己，我們的談話可能會更輕松些?！蔽覍λ齻冋f，“坐到這里來吧。孩子可以放在地毯上。瞧，那邊的架子上有玩具。對了，他們是男孩還是女孩？（兩個寶寶白白的皮膚，大大的眼睛，看上去大約一歲的樣子。他們穿著相同款式的中性童裝，實在難以判斷性別。）”
　　“我的是男孩，麗塔的是女孩?！庇行╊I(lǐng)導(dǎo)氣質(zhì)的女孩回答道。
　　我接著問一旁沉默寡言的女孩：“麗塔，你的女兒叫什么名字？”
　　坐在地毯上玩耍的小男孩出乎意料地回答道：“她叫列娜?！?br/>　　男孩的媽媽重復(fù)了一遍：“嗯，她叫列娜。那么你的名字呢？告訴這位阿姨。”
　　“我叫杰瑪。我媽媽也叫列娜?！?br/>　　小男孩思路清晰又聽得懂別人的對話。這一點讓我非常欣慰。雖然不知道兩位年輕的媽媽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什么，但值得高興的是，一位養(yǎng)育了聰明的寶寶，而另一位則如此珍惜自己的友人，甚至以她的名字來為自己的寶寶取名。
　　我不再嘗試與麗塔交談，轉(zhuǎn)而說道：“那么，列娜，你來說說吧?！?br/>　　列娜和麗塔的生活故事普通而又特別。兩個姑娘同住一個大院，自幼一塊長大。列娜的父親嗜酒如命，而麗塔的母親同樣是個酒鬼。與列娜相比，麗塔的生活似乎更悲慘，她沒有父親。好在年邁的外祖母還愿意照顧她。生活在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中，兩個女孩自然不能專心念書。不過在外祖母的影響和教育下，小麗塔在同齡人中還算是個愛讀書的孩子。列娜的父母有一片河邊的莊園，每年她都會和哥哥一起去那里度過夏天。麗塔則一成不變地住在城里。
　　兩人在幼兒園的時候就形影不離。機靈勇敢的列娜像姐姐一樣地保護著麗塔，而麗塔則總是有很多鬼點子和列娜分享。列娜的媽媽對麗塔也是百般憐愛，常常邀請她來家里玩，為她們準備好吃的。兩個女孩常常穿著一模一樣的漂亮衣服，儼然一對雙胞胎姐妹。
　　七年級時，兩人開始學(xué)會拉幫結(jié)派，與男孩子交往，抽煙以及翹課。本來就不出色的學(xué)習(xí)成績更是一路下滑。到了九年級，輟學(xué)已經(jīng)成為不可扭轉(zhuǎn)的事實，兩個女孩兒隨即進入一所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校。那一年，麗塔的媽媽去世，傷心過度的外祖母一病不起。兩個女孩兒便一邊照顧她，一邊上學(xué)。職業(yè)學(xué)校的學(xué)業(yè)依然不見起色，總是翹課、虛度光陰……
　　兩人幾乎同時懷孕，孩子的父親不知去向。列娜的媽媽痛哭一番之后，便把她們送進了醫(yī)院。而麗塔卻堅決地說：“我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绷心忍寡裕骸拔覒┣蟆⒖謬?biāo)?，甚至還揪過她的頭發(fā)，但她絲毫不愿改變主意。她總是說，‘這是個活生生的小生命，他為我而生，我也將為他而活。你想想，我們?yōu)楹位钪?？’那會兒我想了想，確實也是，我們又是為了什么而活著呢？！”兩個寶寶的生日相差三個星期。分娩期間，列娜的父母從未露面。女孩們相互探望，送花慶祝。隨后她們便和祖母一起住在麗塔家的三居室里。
　　列娜和麗塔開始在煙草制造廠上班。工資也夠她們花的了，就是時間太長，一班得上滿12小時。倆人換班輪流照顧孩子。幸好那時麗塔的外祖母漸漸清醒過來，慢慢地還能走動，有時也能幫著照看兩個小寶寶。
　　“有一次，我?guī)愃ケ说脤m，看看那里的噴泉和大海。坐在草地上，她為我們朗讀，我睡著了，而孩子們不哭不鬧，依偎在她身旁安靜地聆聽……可為什么那么多人不理解我們，對我們指指點點？！”麗塔的聲音開始變得尖銳而劇烈，“我們是好朋友，我們想一塊兒養(yǎng)大我們的孩子，憑什么我們要受到排斥？”
　　來自各個方面的孤立讓兩位年輕的媽媽筋疲力盡。列娜的家人，包括她的哥哥，要么無視她，要么就沒事找茬。商店、醫(yī)院和工廠同事也總是投來詫異或同情的眼光。給孩子們辦入托的時候只能找沒有這些流言蜚語的地方……就連院子里的兒時玩伴都說：“就承認你倆是同性戀得了，你們沒男人也一樣能活！現(xiàn)在這事也算不得什么，反而很時髦呢！”
　　“列娜說，干脆就承認他們說得對好了，他們自然就知趣而退了。但我們干嘛要說謊？我們不是同性戀，我們喜歡的是男人。列娜的媽媽總說我們是傻瓜，不管怎樣，我們的孩子總該有個正常的家庭。但正常的家庭是什么？我倆誰都沒見過。我媽媽酗酒死了，列娜的爸爸喝壞了腦子，她的哥哥也同樣迷戀酒的味道。我們這樣的生活很自在，我們相互理解，彼此互補，相互信任。16年的友誼還不夠來檢驗的嗎？我們很幸福，我們的孩子也將幸福地成長！當(dāng)然，您可能會說……”
　　“不，”我打斷她，“我什么都不會說，因為你們是對的。隨波逐流的生活自是容易得多：做你身邊的人都在做的事，說他們想聽的話，走他們?yōu)槟惆才诺牡缆贰l都不知道以后會怎樣。但現(xiàn)在的你們過得很好，這說明你們是對的。”
　　“難道您不要說，我們至少應(yīng)該完成中學(xué)學(xué)業(yè)，以免我們的孩子重蹈覆轍？”列娜疑心道，接著她自己又補充：“哪怕是麗塔完成了也好，她學(xué)習(xí)比我好……”
　　說話間我突然注意到她們的眼神里有一些我之前并未留意到的東西——希望。于是我明白，我錯了。這兩個女孩有著足夠的力量來頂住壓力，從容面對生活中的一切。“那些話都是騙人的，只是為進一步的訓(xùn)話做鋪墊，純粹的心理學(xué)技巧而已，”我輕蔑地擺擺手，“麗塔應(yīng)該當(dāng)接受教育，因為她本身就喜歡學(xué)習(xí)，這樣才能輔導(dǎo)你們的孩子做功課。而至于你，列娜，應(yīng)當(dāng)好好想想在煙草廠的前程。你是個天生的領(lǐng)導(dǎo)者，能夠統(tǒng)領(lǐng)人群……”她們聚精會神地聽著我構(gòu)思她們的未來。但不知怎地我總覺得鼻子酸酸的。
　　[譯自俄羅斯《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