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鶯 “紅”了的生活更立體

　　工作繁忙，她習慣了在間隙時間寫微博，別人眼中好玩的段子，是她的生活
　　
　　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急診科內，人流熙攘。于鶯穿著藍色工作服出現(xiàn)在分診臺前，步履匆匆。“稍等，我要安頓一個病人，”旋即走入病房。工作太忙，采訪只能見縫插針。
　　手邊的事告一段落，于鶯來到簡陋的休息室——一張簡易的行軍床，兩張桌子，一臺飲水機，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間挺滿當。一臺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在桌子上閃爍，于鶯的微博有一部分誕生在這里，大部分微博發(fā)自手機。急診室工作繁忙，她習慣了在間隙時間寫微博，別人眼中好玩的段子，是她的生活。
　　“急診科女超人于鶯”的微博去年在微博上爆紅。粉絲從零星的幾個熟人到上百上千再至上萬，數(shù)十萬，于鶯也從一個普通的醫(yī)生一躍而成網(wǎng)絡紅人。
　　“昨天拒絕了時尚雜志拍片子的邀請，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了，哦，我該傷了她們的心了，可是這有什么辦法，我不喜歡拍照，不喜歡穿著借來的衣服擺姿勢?！庇邡L語速很快，極為爽利地擼了擼袖子，“穿著工作服，多舒服?！边@身工作服，出現(xiàn)在很多媒體的鏡頭中。她覺得這才是自己。
　　電話不停地響，有同事的，朋友的。她有四部手機，常常兩個電話同時響起，按了這個，接那個，三下五除二說完事兒，“哦，那你去我家衣櫥取衣服吧，還有好多件兒沒撕標簽呢，喜歡哪個拿哪個?！北秲汉浪??！拔易∵^好幾個地方，和鄰居的關系都很不錯。”她呵呵地樂。
　　
　　“女超人”的微博爆紅之路
　　微博之前，她玩開心網(wǎng)，朋友都是生活中熟悉的。2011年10月7日一早，于鶯來醫(yī)院值班，同事掏出微博給于鶯看，前一天協(xié)和醫(yī)院一整形外科主任在沈陽出車禍身亡。開心網(wǎng)上沒有消息，但在微博上傳開了。
　　隨后，于鶯在新浪微博上扎根。最初，于鶯大多寫心情和生活瑣事，一直“默默無聞”，直到10月24日，她忽然火了。
　　“來個刺激的。剛來一患者，做十字繡，含針于口中，倒吸一口氣，針吸入肺。找到呼吸科小王主任，答應從家過來做支氣管鏡。奉上片子，并勸大家千萬不要再犯類似傻事！
　　這條微博上說的是醫(yī)院發(fā)生的事兒。于鶯把肺部帶針的片子傳上微博，被轉發(fā)八百多條。很多人開始關注這個說話爽利，鮮活幽默的女醫(yī)生。
　　自此以后，急診科女超人于鶯的微博粉絲迅速飆升，“女超人”是醫(yī)院的同事送給她的外號，因她精力過人，善于處理突發(fā)事件，于鶯在微博上，再一次放大了女超人的影響力。
　　于鶯的微博，語言風趣，案例性強，有許多醫(yī)院里的小故事，有疑難雜癥，有醫(yī)患糾紛，也有醫(yī)生間的調侃。這些歡樂故事，顛覆了正襟危坐的白大褂大夫形象。
　　11月底，于鶯紅了。3天粉絲暴漲到11萬。還有記者要采訪她。也有朋友調侃她：紅了的滋味怎樣呀？她卻清醒地知道，無論微博怎么紅，她還是一名急診科的普通大夫。
　　有時她也會自己找樂子，11月28日晚，她路過門診，停下問一名號販子，有沒有急診科于鶯大夫的號？她現(xiàn)在很紅。號販子一臉漠然，搖搖頭走開。那之后，再有人問于鶯火了后有什么感想，于鶯就哈哈大笑：“我就是5塊錢的號，敞開了隨便掛，連近在咫尺的號販子都懶得搭理我！”
　　12月5日中午，一個外院的朋友給于鶯打電話，恭喜她成了紅人，那一天，她的粉絲飆升至23萬。
　　那天醫(yī)院周會，領導問于鶯：“你現(xiàn)在有這么多粉絲，是不是很得意？”
　　于鶯回答：“有什么好得意？一個人給我一塊錢，那才得意?！?br/>　　散會后，一位護士前來委婉轉達領導意思，上班時間不要發(fā)微博。于鶯瞪著眼睛：“人總要吃飯喝水。我蹲坑拉屎時，可以發(fā)微博吧。”有一點點不服氣，但有一陣，也給自己定了規(guī)矩，上班時間不發(fā)微博。病人的事情一個也不耽擱、發(fā)微博的時間，零星地散落在一個又一個休息的間隙，包括上廁所。
　　
　　微博之后的生活變化
　　粉絲在二十萬到三十萬之間的那幾天，于鶯一度想關閉微博，壓力不僅僅來自領導，更多的，是如此大量地被轉發(fā)，評論。以前，一個微博評論是個位數(shù)，現(xiàn)在動輒轉發(fā)評論成百上千條，同樣一個微博內容，不同的人解讀不同，就會有不同的評論，有贊美，還有極端的謾罵與惡意的攻擊。
　　莫名其妙地挨罵，心里有委屈，不明白為什么有人會從極端的惡意來揣度那樣熱愛生活的她？她初嘗了名聲帶來的負累。
　　還有讓媒體鋪天蓋地的采訪也讓她深受其累。她第一次接受采訪是11月27日，隨即，大批媒體蜂擁而至，在她那不足十平米的狹小工作室，問了一個又一個問題，或者一個問題被問了無數(shù)遍。
　　“我以前的生活很好，但現(xiàn)在我說什么寫什么都得顧忌到我有這么多粉絲，我不能引發(fā)負面作用。我現(xiàn)在最大的變化，第一個，脾氣暴躁了，因為你們現(xiàn)在開始占用我的時間，你們每天來問我同樣的問題。我查房的時候不停地說話，把該說的話全說完了，只有回到辦公室回到家才可以安靜一點。但最近這段時間媒體不停地來，你說我能不煩么，你們有沒有考慮到我個人的感受，我每天都在接待你們。我想寫微博的時候有人在背后盯著我，我想下班的時候記者跟我說要采訪，甚至昨天晚上11點40分我們全家都睡著了，還有記者給我打電話，我能在電話里破口大罵么，不能啊！”在一次采訪時，一向好脾氣的于鶯在回答了一個回答過無數(shù)遍的問題后，突然發(fā)飆，沖著記者發(fā)起了無名之火。這是2011年年底的事情。
　　發(fā)泄完了之后，她想關閉微博，也關閉煩惱?？墒撬l(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離不開微博，微博是煩惱源，也是她的快樂源。
　　通過微博，她認識了更多有意思的朋友，以前，她的生活圈子是同事，同學，以及工作中認識的一些其他行業(yè)的人，現(xiàn)在，在她的粉絲中，有做餐飲的，有做IT的，有做個體的，各種各樣的的人生，呈現(xiàn)在她面前，生活好像寬闊了很多。
　　盛名來得如此之快，短暫的不適應之后，于鶯坦然受之。生活的樂趣，便是無窮無盡的可能性。而微博放大了這種可能性，何樂為而不為？現(xiàn)在，她的粉絲數(shù)已經(jīng)六七十萬。采訪她的那天，在她的電腦上微博的頁面上顯示，她的粉絲數(shù)增加了174個，有283個人@她。有數(shù)百個新評論。十余分鐘后，她去病房看一個病人回來后，新粉絲數(shù)已經(jīng)新增到近三百人。那一天，是2012年3月9日，一大早，她發(fā)了一條微博：急診好幾個等著輸血的患者，貧血血色素只有4克的（正常11-16），血小板幾千的（正常10萬-35萬）。等待的時間越久，危險就越大，醫(yī)療風險就出來。而全城血荒已經(jīng)持續(xù)很長時間了。某會的信任危機對義務獻血的沉痛打擊很難再有春暖花開的時候。不知兩會醫(yī)療口有沒有相應的討論，沒有血該怎么辦？第二天，這條微博已經(jīng)被轉發(fā)了兩千多條。評論近兩千。在她的微博上，有一個這樣的窗口討論血荒的問題，是不是也是一種正向的作用呢？
　　“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過了那個坎了，”于鶯捋了捋頭發(fā)，“我早已經(jīng)不在乎粉絲數(shù)，評論里的謾罵了?！蹦莻€坎，是粉絲數(shù)在二十多萬時內心的猶豫，如今，那段時期早已過去，微博上，也有心理的成長期。于鶯深切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這東西（粉絲）能說明什么？能讓你明年進副高？還是一會兒買彩票中獎？還是能說明你每天都有16個粉絲來給你送餐，每餐都是鮑魚燕窩？”于鶯看得很清楚。
　　自于鶯微博成名后，有大量的文化從業(yè)者開始找她，有人建議她轉行做編劇，以她的從業(yè)經(jīng)驗為藍本，撰寫一個類似于美劇《豪斯醫(yī)生》那樣以醫(yī)院為背景的情景劇，她果斷地拒絕了?！拔矣X得我的儲備有限，一旦離開了醫(yī)院，我是否能寫出來呢？還是算了吧?！彼猜犝f，有一個文化公司正在籌拍一部以醫(yī)生為主題的情景連續(xù)劇，但她也聲明，這部電視劇，和她沒關系。
　　也有出版公司打電話給她，期望能授權出版她微博上的文字，她更加果斷地拒絕了：“那不是騙讀者的錢嗎？要看的話，網(wǎng)上看就是了，干嗎還要再浪費紙張？”最近，她的微博簽名檔更換內容如下：本微博的版權、故事內容已授權，其他人不可以營利為目的轉載、刊登、引用我的內容。特此聲明。有人以她微博的簽名檔判斷她已經(jīng)簽約了某公司，她大笑否認，“我寫這個簽名檔，是因為很多人直接把我的微博內容據(jù)為己用，我不希望這樣。”
　　
　　醫(yī)生不是她小時候的職業(yè)夢想，小時候她想當一名卡車司機，因為，開著大卡車，那是相當?shù)赝L。還好，她做事，一貫就是做什么就要努力。有人也建議她，醫(yī)生那么累，現(xiàn)在名氣大完全可以考慮轉行，她哈哈大笑，為什么要轉行，做醫(yī)生，很好啊，有成就感，也做得蠻熟悉，為什么要改行？微博，除了增加她生活的立體度之外，于她的生活軌跡，并無改變。
　　
　　生活繼續(xù)，個性依舊
　　她以前不寫博客，直接上手微博，短短的一百四十字，充滿才情?！拔⒉懙煤脹]啥經(jīng)驗，就是大學時代風花雪月時，寫情書練的。”
　　大學時，文藝女青年于鶯，寫日記，寫詩歌?！澳贻p時，我是半個文青加半個憤青?！彼碴P注時事，愛表達憤怒，并付之行動。但是“憤怒了，也表達了，也沒有改觀的時候，怎么辦？”于鶯有時發(fā)現(xiàn)，當她和大家探討一些社會話題，很難引起共鳴。很多人更加關注的是自己的世界。
　　“大學時代經(jīng)常曠課，游遍大江南北，間斷錯過期中考試。和體育老師意見不合，大吵一架，得了鴨蛋。在課堂上談笑風生，常被老師訓話?；A課平均70多分，臨床課平均90多分。學位委員會上有院校長力挺拿博士學位。這就是我。說明一人品很重要，二機遇要，三再不濟的學生也有春天。所以對孩子寬容些吧！”微博上她回憶說。
　　后來，像大多數(shù)人一樣，于鶯結婚生女。她在通州買房，房貸要到60歲才能還清。她把上海的爸媽接來北京，照看孩子，一家人其樂融融。她過上了循規(guī)蹈矩的生活，但是內心的激情，依舊在某個角落嘶嘶燃燒。
　　憤青成熟了，但是對于一些事情的看法，依舊保留著刁鉆的角度。12月3日，科室開科研會?？蒲胸撠熑颂岢鰩资畟€項目題，大家逐一認領。于鶯發(fā)了條微博：“場上氛圍融洽和諧，互幫互助，你推我讓，謙虛客氣，尊老愛幼，個別誰都不待見的題目直接給了今天沒來開會的同志。坐我邊上的帥哥說：真像分贓！我笑了笑：還有栽贓呢，原則是一個都不能少！”話沒說透，但意思表達得清楚。在某些方面，她保持著倔強。至今，她是急診科優(yōu)秀的女超人，公認的業(yè)務好手，但是她依然不是副高，評職稱要寫SCI論文，她“哪有時間弄那個?！倍嗫醋o幾個病人更有意義。
　　三八婦女節(jié)，她休息，在新浪微博上與網(wǎng)友做微訪談，她說：我喜歡快節(jié)奏的工作和慢節(jié)奏生活。她還說，工作需要全情投入，微博只是休閑，與人交流的地盤。
　　看慣了生死，生活也多了份通透，她從不做設想，未來會怎樣，她看重當下，活的開開心心的就好。
　　在那么多微博名人中，最盼望和誰見面聊天。這是采訪時的最后一個問題，“袁騰飛”。她毫不猶豫地說，“他是個有意思的人，我對有錢的，有權的，明星，公知都不感興趣，我只用有意思和沒意思來區(qū)分人?！?br/>　　責任編輯 董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