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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雨

    2012-12-18 00:00:00江長深
    安徽文學 2012年11期


      1
      昨夜下了一場透雨,吉生一早起來,發(fā)現(xiàn)村前屋后徹底變了樣兒:門前的那棵百年古楓抖落了殘留在枝頭的舊年楓果,青嫩的楓葉綻放了一樹,朝陽照上去波光粼粼的;屋檐下的一些無名小草高昂起了頭,把或黃或紅的小花開得酣暢淋漓;最是山上的杜鵑花,昨天下午還是星星點點的,現(xiàn)在看上去已是鋪天蓋地的流光溢彩了。季節(jié)催人,谷雨節(jié)到了,一年的活計開始了。
      吉生把早就準備好的籮筐和竹籃拿出來,他要把浸在塘里的谷種撈起來,播撒到秧苗田里。清明浸種,谷雨下秧,今天再不下,就要耽誤季節(jié)了。老話說人誤莊稼一季,莊稼誤人一年,耽擱了季節(jié),到秋天別人家谷麥滿倉,你家就等著餓肚子吧。
      吉生走到塘邊,把水里的谷種往上提,提了幾把沒提起,心里笑了笑,什么東西都能作假,年齡作不了假,人老了是沒啥用,斗把田的谷種,百十斤重,都提不起來,真讓人笑話。他歇了口氣準備再提,蹲在大門口刷牙的二毛喊道,吉伯,吉伯,別提別提,別傷了腰,我來。說完了,帶著一嘴的白沫趕了過來,搶過他手里的繩索,把浸在水里的谷種提上岸來。二毛伸直腰,埋怨吉生,吉伯,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你田地里的活我包了,怎么還要親自干!二毛機靈,早年在廣東一家珠寶廠當領班,母親癱瘓后,才把工辭了,回家邊種田邊照顧母親。他人勤快,灣里的一些下力活兒,都少不了他。
      吉生笑笑說,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大事小事麻煩你,我也過意不去。這么大的灣子,能看到的都是老人和婦女,沒幾個男人在家的,哪家沒有下力的活兒,你干得完嗎?
      你不一樣,大智哥為灣里做了那么大貢獻,又是修路又是改水的,我們幫你干點活還不應該嗎?何況鄉(xiāng)長村長還專門交待過的。
      吉生一笑,淡淡地說,他們張張嘴容易,你別往心里去。
      二毛提到的大智是吉生的兒子,大學畢業(yè)后分配在市交通局,當年灣里修公路時沒錢,二毛作為灣里推薦出來的牽頭人,到市里找大智,大智帶著二毛與局長見了面,遞了份要錢的報告,順便送了從各家各戶收上來的兩百個土雞蛋。二毛解釋說,我們李坳灣,六十戶人家,兩百號人,一人一個雞蛋,算是兩百份心意。心意重禮品輕,能不能收到效果,也沒抱太大的希望,沒想到到了年末,修路的錢批下來了,二十六萬。通村公路的錢基本解決了。二毛因此特別佩服大智。
      吉生心里為兒子驕傲,但臉上嘴里從不流露出來,他見二毛提起這事,就說,他從小是從這泥巴田里滾出來的,幫灣里做點事也應該。錢是國家的,他只是帶帶路跑跑腿,你跑的路比他多多了。
      我跑路算啥,跑斷腿不如大智哥張張嘴。
      吉生搖了搖頭,說,你別神吹他!俗話說得好,遠親不如近鄰,有你這個好鄰居,比我養(yǎng)個兒子得力多了。
      二毛笑著說,要不要我跟大智哥換換,讓他回到你身邊來,我到市里去,你干不干?
      吉生沒接二毛的話茬,而是按自己的思路說下去,當年你大智媽要是聽我的話,多生一個兒子,現(xiàn)在一個在城里一個在鄉(xiāng)下,那該多好,你們省力,大智在市里工作也少些牽掛。
      二毛笑著接道,就算嬸嬸生了五六個孩子,你還不是會變著法子要他們跳出農(nóng)門?
      吉生說,也是的,你看看村里,讀書不讀書的,有幾個留在村里的?
      2
      吉生挑著谷種往秧田走。谷雨算是小農(nóng)忙。一到農(nóng)忙,農(nóng)村人吃飯就沒早晚,一切以農(nóng)活為準,早干完早吃,遲干完遲吃。吉生出門都十點多了,送飯的和喊回家吃飯的應答聲此起彼伏。大智娘在時,吉生到農(nóng)忙時總是賴在田頭,不管早晚都要大智娘把飯送到田邊?;盥肪o不緊是一回事,莊稼漢子的味兒要出來,泥一身水一身的,蹲在田邊的樹蔭下,捧著一只大海碗,旁邊站著個娘們,一邊打扇,一邊看自己吃得山呼海嘯,那才叫味!大智娘會弄飯,在灣里是出了名的。平時省著,半干半稀,農(nóng)忙了就上“大件”:煮糯米飯,那飯實在,經(jīng)餓,金黃色的鍋巴一寸多厚,香味能把油菜地里的蜜蜂引過來;還有紅燒肉,兩寸寬的肥肉塊子,夾在筷子上忽閃忽閃的,吃到嘴里嘴皮都粘住了;最可喜的是還有酒,自家釀的高粱酒,被大智娘用玻璃瓶裝著揣在懷里帶過來,一口下去,從舌尖到喉道到心窩熱乎乎的,上勁。一口酒一塊肥肉,油沿著下巴往下流,擦都不擦。大智娘看了,笑著把他叫狼,餓狼!他不但不惱,還得意,不狼叫什么男人?吃完飯,借著酒勁躺到樹蔭下養(yǎng)養(yǎng)神,再干到太陽下山也不覺得累。如今,娘們走了,那味兒也跟著娘們走了。吉生想到這里,鼻子竟有點兒酸酸的。
      吉生家的秧田在沖底,途中要經(jīng)過一個小山坡。他挑著谷種翻過山坡,見前面的公路上有一群人,圍著一輛拖拉機吆喝著。原來是拖拉機滑到路邊去了,幾個人拉的拉扯的扯,想把它重新拉回路上。拖拉機不能熄火,那幾個人也不能松勁,拔河一般。拖拉機輪胎攪起的泥水濺了他們一身一臉。賜福西裝革履地在一邊指揮著,不但不幫忙,還惱著臉,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吉生想,賜福這家伙,手里有了幾個錢,脾氣長了,請人做事還不給人好臉色。
      賜福的發(fā)家算是李坳灣的奇跡。父母雖然給他取了一個好名字,可在他還沒認清這兩個字之前就都離開了他,他是靠吃灣里的百家飯長大的,長大后在城里打工,專門掏下水道,一身的腥臭味洗也洗不掉。沒想到幾年下水道掏下來,居然掏成了百萬富翁!大智到交通局后,他也從下水道里鉆出來,開始了向公路工程的進軍,這幾年財富急劇增長,聽說資產(chǎn)已過千萬了,在武漢和縣城都有好幾套住房,還養(yǎng)了好幾個情人,有兩個還死纏著要和他結婚。老婆荷花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婚不離,也不到城里去住,帶著兩個孩子守著幾畝田,自己又不種,買了一臺麻將機,成天邀人打麻將。平時夫妻倆各玩各的,河水不犯井水,一到農(nóng)忙季節(jié),荷花就讓兒子打電話,叫賜?;丶易鲛r(nóng)活。一次不回打兩次,兩次不回打三次,再不回,就親自帶著孩子到工地上當著民工的面鬧。賜福拿她沒辦法,荷花的電話一到,就從工程隊帶一批人來,三下五除二干完了事。估計今天又是帶著拖拉機和人回來打整田地的。
      吉生見拉拖拉機的人手不夠,就把谷種放下過去幫忙。賜福見了,忙跑過來說,吉伯,吉伯,折殺我,折殺我,快莫動手,莫動手。話沒說完煙就遞上來,火也遞過來。見吉生吸了口煙,沖那群人說,一幫廢物,那么多人,堆起來一座山,躺下去幾畝田,拖拉機抬也抬到田里去了,在這里磨磨蹭蹭,把太陽扯下山了,拖拉機還扯不起來。
      吉生幫著圓場,說下雨天,路滑,也難怪。
      賜福說,要怪就怪荷花那雞巴女人,叫她別種田別種田偏不聽,要種自己又不動手,整天死在麻將機上,打個屁也要老子回來,整田插秧割谷,累死累活的,到頭來收三粒雞巴谷子,成千上萬的花費打水漂了,豆腐盤成了肉價錢。
      吉生心想,那收的是谷子嗎?那收的是你小子的心!嘴上說,她是想你經(jīng)常回家看看,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你說是不是?
      賜福氣憤地說,我還沒看透她?存心氣我,整我。今年要不是大智做工作,她把電話打破了我也不回來。
      拖拉機吐著黑煙,聲嘶力竭地吼著。一伙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拖拉機的輪胎從田埂上爬上來又滑下去,滑下去又爬上來。吉生把煙丟了,跑過去,賜福見吉生去了,也過去幫忙。加了兩個人,效果很明顯,拖拉機和人齊聲一吼,機身總算回到了路中央。賜福見吉生臉上和身上濺有泥巴,有些不好意思,吉生抹了抹臉,說,沒什么,沒什么,種田人身上沾點泥巴是福氣。
      賜福見吉生去挑谷種,就說,吉伯,你今天下秧是吧,我找個人給你下,這點小事還用吉伯親自動手!李坳的男人哪去了?二毛哪去了?他向圍在拖拉機邊的人群喊了一聲,順子,過來,幫吉伯把這些谷種挑到秧田去撒了。
      叫順子的人匆忙跑過來,吉生忙說不用不用,你們事多緊急,我這點谷種,一眨眼工夫就完了。說完挑著谷種就跑。
      賜福在后面說,也罷,撒秧他是外行,沒你撒得好,早點回,中午到我家喝酒啊,我好好敬你一杯。
      3
      快到正午,太陽已經(jīng)有了一些熱度。
      吉生挑著谷種來到了田頭,遠遠望去,田地里稀稀拉拉的,而且大部分都是老人、婦人,心里便有些今不如昔的感覺。早年到了谷雨這個季節(jié),田地里到處都是人,整田的送肥的鋤草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啥樣的玩笑都敢開,啥樣的邪招都敢使,好不開心快樂。記得有一年,也是谷雨這天,他和大智娘下地干活,他們新婚不久,人們都叫大智娘新大姐,灣里人都喜歡逗她玩,她又漂亮又活潑,也樂于與別人一起開玩笑,有發(fā)的父親志和那時候還沒結婚,中午休息的時候,他乘大智娘沒注意,將兩個大麥穗偷偷塞進了大智娘的褲腳,等到開工后,大麥穗隨著褲腳的擺動不停地上升,一直升到了褲襠。大智娘當時不知道是什么,只覺得癢癢的好難受。田里人多,又不便查看,就一直忍著。等到收工回了家,迫不及待地脫下褲子,才發(fā)現(xiàn)那兩個麥穗把整個下身都弄紅了。吉生又心疼又氣憤,第二天準備去找肇事者算賬,可是等到他倆下到田頭時,這個事情早已被當成笑話在人群中傳開了。他哪還有心思去報復肇事者,也跟著一田人笑瘋了。
      見吉生到了自家的秧田,旁邊田里有發(fā)的父親志和主動與他打招呼,說,你也下地啦?
      吉生答,谷雨了,谷種該落泥了。你早來啦?
      不早來不行啊,六七張嘴巴的田,只有我這把老骨頭種了。志和比吉生小兩歲,當年的英俊玩劣早就被歲月的風雨磨損殆盡。他彎腰曲背,站在田里,就像一截枯樹樁。
      小老弟啊,夠你累的,上歲數(shù)了,不服老不行,別人沒死自己先把自己埋了。
      家門不幸啊,這輩子就這么幾天了,早埋早安生!
      老弟,往寬處想啊,你沒看昨天電視上,一個女孩被人販子拐走八年,還被公安解救出來了?
      真的?志和停下手里的活兒,迷茫的眼中閃過一絲亮色。
      真的,我還會騙你?
      唉,不知我家孫子有沒有那樣的福份。話說完,志和又埋頭撒秧去了。
      在李坳,志和原也算是有福的老頭,兒子有發(fā)當了幾年兵,退伍后通過關系在鄉(xiāng)民政所謀了個會計的差事,雖說不是國家正式工作人員,但在民政所算實權人物,大事能說話,小事能當家,大智讀大學時,他還特批過一千元的救濟款給吉生。他一家老小七人,責任田在李坳最多,有發(fā)和他媳婦意如卻從不下田干活,季節(jié)一到,鄰近的村組干部和住在附近拿民政補助的民政對象就過來幫忙,有發(fā)和意如的手都沒濕,一季的農(nóng)活就忙完了。記得那一年搶收早稻,他和志和也像今天一樣,在各自的田里忙著捆稻子,難得的好天氣,稻子已經(jīng)晾曬干了,正等著往家里搬運,天邊突然雷鳴電閃,暴風雨說來就來,他和志和都心急如焚,這時候,有發(fā)帶著一班人趕到了,有發(fā)站在田岸上大吼大叫,批評這個指責那個,一班人也不計較,捆的捆,挑的挑,搶在雷雨到來之前把一百多擔稻子收拾得干干凈凈。而他家只有大智娘和他兩個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干透的稻子被暴雨淋濕,全部浸在水田里。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大智娘每每提起這件事,還對有發(fā)羨慕得要死。
      有發(fā)是在當了八年會計后出的事,有人舉報到檢察院,說民政所有人貪污救災款,檢察院一查,有發(fā)有五萬多塊錢說不清楚去處,被法院判了六年。有發(fā)出事的第二年,有發(fā)的寶貝兒子在上學途中又被人拐走了,至今下落不明。兒子失蹤后,意如也跟一個在鄉(xiāng)間流竄的文物販子跑了。七十歲的志和不得不重新?lián)纹疬@個家。
      4
      吉生家的秧田是他昨天親手打整的。二毛當時還攔住他,說,天氣還是有點冷,你年齡大了,下到水田怕吃不消,你那點活,我順便給你做了吧。
      吉生說,自已來,自己來。谷雨了,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大集體時生產(chǎn)隊挖藕,三九天的,赤腳跳到藕塘里,一干兩三個鐘頭,凍得失去知覺,那才叫冷?,F(xiàn)在這點活,只當用冷水洗了個腳。說完褲腳一挽,下到了田里。二毛沒法,只得由他。
      吉生種了一輩子莊稼,戀活。再說這打整秧田的活兒,影響一年的收成,他得親自干。育秧的秧田得平,得細,得肥。這是他總結出來的經(jīng)驗。土地通人性,田不肥苗不壯,土不細不利吸收,就像沒有豐滿健壯的大智娘怎能生出又白又胖的大智?除了肥和細,平整是關鍵的關鍵,秧田不平整,高的高低的低,低的地方秧苗長期被水浸著,像女人的頭發(fā)發(fā)軟,高的地方秧苗長期曬著,根須扎得深,扯秧就麻煩,要么把秧苗拔斷了,要么扯起雞蛋大的泥疙瘩,一把秧幾斤重,讓插秧的人活受罪。所以承包到戶這么多年,別的輕重農(nóng)活可以請人干,唯獨這一樣,年復一年他都要親自來。三犁三耙,翻來覆去,如同繡花。吉生想起了大智小時候的一件事,大智放假了總喜歡與他一起到田地來玩,有一天大智看見他蹲在秧田里捧著一捧泥巴左瞧右看,就過來問,爸爸,這泥巴很香嗎?他抓起一把泥巴敷在兒子的臉上,你聞聞,這泥巴多香。大智一邊抹臉上的泥巴,一邊說,好臭好臭。他笑了,說,兒子,你還不是種田人,當然聞不出泥巴的香滋味。
      吉生在田頭看了看,田平箱直。他把浸好的谷種裝進竹籃,挽起袖口,下到秧田開始播種。谷種在水里浸泡了一個星期,根芽已經(jīng)冒出來,白白嫩嫩的,嫩綠的葉片還藏在金黃的谷殼里,抓在手上蓬蓬勃勃,一股淡淡的酒香直鉆鼻孔。他一把一把將它們?nèi)鲞M秧田,也將豐收的希望撒進了土地。
      一箱還沒播完,就聽見有人喊,吉伯,吉伯,大智哥回來了,大智哥回來了。
      吉生以為是小孩子騙他,大智清明節(jié)帶著媳婦和孫子回來過了,這才幾天,怎么會又回來呢?平日灣里的人都知道他們父子感情深厚,經(jīng)常用這種方法騙他,他也習慣了,真的假的都一笑了之。
      沒想到這回卻是真的,大智和小滿已經(jīng)走到了秧田邊。后面還跟著灣里一群沒上學的孩子。吉生有些吃驚,問,你們今天怎么有空回?
      大智說,我和小滿昨天晚上參加縣城一個同學的生日會,今天星期天就沒趕回去。知道谷雨前后要下秧,就順道回來看看有沒有需要我們幫忙的。
      吉生說,這有什么要幫忙的,一會兒就干完了。你們開著車跑來跑去,也不怕浪費汽油。
      順道的事,再說星期天,回去也沒事干。
      小滿跟在大智后面,淡淡地笑著。她心里清楚,大智拿這個老頭沒辦法,叫他別種田了,到市里與他們一起住,他就是不同意。強留了幾天,還總是惦記著田地里的活兒,手癢腳癢的,身上的毛病就出來了,吃不香睡不穩(wěn)的,還沒藥治,大智只好把他送回家。要說也怪,他只要一踏上李坳的土地,與熟人說說話,打幾個哈哈,就啥都好了。拿起鋤頭下地,健步如飛。李坳的人說他賤,他笑笑不生氣,解釋說他的命屬土,有土就生離土就死。沒辦法,大智只好由他。
      大智是從農(nóng)村走出去的孩子,季節(jié)性的農(nóng)活他都知道,到了農(nóng)忙季節(jié),放心不下父親,只要有時間就要跑回來幫忙干點活兒。他們家沒買車時,大智就一個人回來,有時一天,有時兩三天。后來買了車,大智就希望小滿也能跟他一起回,說是兩個人坐車熱鬧,聊聊天不覺單調(diào)。其實這是面上的話,大智的心思小滿清楚,要她回來只是做做樣子給村里人看,讓村里人羨慕,讓父親高興。小滿是城里人,到了農(nóng)村,沒什么事可做,陪著玩兒,而且一到農(nóng)村,大智就對她百依百順,想方設法讓她開心。所以只要有時間,小滿都愿陪著他一起回來。
      大智看見田埂上的塑料薄膜,問父親,是不是現(xiàn)在就蓋?
      吉生說你就別弄臟手腳了,把小滿帶回家休息,這谷種馬上撒完了,我來蓋。
      大智聽明白現(xiàn)在能蓋,也就不再說什么,脫了鞋襪,把塑料薄膜抱到田里蓋起來。
      給秧苗蓋薄膜雖然是一個簡單活兒,但是一個人想蓋好可不容易。薄膜的寬度與秧田的箱寬基本一致,必須先把薄膜敷蓋在秧苗箱上,然后再用泥巴把兩邊壓緊固定。薄膜輕薄,在往秧苗箱上敷蓋時,容易被風掀起,一個人往往固定了這邊又吹跑了那邊,手忙腳亂的。大智就遇到了這種情況,剛剛把塑料薄膜展開,一陣風吹來,薄膜像彩帶一般飄了起來,帶起的泥水濺了大智一身一臉。在一邊玩耍的孩子們哄地笑了。大智也笑了,抓起田里的泥巴,向那幫孩子們?nèi)舆^去。邊扔邊說,我叫你們笑,我叫你們笑。小滿也笑。大智又抓起一把泥巴嚇唬她,你再笑我就扔到你身上,你信不信?
      風再一次把塑料薄膜高高地掀起來,小滿看大智一個人實在不行,也脫了鞋襪下到了田里。夫妻倆一個在箱這邊一個在箱那邊,小滿學著大智的樣兒,一手伸展著薄膜,一手用泥巴固定。吉生手里撒著秧,眼睛瞄著這邊,心里美滋滋的。
      正在夫妻倆干得起勁的時候,二毛帶著一大幫鄉(xiāng)里村里的干部們趕過來。鄉(xiāng)長老遠就喊,哎呀呀,哎呀呀,李處長,你帶夫人回來支農(nóng)也不通知我們一聲,偷偷地回,偷偷地干,吉伯的這點農(nóng)活還用得著處長和夫人親自動手?你們也太小看我們十里鄉(xiāng)黨委、政府的能力了??炱饋砜炱饋怼?br/>  村長家遠也說,是大智哥把我們看外了,這點小事一個電話不就解決了,還瞞著。這冷的天,你還要嫂夫人下田,真狠心。
      看著這幫人,吉生的好心情沒了。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一家的好光景又被他們攪和了。
      兒子一家三口回來看他,是吉生最開心的事。但這樣的時間總是很短暫。大智回來后,消息傳得快,鄉(xiāng)村的頭頭腦腦就會像蒼蠅一般圍過來,他們小題大作,把本來很平常的事情搞得神經(jīng)兮兮的。清明節(jié)那回,他雞也殺了,小滿喜歡吃的香椿頭也掐了,孫子喜歡吃的小黃魚也買了,飯菜剛上桌,兩輛小車開到門前,喇叭一響,書記鄉(xiāng)長涌進屋來,好說歹說,硬把大智一家弄走了。他望著自己費神費力準備的一桌家宴,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這才過了幾天,那怪怪的滋味兒還噎在喉管,他們又來了!
      鄉(xiāng)長村長們走到田頭,大智只好停下手中的活兒從田里上來。二毛看見小滿還在田里磨蹭,就笑著說,嫂子是不是住在城里身子癢,想尋點刺激,也好,我捉條蚯蚓拱拱你。抓起田埂上的一條長蚯蚓,直奔小滿。小滿一邊答應上來上來,一邊躲閃。二毛還是把那條蚯蚓連泥帶水甩在小滿的屁股上。小滿也不發(fā)毛,上了田岸,乘二毛不注意,將手里的一個泥團塞進了他的衣領。一田岸的人笑作一團。
      笑鬧過了,鄉(xiāng)長吩咐家遠,派幾個人,把吉伯的秧下好,薄膜蓋好。鄉(xiāng)長說,你們這些人,太不講黨性了,李處長給你們要了那么多錢,干了那么多好事,老伯的這點活還得處長回來親自動手!
      大智說,村組兩級都做得不錯,大事小事都放在心里,比我這做兒子的周到多了,我父親挺感謝他們,我回來一次他就念叨一次,我和小滿很過意不去。
      家遠打完電話,說,么卵子過意不去,對于吉伯,什么樣的關心都不過分,干再多的事也是應該,哪還有過意不去的?吉伯你也上來,我已經(jīng)通知人了,馬上到,你要是不放心,就在田岸上站著看,他們不聽你的你找我,出了問題我要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大智說,鄉(xiāng)長,你們太熱情了,我家這么一點小事,還勞你們這么多領導親自來。
      家遠接過話,說,處長家里無小事,到了我的地盤,一切聽從我的安排。
      對,對,縣官不如現(xiàn)管,我們聽村長的。一幫人熱熱鬧鬧,擁著大智夫婦走了。
      吉生心里失落,自個兒埋頭撒谷種。
      5
      大智他們走后不久,真的來了幾個人,都是騎摩托車過來的。他們分為兩班,一班人撒谷種,一班人蓋薄膜,看那招式,有板有眼的,都是種田的老把式。他們邊干活邊夸獎吉生,說他有福,養(yǎng)了一個好兒子,有權有勢,讓一串人巴結著。也有人說吉生有福不曉得享,養(yǎng)了那么一個好兒子,還在家里種什么田,早該到市里享清福去了。一個腿肚長滿淋巴瘤的中年人說,農(nóng)村人長期呆在城里不習慣,城里到處干干凈凈的,地下要用毛巾擦,廁所比我們廚房還干凈,像我們這些散漫慣了的人,屎尿滿山滿地隨處拉,一坨痰吐出幾尺遠,住在城里也受罪。
      吉生對他的話不以為然。城里的日子他不是過不慣,兒子孝順,媳婦賢惠,孫子伶俐乖巧,一家人在一起很和睦。小滿雖然也用毛巾擦地,但只要他去了也就由著他。房間的被子喜歡疊就疊,不喜歡疊就不疊。知道他喜歡吃肥肉,隔三差五煲一大罐子,爛豆腐般入口即化,每次都要盛上一大碗給他……可是,住在城里盡管舒坦,但他還是戀家,戀家里的田地,戀田地里的春種秋收。況且他身體還好,除了年紀大點啥毛病沒有,不能現(xiàn)在就依賴兒子媳婦,讓人覺得是包袱和負擔。在家里守著那份田地,哪怕收成很少,也是屬于自己的勞動所得。在兒子家里,他只有滿足感沒有成就感,成就感屬于當處長的兒子和漂亮兒媳,只有回到家里,把手插進飽滿的谷麥囤里,他才既有滿足感又有成就感。有人說他有福不曉得享,其實是不了解他,他是一個有福享又會享福的人。
      田里的活一會就做完了,那幫人在田溝里洗了手腳要走,吉生忙說,你們稍等,我把工錢一起付給你們,飯我今天沒準備,就不留你們吃了。
      腿肚長滿淋巴瘤的中年人說,老哥,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栽有梧桐樹,不愁鳳凰來,你養(yǎng)了一個鄉(xiāng)長都巴結的兒子,還愁沒人管飯管工錢?村長早交待了,中飯在賜福家吃,工錢算積累工,年終統(tǒng)一結算。
      吉生說,兩碼事,兩碼事,幫我家做事,工錢怎能要村里出!
      一位長著青蛙眼的青年哈哈大笑,說,你這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做樣子給我們看的吧?村里出三五個工錢算什么,大智在市里說句話簽個字就是十萬八萬的,他們出你家的幾個工錢,是放長線釣大魚。
      兒子媳婦被鄉(xiāng)長叫走吉生心里已經(jīng)不快,現(xiàn)在聽了這番議論更加冒火。他走到田頭,收拾好籮筐和籃子。他要盡快把工錢付給這幾個人,用事實堵他們的嘴。鄉(xiāng)長村長怎么放長線釣大魚的他管不著,但他不愿意有人說對大智不利的話。
      一陣風起,一道白光在眼前劃過,順著白光看去,志和站在秧田里,塑料薄膜的一端握在手里,另一端在空中飄著,無論他怎么擺弄,薄膜也不肯落泥。志和望著空中飄飛的薄膜,一臉的無奈和悲傷。吉生忍不下心,放下籮筐和籃子,走到了志和的田頭,說,別著急,老弟,我來幫幫你。
      志和伸直腰,喘了口氣,說,老哥,你也忙一上午了。
      有那幫人,我還輕松。吉生伸手將飛舞的薄膜拉下,覆蓋在新落泥的秧苗上,又從水田里撈起泥團,嚴嚴實實地蓋上。
      志和一邊干活一邊嘆息,說,老哥,人比人沒法活,你家大智在市里當那么大的官,不懼泥不懼水,啥活都能干,我家有發(fā),沒名沒分的,聘請的會計,泥腿子一個,卻人五人六的,肩上怕擱扁擔,腳不沾泥巴,金貴得像個公子,不出事才怪。
      志和把大智和有發(fā)拉在一起比較,盡管是夸獎大智,數(shù)落有發(fā),還是讓吉生反感。他不接志和的話,自己轉了話題,說,家遠那幫人,呵卵捧球慣了,愛摻和,我家那點活,我和大智順手就能干完,他吆喝一幫人來,真是扯卵子蛋!
      志和也不知趣,自作聰明地說,老哥,這事我經(jīng)歷過,正常得很。不過有句話得提醒你,這火候你得把,人心隔肚皮,能看清的不多。
      我懂!吉生抓起一團泥巴重重地甩在塑料薄膜上,泥水濺了一臉。
      6
      吉生回到家已經(jīng)一點多鐘了。兒子媳婦都不在家。門口停了三輛小車,一輛是兒子的,一輛是賜福的,另一輛沒見過的估計是鄉(xiāng)長的。他家的門口比別人家寬敞,修公路時,二毛讓工程隊鋪了水泥,說是大智回家時停車方便。吉生明白二毛的心思,來往進出灣子的車多了,總得有個地方停泊,把這地方定在他的家門口,既解決了大家的需要,也送了大智人情。
      吉生把籮筐和籃子放下,抹了把臉,二毛和賜福就過來了,叫他去吃飯。二毛說,鄉(xiāng)長又準備把大智接到鄉(xiāng)里去,這回是我和賜福堅決不同意,總算留下來了。賜福接話,嘴里還是不干不凈,鄉(xiāng)長也是扯卵子蛋,大智回來了要他請客?大智和小滿在市里什么沒吃過,回到家里不就是想吃點家常口味?走,吉伯,他們都在我家。說完,不由分說,強把吉生拉出了門。
      自從縣里出臺政策,村組一級實行零招待后,灣里很少請人吃飯。鄉(xiāng)里村里一有人來,二毛就把他們帶到賜福家。他家有麻將機,工作上的事說完了,就讓他們打麻將。荷花按照麻將館的規(guī)矩,收堂子錢。打的小每人收十五元,打的大每人收五十元,再大再加收。收完了錢管飯,有時三菜一湯,有時五菜一湯。如果超標了,二毛就讓荷花記賬,年終找大智在賜福的工程款中幫點忙。
      賜福的家是一棟二層小樓,前后有大院子,前院有廚房、水井、時令花草,后院有廁所、柴火房和豬圈牛欄。賜福家早就燒煤氣了,柴火房廢棄沒用。豬圈和牛欄也早就沒豬牛可關了,堆放著胎板、腳手架和翻斗車等一些建筑用材。吉生走進賜福家的前院,廚房里正熱汽騰騰,煎炸烹炒全套上陣。幾個年輕婦女忙進忙出,像是在給賜福家操辦一件大喜事,臉上燦燦爛爛的。
      正屋的大門關著,吉生推開門,一桌人正在打麻將。鄉(xiāng)長和家遠坐對過,小滿和賜福媳婦荷花坐對過。大智沒上場,坐在小滿身邊看。吉生瞄了一下牌桌,小滿這邊的錢最多,有好幾千。
      鄉(xiāng)長見吉生進來,打了一聲招呼,笑著說,你這兒媳婦真厲害,大牌大贏小牌小贏,三灌一,統(tǒng)收,把我們的衣袋割了。今天她不需要吃飯了,我放的“沖”早就把她“沖”飽了。
      荷花接著說,我們今天才算見識了什么是最厲害的“沖”,什么人最不怕“沖”。吉伯我告訴你,鄉(xiāng)長的“沖”可真準,小滿什么時候需要“沖”,鄉(xiāng)長的“沖”就什么時候“沖”。
      家遠手中舉著一張牌說,李夫人接“沖”還看人呢,專接鄉(xiāng)長的,我想“沖”還“沖”不準。
      吉生雖然不打麻將,但麻將桌上男女之間借麻將插科打諢的話還是懂一些,見他們越說越起勁,正準備走開,忽聽小滿用手中的麻將敲著桌子說,村長,把心思放在打牌上,看好了,我開五杠了,再“沖”就是“金頂”!
      吉生一聽這話,有些好奇,停下了腳步。
      家遠一聽笑了,今天我偏要“沖”你的“金頂”!說罷,把手中的牌放下,從七八九萬的一和牌中抽出八萬,叫了聲“大嫂”,打出來。
      金頂!小滿把手中的八萬亮出來,說,我就是單釣八萬的將!
      真準!“沖”到李夫人的“金頂”了,家遠,舒服吧?眾人一邊大笑一邊數(shù)錢,每人三百,小滿進了九百元。
      吉生看明白了,這張牌是家遠有意打給小滿的。吉生的心提了起來,有機會得告訴大智,與家遠這種人交往,要當心。
      7
      下午三點多才開始吃飯。兩大桌,一桌放在院子里,是賜福帶來的工程隊和那幾個幫吉生下秧的人;一桌擺在屋里,鄉(xiāng)長、家遠、二毛、賜福和大智夫婦。吉生溜出門,想到院子的桌子上去,鄉(xiāng)長說,那怎么成,老天牌不坐我們能吃得進?二毛,把老天牌請進來。
      二毛架著吉生的手膀,當著小滿的面笑著威脅說,再不聽安排我就讓你坐到小滿懷里,信不信?
      吉生沒辦法,只好呆在屋里聽候安排。
      荷花哩荷花哩,鄉(xiāng)長又喊,荷花哪去了?
      賜福說,她就不坐吧。你看看,來了這么多高人要人,今天哪有她坐的位子。
      鄉(xiāng)長眼一瞪,什么話?我做主,今天她還非坐不可。怎么你眼睛綠綠的,不服氣?有意見去廁所提。
      賜福說我哪能有意見,鄉(xiāng)長這樣看重我媳婦,我高興啊。
      他們話未說完,小滿已經(jīng)把荷花叫到了身邊,挽著她的膀子對大家說,我們不能喧賓奪主,我聽說鄉(xiāng)下有句話,叫作主不請客不飲,你們想喝酒,主人不上桌,你們自己喝?她望著賜福笑著,李大老板,我沒說錯吧?
      賜福說,沒錯沒錯,這世道,女人說了算。就位吧,鄉(xiāng)長,怎么坐你說。
      大智說鄉(xiāng)長是客人,鄉(xiāng)長上座,其他人隨便。
      鄉(xiāng)長說,今天是在我們十里鄉(xiāng),我說了算。處長和夫人是貴客,坐首席。老天牌你也不要見怪,你雖然是老天牌,但都是十里鄉(xiāng)的臣民,這首席的位子你不能坐,你就坐靠上首的位子吧,我與你坐一起。其他人哪里好就哪里坐吧,我就不一一點了,聽處長的,隨便!賜福斟酒。
      二毛說,鄉(xiāng)長,今天這酒得我斟,剛才大智做工作,賜福答應了,那臺拖拉機不帶回縣城了,留在灣里給我用。我還要給賜福荷花敬酒呢。
      那你小子今天最賺,你不僅要敬酒,還要帶頭喝酒。賜福,天不早了,上菜!鄉(xiāng)長說。
      待各自入席坐好,酒菜就上來了。酒是好酒,吉生在大智家喝過的五糧液,幾百塊錢一瓶呢。菜也都是好菜,有的吉生叫得出名,有的叫不出名。無論素菜葷菜,都不是灣子里能夠找得出來的。吉生明白為什么到現(xiàn)在才開飯,二毛和賜福他們肯定到縣城餐館轉了一圈。
      鄉(xiāng)長舉杯敬酒,先代表十里鄉(xiāng)六萬之眾感謝吉伯養(yǎng)了一個好兒子,再感謝他年過七十不到市里享清福,仍然留守在村里辛勤勞動。鄉(xiāng)長說,正是你的留守才給了我們經(jīng)常接觸處長的機會。鄉(xiāng)長把酒杯舉到吉生面前,說老天牌,你表示我喝干。話完酒干。
      第二杯酒敬大智。李處長年輕有為,是我們十里鄉(xiāng)的驕傲,當年用兩百個雞蛋為家鄉(xiāng)爭取了二十多萬元資金,這件事已成為十里鄉(xiāng)的神話。感謝你對家鄉(xiāng)工作的支持,也希望處長一如既往地關心、支持家鄉(xiāng)的建設和發(fā)展。特別是剛才專題向你匯報的大別山腹地公路延伸至十里鄉(xiāng)的事,處長一定要拿出兩百個雞蛋換二十萬元的精神,在市里多奔走,多操勞,演繹出新的神話。
      大智笑了,打斷鄉(xiāng)長的話,那是個特例,時過境遷,沒可比性。
      這個我懂,現(xiàn)在我就是用代表全鄉(xiāng)的六萬個雞蛋,也換不回二十萬。何況這次是耗資百萬的工程。你放心,你只當旗手,我當后勤部長,你指哪我打哪。沒說的,為了家鄉(xiāng)千百年的好事,我們干了這杯酒。鄉(xiāng)長話干酒干,把空杯舉到大智面前,我先干為敬。
      大智也把酒杯舉起來,說,謝謝鄉(xiāng)長,首先我能力有限,沒有為家鄉(xiāng)做出什么貢獻,即使力所能及地做了一點事情,也是完全應該的。大別山腹地公路向十里鄉(xiāng)延伸五公里,是耗資百萬的大工程,難度肯定有,不過有鄉(xiāng)長做后盾,也不是沒有可能。當年二毛能用兩百個雞蛋爭取到二十萬的資金,現(xiàn)在鄉(xiāng)長手中握有六萬個雞蛋,我不幫他搞定五公里的路程,日后還見不見面?還給不給酒喝?
      說得好,說得好!鄉(xiāng)長帶頭鼓掌。
      大智鞠了一躬,接著說,這話真也真,假也假,關鍵是如何運作,我會盡力的。我父親在家,田地里的活兒多,給鄉(xiāng)村組三級添了許多麻煩,我和小滿感激你們,千言萬語,都在這酒里,干了。
      鄉(xiāng)長說,我們做的都是些肩挑臂扛的賤生活,這算事?你在市里說一句話,我們?nèi)l(xiāng)六萬人都挑不起。你把老天牌留在家,就是把根扎在村里,能讓我們?yōu)槟惴?,是看得起我們,大家說對不對?
      對,對!一桌人大喊,喝酒,喝酒!
      鄉(xiāng)長敬完酒,接著是家遠敬,二毛敬,賜福敬,荷花敬,意思就一個,都是要大智在市里多說話。爭項目,要資金,攬工程。大智喝酒,意思也只有一個,老父親在家,要他們照顧,幫鄉(xiāng)親們點忙是應該的。酒喝了,臉上紅紅的還有愧色。
      一圈酒敬完,第一個高潮結束。邊吃菜邊說一些閑話。生產(chǎn)生活都有,新聞舊聞都談,遠的近的都涉及。家遠搶到一個話頭,說,現(xiàn)在的強盜真大膽,清明節(jié)前幾天,一伙強盜把車子開到我們鄰村一個小灣子中間,三四個人,一家一家偷,準確一點說是搶,油啊米啊雞啊豬啊,見什么拿什么,走了還放下狠話,說現(xiàn)在公路通了,他們出進也方便,叫這灣子的老人婦女聽黨的話,別偷懶,努力做,多種糧,多打油,下秋他們再來,如果只收這么一點東西,小心他們點把火把灣子燒了。
      荷花說,我也聽說過,這事就發(fā)生在我娘家相鄰的灣子,只有七八戶人家,都是些老人小孩。我還聽說一個笑話,強盜從這灣子的一個老頭家偷了十多萬元的現(xiàn)金和幾十張存折,老人不敢報案,后來這強盜被抓了,交待了這事,聽說還帶出了一個大貪官呢。
      荷花的話講完,沒見人笑。二毛見鄉(xiāng)長臉上不高興,忙轉換話題說,這些都不應該是我們討論的話題,今天我們只管喝酒,是不是鄉(xiāng)長?見鄉(xiāng)長嚴肅的臉仍然沒化開,為了搞活氣氛,他繼續(xù)說,現(xiàn)在工作酒、感情酒都敬了,是不是該敬長輩酒了,我提議小滿敬吉伯一杯。
      家遠覺得剛才的話不投機,特別是荷花補充的那一段,把一桌人的臉都說黑了,二毛的話剛完,立馬附和,應該應該。
      吉生在琢磨剛才家遠和荷花說的話,一時還沒轉過彎,聽說要小滿敬他的酒,忙回絕說,你們喝你們的酒,談你們的話,不關我的事,怎么又扯到我頭上。
      在座的敲筷擊碗,一哄而起,都說要敬要敬。
      小滿見大智喝了不少,就站起來說,大智喝多了酒等會不能開車,這車得我開,酒我就不喝了,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吧。她起身要去倒茶,荷花一臉壞笑地把優(yōu)酸乳遞給她,說,就用奶,就用奶。
      二毛賊精,一看荷花手中舉起的奶,就大喊,行!行!只要感情有,什么都是酒。你就用奶,用奶敬吉伯。
      小滿裝著沒聽懂他們的話,還是堅持以茶代酒,她一邊倒茶一邊威脅二毛,二毛你這個壞家伙記著,有一天到市里,看我怎么整你!
      二毛邪笑著說,你怎么整我都愿意,就是莫用奶整我。
      吉生心情不好,任憑二毛、荷花怎樣拉扯,堅持退了席。
      8
      吉生出來,外面的一桌已經(jīng)散了,有的退到樹下喝茶,有的還坐在桌邊聊天。他從衣袋里摸出兩百元錢,走到青蛙眼青年人面前說,忙了一上午,這點錢你們四個拿去買包煙抽吧。
      青蛙眼青年酒喝得有些多,見有人遞過錢來,先是一驚,一看是吉生,回了一句,村里的用工單已經(jīng)開了,費用你別管。村長還說了,今后你家的大小農(nóng)活,全部承包給我了,做什么一個電話就行。
      吉生臉一黑,說,你告訴村長,該我做的事我做,該我出的錢我出,卵子蛋莫扯過河!他把錢丟到桌上,快步走出了院門。
      吉生有一種被包圍的感覺,這種包圍就像谷雨時節(jié)的天氣,溫溫柔柔的,不知不覺中讓花紅了,讓草綠了,讓人的心也醉了,眼也花了。不僅他深陷包圍之中,而且把兒子媳婦也帶進來了!吉生覺得剛才那個青蛙眼青年說得對,放長線釣大魚。鄉(xiāng)村兩級甚至包括二毛和賜福,都是放長線的人,魚就是大智。所有的好話,所有的敬酒,都集中在大智身上,就是要大智上鉤,為他們謀取利益。在這樣的包圍之中他是什么?他恰恰是掛在魚鉤上的蚯蚓。這幫人因為有求于大智才幫襯他,大智來了他們來,大智走了他們走,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做給大智看的。而大智,也是因為他深陷包圍而對這幫人心存感激。沒有他這條老蚯蚓,大智與這幫人也許根本不可能坐在同一張桌上。因為他的存在,大智脫不了鉤,鄉(xiāng)村組的這幫人也撒不了手!現(xiàn)在要幫助兒子跳出包圍,他自己必須先行跳出!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志和的提醒沒錯,這火候他得把!
      吉生的門前早就候著幾個人,手里提的有活雞,有新鮮的香椿和筍。有的說是送給小滿的,有的說是送給他孫子的。也不多說,放下東西就走。志和也過來了,手里的竹籃里放著半籃雞蛋,對吉生說,都是家里雞下的,也沒花錢。他拿出一個布包包說,這里面是有發(fā)的幾件替換衣服和他愛吃的花生米,想麻煩大智帶給監(jiān)獄里的有發(fā)。志和不好意思地說,這事本不該麻煩大智,這大農(nóng)忙的,田地里一大堆活壓著,分不開身,只能托他尋個方便。見吉生猶豫,又忙說,不方便就算了,沒事的,等忙完了這季農(nóng)活我自己送去。
      吉生是在猶豫的剎那間聯(lián)想起一件事,他接過包裹,說,這事交大智辦方便!我到市里后,陪大智一起去,不誤事。
      志和表情凄然,說,家門不幸,讓你們也跟著受累!說完放下雞蛋要走。
      吉生忙說,老弟,雞蛋你拿回去,大農(nóng)忙的,自己補補身子,一大家人還靠你撐著。
      志和擺擺手說,東西我擱這,你要是瞧不上就扔了!說完,放下籃子走了。
      吉生追出大門,志和已經(jīng)走遠。他望著志和枯枝一般的身體,想起有發(fā),想起他家過去的熱火朝天,有些不寒而栗。
      鄉(xiāng)長和大智一行走過來,大智喝多了,一邊走一邊罵,賜福,你個狗日的,有幾個錢就了不起了,老婆也不要了,泡小姐,養(yǎng)情人……鄉(xiāng)長,大別山腹地公路延伸的事,我回去,回去就找領導說,力爭搞定。賜福想攬公路工程,我要看他今后的表現(xiàn)。表現(xiàn)得好不成也成,表現(xiàn)得不好成也不成。大智說完,哇一聲,酒菜奔涌而出。
      賜福急了,指著大智的脊背說,狗日的大智,我今天表現(xiàn)得夠好了,你別借酒裝瘋,抽了雞巴不認人。
      荷花拉了拉賜福,說,大智不是那樣的人,一句玩笑話,看把你急得跟孫子似的。
      小滿一邊拍著大智的后背,一邊對鄉(xiāng)長說,我說的沒錯吧,大智回家,你們就不會放過他,一準灌醉。現(xiàn)在說話已經(jīng)不知天高地厚了,你們可不要見怪啊?說完與二毛一起把大智扶上車。小滿準備開車走,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下車把吉生叫進屋,遞給他一個裝錢的信封,告訴他,我走后你把這交給鄉(xiāng)長,其他話你也別說,就說報告大智帶走了,他們懂,五一我和大智再回來,幫你插秧。沒等吉生回話,小滿已經(jīng)走出了大門。
      小滿與鄉(xiāng)長村長一一告別,特別擁了擁荷花,二毛趁機要去擁她,她大笑著快速鉆進車門,按了一聲喇叭。車子啟動了。
      吉生把志和的包裹和鄰居送的雞、雞蛋、香椿、竹筍提出來,緊追慢趕幾步,也沒追上小車。他望著遠去的車子,高聲喊著,大智、小滿,五一你們別回,這田我不種了,秧也不插了,我收拾一下屋子,進城。
      在場的人開始沒聽清,待吉生又重復了一遍,都大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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