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郝永勃
影響過自己的人,影響過自己的事……尤其在年輕的時候。
前些天,南開大學的王萬順博士打電話來,受《創(chuàng)作與評論》雜志之托約我為張煒先生寫一篇印象記,又一次想到了“影響”這個詞。
最初知道張煒的名字,是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在北京的一家報紙上,看到他的照片,濃眉,睿智的眼光。長相好。精氣神十足。還有一篇評論,是不是柳原寫的,也記不清了。
那時候的自己,眼高手低。除了喜歡讀外國文學,讀古典文學和現(xiàn)代文學,讀朦朧詩,幾乎很少讀當代作家的小說、散文,以致在1988年秋天到1991年的夏天,與張煒同在濟南,竟無緣見上一面,只是常常聽同學們說起他的名字,他的小說《古船》……在一個文學青年的心目中,他是榜樣?!词箾]有讀過他的書,一樣敬重他。
直到1992年某一天的下午,偶然在《作家》上看到他的《文學小輯》,頓覺眼前一亮,用那時的話說,“心弦被撥動了?!啊庇杏|電的感覺?!毕﹃柕墓?,打在辦公室的窗子上,如此燦爛,又如此美好。文字散發(fā)出植物的馨香,新鮮的,細膩的,靈驗的。其中有一篇叫《羞澀與溫柔》,后來讀他的《融入野地》,也有近似的體驗。
情不自禁,寫了雜感《喚起共鳴》,刊登在了《山東青年報》上,那意味著真正關注他的開始。
1993年5月,上海文藝出版社推出了他的長篇小說《九月寓言》?!罢Z感好,土中含雅?!薄瓙鄄会屖帧?/p>
閱讀的快感,只可意會,無法言傳。由此寫了評論《單向對話——閱讀張煒》。一氣呵成,即興而為,有五千多字,發(fā)表在《山東文學》第9期上,責任編輯是北大中文系畢業(yè)的高材生陳文東。不久,意外地收到他的一封來信,鼓勵的話,對一個還不那么自信的人,是起作用的。
也就從那一年,更多地從詩歌的寫作轉入散文、隨筆、評論上。一發(fā)而不可收,為報刊寫稿,既有精神的需要,也能靠稿費補貼家用。一舉兩得,這種愛好,一直持續(xù)著……
《九月寓言》對《柏慧》是一種呼喚,或者說是催生。前者像舒緩的田園牧歌,起伏跌宕,節(jié)奏感很強;后者有一種緊迫感,大膽地傾訴,義憤的,率性的,詩意的。前后如同姊妹篇。
在《收獲》上讀《柏慧》。小說氣勢如虹,有一種壓抑過后的反彈,一吐為快。知識分子的命運,反常時代的糾結,生死之交,患難之情,人性的方方面面,他想揭示什么?在當時,拿起來,就不想放下了。就像一封寫給什么人的長信,從中讀出寫作者的才情。
跟著寫過一篇評論,寄了出去,沒有發(fā)出來,也沒有退稿?!栋鼗邸肥且徊亢苡袪幾h的作品。
1994年12月17日,張煒從龍口回濟南的途中,因張宏森的挽留,在淄博住了一天。文聯(lián)搞了一次小型的講座,文友們在一起聚了聚,有詩人楊克和、宋長春、呂鴻鈞、張剛榮、肖曉、王文清、劉沖、王士慶、孫曉軍,小說家焦耐芳、宋本善、岳可平,還有幾十個愛好文學的年輕人。他好像說起過,作家的心腸要軟,要善良,心硬了寫不出什么東西??吹绞袄模阋矔氲胶芏?。
轉過年來,在春天的一個夜晚,我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不能再那么零打碎敲地寫了,要寫一部完整一點的書。也就有了《魯迅寫照》的創(chuàng)作。從搜集資料,到整理完成,度過了一段幸福的時光。
影響是潛移默化的。有時是一句話,有時是一個眼神,有時是一件小事。
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他穿的那種登山者或野外旅行者特有的皮靴。還能聽到有人傳話,他對外地的朋友提起我,心里很溫暖,也是一種動力。
1999年的冬天,即《魯迅寫照》出版的那一年,和濟南的作家王延輝,一起去過他的家?!獣芏?,客廳的沙發(fā),是會議室里常見的那一種。聊一聊讀書,說一說寫作,幾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
2003年前后,緣自作家鄭峰、周蓬樺,也曾與他見過面。
每交談一次,都多多少少有所啟發(fā)。人的進步,或者說保持一種狀態(tài),不至于退步,主要取決于自身的努力,還有來自前邊的引領,以及后邊的督促……
2009年的春天,《淄博晚報》社牽頭舉辦第二屆讀書節(jié),“大講堂”的主講人是張煒先生。他講有關“齊文化”的內容。淄博臨淄是齊國故都,上下幾千年,悠久的歷史,燦爛的文化。又正值他的新書《芳心似火——兼論齊國的恣與累》出版,是一種巧合。這是他耗時三年寫就的一部心血力作,也是為淄博這座城市寫的一部書。
4月11日上午9時,在淄博劇院,來聽他講座的有一千多人,講的愿意講,聽的愿意聽。兩個多小時,他生動風趣的話語,不時引起掌聲,也是一場文學的盛宴了。
與他有更多近距離的接觸,從他身上看到詩人的氣質,又有哲人的理性。一個有真性情的人,個性是獨立的人格,共性是隨和的品質。
這一年的秋天,我和文東一起去過龍口的萬松浦書院。在他的書房里,看到一張雨果的像,那是他愛戴的作家。院內有魯迅先生的塑像,是根據(jù)一個員工從上海魯迅紀念館背回的小銅像放大而成的?!柫⒃谥鳂俏鱾刃涯康奈恢?,是一種紀念。
萬松浦書院離海很近。周圍的房地產(chǎn)也興起來了。外邊的喧囂與院內的安靜,形成鮮明的對比。野生的,流浪的,小狗小貓小刺猬,也不時地走出來,逛一逛……有愛心在,小動物們很安逸。樹上時而傳來喜鵲的叫聲,和樹并列的還有一座名為《凝望》的雕塑,是燕沖的作品,挺有沖擊力的,也很溫情。
臨清架鼓,原名為“羯鼓”?!棒伞弊值谋疽馐恰岸费颉?,這與它表演時曲調威武雄壯、氣勢慷慨激昂的景象也約略貼切。因舊時多作為廟會迎神接駕所用,故念白為“架鼓”(也作“駕鼓”),“架鼓”因此逐漸成為了一種通稱?;诜鸾獭⒌澜毯兔耖g信仰等儀式活動的需要,各個宗教場所在舉行齋醮活動時都習慣聘請“架鼓會”為其擂鼓助威。直到20世紀40年代,臨清縣仍設有南壇奶奶廟鼓會、蹕霞宮鼓會等四五個架鼓社團。新中國成立后,重新成立的更道街架鼓會和南門架鼓會仍然是民間十分活躍的鼓樂團體。但相較明清時期臨清縣的演出盛況,臨清架鼓的傳承發(fā)展現(xiàn)狀顯然不能與彼時同日而語了。
返回淄博的路上,有更多的靈感,應運而生。
一部散文集《芳心似火》,是十卷本長篇小說《你在高原》的前奏,或者說是序曲。
2010年,450萬字的《你在高原》誕生,是一件盛事。在不同的場合,聽到過不同的人在談論這一套書。
我開始讀,開始默默地做筆記,想寫一本書:《一個人的高原》,這本身也是一種學習。
人有一個目標,有一個方向,不怕慢,一點一滴,日積月累,從長遠看,一切都是快的。這一本讀書筆記,斷斷續(xù)續(xù)寫了有近兩年,如果連附錄加上,那么時間的跨度就有二十年了……這不足十萬字的書。
靜能生慧,能耐得住寂寞,也才有可能寫出點有價值的文字。
究竟有多少人讀過這一套書,我不知道。但我是認真地通讀了。而且,還曾多次讀過單冊,也是想認證什么。
在這個時代,有那么多人在買這一套書,本身也能說明什么。同時,為一種堅韌不拔的精神所感動。人失去耐心,注定一事無成。而沒有巨大的耐心,也無法實現(xiàn)如此巨大的寫作工程。
兼容、提煉、歸納、升華……
2011年,《你在高原》高票獲第八屆茅盾文學獎,是情理中的事。
讀有的書,想寫作;讀有的書,不想寫作。接觸人也是一個道理。
和他的相識,更多鼓起了我寫作的信心。從2009年至今,是寫作的一個高峰期?!@無疑受到了他的影響。
這三年,出版了一部評論集《魯迅肖像》,一部詩集《平民詩篇》;寫作整理出了文論集《魯迅是如何寫作的》、《星漢燦爛民國時》,散文集《抒情時代》,隨筆集《一個人的高原》、《紅絲硯記》、《美瓷生韻》等6部;同時,應出版社之約,選編了兩部魯迅讀本:《故鄉(xiāng)》(已出版發(fā)行),《魯迅人生感悟》(待出)。這十部書,也是多年讀書寫作的結晶。
感謝給過我影響的人,感謝影響過我的書,感謝在我們這座城市,每年的春天,有這么一個讀書節(jié)!
回到張煒先生的話題上,我曾想到以這樣幾句話去評價他:
著力點在小說,見心性在詩歌,看功力在評論,常練筆在散文。
想了解他的厚度,去讀他的《你在高原》;想知道他的趣味,去讀《心儀》,《遠逝的風景》,有關攝影和繪畫;想認識他的天賦,去讀《古船》和《九月寓言》;想明白他下的苦功,去讀《楚辭筆記》,以及寫作年表……想更多地研究他,到他的出生地龍口去看看,沿著他走過的路再走一走……
影響無處不在,無時不有。還要了解曾經(jīng)影響過他的人和事,還有書籍。
影響與被影響的,目的是成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