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我的老師畢春芳先生

■李旭丹

我是越劇演員，從小就學(xué)習(xí)的畢春芳先生開創(chuàng)的畢派。在2007年拜師后，經(jīng)過學(xué)習(xí)我對老師的感情也越來越深厚。

記得第一次和老師見面，是在2004年國家一級演員朱藺前輩演出的專場上。單位為了培養(yǎng)我，前輩帶我演了《王老虎搶親》中“寄閨”一折。

前輩是戚派傳人，越劇行里有句話叫“戚畢不分家”，戚老師已經(jīng)過世，所以朱藺前輩就把畢老師請到了專場現(xiàn)場，還向他介紹了我這個小畢派。

記得演出的時候，畢老師就坐在上場門看著我的演出，當時的我好緊張，自小學(xué)習(xí)畢派，還是第一次看到畢派宗師，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演著她的劇目。

演出結(jié)束后，老師看著我的第一句話就是：“嗓音蠻像我的，這么個小娃，都可以做我的孫女了，你要加油哦?！?/p>

此后，我就經(jīng)常到上海畢老師家中求學(xué)。老師為人很和藹。她給我上的第一堂課就是作為一個演員，要耐得住清貧。她告訴我，作為一個戲曲演員，各方面都會很艱苦，要堅持。作為一個越劇演員，流派的特征要把握好，觀眾到劇場聽，就是想聽到畢老師的畢派，要讓觀眾感覺到像，就必須先傳承，畢派的咬字與其他流派不一樣，所以老師從一個咬字一句念白很耐心地開始教導(dǎo)我，先從念白咬字開始學(xué)習(xí)是很枯燥的，老師會像講故事一樣的來教我，使當時只有18歲的我覺得很有意思，一點都不枯燥。我向老師學(xué)的第一個戲就是《玉堂春》中“關(guān)王廟相會”大雪紛飛的一段唱。老師告訴我這段唱吸收了江南曲藝蘇州彈詞的某些因素，呈現(xiàn)出凄切蒼涼的氣氛。這段唱是劇中“王金龍”落魄后的一段“心里話”，老師當時舉了一個很可愛的例子：“一個人開著名牌車，背著名牌包，一下子因為自己的自傲被騙光了所有，是該有多么的懊悔與傷感”所以要帶著這種凄切蒼涼的感覺，眼神中便要流露出復(fù)雜的情感 （從錦衣玉食中變?yōu)闃O寒難耐，從有許多人護著到獨自傷感，錢財騙光的恨意）。此后還教了我許多唱段，《唐伯虎點秋香》中的 “點秋香”，《梁山伯與祝英臺》中的 “樓臺會十相思”，《光緒皇帝》中的“瀛臺會”等……

在2006年，單位得到通知，CCTV越女爭鋒在上海開賽。當時我們一批青年演員踴躍報名，我也參加了。初出茅廬的我面對上海這個大舞臺，心里有點害怕。當時選擇比賽劇目，我沒有聽老師的話，選擇了一折不適合我的折子戲。老師當時沒有不開心，還是耐心的指點我，幫我準備。在比賽當天，老師不顧 80多歲高齡，到了現(xiàn)場為我打氣。當時所有比賽劇目里，只有我一個是“畢派”，可是我沒有爭氣，失敗了。那晚我流下了眼淚，恨自己為什么不聽老師與導(dǎo)演的話，一意孤行地選擇不適合自己的劇目，可是世界上沒有悔恨藥吃。第二天，我接到了畢老師的電話，老師并沒有責(zé)備我，而是鼓勵。老師告訴我“一次失敗沒關(guān)系，你還年輕，以后的路還很長。不要因為這次比賽的失敗而喪失對自己的信心，老師看著蠻好，有進步呢，要繼續(xù)努力哦！”，當時我流淚了，事后我才知道，老師是在醫(yī)院給我打的這個電話，因為我的比賽，老師血壓都升了，呵呵，真是不懂事的我造成的。此后，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奔跑在上海與南京之間學(xué)藝，老師告訴我，無論做什么，都要謙卑，虛心，這樣才能學(xué)好。一晃眼，到了 2007年，南京市越劇團建團50周年慶，當晚演出，畢老師也被請到了現(xiàn)場，在演出中當白燕升主持人在與老師對話時，老師特地提到了我，她說“我覺得這個小孩子很適合唱畢派，德才兼?zhèn)?，所以我要收她為我的關(guān)門弟子?！碑敃r我就在下場門準備演出，控制不住地夾著淚花哈哈大笑，開心著！老師終于肯收我為徒了。在演出的第二天我團就辦了拜師宴，我端著茶，跪在了畢老師面前，敬了這杯拜師茶，心中便念著“一日為師，終身為母”。

轉(zhuǎn)眼到了2009年，CCTV越女爭鋒第二季在上海開賽，我膽怯。老師告訴我，在什么地方跌倒，就要在什么地方站起來，老師第一個支持你，為你加油！我抱著老師的期望與鼓勵報名了，從初賽到復(fù)賽的劇目，都是老師與韓林根導(dǎo)演精心為我選擇的。我也很刻苦地早晚練習(xí)。在臨比賽的前一晚，老師為我剪了手指甲，她說：“你是在臺上演小生的，到了臺上，就要讓自己變成一個男孩，這種手指甲女孩才留的。”到了比賽那天，老師還是默默到了現(xiàn)場。功夫不負有心人，我以《玉堂春》中“關(guān)王廟相會“一折直接晉級決賽，主持人在問我賽后感想時，提到了我老師到了現(xiàn)場，驚訝之下，我看到老師站起身對觀眾們招手，觀眾席響起了熱烈的掌聲與歡呼，我深深的向老師鞠了一躬，老師的風(fēng)采不減當年呀，呵呵!接下來就是準備決賽的劇目了，《唐伯虎點秋香》中《點秋香》是折喜劇，可是老師覺得太短了，不符合比賽的時間要求，她便請來了她的樂師趙老師，畢老師哼唱，趙老師譜曲，就這樣，專門為我做了一段唱腔。在教我身段時，老師叫來了我的師姐丁小蛙，一起協(xié)助她來教我，老師口傳，師姐模仿來教導(dǎo)我，一次，在教我一個動作時我總是做不好，老師心急了，親自站起身來示范，在邊口述邊示范動作時，老師忽然倒在了我面前，當時所有在場的人都站起了身，我沖過去，老師卻自己爬起來，說著：“我老了，不中用了，你這個動作還做不好，怎么回事?！蔽耶攬鼍屯垡宦暱蘖顺鰜?，感動著害怕著，感動著老師連自己的安慰都不顧還在想著我，害怕著因為我，老師有什么三長兩短，我該怎么樣面對。

很快到了決賽的日子，地點在杭州。因為身體的原因，我不讓老師她到現(xiàn)場，她不放心，特地叫了我的幾個師姐陪同到現(xiàn)場。比賽前我與老師通了一次電話，老師在電話里跟我說了一段很有意思的話：“曉囡，你別覺得你師姐去是為了幫你鼓勁拿獎的，她們其實是去看演出的，你的表演，在排練時，她們都看得不要再看了，她們是去看別人演出的，所以你別有壓力，好好發(fā)揮就行！”我知道老師是不想我有壓力才這么說的。在比賽時，我抱著所有人對我的關(guān)心與照顧上了臺，演出結(jié)束后，評委何占豪先生說：“你的唱腔很像你的老師畢春芳先生，比畢春芳還畢春芳?！卑籽嗌壬颤c評了我，還有幾位老師都點評了我，當時我的腿還在微微地發(fā)抖，分數(shù)出來了，我成功了。

比賽結(jié)束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老師，老師開心地一直在對身邊她的先生吳伯伯說，曉旭得獎啦，都不跟我在電話里說話。接著，她忽然在電話里說了句：“成功就好，有名次就好，繼續(xù)加油，對了，比賽結(jié)束了，你下星期來上海上課別再忘記把水袖帶來了啊?！焙呛?，老師的意思我明白，學(xué)海無涯苦作舟，一次兩次的比賽成功只是一段時間的豐收果實，路還很長?，F(xiàn)在您已經(jīng)87歲高齡，我只希望您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徒兒我會遵循您的教導(dǎo)，繼續(xù)虛心學(xué)戲，端端正正做人，把越劇畢派傳承下去，發(fā)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