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送別詩的鑒賞

高 爽

人間最難舍的情就是“別情”。

古人由于道路崎嶇難行，交通工具落后，一別動輒多年，再會難期，因而古人更重離別。士大夫們送別，不光是備酒餞行，折柳相送，還常常寫詩送給行者 （送別），或留給居者（留別），所以，表達(dá)離愁別緒是古代詩歌常見的一種主題。

送別詩是古詩詞中的一個大類，他們一般按時間、地點來描寫景物，表達(dá)離愁別緒，從而體現(xiàn)作者的思想感情，這樣詩歌大多纏綿凄切，充滿感傷情調(diào)。

詩詞題目往往有“贈、別、送”等字眼。解題時要注意誰送誰，誰要走誰不走。送別內(nèi)容有寫夫妻之別、親人之別、友人之別，也有寫同僚之別，甚至寫匆匆過客之別。所用的手法常常是直抒胸臆或借景抒情。同時還要掌握其他藝術(shù)特點，有的格調(diào)豪放曠達(dá)，有的深婉含蓄，有的直露，有的蘊籍，有的用語淺近不事雕琢，卻“境近意遠(yuǎn)，詞淺情深”。

江淹《別賦》有云：“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千百年來，縱觀古今，我們知道古人對于離別是很動感情的，送別是鄭重其事的。從王勃的這首詩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其動情之處。古語曾有“攜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徘徊蹊路側(cè)，悢悢不能辭!”這首詩所代表的正是這類詩的基調(diào)。情感跌宕起伏，貫穿始終。

送別詩的特征：

時間清晨或傍晚季節(jié)秋季或春季地點 景物路口、驛站、碼頭等 楊柳、酒等

《詩法家數(shù)》曾作過如下歸納：“第一聯(lián)敘題寫意；第二聯(lián)寫人事，或敘別，或議論；第三聯(lián)寫景，或帶思慕之情，或說事；第四聯(lián)說何時再會，或囑托，或期望。于中二聯(lián)或倒亂并說亦可，但不可重復(fù)，須有次第。末句要有理警，意味雋永為佳?！?/p>

主題類型

1.直接抒發(fā)離別之情：如，李白的《贈汪倫》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變無形的情誼為生動的形象，用比物的手法形象地表達(dá)了真摯、純潔的深情。

2.寓別情于景物之中：如，李白的《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

“孤帆遠(yuǎn)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通過景物描寫出了目送時間長，離情之濃。

3.惜別之情表現(xiàn)為一種曠達(dá)情懷：如，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表達(dá)詩人開朗的心境與寬闊的胸懷，把離別的思緒從狹小的感情天地轉(zhuǎn)到了超越傷感情緒的宏大境界上來。

4.情深意長的勉勵和贊頌如：高適的《別董大》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一句重在對友人的勸勉。

5.坦陳心志的告白借以一吐胸中積憤或表明心志。如：王昌齡《芙蓉樓送辛漸》

“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弊员缺鶋?，表達(dá)自己開闊胸懷和堅強性格。

6.寫送別場景和人物語言動作：如，白居易的《琵琶行》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等這些描寫表現(xiàn)了離別時的愁緒。

7.借物寫人：如，杜牧的《贈別》

“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蠟燭本是有芯的，所以說“蠟燭有心”，而在詩人眼里，蠟芯卻變成了“惜別之心”，把蠟燭擬人化了，在詩人眼里，它那徹夜流溢的燭淚，就是在為男女主人公的離別而傷心；同時寫出告別宴飲時間之長，是詩人不忍分別的表現(xiàn)。

8.借細(xì)節(jié)描寫，扣人心扉：如，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浸透了詩人全部豐富深摯情誼的一杯濃郁的感情瓊漿，這里面不僅有依依惜別的情誼，而且包含著對遠(yuǎn)行者處境、心情的深情的體貼，包含著前路珍重的殷勤祝愿。對于送行者來說，勸對方“更盡一杯酒”，不僅是讓朋友多帶走自己的一分情誼，而且有意無意地延宕分手的時間，好讓對方再多留一刻。

再如，李白的《送友人》中“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把千言萬語都融在這一“揮手”之中，達(dá)到“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最佳境界。

表現(xiàn)手法

直抒胸臆、借景抒情、烘托對比、寓情于景、情景交融。

情感類型

1.茫然、悵然若失。如孟浩然的《送杜十四之江南》

2.寬慰。如高適的《別董大》

3.勸慰中帶難分難舍之情，如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

4.表詩人志節(jié)，如王昌齡的《芙蓉樓送辛漸》

5.想象友人別后的悵惘、孤寂、落寞。如李白的《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

6.朋友間的友誼。如李白的《贈汪倫》

常用意象

這種激情往往借助某些具有特定情感內(nèi)涵的意象得以生發(fā)，這些意象被不斷襲用來表達(dá)離別的情感。

楊柳

從《詩經(jīng)》中“昔我往也，楊柳依依”開始，“柳”便與離別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加上“柳”與“留”諧音，古人送別時折柳相贈，所以楊柳便成了一個離情別緒的意象。

多情的柳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詩經(jīng)·采薇》

“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管別離”——劉禹錫《楊柳枝詞》

無情的柳

高拂危樓低拂塵，灞橋攀折一何頻。

思量卻是無情樹，不解迎人只送人。

灞陵橋

《三輔黃圖》卷六云：“灞橋在長安東，跨水作橋。漢人送客至此，折柳贈別”。

芳草

在唐宋詩詞中，漫漫無邊際的離離芳草寄托了多少文人的別情離緒、思舊念舊之情。

“遠(yuǎn)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白居易《賦得古原草送別》

陽光下翠綠的野草一路蔓延連接著荒城。又要送走了那出門遠(yuǎn)行的友人，萋萋的芳草就象我們依依不絕的別情。

“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yuǎn)還生”——李煜《清平樂》

遠(yuǎn)接天涯、綿綿不盡、無處不生的春草，比喻離別的愁緒，讓人看到離情的生生不息。

春色

“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歸?！薄蹙S在《送沈子福歸江東》

作者把對朋友的惜別之情，比作遮擋不住的江南江北的春色，想象非常新鮮，化抽象的感情為具體的意象。

長亭

古代驛道旁置亭，十里一長亭，五里一短亭，送別親朋好友時往往在亭中設(shè)酒餞行，所以長亭也就成了一個抒寫離情別緒的意象。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柳永《雨霖鈴》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李叔同《送別》

“聽得一聲“去也”，松了金釧；遙望見十里長亭，減了玉肌。此恨誰知?”——王實甫《長亭送別》

“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李白《菩薩蠻》

勞勞亭

“天下傷心處，勞勞送客亭。春風(fēng)知別苦，不遣柳條青。”——李白《勞勞亭》

南浦

由于長期的民族文化浸染，南浦已成為水邊送別之地的一個專名了。

“春草碧色，春水淥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薄汀秳e賦》

“與子交手兮東行，送美人兮南浦。”——屈原《九歌·河伯》

歧路

歧路者，岔路也，古人送行，常至大路分岔處分手，所以往往把臨別稱為“臨歧”。

“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

渭城、陽關(guān)

古人常借用絲弦樂器演奏時音韻諧調(diào)來比擬情誼的深厚

“我有陽關(guān)君未聞，若聞亦應(yīng)愁煞人”——白居易

“舊人唯有何戡在，更與殷勤唱渭城”——劉禹錫《與歌者何戡》

美酒

元代楊載說：“凡送人多托酒以將意，寫一時之景以興懷，寓相勉之詞以致意”。

飲酒送別是一種起源更早、且具有更大的普遍性和覆蓋面的習(xí)俗。古籍中經(jīng)常提到的“祖送”、“祖席”、“祖帳”、“祖筵”、“祖餞”等，都是對這一習(xí)俗的雅化的異稱。

“問人間，誰管別離愁？杯中物。”——辛棄疾《滿江紅》

“相看不忍別，更進手中杯。”——李白《送殷溆》

因不忍就此分別而再度干杯，意在掩飾各自的傷感之態(tài)。

“離恨如旨酒，古今飲皆醉?！薄炐荨豆烹x別》

索性將離恨比作旨酒，說二者都能醉倒古往今來的任何人。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蹙S《送元二使安西》

清淚

在別離的場合，淚總是適時地?fù)]灑而出，以致“揮淚而別”幾乎成為一種具有普遍意義的常用語，絕大多數(shù)別離者都難免淚下沾巾。

“纖腰減束素，別淚損橫波”——北周·庾信《擬詠懷》

“贈言未終竟，流涕忽沾裳”——唐·楊炯《送臨津房少府》

“萬里相看忘逆旅，三聲清淚落離觴”——宋·黃庭堅《和答元明黔南贈別》

“碧云天，黃花地，西風(fēng)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p>

“莫道男兒心似鐵，君不見滿川紅葉，盡是離人眼中血”

“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樽前笑不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杜牧《贈別》

流水

水的纖柔，象征著離情的纏綿；

水的悠長，象征著離思的綿邈。

宋代詞人李之儀《卜算子》寫道：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fù)相思意!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薄畎住顿浲魝悺?/p>

“日晚江南望江北，寒鴉飛盡水悠悠?！薄獓?yán)維《丹陽送韋參軍》

“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李白《金陵酒肆送別》

明月

“美人邁兮音塵闕，隔千里兮共明月”——謝莊的《月賦》

“明月不諳離別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晏殊《蝶戀花》

“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白居易《琵琶行》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K軾的《水調(diào)歌頭》

此外，“寒蟬”、“古道”、“夕陽”、“西風(fēng)”“班馬”“西樓”“望江樓”“煙波”“謝亭”等也都是與離別有關(guān)的意象。

鑒賞要點

(1)從主題入手，把握詩歌情感的本質(zhì)。

(2)抓住詩中所描繪的景物，做深入的分析，領(lǐng)悟到作者所抒何情。

如，鴻雁不堪愁里聽，云山?jīng)r是客中過。關(guān)城樹色催寒近，御衣砧聲向晚多?！铐牎端臀喝f之京》

(3)領(lǐng)會詩詞中所蘊涵的典故的含義，懂得詩人怎樣化用前人詩文。

如，陳子昂《送魏大從軍》以三個古代立功邊疆的英雄人物，春秋時的魏絳、西漢時的趙充國、東漢時的竇憲比喻魏大。

(4)抓住贈別詩中的細(xì)節(jié)描寫深入領(lǐng)會詩意。

如，“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柳永《雨霖鈴》

詞人以非常細(xì)膩的描寫，刻畫出主人公離別時愁苦的容態(tài)、凄惻的內(nèi)心，極其深刻地揭示出離別時的無窮悲痛。

(5)諧音修辭手法的運用在贈別詩詞中能起到含蓄雋永的表達(dá)效果。贈別詩詞中最為常見的諧音字有以“柳”諧“留”，以“秋”諧“愁”，以“絲”諧“思”等。

如，“揚子江頭楊柳春，楊花愁殺渡江人”——鄭谷《淮上與友人別》

“明月巴山道，秋山又幾重”——李益《喜見外弟又言別》

(6)領(lǐng)悟并背誦一些贈別詩詞的名句，可以觸類旁通。佳句是一首詩精華所在，領(lǐng)悟佳句，更有益于領(lǐng)悟全篇。

（7）掌握相關(guān)意象及表現(xiàn)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