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淑萍
從懂事的那天起,我就生活在孤兒院。我常常坐在孤兒院那顆老紫藤樹下的石凳上寫作業(yè),寫累了,眼睛就會四處閑逛,最終都會落到那個坐在對面墻角補鞋的鞋匠身上。
一些討厭的男生拿走我的課本,我追著他們跑。他們伸出腿絆我,我的膝蓋摔破了,他們驚叫著四散逃開。我一瘸一拐地往孤兒院走,他看到了,跛著腳跑過來:“怎么了?”我低頭不語。他蹲下來把我背到肩上,我的淚水滲進他那件已經(jīng)洗得發(fā)白的舊外套上。
他把我背到修鞋的地方,讓我坐下來,然后一跛一拐地去了街對面的藥店,買來創(chuàng)可貼貼在我的傷口上。我撿起一只小孩的鞋,小聲說:“這鞋比我好,都不成樣子了,主人都沒有丟下它?!彼犃?,抬頭看我:“你不會永遠都是沒人要的孩子?!?/p>
先后有十多個孩子被人領養(yǎng)走了,而我總是挑剩的哪一個,因為我的左手多長了一只小指。我還是每天坐在院門口,看書學習。
新學期開學前一天,院長拿了一個包裹給我?!安恢朗钦l郵來的,寫著你收。”我打開了那個包裹,一件嶄新的校服,一個紅色的新書包,里面有一封信,上面只寫了一行字:“別委屈了自己?!边@是誰郵來的?我的父母?我高高興興地穿著新校服背著新書包去上學。從那天開始,我總能收到不留地址的包裹。我的心結慢慢打開了:還是有人關心我的,也許父母是怕我會怨恨他們才不肯見我吧。
15歲時,孤兒院里只剩下我和另外一個孩子。一個黃昏,我倚著晚霞背英語課文。大雨不期而至,墻角的他忙亂地收拾著家什。我丟下書本,跑去幫他收拾東西。在那只大木箱里,我看到了一只自制的紙盒子,跟我收到的包裹里的紙盒子一樣。難道,這么多年都是他在給我郵東西嗎?
我決定找院長問個清楚,院長嘆了口氣說:“他自己一個人生活,很想收養(yǎng)你,又怕照顧不好你,所以就暗地里郵些錢和東西?!蔽页泽@地問:“他不是我爸嗎?”“不是?!?/p>
孤兒院只剩我一個人的時候,已經(jīng)是蕭瑟的秋天。我跟他來到了他那個只有兩間平房的家,他笑得合不攏嘴,每天高高興興地和我一起出門。
高考過后,我考上了大學。他非要拉我去醫(yī)院動手術,“錢不是問題,爸爸這些年攢了不少?!蔽肄植贿^他,事實上我也很希望自己的手指能像別人的一樣正常。
9月開學時,我的手指拆了線。他樂呵呵地看著我,我知道這次手術加上大學的學費已經(jīng)讓他傾出了全部家當。
現(xiàn)在,大學同學都知道我爸是個修鞋的,還跛著一條腿。和他肩并肩走在校園里,我沒有覺得難為情,反而覺得他很偉大。我曾是一個孤兒,慶幸是他帶走了我,謝謝他來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