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和茶文化的生命精神

樸文鉉（韓）

周易和茶文化的生命精神

樸文鉉（韓）

周易和茶文化的起源于中國古代傳說中的人物伏羲氏和神農(nóng)氏。有三四千年歷史的兩個文化，如今不僅對中國而且對世界的文化思想有極大的影響。解釋天道來教導人道的周易的原理與茶文化也息息相關(guān)。茶圣陸羽在周易的風山漸卦上找自己的姓名，儒學的集大成者朱熹把茶味的哲學意義以風火家人卦做比喻。高麗末和朝鮮末期代表儒學的圃隱鄭夢周與茶山丁若鏞也是插入周易的原理作了茶詩。在本論文里想要從制茶，煮茶到飲茶的茶事，以周易的原理來說明。

1.綠茶的制茶和澤火革卦

上卦澤, 下卦火, 水在火上, 水火不容,有相爭之勢, 有爭就有變, 變革之象, 澤火卦故命名為革。革為一種行為, 即可為革除劣習的行為。卦辭是“革己日乃孚”?！凹喝漳随凇本涂山忉尀闀r機成熟之時采取變革行動。而且，在象傳謂“澤中有火革，君子以治厤明時”。君子看這卦象正確地制定歷，弄清楚春夏秋冬四時的變革。依順四時的變革是跟隨天道來治事物的意思。如此，使火把水弄干，加于變革，就好像是老虎換毛變?yōu)槊缿B(tài)一樣。故且，九五謂“象曰，大人虎變，其文炳也”。上六謂“象曰，君子，豹變其文蔚也”。綠茶, 又稱不發(fā)酵茶,是以適宜茶樹的新梢為原料, 經(jīng)過殺青, 揉捻,干燥等典型工藝制成的茶葉。由于干茶的色澤和沖泡后的茶湯, 葉底均以綠色為主調(diào),故稱為綠茶。

綠茶加工過程是 :鮮葉--殺青--揉捻--干燥。

殺青工序中要掌握的第一條原則是“高溫殺青，先高后低”。殺青的主要目的是破壞酶的活性,蒸發(fā)一定的水分,揮發(fā)青草氣, 增加茶香等。

揉捻是大多數(shù)茶類加工的一個必需工序。揉捻目的是卷緊條索, 這可以為以后的炒干成條打好基礎, 又適當破壞葉組織, 使制成的干茶旣要茶汁容易泡出, 又要具備一定的耐泡程度。

干燥在制茶過程中, 不能單純地認為只是去除葉中水分, 而是在蒸發(fā)水分的同時, 外形上有顯著改變。內(nèi)質(zhì)發(fā)生復雜的熱物理化學變化, 使其朝著有利于綠茶品質(zhì)的變化。

陸羽《茶經(jīng)》：“茶有九難，一曰造”。因此，制茶法有如湯法極其重要。除去茶葉的毒性減少水分，為了使它變?yōu)楹玫南阄叮勒仗斓?。首先為了殺青，火的溫度和炒的時間為關(guān)鍵。并且，在揉捻的時候在大鍋上炒過的茶葉移到草地蓆之后, 象是用手洗衣服般的揉捻才可以。干燥的過程也要配好熱度和時間，方能去除過多的水分，達到足干，防止霉變，便于貯藏。如此的制茶過程是用火的熱氣弄干水分，象是使對象變化的澤火革卦的象一樣。革卦重視變化的法則和時機，制茶也需要創(chuàng)案法制的原理來實現(xiàn)。如依照革卦的制茶工序的話，散茶的茶葉也可變?yōu)椤氨兤湮奈怠?般的好茶。

2.茶器和火風鼎卦

陸羽把水、風和火用周易的卦來加以說明?！胺踩?古文書二十一字, 一足云坎上巽下離于中, 一足云體均五行去百疾, 一足云圣唐滅胡明年鑄”，風爐內(nèi)做個坎，設成三個隔板。其中一隔板上畫野雞，野雞是象征火的鳥，所以畫火的卦即離卦。另一隔板上畫豹子，豹子是起風的獸類，因此畫象征風的巽卦。最后一個隔板上畫魚，魚是水中生活的動物，因此畫坎卦。巽卦主宰風，離卦主宰火，坎卦主宰水。風能引火，火能煮水，于是有了這樣的三個卦。

這就是說，水、火和風達到和諧的狀態(tài)時，就能得到合口味的茶。因為茶是只要有合口味的水泡來喝就行了的。煮水指的是水和火相遇。水和火要和平地相遇，火的調(diào)節(jié)即火候很重要。風就象征著調(diào)節(jié)火的火候。

如此看來，我們可以知道，陸羽在風爐中畫水、火和風的周易卦并不是單純地想告訴我們水、火和風是泡茶時重要的三要素?；鸷惋L要很好地相遇，火候才能得到調(diào)節(jié)，因此火和風的關(guān)系很重要。在周易中有說明火風關(guān)系的卦火風鼎卦，這就象是鍋的卦。這卦的上卦是離卦，下卦是巽卦。離象征著火，巽指的是風或樹木。可以看做是火在樹木上燃燒，風在煽火的狀態(tài)?；鸨仨氂袠淠静拍苋紵?，燃燒的火若有風便能加大它的氣勢。火和樹木以及風是氣息相通的要素，是互相必要地存在，也是為了某個目的的必要存在。而當他們各自樂在其職時，便有出色合作的結(jié)果，即和諧的形成。這樣一連串的呼應合作的和諧狀態(tài)用鼎來表現(xiàn)，把它和茶事聯(lián)系起來思考是有意義的。

3.煮水和水火旣濟卦

圃隱鄭夢周是性理學者，他喜愛讀周易并愛喝茶。他寫的詩中，有一首叫《讀易》，這就是他在煮水時寫的詩?！笆醴?，風爐火發(fā)紅，坎離天地用，卽此意無窮。以我方寸包干坤，優(yōu)游三十六宮春，眼前認取畵前易，回首包羲跡已陳”。

圃隱煮水時觀察鍋依火而熱，從而煮開水。他研究性理學與周易的原理已經(jīng)36年了，卻仍無法透徹地理解周易的原理。后來他看到風爐中的火煮水，從中看到了周易64卦中的亮點是水火既濟卦。在腦中縈繞的“水火既濟卦”就出現(xiàn)在了眼前。

圃隱從鍋中的水和風爐中看到八卦中的水火，想起說卦傳中說過“水火不相射”的話。水和火在五行中是“水克火”相克的，而在這里，不僅不是互相傷害的，反而可以認為是互相幫助的關(guān)系。周易中，水在上火在下的卦稱之為“水火既濟”，象征著完結(jié)。水有向下流的特性，火有往上燃的特性。水在上，心卻向下，火在下，心卻向上，因此水和火相見，互相交錯。并且水放在鍋里，在下生火的話，水和火的氣韻就相互結(jié)合，起著煮熟東西的作用?？梢姟八饠麧浴毕笳髦髯缘玫角‘?shù)奈恢?，互相合作的和諧狀態(tài)。

煮水的氣韻最合適的時候稱之為經(jīng)熟。經(jīng)熟是煮的水本身對流作用消失的狀態(tài)。經(jīng)熟指煮沸的水完全受熱或煮水時使水完全煮沸。這指的是經(jīng)過超過萬物的純熟，再繼續(xù)加熱純熟的湯水結(jié)熟以后，達到聽不到任何聲音的境地。周易的“旣濟卦”是水升火降，即象征著水的氣韻向下，火的氣韻向上相遇的對流作用。這時陰氣和陽氣既相互對立，又通過對立達到和諧統(tǒng)一。如果說煮茶水時，結(jié)熟相當于陰陽動蕩的“水火既濟卦”，那么受熱后進入靜的狀態(tài)的經(jīng)熟就相當于水和火互換位置等待新的出發(fā)的“水火未濟卦”。因此周易就暫以“未濟卦”結(jié)束了64卦。

4.泡茶和風水渙卦

受熱后經(jīng)熟的湯放在茶壺里等2-3分鐘，然后成為茶體的湯水中會發(fā)出茶別有風味的神氣在水全體中擴散開來，這就稱之為茶神。這茶神和茶體要很好地彌漫開來才能合口味。這合口味的茶確實能使我們的口中大感驚喜和涼爽，成為三昧之一。這里所說的茶神就像《老子》中說“谷神不死”時的山谷一樣，意味著茶的神秘。周易中“陰陽不測之謂神”中的神起的就是使萬物充滿奧妙的作用。朱子說這是“形容不能奧妙地捉摸或認識的東西”。對朱子來說，神不是氣本身，而是氣的精英。水的氣韻和茶的氣韻在茶壺中相遇創(chuàng)造出的奧妙就是茶神。這也是陰氣和陽氣的相遇。由于陰氣和陽氣相遇后形成的變化令人無法捉摸，因此稱之為神。

讓我們用周易來解釋它吧。茶在五行中屬木，湯屬水。因此茶是巽卦水是坎卦，于是形成了風水渙卦。“渙卦”中的“渙”指像雪融化慢慢融化散開一樣，遇到糾結(jié)的問題是時像雪融化一樣去解開，不要著急。尤其上卦巽又意味著風和樹木，因此渙卦是樹木浮在水上的形象。由此我們可以類推出茶和水相協(xié)調(diào)從而產(chǎn)生妙用。渙卦象征風在水面吹。意味著風把水面上蒙著的灰塵和其他渾濁骯臟的東西都吹干凈的狀態(tài)。收拾掉臟東西，水就變得清澈干凈，掀起波浪時曾停滯腐敗的水面會再次充滿生機。

5.茶葉的復生和地雷復卦

周易表現(xiàn)了生命不絕的創(chuàng)達和創(chuàng)化，代表卦是”地雷復卦”。復卦上是坤卦，下是震卦。即地下有雷的象，五個陰下面有一個陽。位于消息卦中坤卦之后，指的是冬至。冬至是一個陽最初移動的時候，象征的是天地生成萬物的心情。復卦展現(xiàn)了天地萬物的生成，因此很多易學者把它作為詩加以贊揚?？纯瓷劭倒?jié)的詩：“冬至子之半，天心無改移。一陽初動處，萬物未生時。玄酒味方淡，大音聲正希。此言如不信，更請問包羲 ”。

《大觀茶論》中把像雀舌或米粒的茶芽作為最好的鬪品，這就是剛產(chǎn)生的陽氣，就類似復卦中一陽的氣韻。且摘茶葉就是在夜深后晨曦初起的黎明之際，這時間和冬至的節(jié)氣一樣，是一天中陽的氣韻剛剛生成的時間，正像這詩中所說的光亮剛剛移動的時候。這時水的味道清淡，充滿生機。把綠茶而不是發(fā)酵茶放到茶壺后，用適當?shù)拈_水泡上2-3分鐘，這時再看茶壺，可看到雀舌活靈活現(xiàn)的樣子。干癟成黑褐色的茶葉在舌中伸縮變成淡綠色，讓人不禁想到這就是復生，這就是復活。原以為去年春天摘下制成的茶葉已經(jīng)死了，過了一年后，卻仍像當時春天摘的一樣，原來的顏色又回來了?！暗乩讖拓浴钡某踟骋魂柕墓饬猎诓鑹刂袕突盍?。像山地剝卦的上爻一陽在黑暗中的重地坤卦的地下埋藏后因地雷復而再生一樣，看到綠茶經(jīng)過了黑暗的沉潛，再次以淡綠色復生，變回綠茶，我們不禁對大自然的神秘感到驚嘆。由此我們大概就知道為什么周易說 “天地之大德曰生”了吧。

6.飲茶和山雷頤卦

風水渙卦中的互卦是“山雷頤卦”，這是水和茶相遇時形成的內(nèi)容。山雷頤卦的解釋如下：卦辭中說，“頤貞吉觀頤自求口實”?！邦U卦”的下卦震是移動的卦，上卦艮是靜止的卦。嘴是以下唇動，上唇壓擠的方式動。因此頤卦象征下巴，是和吃的，喂的和說的相關(guān)聯(lián)的卦。下面的三個爻描寫自己的養(yǎng)育，且是身體上的養(yǎng)育。上面的三個爻描寫其他人的養(yǎng)育和照顧，而且是精神上的高層次的養(yǎng)育和照顧。我們吃東西來養(yǎng)身體，積累修養(yǎng)來培養(yǎng)精神。水和茶葉相遇形成的茶就像君子一樣，無一點邪氣，因此茶使我們的頭腦清晰，全身爽快。許俊的《東醫(yī)寶鑒》中也說它“使頭腦和眼睛清晰靈敏，解渴，減少睡眠，解毒”。作為“風水渙”卦無絲毫邪氣的茶，又作為“山雷頤”卦培養(yǎng)了我們的身心。

周易系辭傳里謂“生生之謂易”，這是周易生命思想的綱領。那么“生生”到底是什么? “生”字的實質(zhì)意義是生命的形成和發(fā)展, 含有創(chuàng)造和進化之意?！吧奔词腔f物。在化生過程中, 能生生所生, 所生又生能生, 如此生生不息, 永遠不斷。周易以乾坤兩卦象征萬物化生的根源,推而至六十四卦,都是象征生命的變化與發(fā)展。所以周易的宇宙觀可以稱為萬物有生論。宇宙并不是一個機械物質(zhì)活動的場所, 而是普遍生命流行的境界。世界上沒有一件東西眞正是死的,一切現(xiàn)象里面都蘊藏著生機。

東亞的儒佛道思想給予茶文化上的形成或發(fā)展影響極大。當中，周易的貴生思想是茶文化的精神的支柱。不論茶樹的栽培到采茶，制茶，煮茶，飲茶，有關(guān)茶事的都充滿著生命意識。特別是釜炒茶的制茶過程，為了保存其茶葉的生氣，依照天道進行殺青，揉捻，干燥的作業(yè)。這樣制成的茶，在煮茶的過程上火和水和諧之后以便復生。這是宗教的輪廻還生即是復活。而且，這種充滿生命氣息的飲茶生活使人們的身心健康。周易的卦象征萬物化生的原理。所以，貴生精神豐富的茶文化可以用革卦, 鼎卦, 既濟卦,復卦, 渙卦, 頤卦等來說明的。

周易把天道和人道看為一體。通過制茶的過程，看著經(jīng)歷熱和壓力的苦難之后，豹變還生的茶葉，從中我們得到人生的教訓。享受物質(zhì)上豐富的我們現(xiàn)代人也因為身心的痛苦，需要等待治愈。受盡艱難，通過自我修練，度過暗郁的時期的話，就類似泡茶的茶葉漸進變?yōu)槎咕G色而復活似的，認為必會是充滿生命氣運的?！?/p>

樸文鉉,男，韓國人，釜山大哲學科卒,東國大大學院哲學博士。元東義大敎授，元Saehan哲學會會長，現(xiàn)東亞細亞佛敎文化學會名譽會長，現(xiàn)東義大名譽敎授，現(xiàn)韓國茶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