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勵一下歐盟

張亞中

諾貝爾和平獎可以給所有歐盟國家精英一些鼓勵，不要讓歐盟有崩離的傾向；給人民一些期許，期許人民了解得之不易的歐盟是需要彼此共同珍惜與維系。

挪威諾貝爾委員會主席賈格蘭宣布歐盟為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時稱：“歐盟與其前身六十多年來致力于推展歐洲和平與和解、民主與人權，歐洲大半地區(qū)由戰(zhàn)爭之陸轉化為和平之陸，歐盟居功至偉。”

這段向歐盟致敬的文字，的確是事實。法國與德國這兩個世仇，在不到一個世紀就進行三次全面戰(zhàn)爭后，終于放下武器。六十年前，歐洲基督教文明兄弟們仍處在冷戰(zhàn)鴻溝的兩端，柏林墻的倒塌只是去除了彼此的藩籬，在中東歐國家加入歐盟后，一個家庭式的歐洲才真正形成。從此以后，歐洲大陸上的基督文明弟兄們或許還有些齟齬，但是保證不會再兵戎相見。戰(zhàn)爭的鮮血固然促使他們反省，但是讓他們能夠攜手合作前行的卻是致力于歐洲統(tǒng)合的歐盟。

歐洲大陸是屬于歐洲人的，但是要進入歐盟大家庭則必須遵守歐盟所設定的規(guī)范。這個規(guī)范是西方基督教文明的價值體系，一個不可挑戰(zhàn)的原則，即民主、法治、人權與市場經(jīng)濟。只要遵守這些原則，其他都好商量。

這六十年來，這個家庭的成員愈來愈多了，他們之中，有的為了權力的分配相互爭執(zhí)，有的為了利益的爭奪彼此叫罵；有的愿意共同使用一個貨幣，有的卻仍舊不愿意放棄自己的國幣。但是有一點的確都做到了，再怎么吵，民主與人權已成為他們共同的信仰。

共同管理武器要使用的煤鋼是確保和平的最好方法。在這樣的構想下，1952年歐洲煤鋼共同體成立。經(jīng)歷戰(zhàn)爭后的歐洲國家也不再是昔日的強權，彼此的經(jīng)濟力量統(tǒng)合后才能壯大，1958年因而又成立了歐洲經(jīng)濟共同體?！按_保和平”與“經(jīng)濟發(fā)展”是歐洲統(tǒng)合的初衷，六十年過去了，初衷早已實現(xiàn)，在它一甲子大壽的日子，得份大禮，應該也不為過。

歐盟這個大家庭里沒有一個絕對權威的大家長，成員之中有像認真工作因而累積大量財富的德國，有愛好政治權力喜說大話愛耍威風的法國，有不喜這個家庭管束太多而偏好特立獨行的英國，也有愛好享樂不認真工作因而欠了一屁股債的西班牙、意大利、希臘等南歐國家。

讓這些人能夠聚在一起幾十年，的確已經(jīng)不是件容易的事，單就這一點，也應該給些掌聲。

一些西方的金融投機客，介入了歐盟，攪亂了一池春水。金融危機所引發(fā)的歐債危機讓歐盟發(fā)生嚴重齟齬，近日在希臘街頭，看到人民高舉“納粹默克爾”的圖片，要求與德國算二戰(zhàn)時的老賬。南方的窮弟弟與北方的富哥哥看對方愈來愈不滿意了，有些成員甚而鬧得要分家了。

在一旁的挪威，心情是復雜的，一方面它了解到一個和平與繁榮的歐洲對于挪威是非常重要，這個斯堪的納維亞小國從來就不是個強國，它的命運不可能離開歐洲。另一方面它又擔心自己富有的石油利益可能會被瓜分，因而在1972與1994年兩次公投，均拒絕加入歐盟。

不過，挪威諾獎委員會還是很夠意思，在歐盟六十大壽的日子，送上諾貝爾和平獎大禮。這不是很好嗎？如果挪威屬于歐盟，可能還會瓜田李下，引入批評。

不是每個人都滿意。有的認為歐盟只能創(chuàng)造本身的和平，而根本無法維護周邊和平。巴爾干戰(zhàn)爭1990年代爆發(fā)時，歐盟無力遏止，導致逾10萬人喪命，后來在美國出面下，波斯尼亞與科索沃才恢復和平。

這樣的看法雖是事實，但似乎有些吹毛求疵。

有的認為，陷入主權債務危機的歐南國家與以德國為首的北歐富裕國家裂痕極深，民粹主義、法西斯主義、失業(yè)率與貧窮彌漫歐洲，歐盟哪有資格獲獎。這個批評也有道理，但是和平獎委員會想要表達的是，即使如此，歐盟仍然沒有對任何一個成員放棄，這種彼此休戚與共的基本認識，正是歐盟所累積最可貴的資望。

那個當時參加歐洲統(tǒng)合、目的就是要讓歐洲不要過分整合的英國，是所有成員國中唯一對得獎說三道四的。

英國媒體大潑冷水，《每日郵報》批評和平獎頒給“白癡”，《太陽報》引述前財政大臣蒙特的說法，指歐盟獲獎是“滑稽和荒謬”?！短┪钍繄蟆穭t形容獎項“無聊”。

英國的冷嘲熱諷、酸言酸語，也顯示出歐盟六十年來路徑的艱難，歐盟絕對不是一個“兄弟齊力可斷金”“一個聲音說話”的外向型組織。

一個政治性的獎項，必然是既有價值意涵，又有政治性的期許。諾貝爾和平獎也同樣傳達這兩個訊息。價值訊息主要是贊揚歐盟國家放棄昔日成見，化仇敵為密友，相互接納。政治訊息則是：歐盟已經(jīng)與歐洲密不可分，在歐盟正遭遇大量批評、悲觀氣氛滋長、有成員想要退出的時刻，給所有歐盟國家精英一個鼓勵，希望繼續(xù)強化，不要讓歐盟有崩離的傾向；給人民一些期許，期許人民了解得之不易的歐盟是需要彼此共同珍惜與維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