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配角
——《牡丹亭》中的陳最良芻議

王文娟

（西南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0715）

□文學作品研究

重要的配角
——《牡丹亭》中的陳最良芻議

王文娟

（西南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0715）

陳最良作為 《牡丹亭》中的配角，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有人說他迂腐可笑，有人說他腐儒不腐。他是矛盾的制造者，也是矛盾的化解者，更是作者塑造人物形象時不可缺失的一個人物。本文擬從他的個人經(jīng)歷、對劇情的推動和塑造主要人物三個方面來具體分析他的個人形象。

《牡丹亭》；陳最良；矛盾

《牡丹亭》是我國偉大的劇作家湯顯祖的杰作。湯顯祖一生創(chuàng)作戲曲很多，其中最著名的是“臨川四夢”，而 “臨川四夢”中較突出的則是《牡丹亭》。湯顯祖曾說：“一生四夢，得意處惟在牡丹”[1]。 《牡丹亭》與 《西廂記》被認為是中國戲曲史上不可多得的兩朵奇葩。但就劇作的情節(jié)性、沖突性和思想性來說，前者比后者顯得更加的強烈和深刻，它所反映的社會問題也更廣闊。侯外廬曾說：“《牡丹亭》是超過了 《西廂記》的藝術(shù)的發(fā)展”。

《牡丹亭》講述了一個攝人心魄的愛情故事：南安太守杜寶之女麗娘貌美如花，隨師陳最良讀書，講到 《詩經(jīng)·關(guān)雎》處，久居閨閣的她因傷春而尋春，與丫環(huán)春香同游后花園，從花園回來后就昏昏欲睡，夢見一書生手拿柳條前來求愛，后在夢中與之相會于后花園。從此麗娘逐日消瘦一病不起，在彌留之際，她為自己畫像一幅，囑咐春香將其藏在太湖石底，并囑托母親把她葬在花園的梅樹下。其父升任淮揚安撫使，委托陳最良葬女并修建 “梅花庵觀”。三年后，柳夢梅赴京趕考，借住梅花觀中，在太湖石下?lián)斓禁惸锂嬒?，發(fā)現(xiàn)就是他曾夢到的姑娘。杜麗娘魂游后花園，與柳夢梅再度相會。柳夢梅掘墓救活麗娘，兩人結(jié)為夫妻。但當陳最良發(fā)現(xiàn)墓被掘后就告發(fā)了柳夢梅。柳夢梅應(yīng)試之后去報還魂之喜卻被杜寶囚禁。發(fā)榜后，柳夢梅高中狀元，但杜寶扔拒絕承認這門親事，直到這門親事鬧到皇上面前，兩人才終成眷屬。

作品通過杜麗娘和柳夢梅生死離別的愛情故事，歌頌了反封建禮教，追求愛情婚姻自由和爭取個性解放的精神。在故事發(fā)生過程中，有一個人物自始至終都發(fā)揮著重要作用，這個人即陳最良。對于陳最良這個人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見解，單從名字上來看， “最良”似乎含有豐富的深層意思：或許是作者對這個人物的諷刺，或許是對他由衷的贊賞。有人曾評判他是封建社會的衛(wèi)道士、腐儒：陳最良是一個十足迂腐、庸俗、虛偽、自私的道學先生，他嚴格遵守封建教義，言談行動充滿著酸溜溜的味道。在這個人物身上暴露了封建社會一般知識分子的很多弱點……但有人卻說他 “腐儒不腐”[2]。由此可以看出作者傾注了不少的心血去刻畫他，使得這個人物形象有血有肉，呈現(xiàn)多面的人物性格[3]。下面我就從他的個人經(jīng)歷以及他對劇情的推動來具體分析陳最良這個人物形象。

一 個人經(jīng)歷

有人說陳最良是 “腐儒”是有根據(jù)的：他從小學習四書五經(jīng)，十二歲考中秀才，后來就厄運連連，參加科舉考試十五次，一直到六十歲也沒考中個舉人。不但舉人未考中，由于考試居于劣等，連秀才的供奉也被取消了。在得知杜太守要為小姐請個教書先生的時候，他沒有想過競爭上崗，卻列出了七條 “沒了頭要去”的原因。在中國封建社會的大舞臺上，似乎一直都有這種人的一席之地，他們皓首窮經(jīng)，不考取功名誓不罷休，動輒就 “之乎者也”，信口胡說，迂腐可笑令人捧腹。到后來他“兩度失館，衣食單薄”，以致有人喊他 “陳絕糧”，生活窮困潦倒可見一般。

如果粗淺分析，我們似乎只能得出一個結(jié)論：他是一個十足迂腐的儒士。但當我們深究下去卻發(fā)現(xiàn)其實并非如此。

陳最良考場失意，轉(zhuǎn)而教書，教書失館，轉(zhuǎn)而經(jīng)營藥店，幫人看風水。因 “醫(yī)、卜、地理，所事皆知”，又有很多人改其表字伯粹叫 “百雜碎”，雖然不是什么雅號，但是卻道出了他的見多識廣、多重身份[4]。他在生活之道上頗有一些圓通之舉，例如在開藥店的時候，藥店的招牌 “儒醫(yī)”二字就出自南安太守杜寶之手，這就為自己抬高了不少身價，也為他的生意招攬了不少人氣。由此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一個抱住經(jīng)書不放，不懂謀生之道的迂腐頑固的老儒士，而是一個考場失意，但頗懂變通，能適應(yīng)社會生活的下層知識分子。而且，在杜寶為女兒選教書先生選到他問他身世時，他沒有“吹噓進身”，而是沒有一點避諱的講了自己科考失利，如今行醫(yī)的現(xiàn)狀。表現(xiàn)了他不卑不亢，實事求是的精神。

在解釋經(jīng)書的時候，他正統(tǒng)的一面又是他迂腐的表現(xiàn)，在 《閨塾》一出，他向?qū)W生杜麗娘講解《詩經(jīng)·關(guān)雎》時，春香與他的爭辯使他最后按照傳統(tǒng)之理說 《詩經(jīng)》是贊揚后妃之德： “論六經(jīng)、詩經(jīng)最葩，閨門內(nèi)許多風雅：有指證，姜嫄產(chǎn)娃；不嫉妒，后妃賢達……有風有化，宜室宜家”[5]。有人也許會說這又是他的迂腐之處，但細細分析一下我們就可以發(fā)現(xiàn)事實并非如此。在這樣講經(jīng)之前他已經(jīng)通過一種玩笑的說法把真正的意思傳達給了學生，他說：“好者好也，逑者求也”[6]，并且在春香亂解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時，他一語道破詩的本意 “興者起也，起那下頭窈窕淑女，是幽閑女子，有那等君子好好的來求他”[7]，講到這首詩贊揚愛情的主旨已經(jīng)出來，并且聰明的麗娘已有所領(lǐng)悟。而且，這一段講經(jīng)，在麗娘后來的傷春的事情上有著不可推卸的 “責任”，這也為以后的故事起了一個引子。作為麗娘的教書先生，陳最良在推動故事發(fā)展過程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二 對劇情的推動

（一）挑起矛盾

陳最良對 《詩經(jīng)·關(guān)雎》的講解是一切故事的發(fā)端，而對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學習使杜麗娘內(nèi)心產(chǎn)生了苦悶的情愫，游園之事也就變得水到渠成了。麗娘因情而死之后，他的父親為其建了一個 “梅花庵”，而看守梅花庵的人恰巧又是陳最良這就為后文他救起故事的男主角柳夢梅埋下了伏筆。在 《旅寄》一出中，柳夢梅落水，最初他無意救人，但思量再三，他還是救起了柳夢梅。而這就為柳夢梅與杜麗娘之魂相遇提供了可能。陳最良救人可以說是對故事發(fā)展的一個承接。

杜寶對他有知遇之恩，他知恩圖報。在他發(fā)現(xiàn)麗娘暮被掘之后，他又氣又怒，及時告官之后他不遠千里又跑去淮揚向杜寶報信。途中遭遇李全阻撓，但他抄小路繼續(xù)趕去送信。當然他自己對掘墓者柳夢梅想當然的猜測，也成為日后杜寶與柳夢梅不和的一個原因。后來杜寶讓他去給李全送勸降書，他不顧風險，毅然領(lǐng)命。當然在李全營中，他被假象蒙蔽，以至于告訴杜寶老夫人和春香已被殺害的假消息。這也為后來杜寶不認妻女埋下了伏筆。從這兒可以看出，陳最良的一次次的 “愚昧”成為了劇情發(fā)展的關(guān)鍵，他成了一切矛盾的開端。

（二）化解矛盾

當然他更是化解矛盾的關(guān)鍵。在杜寶與李全的對抗中，他周旋其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在李全要殺杜寶時，他替杜寶求情，而當杜寶說要殺李全時，他又委婉提醒 “兩下都不要殺”，他知道敵我力量懸殊，因此他對杜寶有所偏袒。在封李全妻子為 “討金娘娘”時，他更是機智應(yīng)對，終于把矛盾化解。在這件事中，我們可以看出，他雖有愚昧的一面，但他的隨機應(yīng)變、他的機智和變通，根本不是讀者眼中的腐儒所能做到的。

在化解杜寶與柳夢梅的矛盾過程中，陳最良又是一個不可或缺的人物。首先在杜寶不認親生女兒，認為她是鬼魅，皇上命他用鏡子照杜麗娘看是人是鬼時，他并沒有為了維護杜寶的顏面而說假

話，他的實事求是，也是對杜麗娘的一種支持。使真相大白于天下，是解決矛盾的首要條件。在柳夢梅與杜寶爭吵時，陳最良勸柳夢梅： “狀元以前也罪過些?？聪鹿倜娣郑土税伞盵8]。后他又鼓勵杜麗娘讓其勸說柳夢梅與杜寶相認。在杜麗娘與柳夢梅的愛情糾纏中，他一直處于關(guān)鍵的位置。在劇情發(fā)展的高潮處，他又周旋在各種矛盾中，在風口浪尖上為杜寶、杜麗娘和柳夢梅爭取到和解，終于使有情人成為眷屬。

三 塑造主要人物

在塑造人物形象上，作者用對比的手法，使人物形象更加的鮮明。在對待柳夢梅的問題上，他明知道柳夢梅就是那個盜墓者，但他依然把他當成朋友看待，他認為只要柳夢梅與杜麗娘情投意合，甚至是人是鬼都不重要，感情才是最重要的；但杜寶卻與之持不同見解，當柳夢梅給他送信說杜麗娘死而復(fù)生時，他不但沒有表現(xiàn)出欣喜，反而要讓他畫押開斬。在對待麗娘的態(tài)度上，杜寶跟陳最良更是截然不同。陳最良認為她能死而復(fù)生，是天大的好事，而且看著他們一對有情人能夠在一起，更是非常支持，同時他還一直為杜麗娘、柳夢梅和杜寶的和解而努力；但作為父親的杜寶卻不愿接受死而復(fù)生的女兒，說她是 “花妖狐媚，假托而成”，并且要 “奏聞滅除”，他還揶揄陳最良說 “陳先生教得好女學生，成精作怪哩”，完全是一個 “頑強和丑惡”的 “封建的官僚”[9]。他之所以不認自己的女兒無非是想維護自己的名聲，以 “理”來說女兒應(yīng)該是明媒正娶，而不是 “無媒而嫁”。但作為老師的陳最良在封建思想相碰于人間真情時，卻可以虛懷若谷的接納甚至與封建教條相悖的真情。作者把陳最良描繪成 “情”的化身，把杜寶描繪成 “理的化身，在關(guān)鍵時刻，用 “情”與 “理”的沖突來更深刻地塑造人物形象[10]。

陳最良作為一個配角，卻起到了貫穿故事首尾的作用。他表面上是迂腐可笑的，實際上卻是通情明理的。首先他是矛盾的制造者：對于杜麗娘感情的開端，他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他的講詩引發(fā)了一切情事的萌動；守墓期間，他的樂善好施又把柳夢梅拉入到故事中，使一段生死愛情具備了發(fā)生的可能性；在杜寶與李全爭戰(zhàn)過程中，他更是稀里糊涂，辦了許多 “錯事”，使矛盾得到激化。其次他又是矛盾的化解者：因為他，杜寶與李全的戰(zhàn)爭才得以平息；劇情發(fā)展到最后，更是他對柳夢梅和杜麗娘真情的支持，才化解了杜寶與二者的矛盾，最終使故事以大團圓結(jié)尾。最后，他在塑造人物過程中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作者用代表 “情”的他與代表 “理”的杜寶相比較，更好地揭示了兩者不同的性格，在人物形象的刻畫上更加的深刻和精準。

[1]季 思.王輪軒曲論[M].北京：中華書局，1980.

[2][3]冠瑩.腐儒不腐——談《牡丹亭》中的陳最良[J]廣西師范學院學報，2004，（1）.

[4]山 林.《牡丹亭》選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5][6][7][8]湯顯祖.牡丹亭[M].徐朔方，楊笑梅校注.北京：古典文學出版社，1958.

[9][10]燕 瑾.中國古代戲曲專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I2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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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3652（2012）01-0096-03

2011-11-15

王文娟，女，河南商丘人，主要從事唐宋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