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素芬
(長治學院 中文系,山西 長治 046011)
山西民俗事項中的方言諧音詞語
史素芬
(長治學院 中文系,山西 長治 046011)
方言是地域文化的語言載體。民俗作為一種地域文化,和方言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因此,方言是反映民俗的一面鏡子。文章以山西民俗為例,考察了諧音現(xiàn)象在民俗事項中的反映,從側(cè)面揭示了人們重和諧﹑盼富貴﹑祈平安﹑求吉祥的傳統(tǒng)文化價值觀。
方言;民俗;諧音
方言是一種地域文化最外在的標記,同時又是這種文化最底層的蘊涵,它沉淀著這一群體的文化傳統(tǒng)﹑生活習俗﹑人情世故等人文因素,也敏感地折射著群體成員現(xiàn)時的社會心態(tài)﹑文化觀點和生活方式的變化。[1]民俗作為一種地域文化,和方言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因此我們說,方言是反映民俗的一面鏡子,是民俗文化的語言載體。在眾多的民俗風情中,有一種是用方言諧音為語言表現(xiàn)形式的,即所謂民俗吉利話。方言中存在的大量的同音詞﹑近音詞,構(gòu)成了諧音民俗的語言學基礎(chǔ),而不同地域居民的物質(zhì)﹑文化生活以及心理﹑行為習慣,則孕育出了形形色色﹑豐富多彩的諧音民俗。
本文以山西民俗為例,考察了諧音現(xiàn)象在民俗事項中的反映,從而從側(cè)面來揭示人們傳統(tǒng)的文化價值觀。
山西人民自古以來就重視追求幸福﹑美滿﹑平安﹑吉祥的生活,這些滲透在人們心靈深處的價值觀念,往往通過一些諧音吉祥物體現(xiàn)出來。
旺火“旺火”是過春節(jié)時,家家戶戶在門前燃燒的火堆。過大年,燃旺火,求吉利的習俗,通行于山西各地。在辭舊迎新,萬象復蘇之際,燃燒起光焰通紅,久久不息的“旺火”,以表達人們對家業(yè)興旺,日子紅火,大吉大利的美好企盼。在燃旺火時,人們手里拿著柏樹枝,嘴里不時地說著:“我們發(fā)柴呀,我們發(fā)柴呀”。方言中“柴”“財”同音,“發(fā)柴”就是“發(fā)財”。
背背猴和馬上猴這是兩種傳統(tǒng)的民間玩具,在今平遙明清一條街上以及其它一些旅游點上??梢砸姷竭@種民間工藝品。一只猴子背著另外一只猴子,就是背背猴,諧音“輩輩侯”,即“輩輩封侯”的意思;猴子騎在馬身上,就是馬上猴,諧音“馬上封侯”。封侯即做官,在儒家思想和封建意識的長期主導下,漢民族“官本位”觀念根深蒂固,追求功名是舊時文人和平民普遍認同的一種價值觀和理想境界。所以,與“侯”諧音的猴子,便成了滿足人們企盼功名心理需求的特定吉祥物[2]。
棗糕臘月二十三,俗稱“小年”,是送灶王爺上天的日子,在山西好多地方要在這一天,在灶王神像面前供獻上棗糕,“棗”諧音“早”,“糕”諧音“高”,意思是請灶王爺“早早高升”?!案狻痹谏轿?,是一種很吉祥的食物,黍米棗糕﹑白面炸糕﹑江米或黃米黏糕等,都因其諧音“高”而普遍應(yīng)用于各種喜慶事項中,而晉北的黃米糕,更因其應(yīng)用廣泛而具有獨特的文化內(nèi)涵[3]。
石榴石榴是山西傳統(tǒng)婚嫁習俗中常用的吉祥物。由于“石”與“實”諧音,“榴”與“留”諧音,因此,人們就賦予它新的含義。晉南稷山﹑臨猗﹑萬榮等地盛產(chǎn)棉花,當?shù)亓曀自诮Y(jié)婚前,男方要給女方三五十斤棉花,叫做“黏親花”,棉花內(nèi)要放一對石榴,意思是要娶一個實實在在的人當媳婦,并永遠留住。同時,石榴多籽,在這里含有“多子多?!钡囊馑肌?/p>
花生結(jié)婚縫被子時,要給新娘的被子里放一些花生,或者請新娘子吃花生,是“花著生”的意思,祝愿小夫妻將來有男有女。
艾葉給姑娘陪嫁的被子里縫進去幾根香和幾枝艾葉,是祝愿夫妻“相親相愛”;新娘子身上插一枝艾葉,是“帶艾有人愛”,這里都是以“艾”諧“愛”。
水普通話中,sh聲母的字在晉南方言中大多讀為f聲母,所以“水”在晉南方言中讀fu,與“?!暴p“富”諧音。由此引出了一些民間習俗:大年初一清晨,村里人擔一擔水往別人家送,嘴里還說著:“給你送水fu來了”,諧音為“送?!?,主人便給送水人一些錢,這叫作“用錢買福氣”;晉南人從正月初一至初五,不能往室內(nèi)﹑庭院潑水?!皾娝敝C音為“破?!?,害怕把福潑出去,跑了福氣;舉行婚禮之日,新郎迎娶新娘時,在所帶禮品中有一瓶酒。新娘家將此酒倒入酒壺中待客,再在酒瓶里裝滿水,帶回新郎家,并將水倒入水甕中,謂之“以酒換福”,“福在福甕里”,喻“久?!盵4];安葬老人后,弟兄們要用酵母共同發(fā)一盆稀面糊糊,叫做“發(fā)酵水”,“發(fā)”取發(fā)財之義,“水”諧“富?!敝簦馑际请m然老人謝世了,但是弟兄們?nèi)匀粫F結(jié)一心,共同發(fā)財致富。
吉祥的雞在晉南方言里,由于“雞”和“吉”同音,所以,“雞”被視為各種民俗事項活動中重要的吉祥物:在萬榮等地,過年敬神時,要獻一只雞;祭奠先祖時,也要獻一只雞;迎娶新娘時,男方需派一個小男孩挑著裝有雞﹑酒﹑筷子和蔥的擔子,叫作“雞酒迎親”。這里,“雞”諧音“吉”,“酒”諧音“久”,“筷”諧音“快”,“蔥”諧音“聰”,表示的意思是“大吉大利”﹑“婚姻長久”﹑“快快生子”﹑“聰明伶俐”;新婚夫婦入洞房后,新娘要將暗藏的雞蛋剝了皮喂給新郎,以求吉祥;為老人出殯時,棺木上面要放一只活公雞,叫做“引魂雞”,希望以此“吉”來領(lǐng)引老人入土為安,并保佑后代吉祥如意。
發(fā)家的刷子由于晉南人將sh聲母的字讀為f聲母,所以“刷”和“發(fā)”同音,由此形成了一些獨特的民俗習慣:舉行婚禮時,男方在新娘到來之前,要用麥麩和發(fā)面打成漿糊(喻“發(fā)?!被颉案0l(fā)”),用刷子刷在紅紙上,將紅紙糊在竹席的四個角上,新娘入洞房后,婆家人要讓其坐在貼有紅紙的竹席角上,喻“坐發(fā)紅”,坐著也能發(fā)財;新婚三日后,新娘要回娘家“住十”,十滿回婆家前,要用高粱篾編兩把鍋刷子。這兩把鍋刷子一把留在娘家,一把帶回婆家,意思是祝愿兩家人大財發(fā);翼城等地人送給別人刷子時,不能從門里往出拿,要從墻上往出扔,喻自家不能“往出發(fā)”(發(fā)給別人),要“仍然發(fā)”(扔給別人還要發(fā)之意);臨汾一帶,新房上梁或喬遷新居之喜慶時日,親朋好友要送一把筷子,一把刷子,意喻“快發(fā)”。
語言可以求吉,同樣也可以避兇。用話語來求吉避兇是漢民族語言文化心理重要的組成部分。
在各種避諱詞語中,諧音避兇是比較常見的一種。與諧音求吉相同,諧音避兇也是在同音詞﹑近音詞之間進行聯(lián)想的基礎(chǔ)上形成的。一些與不詳有關(guān)的實物和話語,是回避的主要對象。
“旺火”忌說“塌”前面提到春節(jié)期間攏的“旺火”,因為是用煤塊壘起來的,所以在燃燒的過程中,不免有塌落的現(xiàn)象,遇到這種情況不能說“塌了”,而要改說“謝了”。原因是在山西很多方言里,商店倒閉叫“塌了”,追求興旺的“旺火”與表示倒閉的“塌”是不和諧的,說出“塌”來會給一年的生活﹑生意帶來不利。尤其是商家壘旺火時,對這一條格外重視。
逢“材”大吉結(jié)婚是大喜的日子,但也有不巧的時候,迎新的花轎在路上偏偏碰到了抬著棺材出殯的隊伍,藏沒法藏,躲沒法躲,讓人感到晦氣。但民間自有化解的辦法。如果碰到這種情景,就會有主事人上前,大喊一聲“逢材大吉”,于是,兩家相安而過。這是以“材”諧“財”。
餃子忌說破過年煮餃子時,如果有的煮破了,要忌說“破”,而要改說一個在山西方言里有開裂﹑綻開意思的詞語“掙”。而且“掙”諧掙錢的“掙”,這樣說很吉利,既避兇,又趨吉。
院內(nèi)不種柿山西有的地方有院子里不能栽柿子樹的習俗,因為“柿”諧音“死”,當?shù)厝苏J為,在家里的院子里種了柿子樹,會給家里帶來不幸。
姑不娶,姨不送山西許多地方都有“姑不娶,姨不送”的俗語,意思是結(jié)婚時,新郎的姑母和姨母不能和親友一起去女方家迎親,如果去了,會對新婚夫婦不吉利。這是由于“姑”與“孤”﹑“姨”和“一”諧音而形成的避諱。
“洪?!辈荒芙枳咴跊]有電燈的時代,人們家里點的都是油燈,鄰里之間經(jīng)常要互相借燈。但借燈時不能把點著的燈拿走。因為燈火是紅的,這里的“紅”與洪福的“洪”諧音,意思是是防備把主人家的洪福帶走[5]。后來,好多人家用蜂窩煤火,鄰居家的火滅了,也不能從家里夾走正燃著的煤球,同樣也是怕把洪福帶走。
送禮不送鐘在山西各地,近年來有一種新的習俗,便是“送禮不送鐘”。因為“送鐘”與“送終”諧音,送終就與喪事有關(guān)了。
送雙不送單﹑送單不送雙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文化心理,數(shù)字的禁忌就帶有地域特征。在向親友贈送物品時,晉南一些地方的習慣是“送雙不送單”,如送粽子﹑饅頭等,數(shù)字應(yīng)是雙數(shù)。這種習慣符合漢民族崇偶數(shù)﹑喜雙對的美學觀念。而晉北﹑晉東南等地的習慣是“送單不送雙”,據(jù)說,這是因為在晉北等方言里,“雙”和“喪”音近,為了避免引起不吉利的“喪”的聯(lián)想,“雙”也就變成“單”了。
除夕不吃雞與晉南大吉大利的“雞”文化不同,晉北有一種舊俗,除夕之夜不吃“雞”。因為“雞”與“饑餓”的“饑”同音,在大年夜不想提到這個不吉利的字眼兒。
“諧音是表達者利用表達者的語音和諧,從某個詞語引起暗示和聯(lián)想,由本體向諧體﹑相關(guān)體及隱蔽諧音的詞語轉(zhuǎn)化,也就是將能指意義轉(zhuǎn)化為新的所指意義,從而達到符合語境要求的言語表達目的的修辭方法?!盵6]上文講到的諧音,都是同音﹑近音相諧,此外,山西民俗中還有一類是同韻諧音,即兩者的韻母相同或相近。如諺語“臘八早粥,來年好收”,[5]“粥”與“收”諧韻,于是就形成一種民俗。又如新絳﹑稷山一帶,新娘新婚在婆家住十日后,要回娘家住八天或九天,俗話稱“十對八,兩頭發(fā),十對九,兩頭有”(“兩頭”指婆家和娘家),以“八”諧同韻的“發(fā)”,以“九”諧同韻的“有”。
這些民俗,是一種巧妙而得體的諧音方式在民俗事項中的反映,從內(nèi)容上看,有與節(jié)日有關(guān)的,有與婚嫁有關(guān)的,有與喪葬有關(guān)的,還有反映日常生活的。它們從不同的側(cè)面表現(xiàn)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折射出了山西人民特有的傳統(tǒng)民俗文化。
[1][6]汪如東.漢語方言修辭學[M ].上海:學林出版社,2004.
[2][3]吳建生.漫話山西方言文化[M ].太原:山西春秋電子出版社,2005.
[4]辛菊.河東方言與晉南民俗[A].陳慶延,文琴等.首屆晉方言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C].太原:山西高校聯(lián)合出版社,1996.232.
[5]馬文忠.大同民俗與諧音[J].語文研究,1993,(2):44.
The Homophony of Dialect in the Item s of Folkways in Shanxi Province
Shi Su-fen
(Department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ChangzhiUniversity,Changzhi Shanxi 046011)
Dialect,is themostexternal sign aswell as the embodiment of the local culture.Being a kind of local culture,folkways are closely related with dialects.Accordingly,dialect is a mirror reflecting folkways and their lingual embodiment.This essay takes Shanxi folkways as example viewing the reflection of homophony in the items of the local folkways,explaining from an angle the traditional viewpoint on harmony,wellbeing,security and good-luck.
dialect;folkways;homophony
H172.2
A
1673-2014(2012)01-0015-03
2011—11—18
史素芬(1959— ),女,山西武鄉(xiāng)人,教授,主要從事現(xiàn)代漢語和漢語方言學的教學與研究。
(責任編輯 單麥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