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罡風
(拉薩師范高等??茖W校語言文學系,西藏拉薩 850000)
始自曖昧母女關系的女性形象新維度
張罡風
(拉薩師范高等??茖W校語言文學系,西藏拉薩 850000)
陳染的作品通過一系列的人物形象建構完成了對自我心路歷程的找尋,同時也透露出她對他者(人類)和現(xiàn)實世界反抗中的復雜情緒。從曖昧母女關系角度出發(fā),分析陳染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有助于體察作者的心路歷程和寫作姿態(tài)。
陳染;人物形象;母親;寫作姿態(tài)
陳染筆下的人物,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都可以說是一組類型化的人物,從情緒、思想、語調(diào)到人物心理,都有著內(nèi)在的關聯(lián)和一致性。童年生活的創(chuàng)傷,使得陳染對人性、生存、世界都有著獨特的心理體驗和觀察視角。所以,作者往往把自己的心理體驗和內(nèi)在情緒通過一些類型化的人物形象展示出來,而這些人物往往又烙上了陳染童年始自于家庭的記憶。
在陳染的小說《私人生活》中,倪拗拗在生理和心理成長的過程中,最終達成與一個暴力壓抑家庭的抗爭式的妥協(xié)。她曾經(jīng)拿起剪刀,剪壞父親的毛料褲子。剪壞褲子之后,“母親并沒有立刻喊我回家,劈頭蓋臉地教訓我一頓”,“母親自始至終沒有為此教訓過我,好像我從來沒有剪壞過褲子?!蹦赣H的態(tài)度,表現(xiàn)了母親對女兒的愛憐和理解。后來,母親自己修補了褲子,縫合了“缺口”,正是母女間所表現(xiàn)出的默契使這一事件得以平息。在這一默契背后,深藏著母女間沉重的關愛、對男性一致的態(tài)度和復雜情緒。倪拗拗渴望父親趕快從她的生活中消失,卻在心底一次次尋找父親的異性的愛,以便擺脫她與母親在長期的壓抑狀態(tài)下逐漸達成的可怕的默契和對男性在心里的“謀殺”。然而,在與暴君式的父親的對抗中,倪拗拗被動地與母親保持著濃厚而綿密的親情與戰(zhàn)斗同盟關系。而這份濃厚而綿密的親情與戰(zhàn)斗同盟關系又因為母親控制,甚至隨時窺視女兒內(nèi)心而被雙方消解,一種危險的力量正在蔓延,平衡關系隨時會被打破。母女間的戰(zhàn)爭也時時爆發(fā),而女兒則把這個用愛折磨她的女人拒之門外。母親對女兒濃濃的愛導致了一種侵略。正像陳染自己所說,“我對母親的感情特別復雜,這種復雜影響了我對母親形象的定型。小時候我比較依賴她,在母女家庭中長大,這一種家庭結構又容易有一些弊端。這種弊端在我的心里積了很多矛盾。比如說,一個母親的全部注意力都投注到她女兒身上,關注太多,就會使女兒產(chǎn)生被控制感,過度的愛導致侵略?!保?](P132)可見,因為控制和反控制,母親和女兒之間形成了一個感情的權力場,會使人產(chǎn)生不自由和被束縛感。在《另一只耳朵的敲擊聲》中,陳染較多地描寫了母女之間的矛盾關系以及黛二反抗母親控制的微妙心理。母親的意志不可違背,使人心情抑郁,內(nèi)心經(jīng)常處于糾結、焦慮的狀態(tài)。
重新審視母女關系,文本的內(nèi)容似乎已經(jīng)超越了弗洛伊德的俄狄浦斯理論,讓我們看到父子和母女關系更豐富的狀態(tài)。對于傳統(tǒng)的“弒父娶母”的理解,無論從生理學上,還是從心理學上,似乎忽視了孩子在出生后共同的處境:當他/她一出世,這個世界就以一個包容著關愛的溫暖的母親形象展現(xiàn)在自己面前,這背后藏匿著一個孩子無法回避的生存狀態(tài):溫暖的懷抱、甜美的乳汁、呢喃的耳語。嬰兒的首度感情萌發(fā)便緊緊地與使他/她得到滿足和溫暖的母親形象聯(lián)系在一起了。與母體的接觸,使男孩和女孩都在最初的心理階段確定了其最初的愛戀對象——母親,這不是男孩所特有的。男孩和女孩不同的地方在于,作為兒子,他逐步把這一潛意識里的愛戀轉(zhuǎn)移到其他女人身上,“弒父”情結被壓抑或被遺忘。而女孩則不斷壓抑“戀母”轉(zhuǎn)而“戀父”,在父親的愛撫中慢慢了解了世上還有與母愛不同的另一種愛,她開始在這兩種愛中選擇和徘徊,經(jīng)歷復雜的情感轉(zhuǎn)移過程:“她們在較早時期之內(nèi)依戀其母,然其愛的內(nèi)容不那么豐富,愛的時間也不那么持久。在這個時期內(nèi),父親不過是可厭的競爭伙伴,對母親的依戀多持續(xù)至四歲以上,我們發(fā)現(xiàn)她們后來與父親的關系幾已存在于那種依戀之中……”[2](P215)女孩在獲取基于父母不同性別的愛的時候,便產(chǎn)生了內(nèi)心的矛盾,隨著心理和生理的成熟,便逐漸向父親那里偏移。而對于母親的愛戀則慢慢被壓到潛意識中,一種難以言狀的母女關系便在潛意識中產(chǎn)生了。簡單地說,她必須把最初的愛戀對象——母親,置換成父親或男性,而在這個轉(zhuǎn)移過程中,她對母親的“前俄狄浦斯”的愛戀被轉(zhuǎn)移到了潛意識中。
把母親內(nèi)化為內(nèi)心一個基本的愛戀對象,而男性則變成第二個感情的投注對象,并在這種關系中重新體驗與母親在潛意識中的愛戀,這種感情聯(lián)系表現(xiàn)在作品中就是和親密女友的私人關系。在《空心人誕生》中,有兩個女性形象:黑衣女人和紫衣女人。紫衣女人在苦苦支撐婚姻的同時,與黑衣女人保持著不間斷的曖昧情誼。作品把黑衣女人和紫衣女人的特殊的溫情關系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倘若紫衣女人洗碗,那么黑衣女人一定要掃地,男孩子沉靜得讓人省心。這讓當媽媽的和當阿姨的擔心起來。于是,都忙著給他揀菜。吃過飯,忙完了,兩個女人靜靜地互相看一眼,笑一下,然后就分別把他拉過來親一下?!眱蓚€女人和一個小男孩在這里組成了一個幸福的家庭,這樣的組合形式挑戰(zhàn)著固有的家庭組合形式。但是由于社會規(guī)范的不允許,作者的描繪還是很有分寸的,兩個女人過分親密的舉動總被安排在一個特殊的隱蔽的時間和空間,或者通過特殊的寫作手法隱晦地表達??梢姡趹倌盖榻Y支配下有可能產(chǎn)生的同性愛戀還是受到了各種限制。在陳染的眾多文本中,姐妹之情正在實踐著母女關系的延伸和補充。這種始自母女聯(lián)系的復雜關系中的女性形象,無時不催生和摧毀著女性的希望,來自于母女間的依戀和對抗,在逃離和皈依之間艱難地獲得自我成長的空間。
陳染的創(chuàng)作從一開始就采取了一種逃離社會歷史、直視自我生存、關注內(nèi)心體驗的姿態(tài),幾乎她的每一篇作品都有一個女性敘述者,從童年到青年,都是在與外界相對封閉的自我空間里品嘗著孤獨、自戀、憂郁,并且充滿了焦慮、恐懼與緊張感。對于母親的情感更為復雜:反抗是出于對父親向往的一種替代表達方式,而依戀則出于“前俄狄浦斯”情結的心理固守,在一種超凡脫俗的生活里便引申為對同性的理解和友愛的需要,逃往女性純粹的世界,并在其中展開女性隱秘的內(nèi)心生活。對女性同性關系的描寫在西方女性主義的啟示下,具有激進的姿態(tài),富有挑戰(zhàn)意味,“它還直接或間接地反對男人侵占女人的權力”,展示了作者與生存世界對抗的姿態(tài)。[3](P338)但是,后來陳染對同性間的關系也產(chǎn)生了懷疑,至此,她的失望不只訴諸于男性,對同性甚至是親人也產(chǎn)生了相同的感覺。人與人之間的心靈無法溝通,母親的窺視、女友的出賣,使黛二們失去了最后的自信,不得不轉(zhuǎn)而蜷縮于最后的歸宿地——憂郁的心靈深處。這也是陳染寫作的局限——缺失了完整建構人生的能力,她的寫作陷入了過度的經(jīng)驗碎片的表達,缺乏完整性。但是,必須承認的是,陳染一直保持著內(nèi)省的姿態(tài),思考作為人的價值,努力撥開外部形態(tài)的遮蔽,用她獨特的孤獨體驗在逃離和皈依外部世界中探索人類精神的家園。
[1]陳染.聲聲斷斷[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0.
[2]陳染.我們能否與生活和解[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1.
[3]張京媛.當代女性主義文學批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
責任編輯 葉利榮E-mail:yelirong@126.com
I2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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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395(2012)08-0015-02
2012-05-23
張罡風(1982—),男,吉林乾安人,助教,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文學、新聞學、傳播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