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的華麗——大衛(wèi)·林奇的電影理念

高 興

（南京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 戲劇影視文學(xué)專業(yè)，江蘇 南京 210097）

一、理念初成

林奇的性格中既有狂野又有理性，既有循規(guī)蹈矩的情節(jié)設(shè)計，又有天馬行空的創(chuàng)新思維。對于專注于“超覺靜坐”①三十三年的林奇而言，捕捉住創(chuàng)意似乎是家常便飯，對于人物內(nèi)心深處思想的挖掘也高人一籌。而于主題來說，林奇電影中總是充斥著性與暴力，這兩個要素存在并貫穿于大衛(wèi)·林奇的電影中，成為了他詭異、后現(xiàn)代、非主流標(biāo)簽下的電影主題和重要形式。

在影片《我心狂野》中，大衛(wèi)·林奇透露了自己對于社會的看法和自己的電影理念，在他的眼中，充滿著暴力與仇恨的世界只是不斷地給人帶來痛苦，不能解救人于磨難之中，只有愛才能拯救靈魂，才能給人類找到最終的出路?！八倪@一理念在影片中主要體現(xiàn)在他迫近的角度、奇特的私人式影響和破壞傳統(tǒng)的標(biāo)新立異的反敘事激情上”②。大衛(wèi)·林奇獨樹一幟的敘事手法也體現(xiàn)出他對于一般電影敘事手法的革新與嘗試。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電影工作者，大衛(wèi)·林奇在各個藝術(shù)領(lǐng)域的成就都是無與倫比的，在致力于電影創(chuàng)作的同時，在作曲、繪畫、刻印等方面也有較高的造詣，這使得林奇在創(chuàng)作電影時擁有自己用藝術(shù)思考的方式。大衛(wèi)·林奇的電影理念慢慢形成，在揭露黑暗、展示欲望的同時，用創(chuàng)新的思維解讀夢境與現(xiàn)實，解讀性與欲望，解讀人性的善與惡。對于宗教和弗洛伊德的透徹研究，也充實了他的理念。

二、理念制迷

“創(chuàng)意就像魚，如果你想捉小魚，留在潛水即可。但若想捉大魚，就得潛入深淵。深淵里的魚更有力，也更純凈。碩大而抽象，且非常美麗”③。大衛(wèi)·林奇確實善于在“深淵”中“捕魚”，當(dāng)他的創(chuàng)意展現(xiàn)在觀眾面前之時，深淵中的幽暗往往籠罩著整部影片，影片中的邏輯也如深淵中的夢境一般，耐人尋味并且別具一格，抽象而又碩大的“魚”很難讓人在觀影的第一時間捕捉到。進入影院的觀眾好似打開了一扇通往夢境的大門，走進了林奇編織的夢，影片中詭異的氣氛、陰郁的配樂、華麗的畫面都會深深地烙印在觀影者的腦海中?！拔蚁矚g這句話‘你是怎么樣世界就是怎么樣?！艺J為你是怎么樣，電影就是怎么樣”④，大衛(wèi)·林奇把個人意識狠狠地嵌在了他的電影之中，他喜歡蘊含抽象觀念的電影，他愛敘述大而抽象之事。大衛(wèi)·林奇在接受采訪時曾說：“我電影里的性愛是十分有趣的場景，我總是激動于它們?yōu)槲业碾娪皫淼男Ч！敝铝τ诤谏盗须娪暗拇笮l(wèi)·林奇，總是會在電影當(dāng)中抽絲剝繭一般慢慢地揭露，細細地敘述。

不同于其他公路片，《我心狂野》中的暴力與性占據(jù)了很大的比重，但是區(qū)別于一般靠著情色作為賣點的電影，其中的性，象征著人性的自由與豪放。并且隨著情節(jié)的進展，觀眾能從欲望的背后看見主人公賽勒與露拉彼此的癡情?！盎稹钡拇嬖谧鳛橐粋€貫穿影片始末的意象，為《我心狂野》這部充斥著暴力的影片增強了迷幻效果，影片一開始燃燒著的斷壁殘垣的景象多次出現(xiàn)，鏡頭拼接之間也經(jīng)常用火柴、點燃的香煙作為過渡，露拉的母親把全身涂滿口紅，仿佛一個燃燒著火焰的惡魔?！盎鹪诒酒邢笳髦信魅斯袢说募で楹蜕庵荆泊砹爽敻覃愄匦皭旱挠腿诵?，同時也是露拉父親死亡的暗示”⑤。激情的爵士樂、奔放的舞廳、飛速前進的跑車，這一切似乎都與普通的公路片大相徑庭，然而公路駕車每一段之間的性愛畫面和賽勒在舞廳中毫無章法的舞蹈，在馬路邊翻滾下車的瀟灑的時候，崇尚自由的觀眾會被主人公的放蕩不羈和自由自在的生活所吸引。然而，主人公內(nèi)心的孤獨和無助，絕望和隱瞞女友的愧疚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觀影者，賽勒的內(nèi)心是矛盾的、痛苦的、孤獨的，卻擁有美好的幻想：獲得自由與愛情的道路上總會充滿著坎坷。

影片的結(jié)尾男女主人公終于走到了一起，得到了渴望已久的自由，這樣大團圓的結(jié)局在《藍絲絨》中也存在。對于大衛(wèi)·林奇而言，創(chuàng)意是一塊塊零星出現(xiàn)的拼圖，“在 《藍絲絨》中是紅唇、綠草，還有那首歌——博比.溫頓翻唱的《藍絲絨》。接下來是野地上的一只耳朵。就是這樣”。⑥大衛(wèi)·林奇對于《藍絲絨》這部影片創(chuàng)意的由來做了如此簡單明了的解釋，把一個又一個僅存在于自己腦海的意象搬出來，通過巧妙合理的解釋和敘述，給觀眾構(gòu)建了又一個驚悚幽暗的世界。美麗的小鎮(zhèn)下，天空蔚藍，花兒開滿草地，《藍絲絨》的音樂環(huán)繞在耳畔，一切都是無比的寧靜祥和，然而林奇的電影并不該如此平靜，當(dāng)鏡頭在灑水的男人和水管及水管連接口之間來回切換時就隱約預(yù)示著什么，屋內(nèi)電視上閃過的黑白影片中的手槍把節(jié)奏緩慢溫馨的場景引入了之后的事故當(dāng)中，之后音樂雜亂鏡頭變快，最終推進了一群黑色甲蟲之中。這是一個在電影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開頭，同時也為大衛(wèi)·林奇表現(xiàn)人性黑暗面和抒發(fā)自己的電影理念揭開了序章?！端{絲絨》展現(xiàn)了小鎮(zhèn)的各種黑暗，權(quán)利熏心的人物，暴力，性，販毒，等等，這些在這部影片中都成為了林奇著重表現(xiàn)的黑暗元素?！巴瑫r我們也能在林奇的電影中體會到典型的后現(xiàn)代拼接意味”⑦。大衛(wèi)·林奇在《我心狂野》的結(jié)尾中，賽勒像露拉唱起了貓王的Love Me Tender則有像 《綠野仙蹤》致敬的意味；在《藍絲絨》之中昆蟲爬在耳朵上的鏡頭則模仿了《一條安達魯狗》中昆蟲爬斷手的鏡頭，主人公偷窺的鏡頭則模仿了希區(qū)柯克的《后窗》。這些模仿除了向過去的電影藝術(shù)家致敬之外，大衛(wèi)·林奇也表達出在自己的電影理念，驚悚的經(jīng)典永遠不是現(xiàn)在大商業(yè)環(huán)境下的驚悚產(chǎn)物，而經(jīng)典必將成為永恒。

《藍絲絨》是桃樂茜唱的一首歌，當(dāng)這首歌首次縈繞在觀影者耳畔時，每一個人都會因它而感到心情舒緩，是的，世界本該就是這樣安詳，歌聲的低回纏綿令人心碎。影片開始也是一片藍絲絨的帷幕，暗藍色的光芒透著神秘的色彩。或許大衛(wèi)·林奇通過片名也是想傳達這樣的觀點——在每一片藍色窗簾之后，都隱藏著種種不為人知的隱秘，更多的是人性的不光彩的一面。大衛(wèi)·林奇在接受采訪時說：“《藍絲絨》是對潛意識的一種探索，從某種角度來說，它是幻想影片，像一場包含奇怪意象的夢，包裝在神秘故事的結(jié)構(gòu)里?！雹?/p>

在大衛(wèi)·林奇一鳴驚人的長篇劇情處女座《橡皮頭》中，開頭的夢境讓人分不清電影之中的現(xiàn)實和夢幻，而《橡皮頭》確實是一個純色的黑夢。開頭好似是一個夢，然而隨著情節(jié)的深入，這個開頭似乎也可視為一種暗示性的回憶，主人公亨利獲得過性，開頭的意象繁多，讓觀眾在觀影同時不住聯(lián)想。在恍惚中，在光怪陸離的情節(jié)中，分不清亨利的夢與非夢，只能憑借著自己的想象，走在大衛(wèi)·林奇制造的迷宮之中。同樣極具夢幻效果的《穆赫蘭道》是大衛(wèi)·林奇的又一巔峰之作，這部以好萊塢為背景的影片與其說是電影，不如說是徹徹底底的一個夢?！赌潞仗m道》在反敘事上走的是極端，整個故事錯綜復(fù)雜，無法摸清主題，更無法想到導(dǎo)演想表達什么，可是當(dāng)你觀看影片多次時你會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漸漸摸清了夢境中的人物，看清夢境中的細節(jié)。電影中女同性戀之間的性與離奇的死亡聯(lián)系在一起，影片的敘事也不像之前《妖夜荒蹤》那樣無跡可尋，夢境般的迷宮背后，是謀殺、幻想、自殺。大衛(wèi)·林奇在把《穆赫蘭道》拍成電影之前曾想把它拍成電視劇，可是ABC的負責(zé)人覺得此片無聊透頂，宏大的敘事使得林奇的思想確實很難捕捉。

三、理念的延續(xù)

對于幻想夢境的詮釋，對于欲望的展現(xiàn)，對于陰暗的揭露，使得大衛(wèi)·林奇的每一部電影都充斥著濃重的個人色彩，“林奇主義”也悄然誕生。在這一切的背后是他在制作電影時對經(jīng)典的尊重，對手法的創(chuàng)新，對敘述大而抽象情節(jié)的追求，這些也無一不體現(xiàn)出他個人的電影特色和理念，正是這種追求創(chuàng)意的理念把開始時火光一閃的想法連在一起，在電光火石之間形成了一整塊拼圖。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引論》中寫道：夢者確實很可能知道他的夢的意義，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知道它，并且由于這個原因，他認為自己不知道它?？梢哉f大衛(wèi)·林奇的每一次狂野都讓我喘不過氣，在夢境與現(xiàn)實的交匯處，在黑暗與光明的交界處，想要看清一個事物是多么的不易，究竟孰是孰非，何以辨真?zhèn)?？大衛(wèi)·林奇留給我們的思考很多，他的電影理念給我們帶來的絕非僅僅是視覺上的沖擊，更大的是心靈上的沖擊。在看完大衛(wèi)·林奇的電影之后我常常用這樣一句話安慰自己：“如若一探究竟便有死鉆牛角之嫌，不如在似懂非懂之間享受大衛(wèi)·林奇的好意，猶如夢境過后只留下甜蜜或驚悸?！雹?/p>

林奇用暴風(fēng)驟雨般剪輯的鏡頭把我們帶到了人性的另一面，那兒充斥著暴力和欲望，怪誕的情節(jié)、夢境的演繹。林奇在保持自身風(fēng)格的同時也在改進。我想善于思考靜悟的大衛(wèi)·林奇，給我們帶來任何題材的作品都有可能成為經(jīng)典。

注釋：

①一種靜坐技巧，由修煉者通過念誦不具特殊意義的聲音，每早晚靜坐20分鐘讓心靈進入更加平靜自覺的狀態(tài).

②褚艷.河北科技大學(xué).詭異的狂野之徒——大衛(wèi)·林奇的電影世界.電影文學(xué)，2011.21.

③大衛(wèi)·林奇著.盧慈穎譯.《釣大魚 （Catching the Big fish）》之《下水之前》.

④大衛(wèi)·林奇著.盧慈穎譯.《釣大魚 （Catching the Big fish）》之《圓》.

⑤馬楠楠.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影視系.《在夢幻中為欲望申——論大衛(wèi)·林奇電影的幽暗意識》.電影文學(xué)，2008.02.

⑥《釣大魚（Catching the Big fish）》之《創(chuàng)意》大衛(wèi)·林奇著.盧慈穎譯

⑦清溪.大衛(wèi)·林奇——用夢用夢魘書寫個人志.大眾電影，2006.17.

⑧清溪.大衛(wèi)·林奇——用夢用夢魘書寫個人志.大眾電影，2006.17.

⑨韓松落.大衛(wèi)·林奇——夢幻與詩篇.大眾電影，2004.15.

［1］［英］卡雷爾·賴茲蓋文米勒.電影剪輯技巧.

［2］大衛(wèi)·林奇.釣大魚.

［3］［美］克里斯·羅德雷編.馮濤譯.我心狂野——大衛(wèi)·林奇訪談錄.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4-0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