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人”之旅——芻議黃玉峰“大語文”教學

鄭 蕊

教育的目的是什么？古往今來不少中外大教育家以及對教育深切關注過的人都曾探討過這個問題。不管是堅持社會本位、個人本位，還是文化本位、生活本位，我想教育都不能忽視接受教育的主體——“人”。

“人”不僅是一個生物學上的概念，更是某種有思想、能獨立思考，承載一定文化象征的形象。《說文解字》釋“人”：天地之性最貴者也。禽獸草木皆天地所生，而不得為天地之心，惟人為天地之心。人之區(qū)別于世間萬物，在于人的思維，智慧對自我精神的構建及對文明的傳承與發(fā)展。

而作為人文學科最典范的代表——語文科，卻受到越來越多的詬?。骸皺C械主義”與“技術主義”盛行，語文被肢解為大量的“分析”、“知識點”；廣大學生被“應試”的包袱壓得氣喘如牛。一年年的重復訓練，一次次的“標準化”，就像一把把的剪刀手，將孩子那新奇的天性，善感的心裁剪殆盡。

黃玉峰老師的“大語文”教育，是對混亂低效的語文教學現(xiàn)狀的一次撥亂反正。所謂的“大語文”教學，即是指在“目中有人”、“學生主體”觀念下，提倡語文教學的外延和生活的外延相等，教學內容不局限于教材，而是“得法于課內，增益于課外”的素質教育。具體說來，黃玉峰老師的“尋‘人’之旅”從以下幾個方面展開：

一、自由獨立之精神培養(yǎng)

梁啟超《論自由》一文開篇即言：“不自由毋寧死”，在《十種德性相反相成義》中也寫到過：“自由者，亦精神界之生命也?！比欢斀窠逃还髁x、專制主義、訓練主義、科學主義和技術主義等枷鎖困得唯唯諾諾，談何自由的精神，獨立的思想？黃玉峰老師對此種現(xiàn)狀痛心疾首，本著知識分子崇高的文化使命感大聲疾呼：“教學生活得像個‘人’”。

黃玉峰極為推崇陳寅恪為王國維寫的碑文：“先生之著述或有時而不章，先生之學說或有時而可商。惟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歷千萬祀，與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彼?jīng)常教育自己的學生要有敢于質疑的精神，敢于突破思維藩籬的束縛。

他的教學不拘于模式，隨物賦形，量體裁衣。“失語”上《老王》、滿堂問講《阿 Q 正傳》、“隨”心而教《隨園記》……此正是教學有法而教無定法。

他提出語文教學的“本”在“獨立”二字，包括獨立地使用教材，獨立的課堂教學，獨立的思想人格。具體說來就是：不盲從于課本，本著“真”和“美”的原則及教師與學生的個性特征處理素材；重積累，巧用教法，不盲從于“新”理念及新科技；教師要“茍日新日日新”，不斷探索，以自己的獨立人格達到對學生的潛移默化。

他帶領學生了解李白，認識杜甫，不盲信教參，也不盲從人們的常規(guī)印象，而是給學生呈現(xiàn)大量的作品，同時代人對詩人的評價，史料文獻，以能讓學生通過自己的閱讀及推斷了解真正的李白、杜甫；對于《世間最美麗的墳墓》等課文的講解，不盲從教參的“美麗即是樸素”的結論，而是查閱大量相關資料，聯(lián)系當時國際環(huán)境及作者茨威格遣文造句的風格得出作品真正的意義：對人道主義的追求。他尊重學生，把他們視為平等的，有思想、有個性的“大人”，為他們準備獨具個性的“見面辭”、“另類評語”、“畢業(yè)致辭”等，真正使個性精神如春風化雨滋養(yǎng)人格。

在黃老師的鼓勵及熏陶下，他的學生敢于質疑，敢于嘗試發(fā)出自己的聲音?？纯此麄兊奈恼骂}目：《被侮辱與被迫害的——我眼中的夏洛克》、《從探佚學看<紅樓夢>的悲劇色彩》、《以多角度比較分析<包法利夫人>的悲劇》……有獨立的思考、崇尚自由才會有真正的“大丈夫”人格，借用錢理群教授描述他們的話：“在和你的學生有限的接觸中，深感他們總是想大事、立大志，說大話，自有一種大氣度，一股沛然之氣……”我想，這是對黃老師成功的“立人”教育的一個明證。

二、豐富多彩的文化熏陶

從古代經(jīng)典到流行話題，從莊子“無待”到東坡“超然”，從柏拉圖到列夫·托爾斯泰到茨威格，從屈原性格到魯迅、胡適的婚戀觀，從先秦散文創(chuàng)作到古代詩歌藝術……

當大多數(shù)學生還掙扎在應試的條分縷析中，黃玉峰的學生卻已在書海及老師的“東拉西扯”中，思想插上翅膀穿越中外幾千年，與先哲對話，與偉人溝通，享受一次次文化的洗禮與精神的滿足。

不僅僅在這些文學形式上，黃老師還帶領他們接觸更多其它藝術形式：書法、國畫、篆刻……真正實踐他所喜愛的原生態(tài)語文教學。

“附中大講堂”是這道文化大餐中的一盤珍饈，將高校教授請進中學課堂，不僅能使學生接觸較新的研究成果，也能使他們學到思考的方法，研究的思維。不同風格，不同研究領域的專家教授能夠喚起學生多方面的興趣并將知識在自己的大腦里融會貫通，在一生中的黃金時期，打好扎實根基。

一位學生談講座對自己影響：

通過講座，我了解了儒家、道家的思想精華，學會了寫傳記，對哲學有了初步認識，更從某些看似雜亂無主題的講座中吸收到了許多受用終生的哲理。當我們跳出課本這個狹小的籠子，站在時間與地域的交匯處，眼界開闊，心胸寬廣，只覺得心中有一股力量托著自己往上，再往上，也許這就是一種思想上的升華吧。

經(jīng)典的閱讀，名家的指點使學生享受的不是 “提煉”出的“營養(yǎng)劑”，也不是缺乏營養(yǎng)的“雞肋”，而是一盤盤原汁原味的文化大餐，在享受這場盛宴的過程中，學生們得到文化的積淀，思想的升華。這也與黃老師“大語文”實踐過程中強調的多一點人文關懷，在語文課上體悟生命的終極價值與人間永恒的話題相呼應。他的人文滲透是始終如一的。

三、扎實敦厚的語文底氣

語文科是“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tǒng)一，假使不以良好扎實的語文基礎作后盾而大談“人文”，那無異于“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黃玉峰老師說得好：“褚小不可懷大，綆短焉能汲深。底氣不足，捉襟見肘。腹笥充盈，光彩照人。”只有以充盈的知識作支撐，才能讀出“文化的底氣”。

黃老師大量引進原典、名篇、時文，堅持遵循重語感、重積累的語文學習規(guī)律。將課堂還給學生，著重抓精讀與泛讀。精讀，是最原始最傳統(tǒng)但又最基礎最有效的學習語文的方法——讀、背、抄、默、復述。在讀背抄默的過程中，走進課文，走進先哲偉人?！笆蛊溲匀绯鑫峥冢蛊湟馊绯鑫嵝摹?，從而積累素材，變化氣質。

泛讀，是為了讓學生打開眼界，打開心胸。黃老師作了一個形象的比喻：讓學生大量讀名著、讀經(jīng)典，好比把“羊”放到“水草豐茂”的地方，讓他們主動汲取。在廣泛的閱讀中與專家、學者大師巨匠進行心靈的交流、精神的對話。享受讀書的樂趣，形成興趣進而養(yǎng)成習慣。

大量有選擇、有重點的閱讀，再加上黃玉峰老師的旁征博引，妙語連連，豐富的相關材料的補充，使學生在知識上得到積累，視野上更加開闊，精神上得到砥礪。在教學過程中，黃老師也會穿插大量的文字學、語言學、寫作方面的知識，真真正正讓學生“博聞、善思”，不斷充實。

在寫的方面就更不用說了，黃玉峰老師本來就擅長寫作。他的作文教學經(jīng)驗總結起來可以說：放開手腳，下水示范。前四個字是他自己總結出來的，意思是放開思想的手腳，放開作文形式的手腳。放開思想的手腳和他的獨立自由之精神培養(yǎng)一以貫之，放開作文形式的手腳則是指文章應“為用而作”，各種應用文體、詩歌、散文、小說都可以鼓勵學生嘗試。下水示范，是指作文教學不以方法的直接傳授為內容，而是通過教師的例文示范，讓學生掌握寫作的技巧及要求。如教學生寫議論文，他利用剛學過《荊軻刺秦王》的契機，寫下四篇不同觀點的文章給學生看，讓他們體會怎樣使觀點和論證過程、所用材料有機統(tǒng)一，使自己的文章言之有理。

語文語文，不積累，不讀書，不下筆，談何語文？腹有詩書方能氣自華，打好基礎，“人”才能站起來。

四、知行合一的學旅體驗

俗語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黃玉峰老師語文教學的一個重要特色就是絕不局限于課堂。這不是一般性的做做課外作業(yè)、網(wǎng)上查找資料、逛逛圖書館、寫公園見聞……那些我們熟知的“課外”。而是真正讓學生走入語文，走入豐富多彩的文化，走入天地自然之間。

聽講座、逛書店、泡書館、看展覽、練書法、學篆刻、賞文物、觀話劇、演小品、編刊物、訪名山、尋古跡……這些充滿文化氣息的“雅事”，正是黃玉峰與他的學生的“語文生活”。生活有多大，語文就有多寬。

春游時的拆字游戲，白居易墓前對對聯(lián)，在安吉竹林詩詞唱和，在歸有光故居背誦《項脊軒志》，與學生徒步走徽杭古道，在大禹陵憑吊民族之根，去蘭亭懷念曲水流觴的古人風情，在沈園遙思陸游唐婉的愛情悲劇，徜徉蘇堤、白堤，西子湖畔憶古人……登泰山，游雁蕩，宿靈巖，觀秦淮，登虎丘，訪滁州……

當你陶醉在那賞心悅目的“從游圖”中，學生們已拿出親手創(chuàng)作的詩歌、文章、書畫、攝影、錄像，與有形的作品相比，更珍貴的還有他們在學旅中與山水名勝古跡親密接觸，觸摸歷史，感受中華大地的深厚文化?！把鲇^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在大自然中獲得的這種感悟，與書籍上的描寫，古人的感受要么 “若合一契”，要么“忽有所悟”，不管何種情況，都可以使書本上的印象更加深刻，使自我的感受更加細膩，促進書籍、自然與我的交融合一。這語文學習的“源頭活水”，真真正正使思維開闊，感覺敏銳，興趣保鮮，體驗深刻，正是所謂“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以上四點，自由獨立之精神是支撐一個人站立的脊梁，豐富多彩的文化則是促人成長的血脈，扎實敦厚的基礎豐滿了人的肉體，知行合一的學旅則是點石成金的仙筆，使人的面目清晰、鮮活。它們四者融匯于一位優(yōu)秀語文老師的教學過程，由他自內心深處迸發(fā)的民族使命感和職業(yè)責任感催化生成并堅守一生。

在語文教學飽受爭議和詬病的今天，如何肩扛起拯救語文這面沉重又飽受矚目的大旗？黃老師做出了一個典范。我們年輕一代的教師及準教師也將把對語文事業(yè)無限的熱愛，對祖國文化的尊崇，對民族血脈的自豪，對培養(yǎng)未來一代自由獨立之精神的殷切心情融匯，在不斷提高自身知識素養(yǎng)中培養(yǎng)洞明問題的識力。以感情做基礎，識力為理性，最終將達到育人的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