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東_李劍鋒
中國古代的小說觀念與近代意義上的西方小說觀念不同,它一開始并不強調(diào)情節(jié)和人物形象的塑造,而是強調(diào)它的傳說性質(zhì)。班固《漢書·藝文志》首先著錄十五家小說,并為小說下了一個初步的定義,他認為小說是“街談巷語,道聽途說者之所造”,“小說”是短小瑣碎的言談,與嚴肅的言論相對,是流傳于民眾口頭的不經(jīng)之談。漢代的小說幾乎全失傳了,魏晉南北朝之后才有較多的小說資料流傳。
魏晉南北朝是小說的形成時期,苔蘚也是在南北朝時期進入小說的。南朝梁代任昉的志怪小說《述異記》明確記述到了關(guān)于苔蘚的常識,《太平御覽》卷一千所引全文如下:
苔錢亦謂之澤葵,又名重錢草,亦呼為宣癬,南人呼為垢草。而宋代葉廷珪撰的《海錄碎事》卷二十二記述稍異:“澤葵,又苔錢,亦謂之澤葵,又謂之重錢草,亦呼宣蘚,南人呼妬(妒)草。”這則小說很可能抄錄于《述異記》,如果是這樣,“垢草”就應該是“妒草”,成為一個很有趣味的詞語。苔蘚像銅錢是從形狀取名,如果說它嫉妒,那是把它比喻成妒婦了,他們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點大約是鏟除不絕吧。西晉時期,后秦的道士小說家王嘉在他的志怪小說《拾遺記》中記載了一則與苔蘚密切相關(guān)的小說。小說云:
祖梁國獻蔓金苔,色如黃金,若螢火之聚,大如雞卵。投于水中,蔓延于波瀾之上,光出照日,皆如火生水上也。乃于宮中穿池,廣百步,時觀此苔,以樂宮人。宮人有幸者,以金苔賜之,置漆盤中,照耀滿室,名曰“夜明苔”;著衣襟則如火光。帝慮外人得之,有惑百姓,詔使除苔塞池。及皇家喪亂,猶有此物,皆入胡中。
這個奇異的故事發(fā)生在西晉。這種“金苔”有黃金一樣的顏色,而且能夠蔓延于水上,甚至晚上還可以照明,在沒有電燈的時代,這是多么奇異的寶貝!小說結(jié)尾,不動聲色地表達了諷喻之意?!盎始覇蕘y”指西晉永嘉年間的“八王之亂”,以及蔓延整個北中國的少數(shù)民族之亂。西晉在戰(zhàn)亂中慘敗以至于亡國,“金苔”這樣的寶物都不能保住,它從少數(shù)民族(祖梁國很可能是西北小國)來,又入少數(shù)民族中去(“皆入胡中”)。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這樣的結(jié)局?這是引人深思的,作者并沒有明說,但仔細品味小說所云“宮中穿池……以樂宮人”,正是統(tǒng)治者貪圖享樂、忽視政治,導致了皇朝和百姓的災難。宋初文彥博的《金苔賦》就是因此而作。(“金苔”是否為光蘚,即蘚綱真蘚亞綱光蘚目光蘚科光蘚屬的唯一種,無從考證)
唐傳奇小說中也偶有在描寫環(huán)境時寫到苔蘚者。如鄭還古《博異記》記劉方玄夜宿巴陵江岸古館之廳,附近一廳常鎖著,多有怪物,已十多年不開了。這天二更之后,劉方玄卻“聞廳西有家口語言,嘯詠之聲”,而且到四更天“方不聞其聲”。第二天,“開院視之。則秋草滿地,蒼苔沒階。中院之西則連山林,無人跡也”。臺階上的蒼苔與滿地的秋草一起烘托出一種荒蕪、陰森的氣氛。又如唐佚名傳奇《少室仙姝傳》寫封陟孝廉遇仙女前居住在嵩岳少室山,其環(huán)境幽雅,“薜蔓衣墻,苔茸毯砌”。唐末馮贄撰《云仙雜記》卷二《壺中景》一則引《耕桑偶記》云:“石崇砌上,就苔蘚刻成百花,飾以金玉。曰:‘壺中之景,不過如是?!眽刂兄笆侵干裣苫镁?,石崇是西晉暴發(fā)戶,生活奢靡,由“就苔蘚刻成百花,飾以金玉”可見一斑。這則記載不見正史,屬于小說家言。
苔蘚入小說的情況在宋元明清文言小說中也多有例證,在神怪小說中的例子最有趣味。如宋代朱勝非撰《紺珠集》卷十一載:“歐陽修為西京推官,游嵩山,見巨崖之上苔蘚成文,曰‘神清之洞’,同游皆不見?!边@里的苔蘚已經(jīng)不僅僅是環(huán)境中的景物,而且顯示了神秘的怪異色彩。宋代錢易《南部新書》記載:“鄭顥嘗夢中得句云:‘石門霧露白,玉殿莓苔青?!m(xù)成長韻。此一聯(lián),《杜甫集》中詩?!本尤粔粢姸鸥懠疤μ\的詩句,很有神秘意味。舊題元人伊世珍撰《瑯?gòu)钟洝吩疲何鲿x博物學家、著名學者和文人、一代重臣張華偶然之間游歷了神仙洞府“瑯?gòu)指5亍保?/p>
華歷觀諸室書,皆漢以前事,多所未聞者,如《三墳》《九丘》《梼杌》《春秋》亦皆在焉。華心樂之,欲賃住數(shù)十日,其人笑曰:“君癡矣。此豈可賃地耶?”即命小童送出,華問地名,對曰:“瑯?gòu)指5匾病!比A甫出,門忽然自閉,華回視之,但見雜草藤蘿繞石而生,石上苔蘚亦合,初無縫隙。撫石徘徊久之,望石下拜而去。華后著《博物志》,多瑯?gòu)种兴?,帝使削去,可惜也?/p>
這則小說又見錄于明人孫承澤所撰《夢余錄》卷六十四。文中云“但見雜草藤蘿繞石而生,石上苔蘚亦合,初無縫隙”,逼真?zhèn)魃?,烘托出了如夢如幻、慨嘆驚異、無可奈何、仙人懸隔等豐富復雜的意蘊。一叢苔蘚在此充分發(fā)揮了它的敘述、表意功能。明人吳彥臣所著《花史》記載一件與苔蘚相關(guān)的軼事云:“王彥章葺園亭,疊墻種花,急欲苔蘚少助野意,而經(jīng)年不生。顧弟子曰:‘叵耐這綠抝兒?!彪m是寫實,幽默中也頗有幾分怪異意味。
清代紀昀的《閱微草堂筆記》也多次寫到苔蘚,其中深有意味的有下面兩則:
同年蔡芳三言,嘗與諸友游西山,至深處見有微徑,試緣而登。寂無居人,只破屋數(shù)間,苔侵草沒。視壁上大書一“我”字,筆力險勁。因入觀之,復有字跡,諦審乃二詩……其二曰:“酒酣醉臥老松前,露下空山夜悄然。野鹿經(jīng)年相見熟,也來分我綠苔眠?!辈恢暝滦彰?。味其詞意,似前代遺民?;蛞詾橄晒P,非也。
(卷十九《灤陽續(xù)錄》一)
鄭慎人言,曩與數(shù)友往九鯉湖,宿仙游山家……次日,尋視林內(nèi),微雨新晴,綠苔如罽,步步皆印弓彎;又有跣足之跡,然總無及三寸者。溪邊泥跡亦然。數(shù)之,約二十余人。指點徘徊,相與嘆異,不知是何神女也。慎人有四詩紀之,忘留其稿,不能追憶矣。
(卷十五《姑妄聽之》一。罽,毛毯)
第一則通過“苔侵草沒”的環(huán)境描寫,借助詩中“也來分我綠苔眠”的暗示,讓我們隱然目睹一位孤寂自守、投身自然的明遺民形象,苔蘚是他的親密伴侶。明末的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歷史也慢慢地淹沒在苔蘚之中了,作者不露聲色的感慨呼之欲出。第二則是一個遭遇仙女腳印的故事。妙在作者全用側(cè)面描寫,側(cè)面描寫又筆筆借助苔蘚。“綠苔如罽,步步皆印弓彎”,苔蘚上的“弓彎”印首先顯示這是女人的腳?。辉僮屑毧刺μ\上的印跡,還有赤腳的,妙在“總無及三寸者”,逗露出封建文人的趣味,連仙女也是小腳女人!苔蘚成為傳遞仙女信息的媒介,這是小說新穎的創(chuàng)造。
許多白話小說中也寫到苔蘚。如明佚名《七十二朝人物演義》第三十五卷《王豹處于淇》云:“王豹走走看看,忽見路旁荒草之內(nèi),臥著一個石頭鑿成的屃赑;其形似龜,性好負重,所以他的背上載著一個石碑,碑上苔蘚蒙茸,字畫模糊?!鼻宕惱收禄匦≌f《雪月梅》第十六回云:“過得小橋,一條莓苔石徑,兩下松柏交加。早有一個知客僧出來相接,見了蔣公道?!鼻逍煺稹度碎g樂》第十二回云:“因低頭自忖,卻見蒼苔印履鮮鮮,往來卻是幾步金蓮小鞋痕跡。”明清小說名著中,除《三國演義》外,《水滸傳》《西游記》《金瓶梅》和《紅樓夢》都多次寫到苔蘚。《水滸傳》寫景時有兩處涉及苔蘚。《西游記》有十七回十七處寫到苔蘚,也大都是襯寫環(huán)境幽美的。如第五十九回寫芭蕉洞云:“洞外風光秀麗。好去處!正是那──山以石為骨,石作土之精。煙霞含宿潤,苔蘚助新青?!钡诹卦疲骸八谋娢鬟M,行彀多時,又值冬殘,正是那三春之日──日曬花心艷,燕銜苔蕊輕?!睂懙米钣袀€性的是第十四回,孫大圣被壓在山下,“尖嘴縮腮,金睛火眼。頭上堆苔蘚,耳中生薜蘿”,借助苔蘚生于頭上的描寫,活脫脫把一個久受壓制、不得自由的石猴形象烘托出來?!督鹌棵贰返诙嘶亍⒌谒氖?、第五十七回、第七十三回等引述的詩詞曲里都寫到苔蘚,如第七十三回寫道:“我和他,挑著燈將好句兒截,背著人惱心說。直等到,碧梧窗外影兒斜。惜花心怕將春漏,涉蒼苔腳尖輕立,露珠兒常污了踏青靴?!?/p>
在古代長篇小說中,寫苔蘚寫得最成功的,非《紅樓夢》莫屬?!都t樓夢》有十四回十四次寫到苔蘚。有時候是直接寫景涉及到,如第十七回寫大觀園里的石頭:“或如鬼怪,或如猛獸,縱橫拱立,上面苔蘚成斑,藤蘿掩映,其中微露羊腸小徑?!钡谖迨貙戀Z府:“又有八寸來長、四五寸寬、二三寸高的點著山石、布滿青苔的小盆景,俱是新鮮花卉?!边@除了凸顯賈府的富貴講究,與其他小說襯寫環(huán)境無多大區(qū)別。更多的時候,是為刻畫人物服務的,是人物情感、心靈的有機襯托。如第五十九回寫:“一日清曉,寶釵春困已醒,搴帷下榻,微覺輕寒,啟戶視之,見園中土潤苔青,原來五更時落了幾點微雨。”以“土潤苔青”襯寫少女寶釵的好心情。第七十八回寶玉《芙蓉女兒誄》云:“露苔晚砌,穿簾不度寒砧;雨荔秋垣,隔院希聞怨笛?!苯琛奥短Α眰鲗懫鄠囊饩w。第七十回林黛玉《桃花行》詩云:“閑苔院落門空掩,斜日欄桿人自憑?!碧μ\曰“閑苔”,意在抒寫林黛玉幽寂的心境。據(jù)《紅樓夢》第七十六回,林黛玉是讀過江淹《青苔賦》的,還細心注意到其中使用了“凹”字,她對苔蘚可謂情有獨鐘。第三十五回寫林黛玉:
一進院門,只見滿地下竹影參差,苔痕濃淡,不覺又想起《西廂記》中所云“幽僻處可有人行,點蒼苔白露泠泠”二句來,因暗暗的嘆道:“雙文,雙文,誠為命薄人矣。然你雖命薄,尚有孀母弱弟,今日林黛玉之命薄,一并連孀母弱弟俱無。古人云‘佳人命薄’,然我又非佳人,何命薄勝于雙文哉!”
《西廂記》共五本五處寫及苔蘚,一本一處。有一處出自鶯鶯(雙文)之口:“紅娘,你覷:寂寂僧房人不到,滿階苔襯落花紅。”兩處出自紅娘之口:“幽僻處可有人行?點蒼苔白露泠泠。隔窗兒咳嗽了一聲?!薄耙箾鎏交?,露珠兒濕透了凌波襪?!眱商幊鲎詮埳冢骸跋孪汶A,懶步蒼苔,動人處弓鞋鳳頭窄?!薄跋嘁姇r紅雨紛紛點綠苔,別離后黃葉蕭蕭凝暮靄?!睆埳c鶯鶯相戀的寺廟因環(huán)境幽寂,小徑、臺階等處長滿了苔蘚,襯托出人物特定的心境。黛玉住處在竹影掩映之下“苔痕濃淡”,大觀園里也時見苔蘚,也是她愛情的搖籃。黛玉禁不住想起《西廂記》中所云“幽僻處可有人行,點蒼苔白露泠泠”二句來,一來見出她過目成誦的靈慧,二來也是觸景生情,蒼苔露冷象征了她孤寂的心情甚至孤單的身世。林黛玉的薄命與蒼苔的冷寂融為一體。
《紅樓夢》借寫苔蘚襯托人物寫得最成功的還不是第三十五回,而是第二十六回:
誰知晴雯和碧痕正拌了嘴,沒好氣,忽見寶釵來了,那晴雯正把氣移在寶釵身上,正在院內(nèi)抱怨說:“有事沒事跑了來坐著,叫我們?nèi)胍沟牟坏盟X!”忽聽又有人叫門,晴雯越發(fā)動了氣,也并不問是誰,便說道:“都睡下了,明兒再來罷!”林黛玉素知丫頭們的情性,他們彼此頑耍慣了,恐怕院內(nèi)的丫頭沒聽真是他的聲音,只當是別的丫頭們來了,所以不開門,因而又高聲說道:“是我,還不開么?”晴雯偏生還沒聽出來,便使性子說道:“憑你是誰,二爺吩咐的,一概不許放人進來呢!”林黛玉聽了,不覺氣怔在門外,待要高聲問他,逗起氣來,自己又回思一番:“雖說是舅母家如同自己家一樣,到底是客邊。如今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現(xiàn)在他家依棲。如今認真淘氣,也覺沒趣?!币幻嫦?,一面又滾下淚珠來。正是回去不是,站著不是。正沒主意,只聽里面一陣笑語之聲,細聽一聽,竟是寶玉、寶釵二人。林黛玉心中益發(fā)動了氣,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了早起的事來:“必竟是寶玉惱我要告他的原故。但只我何嘗告你了,你也打聽打聽,就惱我到這步田地。你今兒不叫我進來,難道明兒就不見面了!”越想越傷感起來,也不顧蒼苔露冷,花徑風寒,獨立墻角邊花陰之下,悲悲戚戚嗚咽起來。
原來這林黛玉秉絕代姿容,具希世俊美,不期這一哭,那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鳥棲鴉一聞此聲,俱忒楞楞飛起遠避,不忍再聽。
因為誤會,林黛玉平白無故地吃了寶玉丫鬟的氣,觸動了她的心事,“越想越傷感起來,也不顧蒼苔露冷,花徑風寒,獨立墻角邊花陰之下,悲悲戚戚嗚咽起來”。不僅“那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鳥棲鴉”“不忍再聽”,怕是那冷露浸潤下的蒼苔也難以忍受了。至此,“蒼苔露冷”之蒼苔仿佛就是那株絳珠仙草,而草葉上的露珠就仿佛是黛玉的眼淚?!笆劳庀涉拍帧迸c孤寂、幽微的青青苔蘚融合成了一體。從來還沒有誰這樣賦予這樣一叢蒼苔如此的生命和神韻。
苔蘚在小說中還具有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作用。明代白話小說《灌園叟晚逢仙女》(馮夢龍:《醒世恒言》卷四)是較早運用這一媒介的。小說寫仙女十八姨因醉酒翻落了酒杯,弄污了仙女石阿措的衣服,阿措怒而離席,十八姨亦拂衣而起。眾仙女與凡人處士崔玄微作別,“向花叢中四散行走。玄微欲觀其蹤跡,隨后送之。步急苔滑,一跤跌倒,掙起身來看時,眾女子俱不見了”?!疤钡沟那楣?jié)使眾仙女避免了此時被識破身份的尷尬,改變了小說后面情節(jié)的進展。無獨有偶,《紅樓夢》也有類似的因苔滑而跌倒的情節(jié),第四十回寫道:
賈母少歇一回,自然領(lǐng)著劉姥姥都見識見識。先到了瀟湘館。一進門,只見兩邊翠竹夾路,土地下蒼苔布滿,中間羊腸一條石子漫的路。劉姥姥讓出路來與賈母眾人走,自己卻總走土地。琥珀拉著他說道:“姥姥,你上來走,仔細蒼苔滑了?!眲⒗牙训溃骸安幌喔傻?,我們走熟了的,姑娘們只管走罷??上銈兊哪抢C鞋,別沾臟了?!彼活櫳项^和人說話,不防底下果跴滑了,咕咚一跤跌倒。眾人拍手都哈哈的笑起來。賈母笑罵道:“小蹄子們,還不攙起來,只站著笑。”說話時,劉姥姥已爬了起來,自己也笑了,說道:“才說嘴就打了嘴?!?/p>
劉姥姥說不會滑倒,一方面是她自信,一方面見出她的樸實本分。苔蘚卻偏偏與她開了一個玩笑,讓她“咕咚一跤跌倒”,由此引出一個喜劇性場面:“眾人拍手都哈哈的笑起來”,賈母雖然也笑,但她沒有忘記自己主人的身份,所以罵只顧笑而忘了拉人起來的晚輩和丫鬟,而劉姥姥自嘲“才說嘴就打了嘴”,顯示出她的豁達和老實。在此情節(jié)的展開、場面的到來和人物的刻畫上,大觀園里的苔蘚起到了“促狹鬼”般的媒介作用,曹雪芹真是妙筆生花!
要之,苔蘚是生活環(huán)境的有機組成,也是小說人物形象活動環(huán)境的有機因素。它萋萋的樣貌、幽靜的身影閃爍在中國小說史里,時而顯示環(huán)境的幽靜美麗,時而彰露遭遇的怪異,時而襯寫人物的心境情感,時而變?yōu)榍楣?jié)的自然媒介。苔蘚正像它的生命一樣,并不是卑微得不足言說,而是幽雅得多姿多彩。尤其是在《紅樓夢》里,苔蘚與環(huán)境、情節(jié)、人物融合無間,顯示出獨特的描寫、敘事和塑造功能,成長為富有精神性的林黛玉式的形象的象征,一個孤寂幽雅的單弱美人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