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婧[白城師范學院文學院, 吉林 白城 137000]
東北題材的文藝作品在笑聲與爭議中走過了三十載,央視春晚趙家軍的缺席令許多觀眾扼腕嘆息,趙家班悲情大戲《櫻桃》的熱播讓我們看到了他們在藝術追求與表演之路的探索與轉型,凡此種種引發(fā)了我們對文藝東北題材作品更多的思索。本文在界定文藝東北現(xiàn)象的基礎上,進一步解析其迅速崛起的原因及其藝術上所具有的獨特之處。
文藝東北現(xiàn)象是指在文化藝術領域出現(xiàn)的東北人演繹的或者具有東北文藝特色和審美趣味的現(xiàn)象。
這種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80年代,文藝界出現(xiàn)了眾多東北人演繹的東北題材作品,在喜劇小品領域,有《兒子大了》《相親》《送水工》《功夫》《昨天·今天·明天》《捐助》《賣拐》系列等;在影視藝術領域有《劉老根》《男婦女主任》《美麗的田野》《希望的田野》《圣水湖畔》《馬大帥》《插樹嶺》《鄉(xiāng)村愛情》系列等;歌劇《蒼原》、話劇《父親》也成為東北文藝現(xiàn)象中的亮點。東北方言歌曲郝雨的《大學生自習室》、龐龍的《家在東北》、陳旭的《東北特產不是黑社會》,承繼了東北秧歌獨具特色的曲調,風味獨特。當下,每逢佳節(jié)來臨,東北小品、東北題材影視劇往往會成為各地方電視臺、中央電視臺首播的節(jié)目之一。在語言藝術領域,春晚后東北喜劇小品總會產生幾個“流行語”。東北演藝界人士如趙本山、范偉、小沈陽等也成為影視劇作小品的領軍人物。曾被人認為“土得掉渣”的二人轉由東北轉戰(zhàn)全國,日漸火爆?!按浠?,上酸菜”在北京長安大劇院變成了舞臺劇,以雪村的《東北人都是活雷鋒》中經典名句為話劇名稱,充分顯示了東北地域文化引領的新高潮。
文藝東北現(xiàn)象的蓬勃興起絕非偶然,有著諸多方面的原因,它的出現(xiàn)改變了中國文化的格局。
1.敘事主題的平民化文藝東北現(xiàn)象產生的原因之一是敘事主題的平民化,可謂“為市井細民寫心”。90年代以來,市場經濟沖擊著傳統(tǒng)的計劃經濟,老工業(yè)基地——東北的地位逐漸被沿海開放經濟開發(fā)區(qū)撼動,伴隨著寬松的政治和經濟語境,東北影視藝術逐步擺脫了敘事宏大、政治教化的功能,揚棄了“英雄崇拜”情結,將敘事的主角和主題轉向普通百姓,演繹著一幕幕身邊的瑣細之事和此岸的世界。
東北喜劇小品《賣拐》系列中,圍繞大忽悠的“小聰明”展開,寫出了他利用自己的得知同鄉(xiāng)出車禍的消息,迅速做成了一副拐,結果他人沒有用上,自己將拐杖賣給了一個健康的廚師,由此引發(fā)了“大忽悠”和上當?shù)膹N師斗智的系列小品。在《賣拐》系列小品中,趙本上等人將東北人的熱情、乖覺、幽默和聰明演繹得淋漓盡致。《昨天·今天·明天》系列中,圍繞農村夫婦白云和黑土兩個人在富裕后的生活逐層展開,寫出了農民在“有錢”后精神層面的追求,白云要學習英語,要去美容院,還要效仿倪萍也出一本書叫《月子》,在黑土與白云吵吵鬧鬧、磕磕絆絆、相互拆臺的生活里,這條“生活變了”的“生命線”顯而易見。東北喜劇小品不僅剖析單純的農民個人的物質需求?!毒柚肪拖蛭覀冊佻F(xiàn)了農民在存款過程中為失學學生無償捐助,并由此引發(fā)的兩位親家啼笑皆非的故事。東北喜劇小品不僅讓受眾了解到東北人的特點,也讓人們品讀出東北人無私的愛。不僅文藝界每年將小品關注的視角轉向東北人,中央電視臺在影視劇作方面也表現(xiàn)出對東北題材作品的極大興趣。如《希望的田野》寫了徐大地帶領秀水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歷盡坎坷,修筑并開通了公路,修建了貿易大廳,帶領秀水人民逐漸邁向了繁榮。央視熱播的農村題材電視劇《圣水湖畔》,將關注的焦點轉向普通農民、轉向農村的土地,讓我們認識到尊重農民、保護耕地、樹立糧食安全意識的重要性。近期播出的《長白山下我的家》,敘事的主體再次轉向東北延邊朝族人民,寫出來他們幾代人在長白山腳下經歷的風雨及時代變遷給人民生活帶來的變化。
由此可見,東北題材作品演繹的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可望而不可即的“時代英雄們”的世界,而是回歸普通民眾,關注民生,解讀大眾情懷,貼近民生。
2.東北方言的感染力東北題材的作品,不可避免地使用東北方言。東北方言形象生動、詼諧幽默的特質使二人轉、小品、東北電視劇更具感染力。
象聲詞即模擬聲音的詞的使用是東北方言的主要特色之一。這些象聲詞具有一定的聲音效果,增強了語言的表現(xiàn)力。如形容辦事雷厲風行、果敢經常使用“咔咔”這個詞;形容人嘮叨等用“吧嘰”一詞;形容人說話含混不清等用“咴咴咴嗚哇嗚哇”;形容人聲音大用“嗷嗷的”等。幾個頗具聲效的象聲詞的使用,可以把人物的情態(tài)描摹得形神畢肖、把氣氛營造得逼真生動,為作品或文本錦上添花。
幽默詼諧是東北方言的另一個主要特征。東北二人轉、喜劇小品和東北影視劇用粗獷、豪放、生動、詼諧的東北方言及大量的“俏皮嗑兒”使東北文藝作品獨具風味,展現(xiàn)了無盡的東北深情。像《鄉(xiāng)村愛情》《圣水湖畔》等電視劇、《不差錢》《同桌的你》《相親》等喜劇小品中除了用“老好了”“咋這樣呢”“急頭掰臉”“吵吵巴火”“得瑟”等臺詞之外,還有讓觀眾捧腹的經典臺詞——“人的一生可短暫了,眼睛一閉一睜一天就過去了,眼睛一閉不睜一輩子就過去了!”“此處省略一萬字”“我長得比較著急”等。這些語言極具形象性和具親和力,淋漓盡致地將東北人獨具韻味的生活狀態(tài)和語言特色發(fā)揮出來,拉近了和普通百姓的距離,使話語達到高度的和諧與融洽。
東北題材作品能迅速走紅還在于它語言的獨特東北味。東北方言不同于南方的方言,它貼近生活原貌,不經過“精細”的揣度,“拿過來就說”,顯得比較粗糙。如“忽悠”“咔嚓”“嘩啦”“扒瞎”“賊拉地”“扯蛋”“相當”“拐了拐了”等,但每當春晚后,社會上總會流行許多東北特色的語言,南方人也漸漸讀懂了東北話。有人甚至說“東北方言已逐漸成為中國第二口語”。一些東北題材的作品用簡短的幾句“說口”形象地概括出某種社會現(xiàn)象,勾勒出某類人的外貌特征或性格基調,使之成為作品的“包袱”,還原事情的真相。如“腦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保ā顿u拐》);“不論在何處,無論多大肚,不管熟不熟,一麻干窮和?!保ā堵閷⒍垢罚?;“洗桑拿和農村烀地瓜差不多,連洗帶沖最后上屜蒸?!保ā秲鹤哟罅恕罚?;“做人難,做女人難,做名老女人更難”(《說事》)等,俚語、俗語、歇后語、套話的應用,豐富了東北文藝題材作品的內容,創(chuàng)造出一種具有穿透力、帶有鮮明喜劇色彩的“雜語”,幽默、夸張、戲謔又耐人尋味。
3.東北喜劇精神的彰顯文藝東北現(xiàn)象之所以能異軍突起,還因為其彰顯了獨特的東北喜劇精神。成為首批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東北“二人轉”已流傳了二百多年。它演繹重大的歷史題材、男女婚戀故事、聞逸軼事傳說等不同題材的作品,都能以縱情不羈的情懷、浪漫狂熱的藝術表現(xiàn)手法展現(xiàn)出來。體現(xiàn)了東北人無拘無束的生存狀態(tài)、粗獷直率的人本性情,投合了東北民眾“找樂”的心理期待,是解析與詮釋東北民俗文化的喜劇精神的典型范例。
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各地紛紛涌現(xiàn)出獨具特色的喜劇小品。東北的喜劇小品堪稱一枝獨秀,它從內容到形式傳承了二人轉“俗”文化的特點,彰顯了東北民俗文化的喜劇風格。它是東北民眾生活態(tài)度和幽默心理的對象化,是對東北民俗文化喜劇精神的濃縮。
東北喜劇小品獨特的文化品味在于融合了二人轉的喜劇精神和世俗情調,同時還借鑒了二人轉夸張的藝術表演。它通過正話反說、反話正說,甚至借助政治術語、政壇風云來形容一些瑣細小事,其喜劇、夸大、搞笑成分更濃。如《昨天·今天·明天》中把夫妻鬧別扭說成“東西兩院都彈劾我”,把能否重歸于好說成“我這張舊船票能否登上你這艘破船”;《拜年》中為了諂媚領導,把江主席訪美、九八治水都歸功于鄉(xiāng)長,把下蛋的公雞稱為“公雞中的戰(zhàn)斗機”等。這些是典型語言方面的化用,它將官方嚴肅語言世俗化、平民化。東北喜劇小品正是抓住這種錯位的對話和言辭構成一種游戲式的幽默效應,展現(xiàn)出普通人一種灑脫、寬容、淡化功名利祿的做人、處事之道。在表演方面,東北喜劇小品還借鑒二人轉的夸張色彩。演員們以一種夸張、變形、滑稽的丑角形象出現(xiàn),靠眼神、手勢、身體動作在表演中完成對人物的塑造。像趙本山的經典動作是從某處“忽悠”地跌倒、小沈陽的裝傻充愣;《賣拐》中范廚師“愣頭愣腦”的舉止和“謝謝啊”的談吐,都以一種夸張變形的表演贏得觀眾的滿堂喝彩。除了上述兩種有代表性的民間文藝樣式之外,東北流行的民間故事、民俗語言、笑話和時政歌等都以鮮明的、不可混淆的地方特色彰顯著東北文藝現(xiàn)象中富含的喜劇精神和獨特意蘊。
文藝東北現(xiàn)象的興起絕非偶然,它以獨特的“東北人兒、東北事兒”來品味“東北情兒、東北趣兒”,使東北文藝題材作品在當下文藝界迅速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