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系社會視角下《紅樓夢》中探春形象探析

內(nèi)容摘要：探春是中國古典小說《紅樓夢》主要的人物，是故事主人公賈寶玉的庶出妹妹，趙姨娘所生，與賈環(huán)同母。她也是海棠詩社的發(fā)起者，別號蕉下客，居于大觀園中的秋爽齋，為人精明能干，從十二釵的判詞中推斷最終遠嫁他方。比起其他十二釵，探春的歸路貌似已經(jīng)好了很多，但是，她的命運仍然反應了父系社會下女性的悲劇命運。

關鍵詞：探春《紅樓夢》父系社會

一.探春形象總說

在大觀園的女兒中，在十二釵中，探春都是可以拔得頭籌的幾個人物之一。她是《紅樓夢》中賈府里的三小姐，在相貌和氣質(zhì)上，非常出眾。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采精華，見之忘俗。在父系社會，女性沒有被給予個人發(fā)展的空間，因此一個女孩子天然的東西，比如出身、相貌就在決定性的程度上決定了她的人生前景和受寵程度。探春的美麗決定了她成為在元春之外最為受寵的女兒和孫女，平兒形容她撒個嬌，連太太也要讓著她，而賈母則更是點名要求她參加接待高貴的南安太妃。

由于父系的出身高貴，探春在物質(zhì)上過著優(yōu)裕的生活，也受過較好的教育。她的書房：三間屋子并不隔斷，當?shù)胤乓粡埢ɡ娲罄硎蟀福干侠谥鞣N名人法帖并數(shù)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nèi)插的筆如樹林一般。短短幾句話，揭示了探春的興趣和特長——一個書法家。再看她的擺設：西墻上當中掛一大幅米襄陽的煙雨圖，左右懸一顏魯公對聯(lián)：“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绷硗鈹[著“大鼎、大盤、大佛手、斗大花囊”，非常大氣，這都暗示了探春勇敢豪邁的個性。而顏魯公對聯(lián)中的煙霞和泉石字樣更表現(xiàn)了探春瀟灑浪漫超然物外的追求。

探春的房間陳設是作者最著意刻畫的房間之一，可以看出她的物質(zhì)生活是極其奢華講究的，但其精神生活更是非常豐富充實的。那些價值不菲的古董和奢侈華麗的器具在她的巧妙安排下都充滿了高雅的情趣和靈動的生命力。獨具審美慧眼的她把自己的房間布置得在世俗華麗之外，充滿了返璞歸真的韻味。一如她本人一貫雅俗兼顧的風格。

非但如此，探春“才自精明志自高”，是個有遠見、有抱負、有作為的女子，她敢說敢為、辦事練達。她最出色的表現(xiàn)是在鳳姐患病期間，治理大觀園，興利除弊，富有改革精神；再是抄檢大觀園時，探春敏感地覺察到賈府這個大家族內(nèi)部殘殺、氣數(shù)將近的征兆，痛心而憤怒地責打興風作浪、犯上作亂的王善保家。

探春是個雅俗共賞的人。在俗的方面，探春是賈母的好孫女，王夫人的好女兒（雖然不是親生），克盡孝道嚴守閨范。王夫人被賈母誤解時，她主動站出來辯解。賈母召開中秋宴，也只有她忍著無聊和困乏陪到最后。在理家和省錢方面，探春有著不亞于鳳姐的才干與嚴厲。她極其自尊與要強，對待丫環(huán)和下人賞罰分明架子十足。在雅的方面，探春是獨具慧眼的審美者，是書法愛好者兼詩人。她非常勤奮好學，是個特別風雅，特別完美主義的女孩。黛玉初進賈府時，寶玉給她起了個字叫做“顰顰”。探春馬上就問“何處出典”，還說寶玉“又是杜撰”。在祖母和客人面前毫不膽怯地跟哥哥探討學術(shù)問題，不能不讓人佩服。

但是探春的內(nèi)心也承受著深深的傷痛，古代嫡庶之分甚為分明。探春空有才志，卻因是趙姨娘所出，生出了多少難堪。這不是探春一個人的悲劇，而是封建時代所有庶出子女的悲劇。按照禮教，他們的生母只是半個主子，仍有奴才身份。他們只能認嫡母為母親，因此賈環(huán)過分地自卑，而探春過分地自尊，在這種過分自尊的心態(tài)下，探春用整個生命所進行的女性傳播都打上了深深的父權(quán)烙印。

二.“才自精明志自高”——探春卓然的才干

作者著力描繪了探春卓然不群的才干?！都t樓夢》中富于才干的女性很多，她們身上或多或少有些男性具有的性格特質(zhì)。比如才干智謀勝于男子的脂粉英雄王熙鳳，不愛女紅飽讀詩書富有文人氣質(zhì)的林黛玉，心計深遠機變百出的世俗才女薛寶釵，以及心胸開闊名士風流好男裝的史湘云等等。可是這些女孩子不論在興趣和形式上多么有男性化傾向，在她們的心底終究還是把自己當作女孩對待的，她們的手段和理想終究還是不失于女性化。鳳姐的理想是多撈錢抓緊權(quán)控制丈夫，鞏固自己在婆家的地位，黛玉的理想只是與寶玉成就愛情，湘云還是個孩子，對未來沒什么系統(tǒng)的計劃。寶釵雖有“上青云”的志向，歸根究底也就是找個好丈夫而已。只有探春滿心渴望著外面的世界。她是真的夢想自己能變成男孩，離開這個日益腐朽沒落的家庭，到外邊去“立一番事業(yè)”。變成男孩意味著可以自由發(fā)揮自己的才干，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并且決定自己的命運。探春并不寄希望于愛情和家庭給予自己幸福，她更渴望自己做自己的主人，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梢娫谔酱旱男闹姓J為男人可以做的事情，女人也可以做到，甚至做得更好。她的想法與迎春等普通封建女孩想的“多少男人都不行，何況我哉”的消極思想大相徑庭，真正是不因為性別而對自己有不自覺的歧視。

海棠詩社是《紅樓夢》中的精彩章節(jié)，如果沒有這些女孩子們結(jié)詩社的故事，整篇小說的趣味性和藝術(shù)性必然大為降低。然而詩社的發(fā)起人并非寶釵、黛玉等真正出色的頂尖詩人，而是探春這個詩歌愛好者。雪芹這樣的安排是非常合乎情理的。詩社的發(fā)起人必然是真正熱愛詩歌的人，所以迎春、惜春一定不可能，釵黛雖是個中翹楚，但畢竟是客人，發(fā)起這樣的活動確實不大合適。李紈曾自稱也有過這種想法，后來又忘了。其實真正的原因多半還是因為這樣聚眾作詩的活動不大符合“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傳統(tǒng)閨范，作為一個寡婦大嫂主動組織這種活動，恐怕會引起長輩的非議。湘云是個熱心人，可惜不常來；寶玉又是個抓不住重點的“無事忙”。所以，只有風雅又勇敢的探春來牽頭了。探春的提議很勇敢但并不突兀，她的邀請信先以敘說兄妹情深為開頭鋪墊，娓娓道來，先給了寶玉一個溫馨浪漫的氛圍。從自己感冒說起，把自己生病的前因后果和感激寶玉對她的病中關心都用優(yōu)美的文字描述了一遍，最后才說到重點。面對這樣一個高雅有趣而且剛剛病愈的小妹妹，誰會忍心掃她的興呢？想來探春這個提議可不是湘云請客那樣的一時興起，而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她在信中說自己留戀月下梧桐的景色，恐怕她當時也已經(jīng)是詩興大發(fā)，很想與眾姐妹切磋了吧？建立詩社的想法可能在當時已經(jīng)油然而生了。

探春另一次勇敢的表現(xiàn)就是理家時的改革措施。關于探春的改革，長久以來一直被視為表現(xiàn)她管理才干和前瞻目光的實例。事實上，整個探春理家過程中，真正的細節(jié)安排和制度的規(guī)劃都是采納寶釵的意見。在這一過程中，寶釵的高超管理技巧和對通盤利益的周到考慮都令人驚嘆。出身皇商家庭的寶釵有這樣的知識和經(jīng)驗也是很自然的，如果讓侯門深院里長大的探春小姐突然地展現(xiàn)出這樣的才華和手段反而不正常了。此外，擁有前瞻目光的女性也絕非探春一位，寶釵和黛玉對四大家族的必將衰落也早有意識，鳳姐作為管家婆更是深有體會，可卿也曾在夢中告誡鳳姐及早準備?？墒钦嬲矣趯嵤└母锎胧┝η笸鞂A狂瀾扶即倒大廈的，只有探春一個，這才是她最令人欽佩的地方。也是她最富于男兒氣質(zhì)的地方。在那個時代，女孩子做任何事情都要瞻前顧后考慮影響，哪怕是一件好事、一件無傷大雅的事，也都要前前后后考慮清楚，惟恐被人嘲笑或指責。寶釵和黛玉兩個人都是絕頂聰明絕頂優(yōu)秀的女孩，也在這些方面小心翼翼，后來也因為這個共同點導致她們互相理解結(jié)為知己。湘云也是個男孩氣的姑娘，做事也很大膽，比如請客結(jié)社和為岫煙打抱不平，都表現(xiàn)了她的敢想敢干，但與探春相比，顯得有些沖動，考慮不周。畢竟探春更成熟機敏，思慮也更深遠。

另外，賈府的等級制度森嚴。賈府里老媽子、媳婦、丫鬟眾多，在這群下人中也存在著欺壓，有的甚至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例如，李嬤嬤仗著養(yǎng)過寶玉，時常來教訓怡紅院里的大小丫鬟。迎春更是管不了自己的丫頭、嬤嬤們。而探春在管家的時候，就大大煞了吳登新家媳婦的威風，此后，還狠狠地打擊了王善保家的媳婦。王善保家的媳婦在晴雯被逐屈死一事上有著不可脫卸的責任，平時依仗自己是王夫人的陪房媳婦而飛揚跋扈。第七十四回，王善保家的和王熙鳳抄檢大觀園，抄檢到秋爽齋的時候，探春“秉燭開門而待”，大談家敗始于自殺自滅，連王熙鳳都要陪著笑臉道歉，王善保家的卻不識相的連探春的身都要搜上一回，招來了探春的巴掌。這一事件，探春的不可侵犯表現(xiàn)得極為充分，她詞鋒凌厲、氣勢上完全凌駕于王熙鳳，狠狠地教訓了王善保家的媳婦，滅了這類下人的氣焰，為改變賈府存在的悍仆欺主的現(xiàn)象盡了力。

抄檢大觀園時，探春曾說：“我們做賊的人，嘴里都有三言兩語的，背地里就只不會挑唆主子?！笨梢娝_實是有口才且勇敢潑辣的人。她不喜歡玩弄權(quán)術(shù)或背地里暗算，更喜歡明刀明槍地爭斗，坦白爽快地說出自己的思想，并且大張旗鼓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人們戲稱她是玫瑰花，可愛卻多刺，確實如此！若是男人，探春很可能成為勇敢的改革家或是直言敢諫的忠臣良相。她不太善于掩飾自己或保護自己，若遇明君，可得重用；若遇昏君和小人，恐怕就自身難保。她的性格是烈士的性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探春的男子氣概還表現(xiàn)在她與眾姐妹的關系上。在賈家三姐妹中，她很自覺自愿地甘當那個領軍人物，處處跑在前邊，她也確實是三姐妹中唯一可以與外界諸釵匹敵的美女加才女。但是她沒有一般出色女孩常犯的毛?。籂庯L嫉妒。大觀園中最優(yōu)秀的幾個女孩互相之間多少都有所嫉妒：湘云嫉妒黛玉，生氣她獨占寶玉，在承認自己“這輩子也比不上”黛玉的同時，又高興有個更優(yōu)秀的寶釵的存在；黛玉嫉妒寶釵，經(jīng)常找機會諷刺挖苦她；寶釵嫉妒寶琴，見她在賈家比自己更得寵，也不由得要說：“我就不信我哪些兒不如你?！笨墒菑臎]見探春嫉妒過誰。在林黛玉進賈府前，探春應該是府內(nèi)最受寵的小姐，黛玉的到來改變了這一局勢，她成了老祖宗的心頭肉。如果換了個心眼略小的女孩，難免有所不滿，以探春那么爽直潑辣的個性，勢必會表現(xiàn)出來，而黛玉也是個敏感多疑的人，若真有此事，二人都是無法掩飾的?？墒菚忻鑼懙镊煊裰辉趯氣O來后才“有些悒郁不忿之意”，此前是“有這般姐妹相伴……余者也都無庸慮及了”?？梢姡煊衽c賈家姐妹相處得非常好，其中作為領軍人物的探春功不可沒。探春曾說自己“慕薛林之技”，對釵黛的才華大加推崇。黛玉借她的筆名“蕉下客”打趣她是只鹿，號召大家“燉脯子下酒”。她并不生氣，反而花心思給黛玉取了“瀟湘妃子”這個絕美的筆名?？梢娞酱菏莻€極好相處與人為善的人，在那個時代，女孩中有這樣心胸的人不多。

三.“生于末世運偏消”——父系社會下探春的悲劇命運

賈府有四個賈姓的小姐，即元春、迎春、探春、惜春。這元、迎、探、惜四個字通常被說為有“原應嘆息”的意思，不論這是不是后人們牽強附會，大觀園中姊妹們都難逃凄涼的悲劇命運，這是《紅樓夢》所欲表現(xiàn)的要點，我們的三小姐探春既然身在紅樓，她的命運也是一樣難逃其悲劇性。

探春的出身是她悲劇的根源。探春是趙姨娘所生，在封建大家庭中，庶出是件很不光彩的事。這對于探春這個具有政治風度、有番人生抱負的小姐，是個不能為自己所原諒的弱點和暗疾。這個無法彌補的缺憾使得探春對人對事特別地謹慎，惟恐被別人做了議論的對象。探春和自己的母親趙姨娘性格不和，時常鬧矛盾。

探春的生母趙姨娘是賈政的妾，共生了一雙兒女，人到中年，依然有寵。但她的個人素質(zhì)不高，爭強好勝卻又缺乏心計，所以人人都討厭她。賈政的妻子王夫人是個外寬內(nèi)窄心機甚深的人，書中沒有明寫她對趙姨娘有什么具體的欺壓?？墒撬磉叺钠抛佣际切﹦萘ρ郏凰呐畠涸荷頌榛叔?，依然會特意在元宵節(jié)的猜謎游戲中借太監(jiān)之口，當眾訓斥趙姨娘的兒子賈環(huán)“不通”，端午節(jié)唯獨不給賈環(huán)弟弟送禮物；她的內(nèi)侄女王熙鳳對待趙姨娘的態(tài)度也非?？瘫。柍廒w姨的口吻跟訓斥普通的仆人一樣；她過生日時明知趙姨娘沒什么錢，還是要她湊的份子；她聽說趙姨娘嫌月錢少，私下就罵“也不想一想是奴幾，也配使兩三個丫頭！”――在骨子里就是看不起趙姨娘的。可以想象，趙姨娘的日子確實是不好過的，她對探春說：“我在這屋里熬油似的熬了這么大年紀?！睉摬皇强鋸?。

但是探春似乎并不怎么同情她的母親，她明目張膽地說只認王夫人為自己的母親，王子騰是自己的舅舅，根本不認趙國基為舅舅。乍看之下，讀者會覺得她沒良心，其實也是情有可原。探春跟弟弟賈環(huán)不同，她是由王夫人養(yǎng)育的，在高貴端莊的養(yǎng)母教養(yǎng)下長大，跟養(yǎng)母自然要比生母更親。她的是非觀和等級觀念都是王夫人灌輸給她的，自然是愛王夫人之所愛，惡王夫人之所惡。很可能在她懂事前，她一直是把王夫人當作自己的生母，當她懂事后，明白自己的生母實際是人人瞧不起的趙姨娘，她該是何等的傷心失望。這就像楊康在被完顏洪烈悉心撫養(yǎng)長大后難以接受自己的生父是楊鐵心一樣，這種感情非常復雜，不是用“趨炎附勢”可以一言蔽之的。當然，探春的處境比楊康強，兩個母親并不需要她做出你死我活的選擇。可是兩個母親的個人水平相差太遠了。趙姨娘不但被別人瞧不起，自己也很不爭氣，雖然時有反抗意識，但完全不得要領，總是弄巧成拙。為了自己的前途地位考慮，她還是把較多的愛心放在了賈環(huán)身上（雖然她的教養(yǎng)水平太次，把兒子教養(yǎng)得“人物委瑣舉止荒疏”），對于探春這個親生女兒反而并不特別疼愛，只在有需要時跑來訴訴苦，目的是得到更多好處。她的愚蠢倔犟還經(jīng)常鬧出笑話，成為眾人愚弄的對象，牽連著要強的探春也跟著受辱，在探春年輕高傲的心里，自然巴不得躲生母遠些。也許她也曾想過試圖幫助改善生母在家中的地位，無奈趙姨娘的悟性和水平都屬于劉阿斗的層次，實在提拔不了。當她抱怨女兒得寵后忘了拉扯自己時，探春說：“我怎么忘了？叫我怎么拉扯？這也問你們各人……”

相比之下，王夫人不但人品氣質(zhì)和地位要比趙姨娘體面，而且對探春也確實不錯，王夫人養(yǎng)育情敵的孩子是何居心且先不說，不過，小探春的聰明美麗可能也確實引起了她的憐愛，在親生女兒元春進宮后，探春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也填補了王夫人的感情空白。尤其是見賈母也特別喜歡探春，就更樂于把她當作另一個女兒了，何況王夫人自己經(jīng)濟上也極寬裕，要收買一個小女孩的心是很容易的。據(jù)鳳姐這樣的明眼人看來，她還是很疼愛探春的。探春也被王夫人這個正統(tǒng)的封建閨秀教養(yǎng)得十分成功，她的高貴氣質(zhì)和管家才干或多或少是跟王夫人學來的，加上她更有文化，更把這些優(yōu)點發(fā)揚光大了。《紅樓夢》全書中關于打人耳光的描寫有兩處最引人注目：一次是王夫人打金釧，另一次是探春打王善保家的，兩次性質(zhì)不同，在讀者心中反應也不同，但同樣的迅雷不及掩耳。兩人打的都是“平生最恨者”。王夫人平生最恨會勾引男人的女孩，探春平生最恨不尊重她的人。探春得了曹公一個“敏”字，敏銳又敏感，她繼承了養(yǎng)母的修養(yǎng)與敏感，也繼承了生母的要強與倔犟。

探春疏離生母，這種做法是非常涼薄的。而在那個時代，這樣做不但合乎禮法，而且也是明智而現(xiàn)實的選擇。探春犧牲了骨肉親情，卻換來了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與聲望，這是探春的明智之處，也是她的冷酷之處。

探春的同類是誰？首推寶釵。湘云喜歡寶釵，只是把她當作姐姐，而探春是把寶釵當作自己的偶像和榜樣，希望自己真的成為她那樣的人。在協(xié)理家政時，探春憑的是自己殺伐決斷雷厲風行的辦事風格，真正的細節(jié)安排和制度的規(guī)劃都是采納寶釵的意見。探春說起在參觀了賴大家的園子后，意識到大觀園的創(chuàng)造經(jīng)濟效益的潛力時，寶釵立刻用《不自棄文》警醒探春不可利欲熏心。探春提出把各處承包給下人去照管獲利，得到寶釵的贊同。在選擇承包人時也征求寶釵的意見，寶釵的看法是“幸于始者怠于終，善其詞者嗜其利”，何等深刻！在探春設想了承包規(guī)劃后，寶釵又補充了讓承包者另外分出部分利潤給那些沒有承包到的人以安其心。在整個改革過程中，探春看到了寶釵的管理才干處世技巧。這正是心懷大志渴望獨立的她最為欽佩與羨慕的。

而真正的原因，是探春與寶釵都是思想正統(tǒng)的封建淑女。探春雖然時常有一些大膽過激的言行，卻從未真正被人挑出一點不是來，因為她是個非常講究理與禮的人，她的過激言行都是有道理的，而且也在“禮”的范圍內(nèi)，令人無從反駁與挑剔。前面說過她的孝順與規(guī)矩，這與寶釵的思想也是不謀而合。這固然是修養(yǎng)的表現(xiàn)，但從深層來說，依然是父權(quán)社會對女性的一種馴化。對于探春這樣出色的女子，這種馴化越成功，也越是一種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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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華，東北財經(jīng)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