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帝的“本山大叔”

朱小虛

漢武帝很喜歡東方朔，不是因為他九尺三寸，人高馬大，不是因為他目若懸珠，冒充偶像派，也不是因為他齒若編貝，長了一口好牙。漢武帝只是喜歡他做什么事都能出人意表，值得期待。說白了，就是喜歡他的不正經(jīng)，喜歡他的創(chuàng)意控。東方朔就是漢武帝的“本山大叔”。

有人看到從建章宮后閣中跑出一只很詭異的動物，樣子像麋鹿，但大家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東西。每每遇到這種情況，大家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報告皇上。漢武帝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大家也興致勃勃，跟著去參觀。漢武帝問遍了左右群臣，一概不知。

幸好，當(dāng)時的漢武帝還有東方朔。他被皇上特召前來一問。東方朔說：“我知道。”漢武帝聽他這么一說，眼睛都亮起來了。把東方朔放到現(xiàn)在，一定是個演小品的天才，善于埋包袱，并不急于點破，而是故意賣關(guān)子。他說：“陛下先賜我美酒粱飯，讓我大吃一頓，我才會說?！?/p>

漢武帝了解東方朔，跟他說話，就跟演節(jié)目一樣，有趣。所以也并不急于催著他說出答案，而是決定陪他玩下去。于是，東方朔就在皇上和大臣們的眾目睽睽中，慢條斯理地飽餐一頓。等他吃完，大家的興致又高漲起來。但是，東方朔要繼續(xù)插廣告。他剔了剔牙，說：“有個地方，是塊公田，有幾頃魚池蒲葦，陛下賜給我，我才會說?！?/p>

這又讓漢武帝覺得有趣，明目張膽地敲他竹杠，東方朔還是第一人。娛樂嘛，就得有點娛樂精神，不能讓東方朔看扁了，在心里說他這個皇上小氣，玩不起。于是，回答是一個字，可。東方朔也知道，該適可而止了，否則就演過了。

東方朔替那只詭異的動物起了一個所有人都沒聽過的名字，因為這樣最安全。他說，它叫騶牙，騶牙是個吉祥物，每當(dāng)遠方之人要來歸順，騶牙就提前預(yù)兆。

泱泱大國，遠方之人來歸順，不是什么低概率事件。過了一年，匈奴渾邪王率領(lǐng)十萬眾來降漢。漢武帝龍顏大悅，又給東方朔發(fā)了很多獎金。

當(dāng)時，很多人覺得東方朔是個“狂人”，但漢武帝力排眾議，覺得東方朔是個行為藝術(shù)家。

起初，漢武帝見到東方朔的“名片”時，就被狠狠地嚇了一跳。他是通過三千根竹簡認識東方朔的。我們已經(jīng)不知道，東方朔在竹簡里都寫了什么，大概都是很有趣的事，否則，漢武帝不會那么有耐心，花兩個月的時間全部讀完。我想，他一定是給皇上編了一本最早的“雜志”。

這個創(chuàng)意讓漢武帝對東方朔印象深刻，讓他常常隨侍左右，還時不時叫他到跟前拉拉呱。每次，漢武帝都像看本山大叔的小品一樣喜不自勝。這讓我們覺得，漢武帝也是個普通人。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并不能讓他完全放松，他也需要為枯燥乏味的業(yè)余生活加點猛料。

東方朔臨死的情形，很像哥白尼。哥白尼抱著他的“日心說”，活著的時候怕被燒死，料定活不了幾天了，膽子也大了，才打算出版書稿。東方朔玩了一輩子無厘頭，從沒說過一句正經(jīng)話，后來病得快不行了，就跟漢武帝說：“愿陛下遠巧佞，退讒言?！?/p>

從東方朔嘴里冒出這么正經(jīng)的話，漢武帝很不適應(yīng)，覺得非常奇怪，說：“今兒個東方朔怎么說了這么主流的話？”過了沒多久，東方朔病死了。這讓漢武帝想起一句話：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那一刻，漢武帝突然很懷念東方朔的不正經(jīng)。